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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星期天，我到商场买衣服，当转到毛衣专卖柜时，看好了一件蓝色带小白花的毛衣，于是请售货员拿这毛衣。这售货员40多岁的样子，当我们双目交织的一刹那，突然都楞住了。她先说话了：是你啊，还记得我吗？我连忙乐呵呵地说：记得，记得，你是英。
8年前外婆脑血栓发作，第2次住进了医院。与她同病房的是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也得的脑血栓，可比外婆严重。外婆说话还清楚，她说话含混不清，总“呜呜”的说一堆，只有她的儿子和儿媳能听懂。
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大儿媳40多岁，小儿子和小儿媳30多岁，两个儿子和儿媳轮流看护她。白天是儿媳，夜晚是儿子。她的大儿子是个铁路工人，小儿子强林和小儿媳英都下岗了。
外婆虽然是脑血栓，可心里异常清醒，她可能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白天小保姆看护她，夜里，她不让任何人看护，撵走了母亲，只留我一个人陪伴她。
每天晚上，我喂完外婆可口的饭菜后，就开始给她洗脸、梳头、擦洗身子、换好内衣，把外婆收拾的干净整洁。
医生和护士平时总喜欢和外婆开玩笑：老太太，你真干净，真漂亮，你是我们医院的明星呢。每当这时，外婆就微笑起来，满眼疼爱地望着我，旁边的老太太羡慕地瞅着外婆。
说实话，我对这个老太太很有“意见”因为每到夜里，她总喜欢嚷嚷，隔几分钟就嚷嚷一次，吵的我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看着她闹腾。每当这时，她的儿子就赶紧给她接屎接尿，喂水，或者给她捶背。
渐渐地我发现她小儿子看护时，她叫唤的次数少，一晚上也就3、4次。她大儿子看护时，她就不停地嚷嚷。
于是，我注意观察起来。深夜，当她小儿子强林睡觉时，她慈祥的、不出声地看着睡的香甜的儿子，眼睛露出笑意，然后就闭上眼睛，大概一个小时后，她又睁开眼睛望一眼儿子，再接着睡。
她对大儿子就不这样了，每隔一会就大声叫唤，把大儿子吵醒，弄的她大儿子根本无法入睡。我也跟着倒霉。
一天夜里，当她又叫唤时，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啪、啪”的声音，然后就听到老太太哇哇大哭。
我睁开眼睛一看，她大儿子正训斥她：我白天要上班，你就不能让我睡一会儿？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对儿子“呜呜”着什么，隐隐约约地我听懂了，吓了一跳，可没有吱声。
第二天晚上，她对强林“呜呜”地学说。一会儿，只见强林两眼瞪了起来：什么？老大打你了？老太太委屈地点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强林转过头来，问我：你看见我大哥打我妈了吗？
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摇着头否认道：没有啊。
强林笑着对她母亲说：妈，你看娟子都说大哥没打你，你不要找事了。
老太太瞪着眼睛怒视我。
其实我之所以没说实话，一方面是不想看他们兄弟反目，打起来；另一方面，从内心深处觉得她大儿子不容易，夜晚看护病人，白天还要上班。而小儿子下岗了，白天可以在家睡觉。最关键的是小儿子看护时，老太太不闹啊，真是个偏心母亲。
第2天，她大儿子看护时，我毫不客气地问他：大哥，前天晚上你为什么打你母亲？
听我这样问，他的脸“腾”地变了颜色，一会儿讪讪地说道：你也看见了，她一晚上都不让我迷瞪一会，我心里起急上火啊，就打了她屁股两下。
听他这样说，老太太又哭了起来。
看着她满头白发和扭曲变形的脸，我轻轻对他说道：大哥，你再起急，也不能打自己的母亲。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会儿对他母亲说道：妈，儿子对不起你。说完，眼圈红了。
老太太转过脸不看他。
看他一副痛苦模样，我走到老太太面前说：奶奶，你为什么晚上没事总喜欢嚷嚷啊？是身体疼吗？
老太太呜噜噜地说了一堆，大概意思是：我怕我死了他们不知道，所以我就嚷嚷。
啊？原来如此。
我笑着对她说：奶奶，你不会死的，以后不要总吵大哥了，他晚上不睡觉，白天上班就没精神，表现不好，就要下岗了，对不对啊？你小儿子和小儿媳不就下岗了吗？
老太太楞楞地望着我，点了一下头，眼泪流了出来
果然，那天晚上，老太太基本不怎么嚷嚷了，一晚上只吵醒她儿子三次，一次喝水，两次小便。她大儿第一次睡了安稳觉。
时光荏苒，想不到8年后，我会在商场看到英。
听英说，那年出院没几天，老太太就去世了。
接着我连珠炮似地问她：你在商场是正式工作吗？强林做什么呢？日子过的怎么样？
她苦笑道：在商场做临时工，每月600元，强林买了一辆二手轿车拉黑活儿，日子过的还凑合。
我又问她：你大哥呢？
她微笑道：大哥还在铁路上干呢，他好几次念叨过你呢，说你心眼好，会说话，到底是做学问的。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记得我。一时百感交集，不由得想起了外婆，想起了那位爱嚷嚷的老人，想起了下岗的强林和那因熬夜而满眼通红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