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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余太妃有何不妥之处?”上了往谦王府的马车后,谦王柔声问妻子。
哪料到谦王妃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愣愣地发起呆来,口中似是喃喃着。他竖起耳朵细听,却来来去去只听得一句‘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他心中愈发狐疑,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性子他岂会不知,若非事出有因,是绝不可能如此失态的。正待要细问,却听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怪不得英淇那般早就死了心,怪不得那年她身子突然便差了起来,原来竟是被……被你那好弟弟拿刀尖子往心窝上刺!”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竟是带了恨意。
谦王大吃一惊,忙问,“此话怎解?”他虽是知道妻子对亲弟颇有些意见,可却从不曾见她这般直白明显地表露出来。
谦王妃咬牙含泪,“你道那余太妃模样与何人相似?庄馥妍!那个害得乔峥下落不明,连累乔伯母一病不起,最终被英淇一箭射死的庄馥妍!”
***
靖王妃的有孕一下子便刺激了宫里的嫔妃,早前无论是皇上还是靖王都膝下荒芜,大家彼此一样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却有一人领了先,自然也激起了她们心中的各种念头。
在皇宫内苑,有个儿子比得皇上的宠爱可是靠谱多了,瞧瞧如今的余太妃,儿子孝顺又能干,说不定迟些时候皇上开恩,让她出宫与儿子同住,共聚天伦,后半辈子再也无忧了,不比无子的老死宫中好?
可是,要有儿子,关键还得先近了皇上的身!
“娘娘圣眷优厚,看来再过不久也可以为皇上添一位小皇子了!”回怡祥宫的路上,苏沁琬遇上了迎面款款而来的陈贵人,见过礼后,陈贵人望了望她的小腹,掩嘴讨好地道。
苏沁琬勾嘴微微笑笑,却不搭她这话,冲她点点头便带着秋棠及淳芊二人离开了。
正走过来的清妃听到陈贵人此话,脚步一顿,望了望苏沁琬离开的背影,冷冷地瞥了陈贵人一眼,唬得陈贵人身子抖了抖,连忙低下头去。
子嗣……清妃下意识便轻抚了抚小腹,她入宫这么多年了,早些时候圣宠也不少,可就是怀不上,难道这便是报应?
她有些恍惚。
“娘娘,是靖王爷与王妃!”见苏沁琬停了脚步往前方不远处的一对璧人望过去,秋棠眼尖,一下便认出那是靖王夫妇。
“王爷待王妃可真好!”望着靖王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的手,间或低下头去似是叮嘱着什么,使得靖王妃脸上笑意欢喜又甜蜜,秋棠不禁感叹道。
只一会又道,“王妃铁定很喜欢王爷,瞧那眉眼处的高兴……”
“没个规矩的贫丫头,王爷王妃也是你能编排的?”苏沁琬无奈地轻斥一声,都怪她平日太纵容她们了,使得这几个丫头说话愈发的没了个分寸。
秋棠吐吐舌头,随即认错道,“奴婢错了,请娘娘恕罪!”
“皇上待娘娘也很好。”淳芊怔怔地望着那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然插口道。不等苏沁琬再反应,她又接着道,“娘娘在皇上面前笑容也是特别欢喜……”
苏沁琬原也要训斥,可听她后面这句话后却一下便怔住了。
她在皇上面前的笑容也是特别欢喜?若按秋棠的话,岂不是说她也是喜欢……
这念头一起,她呼吸顿时一滞,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呆立当场再不知反应。
良久,往日与赵弘佑相处的种种便一幕一幕的在她脑中浮现,并且那面画渐渐的清晰,她自己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一不含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竟也变得真心了?往日的小心与揣度,言行举止也要拿捏分寸,轻易不敢逾越半步,如今对着皇上却是愈发的肆意放纵起来。
见主子突然便沉默了下来,又见秋棠偷偷向她使眼色,淳芊立即便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此话有欠考虑了,忐忑不安地垂下头去,偶尔偷偷抬眸打量苏沁琬的神色。
不知多久,她似是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正待再听分明一些,苏沁琬却道,“回去吧!”
月上梢头,苏沁琬静静地坐于窗旁,单手托腮凝视着窗外的迷离夜色。
她喜欢皇上?
“娘娘怎对着风口?夜里凉,万一着了凉生了病,皇上岂不是又得忧心?便是奴婢们也放心不下啊!”掀开门帘子走进来的芷婵,一见她竟是坐在窗边,连忙上前关上窗,嘴里不赞同地道。
苏沁琬微微一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往些日子再冷的天气都好好地熬过去了,如今不过病了一回,反倒让她们看着我像个轻易碰不得的瓷器了!”
芷婵掩嘴轻笑,“将娘娘视作轻易碰不得的瓷器的可不是奴婢,而是皇上!娘娘许是不知,皇上每回见了奴婢等人,均要细细地问娘娘身子,让奴婢们一定要好生侍候。”
苏沁琬一愣,“他竟是这般嘱咐你们?”
“可不是!回回都这般说,不只是对奴婢这几个,便连小安子奉了娘娘之命到龙乾宫去时,皇上也是这般吩咐的。”
见苏沁琬怔怔地一言不发,芷婵上前几步为她披上披风,轻声道,“皇上待娘娘的好,奴婢可是全看在眼里的。奴婢自进宫以来,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如此待人,便是当年的清妃娘娘,也没有得到过这般眷顾。”
犹豫了片刻,她又道,“奴婢虽愚钝,可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便是一时被假象迷惑住,可长年累月的,真心假意总会分得清的。娘娘冰雪聪明,皇上待娘娘的好是否真,娘娘定也有所感才是。”
苏沁琬又是一愣,许多之后叹息一声。
是啊,一个人是否真心待自己好,一时片刻的分不清,但时间久了总会有感觉的。便是她,最初对着皇上的时候也是三分假七分真,谁又能长年累月的以假意待亲近之人呢?
过往皇上待她如何,她许是分不清,可近段日子她却能感觉得到,他待她,是真的好,尤其是在孙家那件事上,处处为她考虑得周全。
她轻轻地将手按在心口处,感受里面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那声音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噗通噗通’的,让她的脸颊上不知不觉便浮起了红云。
一丝虽是清浅却不失欢喜甜蜜的笑容在她唇边浮现。他往日那般待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之事,只要他一直待自己好……
却说赵弘佑在宫宴上见了谦王妃的反应,心中始终是放不下。纵然谦王妃曾说过他的母后早就对父皇绝了情意,可那些年父母时不时的争吵,还有父皇对余太妃的温柔小意始终是他心口上的一根刺,轻易拔不出来。
心中烦闷,他干脆便起身出了门,又打发掉郭富贵,独自一人往凤坤宫方向走去。
轻轻地推开了门,迈步进入空置多年的凤坤宫,脚步不停留地来到正殿东侧的一间屋里,定定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小片刻,终是用力一推,将门推了开来。
里头的摆设略显得有些陈旧,可每一样东西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他深深地环视屋里一周,眼神渐显复杂幽深,良久之后轻叹一声,抬脚便往床榻而去,除了鞋袜躺了上去。
这是当年他的母后的寝间。四岁以前,他偶尔也会撒娇地要母后陪他入睡,论理这是不合规矩的,可每回母后也只是故意板起脸教训几句,然后无奈地搂过他,亲自为他换上寝衣,再轻声哄他入睡。
他登基后不久,凤坤宫迎来了新的主人,夏馨惠是个聪明的女子,察觉他对生母的感情,在表明不入住凤坤宫的意愿遭拒后,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人将文纯皇后的寝间小心地封存了起来,除了日常打理的宫人外,旁人不得擅入。而她,也并不在正殿此边歇息。
也正因为此,文纯皇后一切故物才得以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其实对赵弘佑来说,他并不曾想过要保留母后居住之处原貌的,母后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愿留,又怎会愿意留下这些死物?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光落到帐顶上,耳边仿佛又听到母后温柔又无奈的话——好,母后便依你,只是,仅此一回,再没有下一次了。
再没有下一次……
他蓦地轻笑一声,这样的话母后说了一次又一次,可每回都会让他如愿。
他抬起手臂掩着眼眸,将眼中渐渐浮现的泪光掩住,直到感觉心中起伏思绪渐又平稳下来,他方一展胳膊,长手触及床沿,感觉异样。
赵弘佑怔了怔,连忙翻身起来,大手在床沿里侧处不停地摸,直到摸出一块卷成团的帕子来。
他细细打量着这帕子,上面的金线纵是显得陈旧又布满灰尘,可他却依然一眼便认出这是皇后才有资格用的东西。而在这间屋子住的时间最长的,只有他的母后。
心中一突,双手灵活地动作起来,小心翼翼地要将帕子展开,却感觉这帕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使得他不敢用力,一点一点地细细动作,好不容易才将那帕子摊了开来。
果然是他母后的帕子,那帕上绣的牡丹花正正是出自母后身边的姑姑!
可是,帕子中央那团污迹,仔细分辨之下竟是血迹?!
赵弘佑大惊失色,强压下心中震惊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帕子,这料子,像是永德五年之前的锦州进贡上来的,永德五年之后,锦州再不曾产过这样的料子。
什么情况下随身带着的帕子正中央会染上这么一大块的血迹?
他心口急促起伏,除了帕子捂嘴接住吐出来的鲜血外,他竟是再想不到另一种可能!
那样的情境一浮现脑海,他更是脸色铁青。若他猜测不错,估计当时母后身子出了状况后,许是突然有人来,惊慌之下便随手将帕子塞到了床沿底下,后来又许是忙于其他事宜,一时便将这帕子遗忘了。那样隐蔽的地方,宫人便是每日打扫也不容易发现,这才一直保留至今。
永德五年之前……
永德二年文纯皇后产下嫡长子,永德三年云州知府之女余少芙进宫封妃,永德十四年文纯皇后薨……
他的母后那番发病,可会与余少芙进宫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