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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打扰婉仪妹妹歇息了,改日姐姐再亲自来向妹妹赔礼道歉!”燕贵妃心情颇为愉悦地向苏沁琬道。
“娘娘言重了!娘娘为了这后宫中的平静安稳不辞劳苦,嫔妾只有敬佩之理。再者,娘娘肃清的还是嫔妾身边背主之人,嫔妾感激尚来不及,又哪敢让娘娘赔礼道歉。”苏沁琬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这都是本宫职责所在,称不上劳苦。只是日后有些话还得询问妹妹身边的淳芊姑娘,还请妹妹行个方便。”
“这不成什么,娘娘有话只管问她便是!”苏沁琬点头应允。云蓉所做之事毕竟是经了淳芊,于情于理燕贵妃要问话淳芊也无可厚非,她自然不会阻止。
“如此便多谢婉仪妹妹了!”
“不敢当娘娘谢!”
抓到了关键人物,燕贵妃难得好心情,便是看苏沁琬亦顺眼了几分,含笑地又客气了几句,这才施施然地带着来人及云蓉告辞离去了。
不过半晌的功夫,怡祥宫又恢复了往日这般时候的宁静,仿佛方才的一幕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婉仪……”芷婵欲言又止地唤了苏沁琬一声,却见对方怔怔地坐着失神,又望望眼圈红红的淳芊,终忍不住叹息一声。
云蓉平日虽寡言少语,可实际上却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姐妹们有个什么不方便之处,不必多言,她便会一声不吭地主动帮忙,是以她在怡祥宫的人缘确是不错。可又有哪个会想到她却会做出背主之事来!徐家四小姐父母健在,又是出身大齐最具权势的丞相府,容貌被毁了尚且难觅好亲事,更何况这皇宫内苑的女子,容貌几乎可称得上是安身立命之本。假若那日婉仪出事,她毁的不仅是容貌,只怕到最后连性命都会葬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当中。
也正因为如此,纵然她知道云蓉这一去只怕性命不保,心中虽不忍,可亦难以开口为她求情。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清楚,即使是向主子求情,只怕她亦作不得主。毕竟,受了伤的有徐家的四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苏沁琬才轻叹一声,望了望咬着唇瓣一言不发的淳芊,深知这丫头心里不好受,可这屋里又有哪个是心里好受的?她也只能低低地吩咐她们各处散去,转身进了里间。
次日一早,苏沁琬正由芷婵侍候着更衣,半菱跌跌撞撞便闯了进来,磕磕巴巴地道,“婉、婉仪,云蓉、云蓉自尽了!”
将云蓉带走后,燕贵妃便连夜审讯,誓必要从云蓉口中挖出徐家自导自演的证据来,哪料到云蓉却始终一言不发,直气得她怒火中烧,本想着既然此人不知好歹,那便让她试试自己的手段,谁知一个不着,云蓉一头便碰死了。她又气又急又恼,连忙着人诊治,可云蓉早存死意,那一下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待太医赶来时,早已回天乏术。
而云蓉自尽而亡的消息转眼间便泄露了出去,让得知她落入燕贵妃手中后一夜未眠的徐淑妃,刹时便落下了心头大石,只觉得连老天爷都站在她那边,燕碧如千辛万苦得了这么个关键人证,哪料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乾宫中的赵弘佑自然亦得了郭富贵关于云蓉自尽的回禀,他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知道了。”随即仿若丝毫不放在心上一般,继续批阅着奏章。
那个背主的宫女,便是她不寻死,也是断断活不长久的,如此一死,倒是让他省事不少。还有那个常良娣,徐韵兰倒是干净利落,几包药便送了她的性命,只怕她到死也断断想不到她自己的真正死因。
在这宫里头,没有自知之明的总是活不长久的。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竟然敢借徐韵兰的刀去加害旁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在有心人的默许及暗示下,常良娣因被降位份一事对愉婉仪怀恨在心,收买怡祥宫宫女云蓉,欲在万寿节仁康宫宴会上暗害愉婉仪,最终误伤了丞相府小姐一事便在宫中传扬开了。此话传得有根有据,有鼻子有眼,纵是有聪明人想得更深些,可苦无证据,此事便也算是有了定论。
苏沁琬冷眼旁观,仿佛众人口中那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女子不是她一般。或许自云蓉被带走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了。燕贵妃势力再广,可既有一个与她不相上下的徐淑妃,又有皇上的暗中推动,她想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直是痴人说梦。皇上要的就是如今这样的效果,真真假假混合一体,徐家认为是燕家背后设计的,有根据;燕家认为是徐家自导自演的,亦有理由。
可是,恰恰是皇上这一搅局,让她深信徐四小姐一事必与燕贵妃无关!至于真相如何,皇上既然不愿意让其大白于天下,她又何必执着求个明白,这世间上最难得的就是糊涂!
常良娣已死,她又没有受到伤害,唯一伤到的便是徐家的四小姐,徐丞相是否会相信这样的一套说辞,那更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燕徐两家已撕破了表面的和睦,无论在前朝还是后宫都斗得热热烈烈,皇上的目的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她这一批新进宫来的女子,不过短短大半年,便已折了两个。这皇宫内苑,便是算不上龙潭虎穴,那也是相差不了多少了,真真是半点也放松不得,稍不注意,失宠事小,性命不保才是大的!而她,总是得平平安安活下去才好。
云蓉一死,怡祥宫又有了缺,柳霜便提议让内务府选了好的替补上来,苏沁琬稍思量了片刻便摇头拒绝了,“暂且这样吧,凝翠阁里事情不算多,有她们几个便已足够,将来若是事情多了起来,那再让内务府选人进来吧。”
柳霜只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云蓉的背叛让半菱等人好一阵子都蔫蔫的,尤其是淳芊,只要一想到是自己大意差点害了主子,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对她的异样,苏沁琬自是看在眼里,亦明白她心中的纠结。
扪心自问,得知身边有人背叛自己那一刻,便是对淳芊,她也是有片刻的怀疑的,可事实证明,这丫头伴她至今,仍是那个心思澄澈的‘包打听’,不算聪明,但却能让人安心。宫中的聪明人太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缺的却恰恰是淳芊这样的不聪明,又能让人安心之人。
趁着这日用过午膳,苏沁琬摒退身边众人,独留下淳芊一个。见往日总是欢欢喜喜不知愁滋味的丫头,脑袋都垂到了胸口处,不禁失笑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倒是愈发长进了,对着我也敢耍脸色!”
“奴婢哪有?!”淳芊一听便慌了,连忙抬头大声分辨。
“你用头顶对着我,分明是不愿再看见我的意思,不是耍脸色是什么?”苏沁琬板着脸,故作不高兴地道。
“才不是!奴婢、奴婢……”淳芊急得眼都红了,想解释,可吱吱唔唔的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沁琬轻叹一声,上前拉着她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柔声道,“你是在怪自己?怪自己不该轻信旁人,差点作了那背主之人的帮凶?”
淳芊一听,脸上自责之意更浓,唇瓣咬得死死的,眼眶泛出了泪意。
“云蓉平日待你以善,又是日夜相处的,不仅是你,便是芷婵她们几个也与她颇有私交。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一个长年累月地帮助你的人,你怎么也得回之以真诚,便是将来彼此之间有了裂缝,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足够了。”苏沁琬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温声开导。
淳芊抬眸望着她,心里却百感交集。论理,她才是那个最应该被怀疑的人,毕竟主子平日的穿着妆扮多是她打点,可是如今温声软语地安慰她的,却是这个被背叛了的人,这样的感觉,让她既窝心,又酸涩难当。
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坚决地道,“奴婢便是自己死掉,也绝不会背叛你的!”
苏沁琬一怔,望向虽带泪意,可却满脸坚定神色的淳芊,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信誓旦旦,让她为曾经生出的那点对淳芊的怀疑而羞愧不已。
在宫中不过半年有余,她竟是连对人最基本的信任都丢弃了吗?
“云蓉,被带走那日,曾向奴婢说了句……对不住。”不知多久,淳芊轻轻地说。见苏沁琬似是有些失神,她不敢停顿,一口气又道,“奴婢曾听她讲过,她有位恩人,那恩人曾救过她幼弟性命,只可惜那时她顾着安抚弟弟,没来得及留住恩人,以致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奴婢想,她应不是从一开始便怀有二心的……”
见苏沁琬始终不言不语,她不敢再说,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我相信……”苏沁琬轻声道。她相信凭常良娣的能力,是绝不可能避得过皇上及燕徐二妃,提前在她身边布下棋子的。
淳芊一下便掉了眼泪,她也相信,这至少说明云蓉最初也是真心待她们的……
经此一番交谈,除了侍候苏沁琬更为细心周到外,淳芊的种种表现与以往并无不同,依旧是那个时不时犯迷糊,憨憨傻傻的丫头。可对苏沁琬而言,淳芊于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一个让她尝试着真正去信任的人。毕竟,深宫岁月长,她总得寻那么一个,能让她放心将后背交给她的人。两人相扶而行,总比孤身独行更温暖些。
经了这么多事,余太妃也终于确定了靖王妃的人选,在许多人的意料当中,她所选定的儿媳妇果然便是杨家的女儿,谦王妃的娘家侄女。
赵弘佑平静无波地望了一眼前来请旨的余太妃,脸上神情不变,更不曾为难她,干脆利落地提笔写下了赐婚圣旨,让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的余太妃有些许错愕。
他不会不知道谦王妃侄女嫁给靖王为正妃意味着什么,可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地同意了,这说明他从不将她们母子放在眼内,还是认为谦王不足为虑?心里虽有疑惑,可目的终究是达成了,是以她也不多话,行礼致意后便径自离去了。
对余太妃定下了谦王妃娘家侄女,赵弘佑又哪会不清楚她心里打的算盘,无非是打算给她的宝贝儿子赵弘谨添助力罢了。先不提赵弘谨如今被他捏在手上,只提他的嫡亲皇伯父谦王殿下,一个连皇位都不在意,只一心一意与妻子过寻常百姓日子的人,又岂会愿意再牵扯进皇族这些纷争!
想到那一对神仙眷侣,他不禁轻叹一声。对比他们的自在幸福,他的父皇母后却是生不同衾死不同穴,何其的决绝,何其的不幸!那种不幸,非关地位尊荣,仅为内心的从容平和矣。
皇伯母,失了皇后的尊荣,却得了夫君一生的呵护。他的母后,有了一国之母的无限荣光,却一生活得不快乐。她们二人,到底谁更幸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