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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燕周亡得太快,这让欧罗顿措手不及。
四月初乌古斯大举进兵燕周时,欧罗顿就在犹豫,要不要攻打燕周边地占好处。宫廷会议上吵成两派,一派代表军方,强烈要求扩张;一派是保守贵族,还有一部分眼光长远的贵族,认为应该暂时观望:东部这两个邻国中,燕周虽然与欧罗顿接壤更广,但乌古斯侵略性更强,相比燕周眼光放向大唐,乌古斯似乎更欲西进,比起出兵占领燕周边地的利益,欧罗顿更应该以燕周为屏,减少来自乌古斯和大唐帝国的威胁。
因为宫廷会议争执不下,加上圣教的意见也有分裂,欧罗顿暂时采取了观望态度。
五月十五大唐宣战出兵,这也在欧罗顿的意料之中——唐人不趁火打劫才怪了。
燕周立即派出使臣前往欧罗顿,请其出兵,两国共结“抗唐乌联盟”。欧罗顿应诺结盟出兵之事——大唐出兵,若欧罗顿坐视,一旦燕周帝国这个屏障破灭,欧罗顿就要直面大唐和乌古斯的兵锋了。
结盟书虽然签了,但欧罗顿以调兵为由行动并不迅速,私下打着主意,想要三国大军都打得伤损时才出兵,好摘桃子。
这时大唐宣战后,河西军、中央军、安北军分三路越过横马山,跨过燕然河,二十五万大军会师后就停驻在苏木河以东,达勒戈壁以南,和燕周南下的三十万军队会战。这场战役从五月十九日开打,时战时停,一直打到六月十五。燕周军战损不断,不得不从全国征兵增援达勒戈壁,前后投入四十五万兵员,至六月十五大会战,只有两万骑突围逃出。四十三万燕周军埋骨在这片三百里的血漠戈壁上。
大唐出兵前制定的战略就是——不急着攻城掠地,以消灭燕周军的有生力量为目的。
这个战略取得了巨大的胜果,也很好的麻痹了欧罗顿,坐等唐军与燕周军在这片戈壁上厮杀。谁知道燕周军竟是败得这般快?原以为至少要打两三个月,竟然不到一个月就折了四十万人进去!
而唐军在消灭燕周四十三万兵员后,便迅如雷、疾如风,分三路北上,燕周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当欧罗顿醒悟过来出兵时,大唐和乌古斯的军队已经直逼帝都察合德了。
察合德在鲜卑语中就是“长安”的意思,宇文氏一直惦记着打回中原,重回他们大周皇朝的都城长安,然而这个愿望随着燕周皇帝的自尽,宣告了它的彻底毁灭。
燕周亡国了。
但是,燕周西部三个军镇还有总计十万的镇戍军,以喀纳军镇的节镇使——柱国大将军、信王宇文健为首,据守西境不降。
燕周皇帝死得太果决了,这就让唐乌联军挟君令以降的计划落了空。
如果皇帝活着被俘虏,无论是否投降,盖了有国玺的投降书都会很有效力,至少权贵和大臣们投降就不会觉得太可耻。而皇帝殉国而死,这情况就不同了。那些未被唐乌军队占领的地方要做出投降的决定就有些顾虑了;何况,还有西境十万镇戍军队。
燕周皇帝的死讯一传出,西部三镇立即拥立信王宇文健为皇帝,打出“收复国都,恢复燕周”的旗号,很快聚拢了不愿投降和犹豫不决的地方权贵,还有从四方涌来的残军,半个多月就聚拢起了三十七八万军队,号称八十万。趁着唐乌联军还没打到西部,宇文健迅速出兵占领西部三州,并联合欧罗顿帝国出兵的十五万军队,誓要收复国土,与唐乌联军决战到底。
唐军和乌古斯军队也暂时没有西进的打算,毕竟已经占领的燕周国土要消化,而大军也需要休整。四国联军便以库鲁河、呼格山一线为界,形成了暂时的对峙局面。
占领燕周全境的目标还没有达到,但国都已破,且俘虏了皇帝,虽然皇帝已殉国,从国家意义上来讲,燕周已经灭亡了。两国报捷的士兵快马加鞭,背插报捷的旗子,一路大喊“胜利!燕周国破!”疾驰往京城而去。
露布传到两国京城,沿途经过州县皆知,朝野一片欢腾。
大唐每逢大战胜利长安城内都有钟鼓宣扬,露布传入大明宫,不出一刻,皇宫丹凤门城楼上的青铜大钟和胜利鼓就如雷鸣般彻响,跟着,长安城四面城楼上的钟鼓也如雷声滚滚而起。不一会,整个长安城都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呐喊:“大捷!大捷!燕周大捷!万岁!帝国万岁!大唐万岁!”
欢呼声如同海浪连绵不绝,直冲云霄,欢呼呐喊的百姓们无论士庶,无不骄傲。
这是他们的军队!
这是他们的帝国!
这一刻,长安城成了欢乐的海洋,无论大街还是市集、坊巷、茶楼酒肆,欢呼的人们纷纷踏歌唱起了胜利乐,渐渐的,歌声整齐,跟随着悠鸣全城的胜利乐钟鼓声节奏,宏大又喜悦的声音充满了全城。
这是整个长安的节日。
紫宸殿朝会上的朝臣们也在踏歌跳舞庆贺,唱的是胜利乐,煌煌之音宏大威武,昂昂而喜悦,是高宗时面向全国士民征集创下的国乐。因圣人照例只在大朝会视朝,常朝都只由太子监国视朝,九龙髹朱漆的御榻宝座空着,斜前方是高度和规制都小一半的龙榻方座,李毓祯盘膝坐在榻上,接受群臣的朝贺,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与殿中欢舞庆贺的气氛相比,显得过于冷静。但已经熟悉这位监国太子性情的朝臣们并不以为异,甚至觉得欣慰,认为太子遇大胜而不骄,遇大喜而能克制,这才是优秀的储君。
李毓祯心中确实没有太大喜悦,大唐为天启之战准备了这么久,这才是万里征途第一步,胜利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何况燕周并没有完全拿下,后面还有硬仗要打。臣民们庆贺是应该的,执棋者却必须冷静清醒。
欢乐庆贺的歌声不止长安城,胜利的消息官告出去,接下来的时日里,胜利乐的歌声如同海浪迭起,一浪接一浪,潮起不止,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举国欢腾。
帝国的民众除了为大唐军队取得又一次战争胜利欢呼和骄傲外。虽然燕周对于大唐民众们来说很遥远,很多人只是听说过,最多只在地图或地图仪上见过那片土地,但即使相距最远的安南都护府百姓,以及大洋彼岸的大东洲总督府辖下的鹰羽蒂安族人,对胜利的喜悦欢呼都是那样的由衷真切——因为战争红利!
对燕周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但朝廷的官告和官报都已公布了可以提前兑现的战争红利,当然有限额,但对于购买量不大的小户人家,是能全部兑现的,也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能银钱到手。燕周再遥远,也是能够握在手中兑现的红果果的利益,怎么能不欢呼喜悦?
“人心趋利啊。”
老人拈着一枚白棋落在棋枰上,声音里带着叹息,否决了郑王肃王再次提出的将“战争真相”公之于众的建议,说道:“说出天启又如何?世家大族不会改变利益立场;没有参与天启的豪门也会因为开疆拓土带来的利益而纷拥向前,就如闻到血腥的鳄鱼,天启的危险抵不过人心的贪婪;小民百姓只知眼前收益,手中能攥到更多钱,朝廷开拓星路会死多少人,于他们来说太遥远,远不如拿到手的银钱吸引人。”苍老却让人感到强大力量的手又拈起一枚黑棋落下,“大唐兴战尚武这么多年,民间已经习惯战争,不畏惧战争和死亡了。因为战争和死亡能带来利益。”
老人的目光沧桑又深邃,一直看着这具已经伴随百年、也下了百年的棋盘,棋枰是嵌的一整块和阗青玉,色泽偏蓝如海洋,已经落下的白子黑子相连分布如五块大陆,“天下如棋。高宗当年定下武力拓疆的国策,可不仅仅是为大唐开拓国土和资源,更重要的是人心。人心逐利,当战争带来利益成为常态,好战就会成为大唐的‘民性’。”而唐军成就的不败神话又让国民生出骄性。
老人的话没有说尽,但郑王肃王等如何不知这未尽之意?
整个帝国的民众都是好战的骄民,如何不为大唐发起世界的战争摇旗呐喊?纵然真相被他们揭露出去,知道大唐发起战争的不止是征服世界,而是为了进军星海,这些骄性极重的大唐国民恐怕也不会畏惧,大唐强大深入人心,而星空太遥远,未知的危险怎比得已知的利益,如何能遏止人心的贪婪,对利益的追逐?
大国,骄民;强国,好战;人心,利益……郑王几人细思下去,都觉得心寒:高宗是算尽了人心啊。
棋盘上的棋子已落下一百五十枚,覆盖了棋枰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没有覆盖,是蓝色的“海洋”……这是一盘世界棋。当年,高宗执起棋子布局,便是大唐与世界对弈,大地与天空对弈。
“高手落子,走一步想三步,高宗何止想三步,后续的百步都有了。”老人这盘棋已经下了百年,却是无法阻挡高宗布局后形成的大势。
“总不能,”肃王眼风扫了下郑王、丰王,“什么都不做。”
老人之下,曾任天策书院天院左祭酒的郑王李遂初是诸王之首,向来是第二决事者;丰王论资历实力不靠前,但长于计谋,向来是军师的角色,又在宿王因伤闭关后代其职,隐有超过肃王成为第三决事者之势——肃王尊敬老人,不敢质疑这位辈分高、实力也深不可测的汉王曾祖,话中便是指责郑王、丰王之意。
郑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丰王资历在肃王之下,开口回道:“非是什么都不做。”事实上他们做了很多,国内国外都在活动,肃王也清楚,不必细讲,只说结果,“若欧罗顿早在乌古斯开战之初就出兵联合燕周,再有大食和突厥在西边联合出兵牵制大唐,燕周不会败得这么快……按计划,至少能撑个两三年。”一场灭国战争若持续两三年,纵然大唐国力强盛,也不可能继续支持下去。而燕周开局不利,后面的战争就无法持续。
但是,他们在活动,靖安司也在活动,导致了欧罗顿出兵的延迟,失去了时机;而大食帝国与突厥汗国至今还未从埃及与波斯的形势中抽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