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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第五十八章:小别又逢 胜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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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映在淡黄色的幔帐上, 一袭一袭如水色荡漾,空气中不时飘来一阵靡丽紫檀香气。

    柳扶微起先纯粹是觉得身下床板坚硬, 不似往常那般柔软, 睁眼后盯着床头的彩贝风铃片刻,整个人才猛地坐起身

    这是哪儿

    她的眸光自玳瑁梳妆台转向牡丹屏风,再落到金雕玉砌的梁柱, 这间华美无朋的闺房甚至可以说是寝殿,直把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冲击得更懵了。

    我不是在在马车里么

    离开大理寺之后,卓然派人一路送他们回府,她恹恹不乐地在马车中翻看话本,无意间手指头被画纸割伤了, 继而看到扉页的那句“欲会书中百态,落尔等之指印”。

    那会儿整个人像是被蛊惑似的, 就那么本能将手指往字框中一摁。当下只略微觉得困顿,待马车又行驶一阵忽地一刹,阿萝掀开车帘, 但看原本策马的昆仑奴已晕了过去,忙去扯马缰绳柳扶微亦是大惊, 但看周遭一片尘烟,前方路的尽头好像走来一道漆黑的人影, 隐隐间好似还听到有什么东西扑翅而过的声音

    一切都快到反应不及,然后她就睡过去了

    所以这是被绑架了

    一回生, 十八回习惯成自然, 柳扶微本能地一摸腰间, 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没佩短剑脉望都没了,就算有剑也没法使啊

    正犹豫着能拿什么趁手的物什,忽见一老嬷嬷自外屋踱入, 手里捧着个托盘,不由分说就往床前一跪道“陛下,该翻拍了。”

    一字一顿,不带任何感情,仔细看这老妪皮肤细节,不见纹理,简直不像活人

    柳扶微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你是在和我说话”

    老嬷嬷又重复了一次“是的。陛下,您该翻牌了。”

    她隐约间猜出了什么,试探着伸手,随手翻了个牌子,上刻端妃。

    老嬷嬷唇畔一开一合“陛下宣,端妃”

    柳扶微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金光灿灿的睡袍,女帝陛下、侍奉嬷嬷、翻拍子、端妃

    这不是她正在看的那本话本么

    她试着去掐自己,有触感,但不疼。

    是梦

    她踱下床,脚踩在光滑无尘的地板上,触感不尽不实,的确接近做梦的感觉但是,这本书她不过是随手翻了翻,做个梦就能如此详实么

    总不至于是钻进书里了吧

    她慢慢转眸,看向屏风之后,若接书中情节,应该是

    果然听到老嬷嬷尖锐且木讷的声音“停步陛下所召乃是端妃,而非你”

    没记错的话,这位女帝陛下即将遇到一个恨她入骨、害她至死、与她纠缠一生的男子

    一道秀颀挺拔的身姿闯入殿宇内,从朦胧到清晰,由远及近直到近在眼前,一双湛湛的珀色眸子映入眼帘,双肩被他用力握住,隔着薄薄的里衣,指尖温热的触感竟非常真实,她听到他问

    “你有没有事”

    这、这不是原书中的第一句台词吧

    她看着灯火之下这张温润得如诗似画的面容,喃喃自语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我心里一直惦着你”

    否则,这梦境里的角儿,怎么能生得和太孙殿下一模一样呢

    来人瞳眸不易察觉地一颤“柳扶微,你还清醒么”

    “你叫我什么”

    “你不会认不出我是谁吧”

    “殿下”柳扶微惊到失语,“你是怎么进到我梦里的”

    司照打量着床帐,见再无他人,转向她“你可知现在神魂入了书卷之中”

    柳扶微愣住。

    他道“你自己如何进入此处,难道全无印象”

    “我人在马车,然后”她如今在妖魔鬼怪之道也算是身经百战,经他一提醒,终于会意,“我就觉得哪里不对,是那本书对吧这世道能分剥人神识的玩意儿怎么这么多,等一等”

    她抬指“殿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司照看她应是无大恙,紧蹙的眉头这才一宽。

    在昭仪殿,脉望一反常态时,他意识到是她出事了。

    上等的法宝能感应到主人,一刹那,心口蔷薇花亦传来一阵刺骨的灼意,令他感知到了她的所在。

    许多事已来不及细思。

    待他策马奔出宫,赶至城郊,一眼便看到了柳府的马车,马车外,遍地是死去的寒鸦。

    他心下一沉,跃身下马,但看车夫与婢女都昏了过去,一撩帘,看到她也倒在了车厢之中。

    所幸,呼吸尚存。

    探她脉搏,竟与小皇姑如出一辙,又看她指尖同样的一道血痕,以及,同样施了“梦仙”的话本但看现场痕迹,应是刚中术不久。

    正在此时,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太孙殿下”,一转头,是卓然。

    他是收到了同僚的烟火讯才带人赶来,没料想看到了皇太孙,诧然“殿下”

    司照只了解了几句前情,即道“卓评事,劳烦,驾车送我们去大理寺。”

    卓然不解其意,但既是司照开口,他自无不听从之理。

    殊不知,太孙殿下在关上车门后,掌灯,触着了她烫如炙烤的额。

    只犹豫片刻,割破了自己的食指,将带着鲜血的指尖落入书中另一个字框之中。

    这其中来龙去脉,他自不会同她多言。

    落入柳扶微眼里,又是一番沉默,她不免奇怪“莫非,殿下也在看此类话本,这才一并被吸进来呀”

    “我在查摄魂一案。”他道“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

    未说完,那老嬷嬷又“哎哟”一声,一把上前去扯他袖子,道“大胆快松开陛下来人啊,南妃闯宫”

    司照信手一甩,将人甩到门框上,那老嬷嬷竟“哐”地砸到墙不知是他力道太足,还是纸片人太轻,但听“刺啦”一声,脑袋和身子给撕开些许,没流血,眼珠子还在转悠,念叨着“护驾”

    柳扶微被这诡异的画面惊得嘴一哆嗦“要怎么出去”

    “自然是”司照声音倏地顿住。

    他自觉亲眼见过国师如何救人,入书前也画过符篆破此摄魂术,只需直达书中结局的场景进行对接即可。

    可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国师可是看过书后才入内的,而他,甚至不知这是个什么故事,就这么钻了进来

    向来平心静和的太孙殿下,不由地自我怀疑一瞬我行事何时竟也如此莽撞了

    “你先告诉我书名,还有,结局是什么”他问。

    她支支吾吾道“这本书其实我早年就看过前篇,今日随手一翻,还没翻到结局”

    说话间,大门倏地被推开,三四名样貌秀美、宽袍袒胸的男子冲入殿中,朝她一拥而上,将她和司照扒拉开“陛下您不是说好今夜召唤奴家的么”

    “陛下,您怎么能传唤南妃这个小妖精呢您看他那般瘦弱,如何满足得了陛下”

    “可不是他还伤害过陛下您呢”

    柳扶微眼看睡袍都要被扯下来了,“你们先撒手,撒”

    忽觉臂膀一松,那几位男宠被某人手脚并用,一一抛开,那重重摔在地上的惨状,饶是柳扶微知道他们是纸片人,依旧觉得肉疼“咝,殿下也不必如此粗暴吧”

    “书名。”

    她讪讪“女帝陛下之孽海十二缘。”

    “”

    司照才看清自己身上这一身祥云宽袍,颇有几分旖旎

    他本身气韵绝伦,装束再是放荡不拘,也掩不住本人的金贵之气。饶是如此,他语气不佳“柳小姐挺会享齐人之福的。”

    “只是随意翻翻”

    “谁说早年看过的”

    “”

    “柳扶微,以你命格亏损之躯,遇吸食人阳气的摄魂术,你以为是闹着玩么”

    听他连名带姓唤她,她本能一瑟缩,又觉不忿“我哪想得到是什么摄魂术,而且我也是受害者”

    他根本不听她辩解“这当中挖了多少陷阱,就等着在你意志薄弱时跳”

    “陷阱那又是何意”

    “这屋中布置,再看你我装束,若今日进来的人不是我,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柳扶微脸色白了白,“你是说若来者是别人,他就有可能会对我行不轨之举”

    一时间,她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无耻,这也太无耻了吧

    如此一来,对女子的伤害皆为实质,可一梦睡醒,一切成虚幻,就算有冤也无处伸啊。

    司照看她脸色煞白,锐色稍减“知道怕了”

    “那人还会出现么”

    “不好说。”应该不会了。

    柳扶微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见司照站着不动,她道“殿下”

    司照揉了揉眉心,想着国师先前所说,道“你当真不记得结局了”

    “不记得。”

    司照闭目凝神,当即捏指念诀,随即抬头“看来这里并不是故事最后的场景。”

    他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景致,与现世中相差无几,“你先告诉我,这个故事究竟讲得什么”

    柳扶微跟着一旁观看书中风景,“这个故事,讲的是女帝始乱终弃的故事。”

    司照眉头微蹙“始乱终弃”

    “南妃本名萧辞,为权贵之后,与在女帝登基之前本为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也曾立誓会与南妃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女帝临危受命登基之后,为固朝权便开拓后宫,又因朝务繁忙,便慢慢冷落了萧辞。”

    听到此处,司照面上顿时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之色。

    她呵呵一声,道“话本嘛,总是会有些戏剧性,不必当真嘛。”

    “萧辞不满,女帝一遍遍许诺他才是自己挚爱之人,对其他人并无半点真心。可女帝话虽如此,仍会宠幸别的妃嫔,时日一久,南妃日益憔悴。谁知有一日,女帝出宫后失踪,有外戚欲要抢占女帝政权,正当宫中乱作一团时,南妃力挽狂澜,并找来一个与女帝极为相似的女子,暂扮女帝,以解燃眉之需。”

    司照眉头蹙得更深了“然后呢”

    “我就看到此处。”柳扶微道“反正这书挺薄,最后的场景无非都在宫里,我们不妨都走一轮,不就好了”

    司照极少看话本,看她说的头头是道,自然依她来走。

    可结果,两人将这话本中许多场景都走了一轮,司照一遍遍试过去,始终未能找到真正的场景。这下柳扶微都困惑了“莫非还是在宫外那这不等于大海捞针么”

    司照道“也许,还是得从故事角度去思考结局。”

    “这种话本,无非就是女帝出宫时遇到什么危险,暂时脱不开身,等回来的时候发现真正可靠的还是南妃,为自己所为痛彻心扉之类结局吧。”柳扶微自觉自己博览群书,也想不出更多,只问“依殿下所见,故事的后续会是什么”

    “不知。”

    “殿下不妨代入南妃看看,若是殿下,你会如何呢”

    “我”

    “对啊,反正你现在扮演的也是他”

    “无稽之谈,无需代入。”

    感觉到太孙殿下不愿聊这个,本该就此打住,但也不知怎么的,嘴上仍控制不住道“也对。殿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哪能体会得到萧辞的心境呢”

    “柳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他不悦。

    但时间紧迫,多困在此地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险,司照当真重回南妃的寝宫中,认真思索起来。柳扶微看他陷入沉思,也不叨扰,索性自己下床溜达。

    说起来,这书里的世界乍一眼看去,如同一幅山水彩画,能明显感觉到与现世的不同之处,但有些东西又尤为的细致写实,比如这鸟笼里的金丝雀,真是画得惟妙惟肖。

    司照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在南妃屋中四处摸索。

    柳扶微的目光随着他走,须臾,但见他摁动书架后的一个机关,竟见柜门缓缓移开,出现了一条向下通的石阶。

    石壁现出火把,两人对视一眼,柳扶微跟着司照一起迈步往下,直通到一间空旷的地室。视线豁然开朗之际,柳扶微顿时呆住“这是”

    点点烛光下,一个巨大的鸟笼映入眼帘,那笼中置放着一张四方紫檀大床,锦缎薄绸微乱,玉枕成双,床边还摆着两个小小的雕花圆几,几上堆着锦盒,不知内里装着什么。

    司照沉声道“囚室。”

    饶是这只是画中景象,依旧震撼人心,空气中甚至还飘着一股淡淡龙涎香。柳扶微瞬间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但觉脊背发凉,“所以,女帝失踪并非是遇险,而是被萧辞囚在了这密室之中”

    想到今日若来迟一步,眼前的情境便不只是情境

    司照眸色渐深。

    他竖指捏诀,果然在半空中生出一道浅浅的亮光。

    柳扶微问“这样就能出去了”

    “需再等等。”需得现世中有人配合。

    柳扶微轻轻“哦”了一声,她仍惊诧于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剧情,一面觉得惊悚,一面又忍不住好奇“我看书的时候,还为萧辞感到可怜呢,想不到他是如此野心勃勃之辈”

    “不是野心。”

    “”

    “若只是野心,杀了女帝即可。囚室也非一日可建成,萧辞显然筹谋已久。”

    “可女帝性情刚烈,哪住得下如此不见天日的牢笼”

    “也许于萧辞而言,人心未必不可磨,得到人,总比全部失去来得好。”

    “那这故事的结局,必定悲惨无比啊。”柳扶微又奇道“不过,殿下都没看过这话本,你是怎么知道这下边有囚室的啊”

    司照身形微僵,显然不愿答。

    “殿下你又藏着掖着了。”

    看她目光不移,他道“别处厢房画风简练,只有萧辞的房里多了一盏金丝雀笼,自然有其用意。”

    “啊,竟是如此,还是殿下观察入微。”

    她神色由衷,司照视线莫名一乱,不由自主挪开。

    其实,他根本不是因为什么鸟笼,也没有去体会所谓的萧辞心境去分析莫须有的人物。他只是在望向她的身影时,想着若是她,同其他男子在红帐中耳鬓厮磨,将自己抛诸脑后

    一刹之间,竟萌生了某种骇人的念头,荒唐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地步。

    司照极力掩藏。

    他反复告诉自己,一切妄念,必是因为情丝绕定是因为情丝绕。

    只需过了今夜,一切定可恢复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