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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黯淡下来,人声依然沸腾,程瑶坐在中山北路老爷酒店的靠窗面,咬扁了麦管,却没吸进一口蛋蜜汁,那杯已褪冰的糖水。
这么繁华璀璨的厅堂,竟也卸不下她一身孤独的光环,抹不去她脸颊的泪痕。
她总是与热闹格格不入!
入了秋的街道,人被衣服裹得死紧,同时,心也被包在内层,谁也看不见谁的真,谁也不想拆穿谁的假,只是冷漠。其实,路过的人都是陌生人,谁需要在乎谁呢?即使是身旁最亲近的“丈夫”也不见得了解她要什么,不是吗?
反过来想,她也不了解他要什么。
那么浅显的挑拨离间计,依他的聪明,万万不该掉入陷阱中,可是,他不但相信,而且还深信不疑。是什么蒙住了他的视线?这就是她不能理解他的地方,他对她太易怒了。
她想,如果她就这么扬长而去,不也同样称了小人的意?于是,她乖乖地搭公车回家,将自己关进鸟笼。
屋里,留有一盏澄黄的壁灯,温暖的感觉在她心里,一波又一波地涌上。不论和宋展鹏的未来如何,尚宇文将是她永远的外公,这个世上第二个亲人。
刚踏进卧室,宋展鹏的专用电话闹烘烘地打断了一屋子的安详和她的平静。
是谁打来的?是他吗,一定是他。
“喂!”她柔声道。
幸好,看得见影像的电话还没普及到台湾,不然,她这一脸喜悦、羞怯、娇嗔的模样,还有狂野的眼神,可就要无所遁形了。
“是我,颜茜儿。”
“他不在。”说完,她不由地以手捂住嘴,掩住欲哭的冲动。
“不要挂电话,程瑶,我知道他不在,因为他在我这儿”电话线的彼端传出淅沥的水声。“你听到没?那是他在浴室里淋浴的声音,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快乐了。”
“你是打电话来示威的吗?告诉你,我不在乎,反正你也不过是他外面红粉堆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她强作镇定地回答。
“最起码,我是他回到台湾来第一个晚上,睡在他臂弯里的女人。”
程瑶迟疑了一下,故弄玄机地说:“这么说,他的午妻不是你!”
“什么?”
“他一下飞机就急急忙忙地与我道别,去找地方补充睡眠,或是其他什么。我想你大概也了解他那个人的体力,旺盛得像怎么也发泄不完。”她唬得颜茜儿七晕八素。
“谢谢你告诉我,我待会会费力地夺回我第一情妇的位置。”
她灵机一动,恶作剧地说:“在床上吗?哦!不对,他腻了这种平淡无味的游戏。”
“是吗?”
她面授机宜道:“他受了瑞士湖光山色的美景影响,现在喜欢投入自然的怀抱。”
“我懂了。”
“那祝福你们,玩到骨头拆散、肝火上身。”她气得拔掉电话线接头,让整间屋子彻底死寂。
宋展鹏腰际系了条毛巾,一身热雾地站在浴室门口,问:“你刚才打电话给谁?”
颜茜儿快意地说:“安慰你那被打入冷宫的老婆。”
“可恶。”他倏地冲到电话旁边,嘟──嘟──的通话声,使他气得摔电话筒,还不时以脚踢它、踩它、咒骂它的没用。
“怎么了?我的电话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谁教它故障,接不通。”
“展鹏,不要管她和谁在通电话,我们开始吧。”颜茜儿轻解罗衫。
“我没有兴趣。”他只顾穿衣服。
“看看我,你真的不心动?”颜茜儿躺在水床上,香艳刺激地诱惑他。
宋展鹏冷淡道:“冬天快来了,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别到时候全身成了气象台。”
“讨厌!怎么你也相信那些小报不实的报导?”颜茜儿的笑声有些尴尬。
“自从摸过我老婆后,我才分辨出来自然美、人工板金的差别,一个是温香软玉,另一个是‘吹弹即破’。”
颜茜儿妖娇地诱道:“来嘛!今天月影扶疏,我们到院子,来点新‘花’招。”
“我还是回家抱老婆。”他一边扭动门把,一边穿鞋,急欲走人。
“不要走。”她火烧眉梢似的,飞快扑到他脚下。
“不要缠著我,以后也是。”他挣脱开。
“你想甩掉我?”
“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抛弃。”他狠心地说:“况且,我给你的好处,已经够你再自费出两张唱片。”
宋展鹏花在颜茜儿身上的珠宝、皮裘已比其他情人昂贵多了,而这女人还不满足,要他做她歌唱事业的幕后老板,讲得好听是投资,实际上却是血本无归的蚀本生意。
宋展鹏不愿再当冤大头。
“宋展鹏,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女人的虚荣,一千万只能塞牙缝,她还有一个饥饿的胃,填不饱。
颜茜儿要的是与他共享他所有的财富。
大度路,在星子满布的夜空下,难得宁静,甚至从淡水河吹来的风,也清晰可闻得到带有鱼虾味。
从颜茜儿的别墅到阳明山的家,宋展鹏有足够的思考空间和时间来了解自己。
他向来是个多情、彬彬有礼的绅士,却在婚后换了样,成了无情、尖酸刻薄的暴君,这种种的改变,都和程瑶有绝大,不,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不单是左右了他的视线,更牵动他的情绪,影响他的睡眠,无时无刻。
只要她在身旁,他总想让她开心,她那银铃般的纯洁笑声,使他感到有如上帝的天籁之音,令人欣喜;当她不在身旁,他总觉得失落了什么,像身体某一部分被掏空了,那个部分如影随形的跟著她,它叫灵魂。
这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的反常症状,在今天达到了巅峰,当左威豪拉住她小手的瞬间,他尝到啮噬心灵的无比痛苦,使他发狂、崩溃、紊乱。
现在,他清醒了,晓得那出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勾搭戏,是左威豪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要他伤害她,休妻。
他非但中了左威豪的计,还差点上了颜茜儿的床,真是罪该万死!
怎么办?车子都开进了车库,他仍然没想到补救之道。
夜风带来园中玫瑰花的香气,解决了他的难题。
程瑶半躺半坐地靠著枕头,陷入绝望的痛苦中,种种痛苦的回忆相继浮现在脑海,然而,今天的心痛,不下于她生平最悲痛的日子。
当门口倏地冒出个黑影,从模糊走向清晰的这段距离,她不禁起了一阵痉挛,双手捂住胸口,像是不能接受他回家了的事实,以及他手里一把茎部染了血丝的玫瑰。在床灯的照射下,她看见玫瑰的刺嵌进他的手心,叶绿素渗进他的指甲
“瑶瑶,原谅我。”男儿膝下有黄金,宋展鹏不要了。
她的神经震动了一下,用轻如呼吸的声音说:“去把手洗干净。”
“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谗言,伤你的心。”他忏悔道。
“明白了就好。”程瑶既不敢正视他,也没叫他起来。
“我再次错了,千不该、万不该赶你下车,把你弃在路边。”
“反正我平安到家,就没事了。”
“我又犯了这一生最大的错误,竟然想把你从心中排除出去,因而去找颜茜儿解忧,可是我没有让这个错发生,我已经中止了和她往来。”
“这也无所谓。”她的心思乱糟糟的。
“不,有所谓,瑶瑶,我也许不是完全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只在乎你,别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我只要你陪伴我。”他挖心掏肝、一派真诚。
“为什么?”她盯著他的黑瞳问。
他的眼神是复杂的、迷茫的、慌乱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我现在不是很清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们一起找出答案。”
她愿意等待那个答案,心里隐约感觉到阳光会温暖今年稍后来到的冬天。
“跟我进浴室。”她执起他的手,用微笑来表示她的宽恕。
她把花从他手中接过,立在盛水的澡盆里;又把像个傻小子的老公,手上的刺一一拔掉,替两手上肥皂,仔细地剔除指缝的绿垢。
他感动地说:“谢谢你。”
“总经理的手,是很重要的。”她娇羞地说。
出了浴室,他遵照北纬三十八度半的画界合约。“我去隔壁房间睡。”
“不用了,我不想外公难过。”她亮出挡箭牌。
他喜上眉梢地问:“那就是说你愿意在你身旁留下一点小小的床位给我?”
“这是你的床,而我也是你的。”这就是他要的主动、暗示吧!她想。
他把她纤细的指头贴在唇边,压抑的沙哑声音从指缝间迸出“瑶瑶,你愿意证明你是出于自愿,没有半点勉强、难过?”
她为难道:“我该怎么做,你才相信?”
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大腿,挑逗道:“来,坐在我腿上,替我宽衣解带。”
她顺从地跨坐在他腿上,原本垂地的两腿,被他扶起来,夹在他腰际
黎明要进窗来了,屋里灰蒙的光线也渐渐苏醒,明亮将很快地照到她酣睡的眼睛,这可能会打扰了她的好梦,于是,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拉合窗帘。
他伸了伸腰,打了个呵欠,不经意地发出一小声满足的低吼,竟使她睁开了眼。
她意识未完全清醒的眼光看着他,含混地说:“我爱你。”旋即合上眼。
声音虽微弱,可是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爱你?!这是在对他说吗?他不晓得,心里却无由地狂喜。
房间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她一定是在对他诉情,不,他想到了房里虽没有人,但有鬼魂,她也可能是又想到她父亲,像醉酒的那一晚。
失望和希望在他左右脑叶拔河,使他久久不能行动。
时间似已不早,宋展鹏决定梳洗一番后,到楼下为她端上一桌的早点,插朵白玫瑰,给她个惊喜。
洗了身畅快的澡后,宋展鹏一出浴室门,正好和“早归”的宋芸芸错身而过,接著就听到浴厕内的呕吐声,一声又一声。
吐完后,宋芸芸想绕过顶立如门神的宋展鹏,却被拦住。
他好心地问:“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打电话请张医生来给你看看?”
“没事,是酒喝多了,凉到了胃。”宋芸芸挤出一丝笑容。
他吸了吸鼻子,质疑道:“我没有闻到酒味。”
“刚才吐光了,而且又洗了把脸、漱了口,所以没有味道。”宋芸芸脸色蜡黄,口气虚弱道:“大哥,我好困,拜托你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问,好吗?”
“我说你没有喝酒,是不是吃坏肚子?”他话里有陷阱。
宋芸芸虚与委蛇道:“对,对,对,可能是海鲜不好。”
“芸芸,你诚实的说,到底是为什么吐?”
“吃坏肚子,自然就会吐。”宋芸芸没大没小地说。
“是不是怀孕?”
宋芸芸声势唬人道:“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父母,你只是我哥哥,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人生。”这种态度,反像不打自招。
他讲道理地说:“爸妈过世得早,长兄如父,我管你是权利也是义务。”
“我的事,我会自己负责。”宋芸芸撇了撇嘴,不领情。
“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不知道是谁的,你要我找谁负责?”
“你怎么行为如此不检点!”
“说我不检点,你自己呢?跟你上过床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我只不过是避孕措施没你做得好,一时大意罢了。”宋芸芸反唇相稽。
宋展鹏忍无可忍地说:“你跟我比!我是男人,没有你们女人那种后遗症。”
“算老天爷对女人不公平,而我偏投胎成女人,倒了楣,可不可以?”宋芸芸习惯了哥哥的疼让,已养成目中无人的霸气。
“既然不知道父亲是谁,那就去医院,动手术拿掉。”
宋芸芸呼天抢地嚷道:“堕胎是不道德、令人发指的谋杀行为。”
“现在孩子还没成形,也是合法的堕胎期,不算罪过。”
“我不要。”宋芸芸不见棺材不落泪。
“人工流产是为了你和孩子好,难道你也想赶时髦,搭单亲妈妈的列车?”
“对,我会养他。”
宋展鹏问:“你今年才二十一岁,自己那是个半生米饭,拿什么养孩子?”
“家里有钱,可以替我请保母带。”宋芸芸早有打算。
尚宇文气呼呼地出现。“我不容许。”
程瑶也闻声下楼。
“你已经成年了,要对自己负责,别惹了事后,就把麻烦往家里丢。”尚宇文说。
“外公,我是您唯一的外孙女。”宋芸芸加重“您”的尊敬。
“我和展鹏就是太宠你了,打你开始读书到现在,就不停地为你的不负责任收尾。”尚宇文心痛地说:“结果你楼子就越捅越大,这次再纵容你,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到时候我和展鹏花再多钱,也保不住你。”
“外公,他可是您的曾外孙,如果您要,将来孩子出世可以过您的姓,为您传宗接代。”宋芸芸城府很深。
“我没那么迂腐,也不要来路不明的后代。”
宋芸芸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我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程瑶开口劝道:“芸芸,你还年轻,可以从头再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少摆一副大嫂的样子,我才不认你。”
“芸芸,你不认她是你大嫂,我也不认你是我的外孙女。”尚宇文劈头就骂。
“我恨你,这个家有了你出现后,我的地位一落千丈,你满意了?”宋芸芸对程瑶的敌意,深不见底。
宋展鹏看不惯地说:“芸芸,你自己做错事,扯上你大嫂干嘛!”
“就是她,外公不疼我了,连一向最爱我的哥哥也开始讨厌我了,我恨死这个霸占我地位的女人,也恨你们”宋芸芸胡乱放矢。
“芸芸,你在胡说些什么?!”宋展鹏?的一巴掌打下去。
“你打我!从小到大你没有打过我,就为了这个女人,你打了我”
“是你咎由自取。”尚宇文铁面寒心。
“有什么好希罕!我就不信没有你们,我会饿死。”宋芸芸转身跑开。
“芸芸,你回来。”宋展鹏想追。
尚宇文摇头,阻止道:“让她去,再留她,早晚会害死她的。”
宋芸芸离家数日,宋家上上下下在尚宇文的命令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冷静过后,宋展鹏也体谅了外公的心情,没有去找芸芸。因为,芸芸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从小芸芸要什么,他给什么,不敢怠慢,可能是兄妹差十一岁的缘故,他把她当心爱的玩具在溺爱,养了她一身的刁蛮。
她第一次使坏,是把同学新买的铅笔盒踩烂,原因是同学不借她看,她生气了;在他那时候看来是小事一桩,赔给那小朋友好几个进口铅笔盒,小事化无;后来芸芸有恃无恐,陆陆续续带一些同学的家长来家里索赔,终于在初中因月考要偷看隔壁同学的答案被拒,居然当下把人家考卷撕毁,学校也因她记过已满,而开除了她,于是外公就让她转学到国外,挫挫她的气焰。
天高皇帝远的美国,使宋芸芸如脱缰野马狂奔,拿著学费游遍各地名胜,累了、腻了,就大大方方地回家,没两个月的时间,居然肚子大了起来,还有脸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让她受些苦后,也许她会痛改全非。目前他只能这样希望。
程瑶一直不放心,虽然宋芸芸是个惹人厌的小泵,不过,家人总是家人,天大的冤仇都可以淡忘,何况是误会。
在家丑不可外扬的理念下,程瑶等谬以婕休假在家时,前去探访。
谬以婕开了门,睡眼惺忪地说:“老板娘,大驾光临未能远迎,敬请见谅。”讲完,又倒回床上,睡回笼觉。
“日上三竿了,你还睡!”程瑶伸手掀被子。
“你天天都可以好命,我只有今天,你干嘛跑到我家检查起内务来?”谬以婕哀声叹气,白眼球里数十条血丝横行,可怜极了。
她不为所动道:“陪我聊天。”
“我每天要训练那么多售货小姐,嘴巴已讲得口干舌燥了,麻烦你让它休息一天,好吗?求求你。”谬以婕四只手指头跪在床上,求饶。
“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你行行好,让我的嘴不要长苔,以免成了哑巴。”
谬以婕精神一振“难不成你和你老公都不说话,那做什么?”闺房事,是她最爱的话题。
她四两拨千金地说:“别一开口,就那么邪恶。”
“有吗?我听不出来我的问句有啥不对?我问的是你没和他说话时,是在看电视呢?还是在看书?这很正常。”谬以婕贼贼地说:“是你自己想到那个地方去的。”
“我是依你平日的为人,才会想歪的。”程瑶学以婕的调调。
“冤枉!明明是你一副作白日梦的样子,好像脑海里想到什么,意犹未尽似的。”谬以婕在她的脸上找寻到夜晚甜蜜的痕迹。
“我哪有!”她一急,脸红到了云鬓,没得掩饰。
“怎样?感觉不错吧!”
她装聋作哑地问:“什么错不错?”
“看来咱们总经理名不虚传,已经把老婆治得服服帖帖了。”
“你呀!实在该改行去当花花公子中文版的主编,满脑子黄色思想。”
谬以婕笑嘻嘻地说:“真担心我再形容下去,会让你色欲穿心。”
“以婕,我看是你自己先想入非非,然后到了不能自控的地步。”她反讥。
“那你可要小心我”谬以婕露出狼人的嘴脸。
“少三八。”
谬以婕乘机夺回被单,躺得四平八稳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话直说。”
“以婕,你知不知道宋芸芸近来和谁走得最近?”
“女的没有,男的就只有一心想攀龙附凤的左威豪。”谬以婕心细如发丝,只要是攸关男女绯闻,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的。”她冷哼道:“早该料到他肯屈就楼管员的目的,是为了芸芸,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眉来眼去的通电了。”
谬以婕大胆假设道:“宋芸芸和左威豪这些天没来上班,八成是私奔去了。”
“左威豪辞职不干?”
“不,表面上请特休,我看是去办公证结婚的手续兼度蜜月。”
“生米煮成熟饭,好让外公认他做孙女婿。”程瑶不耻地说。
“然后,以宋芸芸和尚家曾外孙的幸福,要求个高官厚禄,抖起来。”
程瑶激动地说:“我要拆穿他的假面具。”
“你现在拆散他们俩,宋芸芸不会感激你的,而且还有可能把事情搞砸。”谬以婕分析道:“想想董事长、总经理知道后的反应,再想想宋芸芸的牌气,还有一旁煽风点火的左威豪,你说这样的场面会不会引起天下大乱?”
“那该怎么办?”
“明天左威豪销假上班,你可以去他的住处劝劝芸芸,不过,她八成听不进去。”谬以婕的意思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天意了。”
低沉而漆黑的云压得天空低低的,笼罩著臭氧层破裂的大地,一眼望去,灰暗无边无际,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
程瑶来到朱红砖砌的东王汉宫,古意盎然的建筑精典,也是左威豪月租四万元的住所,现代享受主义者的生活写照──打肿脸充胖子。
宋芸芸以为是钟点女佣,问也没问一声就直接开门。“你来做什么?”一见来人,手倏地高举在门框上,不欢迎的表态。
“不请我进去坐?”
宋芸芸犹豫的目光,移往程瑶身后,略带著紧张。
“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并不知道我来。”
“好,让你看看这间屋子换了女主人后的品味,和以前那个没气质的女人在的时候,做个比较。”宋芸芸潇洒地摊开手,那神情是松了口气。
“我从未来过这里,不晓得它以前的样子。”她打量了四周,斟酌地说:“不过,现在的样子很华丽、舒适。”
镶有嵌灯的天花板,照了一屋子辉煌绚烂的彩光,使得灰、黑、白三色组合的家具,透出典雅的现代感;特别是那横隔客厅与饭厅的落地鱼缸,整整有一个人的身高,显得气势相当壮观,足见是花了不少宋芸芸的私房钱。
唯一美中不足、令程瑶起反感的,就是窗外的真实世界透不进来,被两层帘布隔绝了。
宋芸芸意兴阑珊地说:“这儿比起碧茵山庄的装潢,还是差了一大截。”
“只要有家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威豪说得对,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骨子里却是最市侩、最虚伪的女人,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宋芸芸把话说绝了。
她惋惜地说:“你中毒太深了。”
“你这种前任女友的心态,也未免太可怕了。”宋芸芸仇视道:“到处诋毁被你遗弃的男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瑶百口莫辨地说:“我是好心劝你悬崖勒马。”
宋芸芸嫌恶的表情。“你分明是变态,自己不要的,也不准别人要。”
“如果我说的话不客观,公司里最起码还有他十余位的旧爱在,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左威豪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能回公司吗?你是不是暗中在进行什么诡计?”宋芸芸防范地问。
“我真的要对付你,现在来到这儿的人,就不会是我,是你大哥。”
宋芸芸有了新解“你想害的人是威豪。”
“在我眼里他渺小如只蚂蚁,一个指头就压得死他,但是,我根本不屑他的死活。”程瑶料左威豪恶人自有恶人整,何需她脏了自己的手。
宋芸芸断章取义道:“瞧,你还是心存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只是看他在水里游,比直接给他个痛快了结,更来得有趣。”
“你被爱情蒙蔽了。”她感慨这一趟来是白费唇舌,渡不了痴迷的宋芸芸。
“我只是不耻你这种为钱弃爱的势利女人。”
“你跟左威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就算结婚,也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
宋芸芸自以为是地说:“你是妒嫉我能和你心爱的人结婚吗?”
“我想我已经仁尽义至了。”她放弃了。
宋芸芸警告道:“你回去不准和我大哥说。”
“我不会去伤他们的心。”
“我希望你守口如瓶,等到孩子不能人工流产后。”宋芸芸眼里闪著母性的光辉。
程瑶叮咛道:“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
中了仙人跳,是要破财消灾的,现在就看左威豪开的价,和外公出的价,合?或不合? 这是一个发霉的冬天,既潮湿又温暖。
山上的湿气总是比山下多掺了些水,除湿机的功能也远不如岚氤来得强烈,时常让人觉得空气在掉眼泪。尤其是身上的衣服,好像无时无刻都被个忧愁的女人趴在肩膀上,抽抽搐搐一整天,衣服怎么也干不了。
碧茵山庄有壁炉,寒流一来,炉火熊熊地燃烧著。把屋里所有的人都召来,还有嘟嘟也来了,在宋展鹏的默许下,大家交换记忆中内陆各地的风俗民情,却没有人提到芸芸,和这个家的年轻时代。
已经两个月了,尚宇文很讶异外孙女这一次离家的决心,这么有骨气地自立更生,心里虽然很想赞赏芸芸的勇气,但脑袋里装的智慧却告诉他: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年的冬天会非常冷,在芸芸回家后。
这一段时间里,宋展鹏和程瑶过著快乐而规律的生活。充实的日子,使他们不太想到现实的合约,和虚如幻梦的爱情,他们有意避免触及这些烦心的事,只在乎眼前握得住的生命,与家人的笑容。
星期天,壁炉一早添了些新木材,暖暖的火光唤起屋子初春的感觉,连墙壁也赶走了寄居在砖缝里的寒风,回应一室的春意。
可是,午饭前气氛全变了,宋芸芸把屋外的寒冷带进来,冷得人牙齿咯咯作响,胸口被压迫得难受,呼吸几乎停顿,简直就在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才发现是气坏了。
“外公,大哥,他就是我先生,左威豪。”宋芸芸热络地宣布。
一屋子的人,统统冷淡地离去,只剩下三个冰冻的雪人,专注地对著炉火,像耳朵被烤融了,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外公,大舅子,还有嫂子。”左威豪礼多人不怪。
尚宇文冷飕飕地说:“你回来做什么?”
“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的婚姻,和已经四个月的小生命。”宋芸芸不胜娇羞。
“你不是不在乎我们吗?你不是有本事独立?”
“外公,我又没有做什么让您丢脸的事,您为何非要撵我走?”
尚宇文指正道:“是你自己要走出这个家门的,我只是答应你的提议。”
宋芸芸一副船过水无痕的甜笑“我现在回来了。”
“碧茵山庄不是旅馆,你带行李来干什么?”尚宇文拉开嗓门咆哮道。
“这儿是我的家,我有权回来住。”宋芸芸硬碰硬地吼回去。
“你的?!还是我的?”尚宇文眯著眼逼问。
“外公,千错万错也请您看在您曾外孙的面子上,让我们回来住。”左威豪扮起润滑剂的角色。
“嫁鸡随鸡,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由你这个做丈夫、做爸爸的人负责。”尚宇文一点也不买帐。
左威豪大言不惭地说:“我和芸芸想陪在外公身边略尽孝道。”
“不必了,我已经有了嘟嘟,虽然我才养它两个月,它已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伙伴,比起我养了二十年的人,更有人性、感情。”
“外公,芸芸年轻气盛,难免有顶撞您的时候,您大人大量,就给她个弥补的机会,将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改姓外公您的姓,算是给您赔不是。”
“这个礼太大了,我收不下。”尚宇文劈口回绝。
宋芸芸转向宋展鹏求助道:“大哥,你一向最疼我了,你帮我说话嘛。”
“你嫁的人是他,我无话可说。”宋展鹏心灰意冷。
“外公,你当年就是这样逼走了妈和爸,难道你还想看到悲剧重演,再收容没父没母的孤儿,才”宋芸芸疯了似地指控。
“芸芸,我不许你伤害外公。”宋展鹏大声喝止。
“你不是也很恨他吗?为什么现在那么巴结他?”宋芸芸骨碌碌的眼睛一转,嘻笑辱骂道:“是不是看中了老家伙的遗产?只要你对他好一点,在他面前多戳我两下,这里的一切,就都掉进你的口袋”
“你自己财迷心窍,别把每个人都抹黑了。”宋展鹏凄怆的语气,好不悲伤。
“我只是来拿属于我的那一份,有何不对?”宋芸芸摆明要分财产的态度。
“今天你们都在,我就把你们父母的婚姻真相,讲给你们听。”
这个时候,人、空气、火都静了下来,彷若是间空屋般沉静。
尚宇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落在壁炉上方爱女的相片上,泪流满腮地说:“荷茵嫁的男人──宋森,就像今天芸芸嫁的丈夫,是个想榨我钱的吸血鬼,我当年不赞成荷茵的婚事,但她跟他私奔了,在他们蜜月旅行回来后,宋森找我谈判,如果我不供给他钱,他就要虐待我的女儿和她肚子里的骨肉,我只好答应他的勒索,他根本是个空有一张脸皮,却吃软饭的男人,拿我的钱花天酒地,所幸维持住对我的承诺,善待我女儿和孩子。”
尚宇文长吁一口气,感伤满怀地接著说:“你们真以为他是去巴西掏金?他是去参加巴西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会,狂欢去了,为了两面做人,这边带著荷茵同行,那边要他宋家亲戚跟我要超额奶粉钱,不幸飞机发生意外,我悲恸欲绝时,宋家的人来和我谈条件卖孩子,还威胁说如果我不买,他们是不会让我的外孙有好日子过的。当时我几乎是用了倾家荡产的钱,买回荷茵的骨肉,以七家公司的代价,卖得只剩下一间卖南北货的店,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百货公司。”
尚宇文碎心地说:“我一直很伤心荷茵怎么会瞎了眼去嫁那种男人?孩子,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怀了展鹏,在那个民风仍淳朴的时代,荷茵是为了未婚怀孕的孩子而不得已牺牲了。”
宋芸芸含糊地说:“威豪不会是那种人。”
“是,或不是,我们用时间来证明。”尚宇文有了前车之鉴,现已懂得处理之道。“他如果是个男人,自然会负起养家的责任,不需靠裙带关系。”
左威豪利用亲情的弱点,抢白道:“我现在职位这么低,薪水又微薄,芸芸会吃苦的,而她又有身孕,我怕苦日子会对她们母子有不好的影响。”
宋展鹏让出一条路。“我恢复你原来的职务,要想升级,靠你的表现。”
“可是,我们连住”左威豪还有话说。
尚宇文再退一步。“我给芸芸一栋房子当嫁妆,不过房契、地契是我的名字。”
左威豪厚颜地问:“那么,孩子出世后,外公有何打算?”心里想知道:曾外孙能继承多少遗产?
“你做父亲的人,有什么想法?”尚宇文反问。
“没有。”左威豪憋住气。
尚宇文不胜欷吁“很好,我也希望芸芸嫁的是个好丈夫,不要和荷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