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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的时候,林宗哲才醒过来。四肢被几根绳子绑着。
白汐面无表情地烤着一条鱼,身边是她从警察手里抢到的包。
白天的逃跑,实在太大胆了。但她一点都不后悔。假如现在被人抓进去。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会不得自由。自己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每一天都不得浪费。
找不到传国玉玺借灵气。那么,变回钧窑海棠红碗,不可逆转。但她不想浪费生命在监狱里。好歹要把自己安置在沈阳的程璋纪念馆才行。那样,就可以陪着爹爹的坟墓,爹爹的手稿,爹爹的高仿……这也是最后的心愿了。
抓了林宗哲,一来要出气。二来,她要利用这个人去沈阳。现在,谢文湛和警察都在找自己。直接出紫金山,就是扑进了天罗地网。
那么想要安全到达沈阳,那只能利用一下林宗哲。
鱼烤好了。林宗哲也醒了。他先是朦朦胧胧地问了句:“我在哪里?”她瞪了他一眼,没理会。林宗哲发现手脚都被捆上了。就手脚并用在沙子地上爬了一段。爬到她面前。又小心翼翼地看看自己的四肢。好像在确认自己是否健全。
白汐没好气道:“鬼才懒得动你。”
林宗哲尴尬地笑了笑,解不开手脚的绳子:“美女,你这是要把我抓起来。慢慢玩我?”
“不错。”她看了一眼掉进火坑里的鱼:“帮我捡起来。用手。”
“什么?!”林宗哲好像没听清楚。于是她重复一遍。并且捡起一根带火星的枝条。凑到他脸边:“要不然,我就烫坏你的脸!”
林宗哲只能照做了。被烫的嗷嗷直叫。她冷笑着把烤焦的鱼过了一遍水,撕了下来。一条条塞进他的嘴里。林宗哲不吃也得吃。吃完了,她拍了拍手。好了,运输工具补充油脂完毕。到了忽悠的时间了:“我不想当贼了。”
“什么?!”林宗哲满嘴的鱼刺,正在挣扎着吐卡。
“我说我不想当贼了。我要把我偷的东西换回去。”白汐顿了顿,目光忽然放的很远。变得很感伤道:“你知道我偷了一只钧窑碗吧?在济南博物馆。”
“不错。据说那是钧窑真品。你也真胆大。”
她还就把这只“钧窑真品”莲花碗拿出来了,在林宗哲面前晃了晃:“在这里。不过,这才不是什么钧窑真品。事实上是程璋的钧窑窑变后期加。就是前几年闹得风风雨雨的……”忽然想到林宗哲不是玩古董的:“你知道这个新闻吗?”
“知道。是什么董翊的事儿?我记得,我们组里还讨论过,董家该怎么要赔偿。最后得出结论,至尊行不用赔偿。”
“不错。这就是那一只钧窑莲花碗。”白汐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玩古董的。平生最佩服程璋。程璋的案子澄清以后,我的内心感触很大。于是想为程璋做一点好事。后来,我看到济南博物馆有这个碗,然后就……”
林宗哲露出意外的表情。点了点头:“难怪。不过这东西不是在董家吗?怎么去了博物馆?”
“董家入不敷出,就把这只莲花碗卖了出去。而买主又当真东西转手了。如是转手好几次。被人捐献给了济南博物馆。”
林宗哲叹了口气:“这是坑人呐”
白汐弱弱道:“我不想假的东西流入博物馆。所以去偷了出来。没想到,却惹祸上身了。但我盗亦有道。程璋的高仿,该摆在程璋的纪念馆。而不是摆在博物馆糊弄人。是不是?”
林宗哲连连称是:“白小姐,假如真是这样。那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不明白。你也是个明白人,偷窃这种事,做了就是违法。怎么敢知法犯法?!”
白汐无奈地笑了笑,解开自己的外套,又脱了一件衬衫。只剩下最里面一件吊吊衫。少女玲珑的身段一下子呈现在眼前。映着火光,格外娇嫩。林宗哲早红了脸。还觉得口干舌燥。白汐又凑到他的身边。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把他的手,托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林宗哲直愣愣地看着她憔悴的容颜:“你……”
手掌下的心跳。简直不可以称之为心跳。好像很久,才波动一下。
白汐又举起一只手。卷起袖子。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但从伤口望进去。里面的肉居然是青红色的。林宗哲几乎是目瞪口呆。
白汐穿好了衣服:“我有很严重的病。快死了。死之前,想完成这个心愿。所以不惧怕自己犯了什么罪。你明白吗?”
林宗哲好久没出声。良久,才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白小姐。我日后肯定会向媒体澄清这件事的。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吗?”
“没有。”她知道这男人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怜爱之情。下面,就是利用这股感情了。妖怪都是狐媚子。别小看了她们了解男人心理的程度:“我就是一个小偷,死了就算了。但是,我真的很想把这只莲花碗,送到程璋纪念馆。”
说完,泪眼婆娑。一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好像雪做的人儿,就快融化了。
林宗哲豪气上来了:“你放心。我会替你把碗送回去的。”
白汐挤出一点眼泪:“那就拜托你了。现在,我回头去也是死。不如自由自在地死。”说完,她割下了林宗哲手上的绳子。对方似乎要站起来扶自己。但她把他的手给挥了下去:“那,这只莲花碗交给你了。请你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等把东西送到沈阳,再拿出来。”说完,她就站起来走了。留给背后的人一个坚定,柔弱的背影。
林宗哲显然想挽留她,但没挽留住。等她走了以后。还坐在篝火旁边发呆。手指上,那温柔的触感还在。但是佳人已走。
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仿佛是一出女妖与书生的怪谭。
但这一只钧窑莲花碗,提醒着他一切是真的。想想自己,为了名誉污蔑了一名美丽纯洁的女孩。还算什么大男人,还替社会主持什么正义?
男儿的血性,一瞬间就被激发出来了。不就是送一只碗去沈阳么。这姑娘都要死了,还不能替她完成心愿吗?!妈的,大不了工作不要了!
于是,林宗哲拿起了这一只钧窑莲花碗。下定了决心。大踏步地走了开来。
当然,他不知道刚才那姑娘,现在就附魂在这一只钧窑莲花碗当中。
“挥别”了林宗哲以后。白汐躲进了树林。然后摘下云纹玉佩。化为一缕幽灵,钻进了莲花碗当中。这本就是她的容器。
林宗哲把她抱在手上,不久以后,就放在了怀里。然后走出了紫金山。
接下来的几天,她被林宗哲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周围填满塑料泡沫。林宗哲为了完成那“将死女子”的承诺。还真是拼了。刚刚才找到的实习工作也不要了。直接拿着结算的薪水,卖了去沈阳的飞机票。几天以后,就把她带到了沈阳。
你骗我,我骗你。这个社会太好骗。这就是白汐现在的感受。
林宗哲耍了她。把她污蔑成盗墓贼。现在,她利用了他,免费搭飞机来到了沈阳。
白汐明白,林宗哲有头脑。有耐心。将来必成大器。但是他过于心急成名,脱不离年少气盛。这不,自己奥斯卡了一出戏。就把他给骗到了沈阳来。
不过没想到,这个自称苏州人的大学生,居然在沈阳有家。第一天到的时候,她就随林宗哲住进了一所大房子。房子里有许多佣人。还带了一座很大的后花园。看起来,是一个豪华住宅。林宗哲喊屋子的主人,为“爷爷”。女主人为“奶奶”。但是爷爷奶奶好像对他很冷淡。一家人也不坐在一起吃饭,看起来很不和谐。
原来,这个“穷小伙”,有一个不错的身家背景。这是没想到的。
趁着林宗哲出门的时候,白汐化为了原形,取走了这一只莲花碗。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冰冻死鱼。放进了盒子里。林宗哲回来了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在这个“爷爷家”里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就打车出门了。
林宗哲是出门向程璋纪念馆捐献“钧窑海棠红碗后期加。”嗯,已经联系了沈阳当地的媒体,要好好出一把风头。
白汐躲在他家门口。等他出门的时候,也打车跟了上去。
等到目的地的时候。白汐发现纪念馆外面铺设了红地毯。几位负责人和纪念馆的所有员工一脸喜气地站在台阶上。礼仪小姐还捧着烫着金字、盖着钢印的荣誉证书。等林宗哲上了台阶以后。纪念馆馆长先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欢迎,欢迎!早就听说林先生有一件程璋高仿,要捐献过来。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真把您给盼过来喽!”
“客气,这程璋是人人敬仰的民族英雄。为了保护我国的文物而牺牲了。我们都该怀念他。我也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情。”
“来来,林先生,里面请!”馆长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可见真是有恭敬了。
白汐在对面的街道上偷着笑,等他们进去了,才过了马路。程璋纪念馆是免费开放的。这天是周末,里面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仰慕程璋的人品而来,有的是参观那九件稀世文物而来。还有的,是来看程璋的高仿才华。
热热闹闹的人潮。让整个纪念馆充满了活泼的气氛。
白汐循着“程璋生平简介”的长廊,走到了中央纪念厅。纪念厅里立了一座程璋的半人像,黄铜铸造。旁边有一副挽联。中间题了“松筠之节”四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已入化境。落款是谢文湛的父亲,中国古董协会副会长,谢氏集团的掌门人,号称“中国第一大收藏家”“古董之皇”谢镛的亲笔签名。
她仔细看了看,谢文湛的字体像是林散之,而林散之是当代大器晚成的“草圣”。师法魏碑。所以谢文湛的字总带着一些魏晋风流。再看他父亲的字,在风骨,境界上更胜一筹,直逼林散之。姜还是老的辣,这话真不假。
等了一会儿,纪念厅里面围了不少人。都是闻讯来看募捐的。
群众们都很跃跃欲试。等着一睹那个骗过了许多人眼睛的“钧窑窑变程璋后期加。”
除了白汐。她东望望西望望,觉得这个程璋纪念厅真是豪气阔绰到可以。盆栽,地砖,装潢什么的,都十分讲究。但一点都不带俗气味儿。而是用梅兰竹菊等四君子的图案进行装饰和雕刻。反而处处透着一种清雅高洁。
要是爹爹来这里。他一定会很喜欢的。白汐想。
当年,家里的屋檐那么小。程璋进门都得低着身子。没想到,他的纪念厅会有这么大。
目光转回了红地毯中央。主持人在讲话:“……感谢林先生的慷慨馈赠。下面,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一件钧窑海棠红莲花碗,程璋后期加窑变!”
话音刚落。所有人开始鼓掌,她也跟着鼓掌。
林宗哲果然是年青。一下子觉得飘飘欲仙,然后把盒子拿了上来:“感谢纪念馆同志们的努力。把这件宝物放在这里,我也放……”下面就没词了……因为,林宗哲把盒子打开了……打开了……开了……一条死鱼。
满室寂然。死鱼的味道忽然飘了出来。正是人间六月天,顿时香飘万里。“喵——”连附近草丛里的野猫都被吸引了过来。隔着窗子对这一条死鱼十分垂涎。但,它更好奇的是——里面的人,怎么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良久。真的是很久。馆长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还拉得老长:“林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
“我,我——”林宗哲连忙翻看了下盒子。没错呀,就是他放东西的那个。这,这是怎么回事?!无意间瞥到窗台上的猫,立即有了一个说辞:“可能是我家的猫……”不对呀,哪家猫不要死鱼要莲花碗的?!
于是,林宗哲没词了。纪念馆馆长大为恼怒,直接喊来保安,把他轰出去了。那一条死鱼,扔出了窗子。被野猫衔走了。
剩下的不明所以的群众,开始哄堂大笑!有的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有的笑的直不起腰。白汐也跟着笑。她可算出了口恶气了。
得了,看林宗哲今天这么狼狈。前几日的事儿,就不计较了吧!
白汐还想到处看看。于是就到处转了转。纪念馆内部的确做的很用心。用模型,图画,手稿,照片等方式,把程璋的一生都记录了下来。他是爱国主义者,文物保护先驱,一代陶瓷大师。还是当世成就最高的丹青国手。七十年含冤地下,一朝陈雪。他一生的伟大,天才,和英雄早逝的遗憾,都凸显了出来。
看着这些东西。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段峥嵘岁月。很高兴,爹爹的平生能有更多人了解了。
谢文湛完成了她的嘱托,真的很高兴。
走到了纪念馆的尽头。出口处是一个种植了四君子的小花园。是给游客休息的地方。现在,这地方没什么在。白汐走了过去。坐在大理石的石凳上。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觉得,好像此生都没什么遗憾了。可以安心走了。
她不太奢求,下辈子,亦或是一千年后,再有什么爱恋。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纪念馆纪念的那个人,和造了这座纪念馆的人。
坐了一会儿,日光西斜,该走了……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等在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白汐。”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却带着好听的沙哑。她以为是幻听,脚步声却越发近了。接着,身体落入了一个怀抱,用力是那么紧。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差点就窒息了。想推开,却失去了一切力量。还没说什么,耳朵就被身后之人给咬住了,轻柔地含住耳垂。又用两只手把她的身躯,紧紧桎梏住。
她这才喊出了他的名字:“文,文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