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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匈奴人起兵作乱,接连攻下边塞几座城池,黎民百姓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天朝皇帝先后派去三位将军平定叛乱,无奈匈奴大军从西北苦寒之地出来,不受教化,野蛮残暴,凶狠非常,将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几座城池守得固若金汤,天朝军队连半寸土地也逼近不得。双方对峙了半年有余,天朝的士兵受不了边塞环境的恶劣,再加上粮草耗尽,食不果腹,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病倒了,出征时英姿飒爽的八万大军,不消半年,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能坚持作战的不足三万。天朝皇帝闻讯大怒,急传领兵的将军回京共商对策,只在塞外留下万余兵力驻守,匈奴人闻讯,气焰更胜,烧杀掠夺无恶不作,边塞诸城顿时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彼时,谢远还不是大将军,他只是一个在京城李将军府的马厩里照料马匹的年轻马夫。他自小便在李将军府长大,爹爹在世时亦是府里的马夫,爹爹在照料马匹时他便在一旁帮忙,闲来无事时,也会趁府中无人时去书房偷两卷书出来看,看完了再悄悄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不消几年,将军府的书便被他看了个遍,无一本不烂熟于心。
年纪尚小时,谢远如其他孩童一般爱玩,常在后花园湖畔旁的假山怪石中爬高上低,李将军的书房恰在湖旁,家中经常有客来拜访,李将军与宾客及家中门生免不了在书房中谈时论事,抑或商讨些领兵作战之法,全被在外玩耍的谢远一字不漏地听了去。他是个上心好学的人,每每听及书房中的谈话,自己也在脑中默默思考,并与平日所读兵书里的言论结合,久而久之,所听所学便融会贯通,有时李将军与宾客商讨不出对策的难事,谢远却能思考出个主意来。虽文韬武略满腹,但谢远却并未因此不可一世,在将军府中依旧行事低调,每日乖乖地帮爹爹照料马匹,安守本分,从不逾矩。
及至成年,爹爹去世,谢远便接了爹爹的位置当了将军府的马夫,一日中大部分时间皆在马厩里度过,终日与马匹为伴,也乐得快活自在。这里的马儿有的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它们就像自己的亲人,有什么心事谢远都会和这些马儿说,马儿们忠诚,他说的什么都能一字一句听进去,从不厌烦,不像府中的其他下人,把他当畜生一般对待,成日里对他吆五喝六,急进欺负之能事。谢远心高,并不屑于同他们计较,只是久而久之,心中难免郁闷,所以跑来同马儿们倾诉。
天朝大军被匈奴节节败退的事情震惊朝野。谢远虽整日呆在马厩里,但也多多少少从下人们的议论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大致轮廓。说来也巧,他家的主子李大将军恰恰是被皇帝派去领兵与匈奴对峙的三大将军之一,离府半年有余,如今被皇帝急召回京,却是以败军的身份而归,颜面扫地,心中难免不快,急于想找出个击退匈奴的万全之策好戴罪立功。于是回府的当天便召府中门生在书房中彻夜密谈,却是一夜无果,谢远窝在书房外的假山上偷听,明确了塞外两军的局势后,心中便有了计较。他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于将军,无奈书房里人多,恐被人耻笑了去,于是自回了房中歇息,准备寻个和将军独处的时机将击退匈奴的法子告诉给他。
这独处的机会来得很快,李将军第二日上朝回来,脸色铁青,像是被皇帝训斥了,当下命谢远牵了马来,让他陪着自己去郊外遛马。谢远在路上将自己的主意说给了李将军听,他并未细说,只略微提点了一下,李将军听后甚喜,立刻调转马头进宫回了皇上,皇上听后亦是拍手称好,待要李将军将军队部署详细说于他听时,李将军傻了眼,谢远想出来的法子甚奇,天下兵书中从未有过记载,何况在告诉自己时只说了个大概,至于详细的部署他着实琢磨不透,当下愣在金銮殿上,不知如何是好。皇帝见此情况,知这主意定不是李将军所想,便命他说出想出这妙法的人来,李将军无奈,只得将谢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皇帝听后啧啧称赞道:“天下竟有如此奇人,你却只让他在府中做一小小马夫,真真瞎了你的眼,快宣他入宫,朕要亲自见见他。”
李将军不敢怠慢,命人快马加鞭回府接了谢远来。谢远当时正在喂马,听闻皇上召见,慢条斯理地对接他的小厮说:“急什么,待我将马儿喂饱了再跟你进宫也不迟。”
小厮心中着急,却又怕怠慢了谢远招皇上怪罪,只得由着他慢悠悠地喂饱了马。及至上车时,小厮见谢远一身粗布长衫,上面还黏着些许稻草,为他着想,好心劝道:“谢大公子,您还是换身衣裳再进宫面见皇上的好。”
谢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并无不妥帖,道:“我谢远本就是将军府一小小马夫,穿了绫罗绸缎便与我的身份不符了,这样挺好,我们出发吧。”
小厮见他执意如此,只得从命,扶他上了车,扬鞭急向皇宫驶去。不想到了宫门口,皇帝竟亲自出来迎接,谢远受宠若惊,立刻下车叩首拜了皇帝,一君一臣便相携进了宫去。
金銮殿上,谢远长身而立,不卑不亢,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攻打匈奴的计策事无巨细地说于了皇帝听,皇帝听后,着实惊讶,感叹谢远实乃古今第一用兵奇才。当下传了文武百官上朝,朝堂之上,封谢远为骁勇大将军,领兵十万,于三日后向匈奴进军。谢远叩首谢恩,并当场立下军令状,不灭匈奴,誓不还京。一时间,朝野上下,军心振奋,收复边关似乎指日可待了。
谢远回到李将军府中,早有小厮将他领到一间上好的厢房内安排居住,不料谢远婉言拒绝,仍执意回了马厩,说:“我与这些马儿情同手足,出发在即,我要与它们好好话别,你们就莫要来扰我了。”
李将军见劝他不行,也就由他去了。虽被谢远抢了风头,无奈谢远如今正受皇上恩宠,李将军怠慢不得,只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盼着三日赶紧过去,送了这尊大佛出去,结束这屈辱的点头哈腰的日子。
临行前一日,谢远想到此去前路漫漫,不知何日才能归来,一时兴起,大清早便出了门,在春熙城里逛了整整一日,及至夕阳西斜,才觉腹中饥饿难耐,遂去了随园酒楼,要了几碟小菜并一壶好酒,打算好好饱餐一顿。
说来也巧,随园酒楼这一日生意奇好,只剩下一张桌旁还有个位置,小二儿万般无奈地问道:“客官,小店只剩的一个位置了,您若不嫌弃,同那位客官并用一桌如何?”
谢远往那桌旁一看,见坐了位而立的公子,一身书卷气息,扑面竟有股兰花的香气,奕奕清芳。当下心向往之,欣然与其同坐。那人见对面坐了人,礼貌地点了点头,怡然自得地品尝着面前佳肴,全然没有丝毫不爽快,他这大家气度让谢远心中连连赞叹,极想与其交个朋友。
谢远道:“在下姓谢名远,与公子同桌,亦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那人放下筷子,笑道:“原来是骁勇大将军,在下妙笔生,听闻将军三日前在金銮殿上的一番言论,着实佩服,不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谢远谦虚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远不过是小小一马夫而已,微不足道,微不足道。远自小便听闻妙笔先生的美名,仰慕已久,不曾想可以与先生同桌而坐,远才是三生有幸呢。”
不多时,店小二将他二人的菜上了齐全,三杯酒下肚,二人顿觉痛快,于是天南海北高谈阔论,心中只觉相见恨晚,当下称兄道弟,亲密无比。
他二人酒兴甚浓,直喝到深夜方才罢休。随园酒楼的客人早走光了,小二见他二人不走,没法打烊,只得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打着瞌睡。正做着美梦,忽然一声大喊:“小二,小二……”将他从梦中惊醒,店小二揉着眼睛跑到妙笔生跟前,呵欠连连,疲倦地问:“客官,还有何吩咐?”
“快去取纸砚来,我要为谢兄作画一幅……”
“喝酒喝到现在也就罢了,还要作什么画,没完没了了……”小二嘟囔着,去柜台取了纸砚扔到桌上,不再理睬他二人,继续回去做他的黄粱美梦去了。
谢远为妙笔生将纸铺开,恭敬地研好了磨,只见妙笔生将杯中酒饮进,从袖中掏出一枝笔来,饱蘸墨汁,泼墨挥毫,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功夫,一匹矫健奔腾的骏马便跃然纸上,马儿英姿飒爽,于连天大漠里,遥遥回首,目光尽头处,于画卷的边缘升起一弯新月来,未仔细勾勒,只用淡墨点晕了几处,却尽显清秋之感。谢远恍然间竟觉得,这匹马儿是要从画纸上跳下来了。
妙笔生又喝了一口酒,在画上提了“耀跃青离图”五个大字,又提笔在一旁书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他从袖中取出印鉴,盖上了,将画递与谢远,道:“谢兄明日就要远征,妙笔用这幅《耀跃青离图》预祝谢兄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谢远珍而重之将画收好,叩首拜谢。他二人又同饮三杯,遂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去。
谢远回到李将军府,依然回了马厩,将《耀跃青离图》展开来赏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画卷沉沉地睡去。这一觉睡得极踏实,及至他睁眼醒来,远方的天已泛起了鱼肚白,崭新的一天来临了,他,骁勇大将军谢远,要出发了。
早有小厮在马厩外捧了新衣候着,见谢远醒来,忙前呼后拥地伺候他沐浴更衣,待一切收拾妥当,谢远去书房见了李大将军,拜谢了他这些年来的收留之恩,他二人略说了会儿话,李大将军便再不挽留,催促他快些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