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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两日,二月二十七,萧琰再入剑阵巷。
大周天剑阵的威力发挥到六成,这一次,她坚持了三个时辰。虽然时间没有增加,但在大周天剑阵增加一成的威力下,仍然坚持了这么久,表明她的体质和内力的凝实度又进步了。
这一次,她依然听到了隔壁的“咚咚”鼓声。
这鼓声比起上次,更多了两分穿透力和震荡的力量,似乎将人全身的血液都鼓荡起来。
萧琰躺在地上全身都没了力气,精神却也由不住的振奋起来,仿佛还能跳起来入阵厮杀一番。她不由微微笑了笑,心想:隔壁尉迟亭的兄长,也在进步呢。
慕容绝飘落在她身前,俯身看着她,目光侵神寒骨,让萧琰觉得鼓荡起的热血瞬间被冰雪寒冻下去。“你脸上有血。”慕容绝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叠布手巾,伸手给萧琰擦拭。
萧琰的目光正与她冰寒的眸子相对。
冷冷的,孤绝。
萧琰一时怔住,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真的是“千山鸟飞绝”的慕容千山?
慕容绝心里想着“心动秘诀”:喜欢一个人,就要对她表现温柔——她这算是温柔了吧?
她的表情和动作却绝对称不上温柔,冰寒漠漠的脸,头回做这种事的生硬。
她擦了两下就收回手,目光看着那方雪白上染血的手巾,面无表情。萧琰莫名觉得那是嫌弃。
慕容绝一弯身,将那方手巾塞进萧琰手里,“洗净了还我。”说着,提起她腰带就掠了出去。
萧琰握着那方手巾表情还有些木,“其实我可以用袖子擦血的。”她心里默默道。便被慕容绝手臂环了腰,这种姿势比起被提衣领或腰带当然好得多,但萧琰想起又要给慕容绝洗衣服,就觉得宁愿被提着——虽然是安叶禧洗,但每回看她那表情流露出“你们有一腿”也是够了。
萧琰有种无语叹息的感觉,但总不能矫情说“还是提腰带吧”,慕容绝这般冰冷孤绝的人,不是体贴人的性子,却在细微处对她照顾,若是别人做来可能是顺手为之的小事,于慕容绝而言却是极难得,萧琰怎会拂了她的好意?
她默默无语的将手巾塞进交领衣襟里,心想反正都是洗,多一件也不算什么。安叶禧怎么想,可以无视。便又想起还有方白叠手巾在尉迟亭那里,长乐宫之后就一直没机会与这位侍卫单独相处。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找人要回来,太小气了吧?
但那是沈清猗送的……
萧琰愁着眉头想,还是要回来吧。
***
又养伤两日。
二月二十九,再次入大周天剑阵。
“今日,是最后一次。”慕容绝道。
萧琰点头。
经过这一个月的剑阵淬炼,她感觉到内力的凝实度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再淬炼一次就是圆满了,丹田和经脉都达到饱和,晋阶即水到渠成。
她心里涌动着兴奋,感觉血液汩汩流动,全身都充盈着力量,侧眸看着慕容绝,“晋阶后,打一架吧。”
“好。”
慕容绝的声音冷淡又冰凉,却有着一种肯定的意味,完全没有怀疑萧琰能顺利晋阶,也没有怀疑她晋阶后有与自己一战的实力——普通的洞真境初期,乃至中期,都没有放在慕容绝眼里。
萧琰眉一扬,笑起来,心里涌生出“又找到知己朋友,还是一个强大的同道知己”的欢喜。
她带着这种敞亮的心情,干劲满满的入了剑阵巷。
慕容绝掠身立在铁墙上,雪白的衣衫没有如往常般纹丝不动,而是随着晨风自在的飘拂,似乎透露了她的心情:悠然而又愉悦。
萧琰入阵的时候,主持剑阵的青龙阵为首剑士严肃道:“今日剑阵,发挥八成威力。”
八成威力,若发挥出杀意,能困杀一位洞真境中期了。
萧琰却是愈难愈有战意,眸子明亮的应道:“好!”
话音一落,便是风雷雨电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萧琰足踏瞬闪步,内息阴阳之气变幻,施展移花接木,内力忽刚忽柔,忽实忽虚,将阴阳的变幻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剑气纵横的阵中兔起鹘落,如疾风,如闪电,迅捷,又刚猛,又有一种行云流水的酣畅。
但随着时间过去,萧琰受到的压制越来越大,内息也渐有凝滞感。
以慕容绝处在阵外的视角看,阵中八十四名剑士每一人都是一剑化七剑,但并没有一剑攻向萧琰,而是按着星宿的方位,配合脚下的步法,连成七大星宿剑影阵,如龙如虎如凤如玄龟,织成了一张从上到下的剑网,萧琰的每一方路,无论左冲右突的路,还是上跃拔起的路,以及下盘闪窜的路,都在剑网的笼罩下,并且越织越紧,从四方向中间逼近,压得萧琰的活动空间越来越狭小。当压到最小的时候,萧琰就如网中的鱼,只能躺着扑腾两下了。如果困的是敌人,那张剑网就会如风暴绞落叶般,将人绞得个粉碎。
萧琰在阵中的感受却不是剑网,而是更加凶险的、虚实相生的幻象剑海:东面如龙卷风暴席卷她的左右前后中路;西面滚滚天雷而起,雷声轰隆,笼罩了她的头顶上方;北面不是前几次的水箭、水柱,而是万水如潮,一浪一浪冲击过来;南方则是一片炙热的火,不仅阻挡了她往南的路,而且席卷到她的下盘,几乎让她无法落脚。这些风雷水火当然是幻象,但是织成这些幻象的却是实打实的剑海,有着风雷水火同样的威力。她在阵中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受伤多处,血染全身了。
就在萧琰入阵不久,隔壁的鼓声也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鼓声紧凑急骤,就像冬天里的一阵冰雹疾降,又像百千匹战马同时驰奔的落蹄声。
激烈、响亮。
即使相隔一里,那鼓声也似乎响在耳边。
不,是敲在心上。
一声声的,透着杀意。
萧琰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那鼓声越来越疾,越来越疾……劲烈的,要蹦出胸腔。
她不由长啸一声,喝气开声喊山诀:“斗!”
拳劲陡然暴涨,一拳击出“沧海横流”。
北方玄武阵的浪涛被这刚猛无比的拳劲击得水散流,萧琰如箭般射入,大喝一字“前!”领悟的巽字诀风疾起,揉合内气的化阴阳为木气,万木林涛,风狂起,与青龙阵的龙卷风撞在一起,“轰!”爆裂声中,萧琰双手一勾一旋,移花接木,剧烈相撞的风暴狂卷在上,冲破了头顶的白虎雷阵。她冲天而起,大喝一字“列!”掌落如刀,力劈华山,劲猛的刀势将朱雀火阵劈出一道缝。
她随之落入这道空隙,旋身出拳“沧海横流”,击向聚浪重来的玄武阵……
如是循环,上下左右奔突,竟因那杀气凛凛的鼓声,战意四射,越战越勇。
“咚咚!咚咚咚咚!”那高亢激越的节奏,催得人热血沸腾,战意不屈不挠,不可摧折。那铿锵的杀伐决断,犹如将令,号令之下,赴汤蹈火,莫不旋踵。鼓声大开大合,直来直往,没有任何的曲折,如利箭离弦,不留退路。
杀!杀它个风卷雷动。
杀!杀它个浪摧火海!
萧琰不由畅笑,“好鼓!”一声大喝:“列!”
道心惟坚,裂开阻碍我的一切!
她的拳路大开大合,和上了鼓点的节奏。巽字诀施出,身法如风,在鼓声战意的加成下,又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筹。
“砰砰!”“砰砰砰!”那是鼓声么?不,那是心跳!八十四名剑士也同样被这鼓声激发起了烈烈的战意。
“呼呼!”那是风如狂,火如墙。“哗啦啦!”那是浪涛啸卷。“轰隆隆!”那是雷声震震,似乎天空都在震动。
大阵不知不觉间迸发出了杀意。
慕容绝的目光如冰棱般锋锐起来。
以她的境界自然能够出,隔壁击鼓的尉迟毫已经进入了玄奥的战场意境,音杀如潮,潮如剑,剑破百万金甲,濒临突破,进阶在即,但他这入了杀境的鼓声不仅激发出萧琰的战意,也激发了剑士的战意,从而迸发了大阵的杀气——从淬炼阵变成了杀阵!
这可是能困杀洞真境后期的杀阵!
但慕容绝没有动作,她只是盯着剑阵。
危境之下才能历练。
萧琰在阵中忽然一个激凌。
她感到陡然倍增的压力中,一股杀气飞快降临!
那股杀气来得极快,还不及眨眼就已到了她的后背,一股寒气瞬间从萧琰足底窜起,她不假思索的一个瞬闪,“哧”一声,左肩背上被剑气击中,冒出两寸宽的血洞。那一瞬闪没有完全逃脱,却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后颈下的大椎穴被击中!
她心中一寒,已经感觉到大阵与以前不同,有一丝丝的杀气弥漫而出。
这杀气不浓烈,但和阵中战意融合,就仿佛一柄威力奇大却没有开锋的重剑一下子变成了锋刃寒森的利剑,剑锋所至,绞杀一切。
而剑阵的速度也陡然增快,就仿佛之前是一步步的沉压逼近,而现在是风暴疾速,杀气还让剑阵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凝滞力,就好像在威势之下人不由窒息一般,呼吸不畅,萧琰便觉内息都有些运转不畅了,就好像被如有实质的杀意给裹住了。
萧琰受这影响,身法就慢了一点点,身上“哧哧哧”,多了几个血洞。
而在连绵不断的风雷声中,大浪、狂风、火海、雷击,瞬间从左右、前后、上下,一齐攻至,其势疾、猛,其意森,凛,带着灭杀一切的狂暴!
主持剑阵的青龙心宿剑士暗道一声“糟糕”,但剑势已经发动,杀气已经迸发,除非所有的剑士同时撤剑,否则剑阵失控下,大家都要遭到反噬,甚至死于同伴剑气下的。
心宿剑士只能祈祷慕容绝赶紧出手。
但慕容绝没有动,只是右手,握住了封血剑的剑柄。
萧琰的背脊骨凛凛,寒意由背心窜上,她能感觉到这狂暴无双的攻击中蕴含的杀气,如果抵挡不住,就会被剑阵无情的绞碎!——这个时候,即使剑士们想收手也做不到。
而在四面八方疾猛而至的攻势中,她也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她的眼眸亮如刀刃雪锋,刀光如雪浪而起,秋水刀果断出鞘,一式“奋飞横绝”,搏空直上,刀气与二十八道雷声剑气的尖锐切割声中,她拔起飞起,手腕一翻,“参横斗转”,北斗转向,参星打横。既然是星宿剑阵,那就让它乱了星宿。刀气搅乱中,玄武的浪潮冲进了朱雀的火海。青龙的风暴被她“横刀卷起千重浪”阻截,如同春雷般的暴响。两边的铁墙都震动起来,地面泥土翻飞而起。
她这一刀三击,让剑阵的攻势一滞。
但萧琰硬接白虎和青龙两阵,身体也承受了重击,即便是淬炼后已坚如金石的身体,也痛得仿佛要碎开一样,从肩骨到胸骨再到脚踝每一处的骨头都痛得钻心,就连握刀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小臂骨头已经开裂。衣衫上也到处是细洞,仿佛被几百根针刺过一般,道道血线渗出。她的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一双眼睛却仍然明亮,清澈,又透着磐石般的沉静。
主持剑阵的心宿剑士心里捏了把汗,暗道好险,赶紧剑阵一滞的当儿立即高喝“撤——”
“阵”字还未出口,便听“咚”一声,鼓槌重重击下,鼓面震动,仿佛天地都晃了一下,杀气如地动之锤,让人心口轰然窜上血气,跟着“崩”一声爆裂,鼓面似被击破,那杀气便如破地而出的巨锤,又如射天之箭,“崩”一声离弦,带着没有退路的壮烈,在舌绽春雷的一声“杀!”中射出。
这一声,震撼人心,这一箭,肃杀天地。(未完,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