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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我心里一边盘算着这个双休日到哪儿去玩儿，一边收拾皮包准备下班。这时该死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是我的中学老师王斯韵。
王老师又象平时一样，开始了她的娓娓叙谈。我一边听她讲话，一边看手表，心里直盼她快点奔主题。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问道：你最近和赵刚联系了没有？我说上周通过一次电话。王老师突然不出声了。片刻，她才幽幽地说：上星期他说好要到我这里来，可没来，不知什么原因。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心里使劲转着“陀螺”嘴不对心地对她说：他这些日子特别忙，可能又出差了。王老师接着我的话茬儿说：我想也是。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思绪回到了一周前。
那天中午，赵刚开车来找我，说路过我这里，顺便请我吃饭。我兴高采烈的和他来到我们单位附近的一家中档饭店，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要了两瓶啤酒。赵刚嬉皮笑脸地问我：“大小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节省了”？
我呵呵一笑说：“人一上岁数，吃的就少了”
他笑着问我：“老人家高寿了”？
我故意调侃道：“八十二了。”
他乜了我一眼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盼着自己老的女人，真令人匪夷所思。”
我嘴不对心地对他说：“这世界上既然有不嫩装嫩的女人，也就有不老装老的女人。”
赵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是有所指吧”
我反问他：“难道你周围没有这样的女人？”
他低下头，一语不发，满腹心事的样子。
在我的中学同学里，赵刚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中学一毕业就顺利的考上了大学，之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太太。前不久，被某政府机关招聘为副处长，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之时。高中时我和他是同桌，俩人经常互帮互助，成了“铁哥们”就因为这，惹的半个班的女同学嫉妒我，孤立我。
怪只怪赵刚太聪明俊郎了。我才不在乎那几个女同学呢，让她们瞎吃醋去吧，我猜测赵刚心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女同学的位置，他是一心只念“高考经”班主任王老师经常提醒我们，不许早恋。她反复告戒我们说：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前程，到时，悔之晚矣。对赵刚，她更是紧锣密鼓地鞭策和鼓励，象保护大熊猫一样，不让女同学有非分之想
看着半天不吭声的赵刚，我用酒杯磕了一下桌子说道:“处长，思念谁呢？”
赵刚使劲打量着我，仍是一语不发。我噗嗤笑了：“瞅瞅，还来真的了，瞧你这出息。”
他也笑了，说：“你这颗小脑袋净想美事。”
“呸，少犯酸，赶紧坦白交代”我笑着骂他。
他盯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咱俩是哪说哪了。”
二
我催他快说，说一会儿该上班了。他终于说出了下面这些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从中学时到现在，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直喜欢着咱们班的一个女同学。高中时，我曾经给她写过纸条。谁知，这事让王老师知道了，她狠狠地批评我，让我悬崖勒马，否则，就把这件事告诉我父母。没办法，我只好把这段初恋先暂时存起来，等考上大学再说。
上大学后，我迫不及待地给这个女同学写了第一封信。因为，象她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人追呢，我怕夜长梦多。可是，她却没有给我回信。我不甘心，又给她去了第二封信。结果，她还是没给我回信。我彻底绝望了。
从此，心里对她又是思念又是“怨恨”虽然，她当时没有考上一流大学，可在我心中，她是不可多得的。听到这儿，你大概猜出是谁了。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她相见了。想不到，一个月前，市里开综合整治会，我和她在会场上相见了。她主动走到我身边，和我打招呼。她还象过去一样清秀，只是身材比过去稍稍丰满了些，可气质很好，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她在政法部门工作，刚新提拔为科长。
散会后，她大方地邀请我共进晚餐。我知道她一定有话对我说。
那天，她喝了许多酒，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脸慢慢的由白变红。不知不觉的，她眼里已噙着泪花，声音哽咽地说：“赵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我，可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总梦见你妈妈和王老师狠狠地指着我的脸，恶声恶气地数落我，吓的我无处躲藏。”
听到这里，我心里猛的一震，连忙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过去这么多年了，本来，我可以把它永远地埋藏在心里，可老天偏让我碰到了你。你刚才显然早就看见我了，可你故意不理我，我真是冤死了，11年的冤屈啊。”我连忙求她告诉我真相。
她缓缓地说道：“11年前，当我第一次收到你的纸条时，真是又兴奋又紧张。实在忍不住，在日记里，把这件事和对你的好感含蓄地写了下来。有一天，王老师来家访，我偏偏不在家，只有外祖母一人在家。王老师不停地向外祖母夸我。外祖母一高兴，顺手拿出我写字台抽屉里的日记本向王老师炫耀，说我在家里特爱学习，还经常写写画画。七十多岁的外祖母大字不识几个，她压根儿不知道那是我的日记啊。
王老师把日记从头到尾全看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去了你家里。
第二天，你妈妈在路上拦住了我，把我叫到一个僻静处，对我说：“你现在是一个学生，要把心思用到学习上。赵刚将来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至于你吗，听王老师说，你不一定能考上重点，所以，请你以后不要打搅赵刚，要好自为之哦。”
听完你母亲的话，我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对你妈和王老师有一种说不出的憎恶感。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上大学后接到你的来信，开始，我确实想把真相告诉你，可转念一想，有什么意义呢？这辈子我是决不会登你家门的，因为，你母亲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听完她的话，一股悲哀和愧疚涌上我的心头。这么多年了，她是怎么压抑自己的？11年来，我象一个“小人”似的怨恨她，象一个白痴似的敬重王老师，对我妈，更是言听计从。多么可笑啊。
那天，我不知自己喝了多少酒，晕晕忽忽地回到了我父母家。冲着我妈大发雷霆，说我妈残忍，无辜伤害了一个好姑娘，断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妈振振有辞地说：“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一心一意地考上重点大学，我必须这么做。再说，那丫头也配不上你，是王老师说的。”
“不！是我配不上她。”我冲妈妈吼叫着。
现在，我已经不怨妈妈了，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工人，没有多少文化。我怨的是王老师，她怎能如此伤害一个女同学？而且，是那么优秀的女同学，真不知她当时怎么想的。
赵刚生气地一仰脖子，喝下满满一杯啤酒。我被他的故事感染了，问他：“故事里的女同学是不是邵云琪？”他的脸“唰”地红了。小子，到现在还爱着。
怪不得，邵云琪从不去看王老师。记得一次我和赵刚等几个同学去王老师家，王老师对我们说，邵云琪考上大学后，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在路上看见老师，装没看见，理都不理。当时我们还指责邵云琪呢，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公案。
上学时，邵云琪是班里的文体委员。记得那时她个子细高，脸色白净，有一双好看的细长眼睛，性格温柔。背地里，有的同学管她叫“古典美人”虽然她学习没有赵刚出色，可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只是在男生面前比较矜持。听说，她当初拒绝了许多追求她的男同学。所以，也有人说她太高傲。我和邵云琪关系还算不错，但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这件事。
看着伤心不已的赵刚，我劝道：“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让它永远的过去吧。”
赵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圈红了。说：“夏敬，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唯一从骨子里爱的女人只有邵云琪”
“真的”？我不相信地望着他。
听王老师说，赵刚的妻子是个大美人，比邵云琪漂亮多了。而且，也是大学本科生。
赵刚这家伙，得不到的就以为是最好的，真是雾里看花。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加出乎我的意料。
三
回到家里，我给赵刚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王老师在等他。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去。
我劝道：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她当时那样做，也是为了你的前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我热心地打着圆场。
赵刚楞了一会儿说：行，你和我一起去吧。
星期六早上，赵刚开车和我一起来到王老师家。
王老师诧异地问我：“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看样子，她并不欢迎我。
我大咧咧地说：“我是功臣，我把他拉来的。”
王老师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失望，抑郁地望了一眼赵刚。我纳闷地看着王老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东拉西扯一阵后，王老师拿出一本相册让我们欣赏。呵，没想到是她新拍的艺术照。
相片上的王老师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动人，一如她年轻时的风采。
王老师只比我们大十几岁，教我们时非常漂亮。语文课讲的生动出彩，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同学心中的偶像。
多年来，我们一直来往。每到寒暑假时，我和几个同学都来她家玩。因为，自从她十年前离异后，一直是自己生活，所以，她把我们当成亲人，特别愿意我们来她家。
说也奇怪，她教了那么多学生，只有我们班的同学和她相处的最好。
她最欣赏的学生是赵刚。每当我和她在一起时，她总把赵刚挂在嘴边，一会儿夸赵刚学业优秀、事业有成，一会儿拿出赵刚从国外给她买来的铂金项链、高档时装，啧啧称赞。有时，我都听烦了，可她总是那么情绪高涨。每当这时，我都心不在焉，这耳朵听那耳朵冒，由她说上俩、仨小时。然后，我告辞出门。
一次，我开玩笑地对赵刚说：你真会讨老师喜欢，干脆，给老师当干儿子得了。气得他直翻白眼。
赵刚低头坐在那里，象个木头桩子，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王老师发现了他的反常，问他是不是工作太忙，累病了？
我接过话题说：“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差点累出血。”
王老师心疼地说：“身体是本钱，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活儿要一下一下的干，不要当拼命三郎。”说完，给赵刚沏了一杯高丽参茶，端给他。
赵刚接过茶，放在一边。幽幽地说：“前几天我碰到邵云琪了，她现在是科长了。中午，我们一起吃的饭。”
王老师不太高兴地说：“可别让你们家小唐知道，否则，一定会和你打起来。”
“是吗，为什么？”赵刚有点明知故问，话里充满火药味。
“你心里清楚”王老师也不客气了。
“我不清楚！”赵刚大声地说，吓了我一跳。王老师幽怨地望着赵刚，一声不吭。
赵刚继续说道：“幸亏遇到云琪，要不，这辈子我都不知道11年前她所受的委屈和耻辱，不知道有人残忍地伤害了她。”
王老师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赵刚，做事得凭良心，我完全是为了你好，我不是有意要伤害她。”
“是我给她写的纸条，您为什么指责她，对我母亲编排她的不是？她招您惹您了？您不去抓肇事者，为什么纠缠被害人？”听完这几句，王老师的脸变的煞白，嘴唇也哆嗦起来。我赶紧捅了一下赵刚，让他闭嘴。
王老师缓了缓劲，气咻咻地说：“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娶了一个漂亮妻子，还这么大怨气干嘛？有什么用？”
“可我爱的是邵云琪，是你和我母亲把我们俩毁了”赵刚不顾一切地说道。
王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灰色，身子摇晃起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早知道这样的话，我怎么会劝赵刚来。我一边安慰老师，一边对赵刚说：“你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拿的起放的下，你和云琪肯定没缘分，要不，为什么同在一片蓝天下会这么多年没碰到？”
赵刚的眼里有些湿润，无奈地说：“我到没什么，苦的是云琪，一辈子都在作恶梦。”
王老师吃惊地望着赵刚，咬牙切齿地说：“一个邵云琪就让你失去了理智，发了疯，你将来还能干什么大事。你真让我失望。”
赵刚站起身来，说道：“我也有同感。”
然后对我说：“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再坐一会儿。老师，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去。
王老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对赵刚的背影“恶狠狠”地说：“不送。”
赵刚走后，王老师木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象丢了魂一样。任我怎么劝，就是不说一句话。
突然，她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是那样的伤心。我想，她哭出来会好受一些，就让她哭一会吧。
一会儿，她泣不成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他了，呜——”
从王老师家里出来，已是华灯出上。
我的脚步异常沉重，脑袋一片混浊。不知道今后赵刚和邵云琪之间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王老师今后怎么生活，但有一点是清楚了：王老师对赵刚的欣赏绝不仅是老师对学生那么简单。
看来，这么多年来赵刚一直是王老师的精神支柱
这世界怎么了，怎么到处充满了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