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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也忘不了那惊魂夺魄的一日!
自宫中不知不觉地昏睡之后,待醒来她人已在顾家。
原本的绮年玉貌却变成了垂垂老妪的模样。
她亦能感觉出,她的身体内部,也已经完全的老化衰退,跟容貌一样,变成了个七十岁的老妪!
而顾骅的眼底却无半点惊骇莫名,反而将原来伺候她的下人们都打发得一个不见,将她关在顾家最偏僻的院落中,说她是突发怪病,只能幽居屋内,不见外客,只要耐心调养,总能复原……
日复一日,并不见请大夫,伺候她的只有两个哑婆子,而用度吃喝越来越差,她就好似被关起来的麻疯病人,只能等死。
试图逃出去的后果就是,小产后更加虚弱的她,被秘密送到了枫城的一处旧院。
“玄霜,要你性命的不是我,我,我只是迫不得已。”
顾骅面现沉痛,眼光躲闪。
今日这般的对视,说不定会令得他日后做恶梦,回想起这将死之人的眼神。
“是贵人,贵人要你死!”
云玄霜发一声冷笑,“贵人?”
当她是傻子么?她一个种花女,嫁到顾家也不过是倒腾些化妆用的东西,能碍着了谁?
韦贵妃为什么就要对自己用这种奇诡的手段?对贵妃有什么好处?
“是晋安王妃!”
“实话说,本来你我夫妻情重,我何尝舍得置你于死地,但是晋安王妃一定要你的命,我顾家,顾家不过一介商贾,如何抗衡?只能为保大局而忍痛断腕……”
顾骅说得沉痛缓然,面现挣扎痛苦之色。
他倒不是有意做戏,而是演戏已是习惯成了自然。
晋安王妃!
就是方才还被婆子们谈论的热火朝天的幸运平民女?
怎么会是她?
云玄霜没空去欣赏顾骅的演技,茫然地翻遍了前世今生的记忆,也想不起来自己跟晋安王妃会有什么恩怨,明明是素不相识全无交集的人,怎会有这般深的仇怨?
“我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
顾骅说得斩钉截铁,很是问心无愧。
云玄霜的目光落在这个男人面上,知道自己将死,这男人可能隐瞒了他自己在其中下的黑手,但应该没必要在幕后主谋上骗自己,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便朝着顾骅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微弱低哑,“顾郎,你,你近些,我告诉你,那些制作焕春膏的诀窍……”
“云娘……”
顾骅心头一松,面上就噙了微笑,手上抓着云氏衣襟的力道微松,却是侧过脸去,凑近了过去,准备听云氏这最后的秘决。
当然了,面朝着墙壁,这样也就不必把视线放在云氏那可怖的脸上。
“那,那焕春,焕春膏……”
顾骅正自凝神细听,忽觉脖颈一紧,却是云素霜伸出两只枯瘦如柴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被一个白骨架般的人搂住了脖子是个什么滋味!
顾骅身子微僵,心头恶寒,只盼着赶紧听完,便强笑地催问,“焕春膏如何?”
然而他却没瞧见,云玄霜的苍老面容上,露出诡异一笑。
更没瞧见云玄霜的一只手,已是悄悄地按在了她的前臂上!
顾骅突然左脸微凉。
好似一只小虫在他的耳门处叮了一下!
原本寂静的院子里蓦然响起一阵惨叫!
这声音撕心裂肺,持续不断,还愈加尖利,简直不似人能发出来的。
这声音,似乎是顾大爷的!
守在院中的众下人登时都骇得白了脸,瞠目愣了半响,这才呼喇喇地冲了进去。
屋内有个人形,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在他滚过的地上,黑血流淌,如同溪水一般!
“啊!是大爷!”
“大爷这是怎么啦?大爷,快快,去叫郎中!
顾骅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抽筋,好似一只被活生生扔进了油锅的跳蛙。他英俊的脸早已扭曲变形,血汗交加,只能呲牙咧嘴地发出不似活人般的嚎叫。
“啊!啊!……云……氏!毒,毒妇!……”
他怎么也想不到,云氏,云氏她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又是如何暗算的自己?
什么是地狱般的酷刑,身为皇商大少的顾骅从前只是听说过,而现在,他却是亲身经历。
就好似,有只锋利的半指长小刀,在他头脑中上下来去,左冲右突,将他内体的血肉戳成了细碎的肉泥……
肉泥……
在顾骅觉得漫长的折磨时间,在几名下人眼中却不过是几十息,眼见得大爷的滚动渐歇,几人只当是有所好转,待顾骅停止不动,一个胆大的下人赶紧上去搀扶,却骇然惊叫!
顾骅双眼暴突,七窍流血,早已是僵了!
“啊啊!!!大爷没了!”
“杀人啦!”
粗使婆子们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连跌带爬地逃了出去。
只有顾骅身边带着的男仆还胆子大些,想起顾骅先前说云氏是毒妇,便知大爷之死与云氏脱不了关系,便壮着胆子过去看那床上的人。
这一看更是魂飞魄散!
床上躺着的,哪里还是个活人,分明是个早已僵死的骷髅!
两条干枯的手臂伸向半空。
仿佛分分钟就要扑上活人吸□□气!
男仆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眼前一黑便朝后跌倒,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却是跟顾骅跌做了一堆,正对上他那死状可怖的脸。
男仆此时哪还敢再呆,只觉得头目森然,阴风阵阵,登时慌不择路,爬起来就夺命飞逃,生怕逃得迟了,自己也似主人一般被厉鬼索了命去……
在他身后,两只枯瘦的手臂还僵在半空,破旧的衣袖空落落地滑到了肩头,露出枯骨般的胳膊。
而那枯骨手臂上,细薄如韭叶的暗金色臂钏,在昏暗中,幽幽放光!
云雾淼淼,将天地笼罩。
身体却再也没有知觉,仿佛也化成了雾气,在空中飘飘荡荡。
云玄霜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她似乎在漫无边际的飘着。
顾骅那模样,不死也废了,他跟她之间,算是前帐已清。
只是余下的那些幕后主使,比如贵妃,比如那个莫名其妙的晋王妃,却是没法再跟她们讨还公道了。
云玄霜神思飘泊,却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叹。
“痴儿!”
声音来处,凭空多了一阵强大的吸力,云玄霜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飘了过去。
但见云烟深处,霞光满天。
虚无之间,一位素衣女子踏云而立。
女子瞧着约摸二十出头,凤髻高挽,广袖长裙,眉目清丽绝伦,身姿飘渺,映衬于云霞之中,恍如神仙一般。
那一双明眸,似含了星辰之光,朝云玄霜望过来。
云玄霜只觉得明光璀璨,仿佛能照见自己心头的每一个角落一般。
虽俨然却也令她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云玄霜朝着那女子深施一礼,如鬼使神差般地失声问道,“不知您是哪位高人?”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云玄霜从前虽有点小迷信,总体还是唯物主义者,可自从穿越过之后,她便也开始相信,这世上或许真有灵异神怪那些超自然的存在。
那女子微微一笑,“痴儿,你既然懂得用虹影钏,自然当知道它的来历……”
虹影钏?
云玄霜下意识地瞄向自己的左臂,惊奇地发现,这只钏居然还在自己手臂上!
云玄霜此时的形态,大约是魂体,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却已不再是先前那被吸食了精血的垂垂老妪了。
这支虹影钏,是云玄霜四五岁就戴在手臂上的。
她曾听母亲杨氏说过,这是云家的传家之宝,传女不传男,是真正的宝物,只有云氏嫡出的女儿才能拥有。
它虽然看上去并不算名贵,但轻灵小巧,很是精致。
所以云玄霜还挺喜欢的,只不过总觉得,这传家之宝有点名不符实,看着都不似纯金,既不如那些珠玉材质的金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纹样工艺。
可是等到她年纪渐长,发现这只虹影钏居然会随着自己长大而变化宽窄时,这才有些相信,这或许真是件灵物。
后来云玄霜母亲病重去世之前,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悄悄告诉女儿,云家虽然现下破落了,但在几百年前,却是家族里出过仙人的!
那位仙人,也是云家的女儿,不知怎地就天生灵根,被路过仙师收为徒弟,十几年后那位云家女儿返回云家时,已经修行得道,成为仙人。
仙俗有别,云家这位女仙断断续续只在家乡停留了数年,为云家解决了不少危难困厄,后来女仙的双亲相继亡故,女仙也就一去不返,再无音信。
不过,她走时却是留下几件宝物和几瓶仙丹。
这支虹影钏便是其中之一。
斗转星移,岁月变幻,几百年过去了,当初的那些宝物不知流落何方,但这虹影钏却因为只有云氏嫡系之女才能佩戴,这才保留了下来。
云玄霜的母亲告诉云玄霜,这支虹影钏是防身利器,只要开启机关,便可将主人保护其中,甚至还能随着主人的意念,杀人于无形,不过,先祖曾经有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它来造杀孽,不然这虹影钏染过血之后便会消失。
云玄霜想到这里,瞪大双眸,颤抖地问道,“您,您,就是祖姑奶奶云华真人?”
云中女子微微点头,“你是哪一支的女儿?”
云玄霜此时被惊得晕晕乎乎地,动作却是不慢,便双膝跪地行下大礼。
“先祖名讳琥字,晚辈玄霜,见过祖姑奶奶。”
云华真人当年有三个兄弟,其中老二名为云琥,当年也是位威名显赫的大将军,只不过改朝换代,云家家世调零,人丁也越来越单薄,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还有个出过女仙的云家了。
云华真人袍袖轻拂,云玄霜便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听那云华真人道,“你的遭遇我已尽知。”
云玄霜咬了下唇,微微低下头去。
“晚辈愚蠢轻信,上了那花言巧语无耻之徒的当,死得窝囊,给云家抹黑了。”
听说当年云家,那可是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堪比世家显赫,就是云家女,也是精明能干不输男子的,当初云玄霜还以为杨氏是在夸张,如今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先祖,云玄霜这才深信那些说法。
云华真人妙目在云玄霜身上打量了一番,微微点头。
“嗯,不一味哭诉委曲,反而检讨自己的过错,倒是可造之材。”
云玄霜老脸一红。
她先前自恃身为穿越女,知晓的东西比这个时代的人先进了上千年,虽然也一直韬光隐晦,但在内心深处,却还是自满大意了,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晚辈惭愧……”
“好了,你本是千年后残魂转世而来,又投的是琉璃无垢体灵胎,本当有一番仙缘造化,谁知却阴差阳错,如此了局,终不免令人嗟叹……”
云华真人一扬手,便凭空多了面白玉牌,悬在虚无半空之中,宝光流传,却是朝着云玄霜缓缓飞来。
云玄霜接到手中,那白玉牌触手微凉,却一闪而没,似乎钻入了云玄霜的身体之中。
蓦然间,云玄霜便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似乎扑山倒海般地多了许多信息。
“我本是云华真人放在这支虹影钏内的一念神识,能力有限,当初云华真人炼制这支钏之时,所封印的灵力共有十道,每动用一次虹影钏,便消去一道,这支钏前后换过三位主人,到如今只余下三道了。”
“如今我便用这其中的一道灵力,令你回溯时空,返回六年之前,吃一堑,长一智,望你重新来过,好自为之!”
云玄霜大喜过望,正要拜谢,便见云华真人长袖轻挥,云雾漫卷,光影变幻,自己已是飘然而起,变成了个小小的光团,朝着无尽的虚空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