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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庆芬为了照顾乔以漠,特地停过一年多的工作,等他一岁七个月的时候,实在有些熬不住了,早早把他送去早教班,自己回盛世上班了。
一岁多的乔以漠,会讲话,讲得不太多,会走路,走得不太稳。
第一天去早教班就被一个孩子推倒了,他懵懂地坐在地上,想哭,却不太敢。
从小成长的环境,让他下意识地明白,乖巧的孩子才有人疼爱。
就在他坐在地上瘪嘴的时候,有人在看他。
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儿,打扮得像商店里卖的洋娃娃,朝他眨眼,眨眼,然后走过来,伸出手。
那时候他们还不太会和陌生人打招呼,她拉他起来之后,各玩各的去了。
乔以漠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知道她叫何娇娇,何娇娇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知道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儿叫乔以漠,他们上同一个早教班,后来又上同一个幼儿园。
而且无论在哪个班,他们总是留到最后,才有人来接。
终于有一天,何娇娇问他:“你的家里人也那么忙吗?”
乔以漠点头:“奶奶要上班。”
何娇娇惊讶地说:“为什么你是奶奶来接?”
乔以漠眨了下眼,“因为我爸爸更忙啊。”
“那你妈妈呢?”
乔以漠捧着脸,“我没有妈妈。”
何娇娇望着他,轻轻撅起小嘴,低声说:“我也没有妈妈。”
乔以漠浅淡的眉毛轻轻蹙起,两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似乎突然很懂彼此。不过何娇娇马上笑起来,“那我们做好朋友吧乔以漠?”
她再次朝他伸出手。
乔以漠也笑起来,“好啊何娇娇。”握住她的手。
两个好朋友的友谊正式建立那天,应该是在幼儿园,乔以漠想,他应该没有记错,因为到他上幼儿园,吴庆芬也很少去接他了,大多时候是司机。
而且那天他亲了一下何娇娇。
这是乔以漠惯用的示好方式,奶奶吃这套,小姑姑吃这套,孟叔叔也吃这套,他认为何娇娇也会喜欢。
没想到她生气了,紧紧皱着眉头嚷道:“乔以漠!男孩子不能随便亲女孩子你不知道吗!”
她生气的模样娇俏极了,以至于成年后的乔以漠还记忆犹新,一次同学聚会上朋友们打趣问他初吻是什么时候,他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角落,不再是何娇娇的何娇娇,笑着说:“三岁。”
所有人都认为他在说笑话,“骗三岁小孩儿的呢!三岁的事情你现在还记得?”
他仍旧笑着,眸光流转过何娇娇身上,没再说话。
成了好朋友的何娇娇和乔以漠,经常会躲在一起说悄悄话。比如说说周末去哪儿玩,比如讨论一下怎么安抚生气的爸爸。偶尔他们也会吵架,大多数时候悄悄给对方塞块糖就和好了,吵得厉害的时候,比如抢妈妈那阵子,会有几天不说话。
但孩子的天空,始终是湛蓝色的。
干净到一觉醒来就可以忘记全部烦恼,忘记他们前几天还争得快要打起来,只用一个微笑,两个人又重新坐在一起。
那段单纯而美好的回忆,大多时候是充满欢笑的,即使是最后机场的分别,也是依依不舍却仍旧微笑着。
唯一有眼泪的记忆是在一次室外活动课。
乔以漠教室里里外外找了很久,都没看到何娇娇。
最后是在一处小树丛里找到她。
天气有些闷热,快要下雨的模样。她一人蹲在树丛地下,专注地望着地上忙碌的蚂蚁们。
乔以漠钻过去,轻轻地说:“蚂蚁在搬家。”
何娇娇点头,“乔以漠,连蚂蚁都有家。”
乔以漠不明白她怎么这样说,好奇地望着她,何娇娇也抬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说:“乔以漠,我也想有个家。”
乔以漠拧着眉头说:“你有家呀,等会儿放学就回家了!”
何娇娇溢满水色的大眼望着他,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没了专属于孩子的无忧无虑。
“乔以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讲哦。”
“嗯!”乔以漠点头,他们经常互相分享秘密。
何娇娇的眼泪就掉下来,“乔以漠,其实我爸爸不是我爸爸。”
乔以漠不理解。
何娇娇又说:“原来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她突然哭出声,“乔以漠,我亲生的爸爸,和妈妈,都不在了。”
乔以漠一下子慌了,也不再拿以前那套“结婚”的说法来安慰她了。尽管才五岁出头,他们却都明白,亲生的“爸爸妈妈”,和可以喊的“爸爸妈妈”,是不一样的。
“乔以漠,我没有家。”何娇娇越哭越伤心,“为什么连蚂蚁都有家?我却没有家呢?”
乔以漠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急之下,跟着她一起哭起来。
最后幼儿园的老师找到的,就是两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孩子,还以为他们是闹了什么矛盾,问他们怎么了,又都摇头,谁都不肯多说。
那天回去,乔以漠问杜若:“妈妈,什么是家呢?”
杜若抱着他说:“有爸爸,有妈妈,有像以漠这样的小宝贝,就是家啊。”
乔以漠搂着杜若的脖子,心想,他真幸福,有爸爸,也有妈妈了。
怎么能把他的幸福分一点给何娇娇呢?
这件事没有人再提,第二天何娇娇还是那个爱玩儿爱笑,无忧无虑的何娇娇,乔以漠也会快抛之脑后,每天和她一起玩耍,只是他们再也没有悄悄讨论过“爸爸”或者“妈妈”这个话题。直到有一天何娇娇突然对他说:“乔以漠,我就要跟爸爸出国了哦。”
出国啊。
这对乔以漠而言不是一个陌生的词,“出国去玩儿吗?”
何娇娇摇头,“爸爸说我们去巴黎,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再也不回来”,乔以漠有些失落。
“你别难过,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哦!”何娇娇望着他笑,一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
送完何娇娇的那天,乔以漠问杜若:“妈妈,你说我和何娇娇还会再见吗?”
杜若说:“有缘分的话,会吧。”
那时候乔以漠不懂什么是“缘分”,直到有一天班上来了个新生。
那是春天,第二学期刚刚开始没多久,阳光懒洋洋的,晒得人想睡觉。她被老师领进来,两条麻花辫上的头花折射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连带着她的笑容也一闪一闪的,格外明媚。
他的个子已经比从前高很多了,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她却还是小小的一只,被安排在第一排。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两个角落,她像是察觉到什么,扭头看过来,鬼使神差地,他低头躲过去了。
一整节课都有些心不在焉,他犯困,没听到名字,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
好不容易下课了,他上去擦黑板,特地绕了两个组,到她身边的时候悄悄扔下一张纸条。
只有三个字——“何娇娇”。
他回到座位,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一个人影从他课桌边经过,随之落下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他打开,同样只有三个字——“乔以漠”。
他抬头望过去,她正好回头。
一个在教室的左上角,一个在教室的右下角,隔着有限空间里最遥远的距离,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