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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男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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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开他之后,卿然又捂着脸在地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周景文不敢上前,半晌才听她的声音响起。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等你。”

    “我从黄昏等到日落,又从黑夜等到黎明……等啊等……可是你始终没有来。”

    “等到迎亲的唢呐声响起,我才相信,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周景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在得知宋卿然即将嫁给皇兄成为他的皇嫂之后,他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连夜赶赴了边关,宋卿然大婚之时,他也在边关仰望着月亮一夜未眠。

    “我从来都不稀罕什么皇后之位。”

    “她们要给她便是。”

    “但我却不能死。”

    “我等着你回来,等你给我说法……”

    “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五年,等得我心都凉了。”

    周景文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令他痛苦难言,想说话,喉咙作痒却发不出声来。

    “如今爹爹死了,弟弟死了,欢儿死了,我也要死了……”

    “没有什么可等的,也没有什么可盼的呢。”

    “多好,我不用再等,也不用再盼……”她瘫倒在地,头枕在一只手臂上,眼泪默无声息的流着,浸湿了她凌乱的发鬓。

    周景文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这次她没有再抵抗。

    “如今,我唯有一个愿望。”

    “我要宋琛琛不得好死。”

    “若不是她,我的弟弟不会死。”

    “若不是她,我不会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若不是她,我的欢儿也不会丢命。”

    ……

    “我恨她!”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毫不掩饰。

    宋卿然对周景文,是又爱又恨,恨他当初轻言放弃,恨他当初走的时候一声不吭,恨他十五年未曾出现,但对年少时候的爱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对于宋琛琛,她却唯有彻骨的恨意。

    宋琛琛善良吗?她善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她甚至连鸡都不敢杀,更别提杀人。

    但她无辜吗?她不无辜!

    她所谓的善良,害死了宋卿然的孩儿,她所谓的善良,更害死了宋卿然。

    她追求的真爱,是建立在宋家人的尸骨之上。

    “你不要恨她。”周景文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恨一个人好累,你恨我一个就够了,到了黄泉路都不要忘记我。”

    卿然默默地任由眼泪在脸上横流。

    “我帮你恨她,我帮你恨皇兄……我帮你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你只要恨我就好。”

    “然然……黄泉路上你等我……”

    周景文抱紧了卿然的身体,眼睛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看见阿娘了……”

    “她冲我笑呢。”

    “我看见阿爹了……”

    “他板着张脸,难看死了。”

    “还有阿琛……”

    “欢儿呢?”卿然脸上突然出现了慌乱的表情,“我的欢儿呢?他是不是没有回来?他是不是流落异乡了啊?”

    “不不不。”随即她又猛地摇头否定道,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我的欢儿一定没死……他最聪明了,怎么会死呢。”

    “哥哥。”她仰起头,看着抱着她的周景文的下巴,眼里氤氲着水汽,眼神已经变得迷蒙,“你帮我找欢儿吧,他一定还活着……”

    “你听我的,他一定还活着。”

    “对,他活着。”周景文微笑着说道,“欢儿没死,他只是和你捉迷藏,自己偷偷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他说着,咬紧了牙关,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就落了下来。

    “哥哥,你莫哭。”

    “你记得每年都要来看然然。”

    “待我走了,你在我的院子里,种一棵枇杷树好不好?”

    “这样,每年你看着它,就会想起我。”

    “然然是不是很自私,不想让你忘了我……”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1。

    宋卿然心中认定的夫君,从始至终,都只有周景文一人。

    她只愿让他为她种下枇杷树,只愿让他铭记着她。

    “然然!”

    眼泪潸然落下。

    ……

    卿然捂住胸口,在系统面前单膝跪到了地上,面无表情,本就白皙的脸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额头上冷汗涔涔。

    “检测到宿主状态不稳定,是否需要启动紧急医疗?”

    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卿然的思维都凝滞了两秒,在听清系统的问话之后,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否定的答案。

    除非宿主真的面临死亡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否则系统的权限是无法越过宿主本身的个人意志的,既然卿然说了否定,那么即使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痛苦,系统也没有权利擅自为她开启紧急医疗。

    “然然!”

    周景文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反复在她的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一个魔咒。

    她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了十三岁前属于宋卿然和周景文的甜蜜记忆。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在月老庙前许下了终身……

    可是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卿然,不是宋卿然。

    这份记忆属于另一个人。

    她只是这份感情的利用者。

    “宿主,请保持情绪的稳定。”系统冷着一张脸说道,垂在黑色西装裤旁的手指却微微动了动。

    许久,这份汹涌的疼痛才渐渐散去,卿然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

    “是否继续查看男后世界后续发展。”

    “是。”

    ……

    宋卿然死了。

    周景文的心也死了。

    他没有把她葬入皇陵,而是选择把她葬在了宋家的祖坟。他想,宋卿然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宫那个冰冷的牢笼,定然不愿意死后灵魂还被禁锢在那个地方。

    周景胜按照皇后的礼制风光大葬了宋卿然,尽管金丝楠木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件百鸟朝凤的宫装,无数命妇依旧是围着这个空棺哭成了泪人,甚至哭晕了过去。

    周景胜发了思妻书,详尽的描述了自己和皇后的伉俪情深,又言自己每每念及皇后已去,便心痛难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觉得皇后仿佛还在宫中,日日夜夜陪伴着他一般。

    卿然看着忍不住想笑,若是宋卿然的怨灵真的日日夜夜跟在周景胜的身边,不知他还能不能够和宋琛琛亲亲热热下去。

    守在宋卿然坟头的周景文也忍不住想笑。

    心头却又觉得嘲讽。

    赐了她毒酒之人,却能够在天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说,对她一往情深,并且让全天下人都为这个谎言感动。

    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周景胜、宋琛琛……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宋卿然死去的第七天,也就是俗话里说的头七。

    被周景胜一直严密监视着,成日在宋卿然坟头喝酒买醉浑浑噩噩的周景文,突然披坚执锐,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十万将士,冲破城门,直接逼宫。

    当周景文将长剑放在周景胜脖子上的时候,周景胜仍旧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

    “周景文,你要做什么?”

    “朕是这大周的皇帝,你这是在造反!”

    “给朕放手!”周景胜故作镇定的呵斥道。

    周景文却将落在他脖子上的剑压进了一寸,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顺着剑刃滑落。

    “造反?”他金色头盔下的表情如同魔魅,“我早就该造反的。”

    “若是我早日造反,然然就会是我的皇后。”

    “我会给她世间最多的宠爱,决不叫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你说呢?”

    “我可是你皇兄!”周景胜尖叫着说道,“你这是在弑兄。”

    “弑兄?那又如何。”周景文逼近了他,声音低沉的说道:“皇兄你的帝王之位,不就是从太子手里夺来的吗?”

    “不,不对,还有弑父。”

    “当年父皇的头颅,可不是无辜的太子斩下的呢。”

    “而是我尊敬的皇兄啊。”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年的事他已经将所有知情人封了口,那时的周景文不过是个幼童,如何知道此事。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带上来。”

    “放开我,放开我。”穿着一身绣着翠竹的白色长衫的宋琛琛被带上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不停的挣扎。

    “你们凭什么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老实点。”带她上来的士兵不耐烦了,抬脚将她踢了一个踉跄。

    周景文看到了,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跪下去。”两个士兵分别踢了她的膝盖窝,膝盖“砰”的一声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毫无先前的翩翩公子形象。

    “宋琛琛?”低沉的男声轻轻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宋琛琛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却被高台上俊美的男子迷了个七荤八素。

    周景胜虽然俊美,但毕竟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脸上难掩岁月的沧桑,但周景文不同,他年轻,又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模样比周景胜更为出众,宋琛琛最无法抗拒的便是这样的男人。

    察觉到宋琛琛痴迷的目光,周景文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冷光。

    “挖了她的眼睛。”

    戾气扑面而来。

    宋琛琛直接被吓晕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