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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悦是因为被从小看不起的堂妹一激,所以才气冲冲带着丫鬟过来的,等到了周家门口,那股气也泄了一些,她不免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她堂堂的王家小姐,就算想找那姚夫子算账,也不必非要本人过来,没得跌了身份。她从小就被周围人夸说相貌好,长大后肯定有出息。再加上听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戏曲,又被周遭的人捧着说好,越发不知道自己的骨头的轻重,一心幻想着要让某个官宦子弟被她倾倒。只可惜她等啊等,等得年纪过了,仍然不曾听到过什么响动。原先夸她的亲戚好友见她年纪上了二十,却没挑选上好人家,在背地里取笑她心气高又没本事用相貌栓住贵人,惹得她总是生闷气。久而久之,性格越发孤拐了起来。
王悦心中其实是看不上姚夫子的,年纪大了她七八岁不说,还有个女儿。她自认为自己若是嫁给姚夫子都算是低嫁了,谁料到,姚夫子居然看不上她!
她顿了顿脚步,心中的悔意一涌上来,便想着要回去。
她一抬头,却看见姚夫子同周青梅走了过来,周青梅手里还牵着姚夫子的女儿姚素素,远远望去,就像是三口之家一样。
姚夫子相貌虽然不算特别出众,但也有几分的儒雅,他同周青梅说话的时候,神色很是温柔。
王悦怔了怔,看着这一幕,神色有些莫测。
姚夫子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头,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女站在周家门前,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十分复杂,他没说什么,脸色的笑意却稍微收敛了一些。
王悦原本只是不悦对方这样普通的水平居然拒绝了她,她早习惯了众人对她相貌的称赞,见姚夫子见到她后,不仅没动容,反而神情颇为冷淡,反倒起了几分的不甘心。
倘若姚夫子对所有人都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一转头看向另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时,又分外温柔。两相比较之下,她原本压下的心火顿时又燃烧起来了。
她一个姑娘,带着个丫鬟,正好伫在周家的门口。
周青梅望着她,也没猜出对方的身份,她性格向来温柔,便露出轻柔的浅笑,“姑娘来我们周家是要找人还是?”
她说周家,王悦将她年纪对比一下,便瞬间猜出她的身份——这位想必是周乡君的三嫂?
她视线在周青梅和姚夫子身边转了一圈,神情带上了几分的鄙夷——作为一个寡妇,却同一个男子走得如此相近,真是伤风败俗。如此想法的她,全然不觉得自己以前幻想才子佳人戏码才是真正的伤风败俗,坚决将严于待人,宽于待自落实到实处。
王悦视线落在姚夫子身上,见他仍然在看周青梅,即使她不曾认为姚夫子是好对象,被对方看不上的屈辱在见到姚夫子本人的时候涌了上来,将她的理智直接烧毁,“你便是那姚振德?”
姚夫子眉头皱了一瞬,仍然是温和有礼的样子,温和中带着疏离,“在下便是,姑娘您寻我有何要事?”
周青梅也下意识地看了姚夫子一眼——这位姑娘相貌虽然比不过安宁和慧姐儿,甚至连她所见过的沈以玫也比不过,但也算得上美貌,不知道她来找姚夫子有何要事?
即使周青梅没有意思到,在潜移默化之中,姚夫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慢慢变得不同了起来。她欣赏他的温文尔雅和宽和体贴,也喜欢他的女儿素素。
王悦抿了抿嘴,声音有些不愉,“我究竟哪里不好?你居然如此看不上我?”
姚夫子思索了片刻,也猜出了她的身份——最近媒人一直努力要给他牵的不就是王家的小姐吗?
他淡淡说道:“王姑娘才貌双全,是在下自知身份低下,不敢匹配。”
他这样的谦虚言语仍然无法减少被拒绝后给王悦带来的屈辱,她冷笑道:“恐怕不是不敢匹配,是看不上我吧。”
周青梅下意识要替姚夫子说话:“王姑娘,姚夫子恐怕只是担心耽误了您罢了。”
姚夫子现在就住周家,媒人上门的话也是暂时来周家,因此王家有意同姚夫子结为亲家的事情,周青梅也是清楚的。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悦越气,倘若她是输给周慧或是周安宁,那就算了,偏偏居然是输给了一个长相不如她,年纪比她大,还是个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的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看着周青梅的眼神就不是特别友好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的恶意,“瓜田李下,周寡妇还是同男子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省的白白污了周乡君和周老夫人的名声。”
就差没直接指着周青梅和姚夫子骂狗男女。
姚素素察觉到气氛的不好,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姑娘真是好素养,我娘都没说什么,你倒是面子大到直接教育起我嫂子了,想来这就是王家的教养吗?”安宁正好要出门去蝶恋花看看这几个月的账本,恰好看到三嫂被欺负。
姚素素人虽小,却懂得看脸色,知道安宁的地位不一般,直接挣开时周青梅的手,冲向安宁这边,小脸上还挂着两串的泪珠,别提多可怜了。
安宁看到平时总是笑得萌萌的小萝莉哭成这样,心都软了,“谁欺负我们素素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欺负回去。”
素素指着王悦,说道:“她坏!”
王悦被安宁当面说没教养,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倒是想反驳一二,但鉴于安宁的身份,还真不敢,只是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安宁完全不给她面子,“王姑娘若是喜欢说教,还是回你家说好,想必你家里多的是人捧场,我娘都没说我嫂子呢。我们周家的人可轮不到随便哪里来的不三不四的人上门来教训。”
这人算是哪门子的葱啊!
王悦忍气吞声,只觉得委屈到了极点,“即使您是乡君,也不该……”
安宁冷笑道:“我不该说你吗?请问你刚刚是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嫂子的?来指责姚夫子的?”
王悦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家姑娘也是为你们的名声考虑……”
“王家真是好教养,一个丫鬟倒是也敢口口声声说为我名声好了,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王姑娘这样的长辈。”她又转头对桂圆道:“你还等着我和她说嘴吗?”
桂圆在安宁身边呆了许久,别的没学会,口舌倒是伶俐了不少,“除非姑娘您的舅舅休妻再娶,不然她还真没这个机会。”
安宁不悦道:“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说出这种话?要知道舅舅与舅母感情深厚,你可别什么的香的臭的都往舅舅身上揽,不然舅舅知道了该找我抗议了。”
桂圆作势打了几下自己的脸,“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话,污了舅爷的名声。”
主仆两一搭一唱的,将王悦损得比泥土还低贱,王悦气得身子抖个不停,眼一闭,竟是晕了过去。
安宁冷哼,“就这点肚量还好意思上门挑事呢。”
周青梅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
安宁直接说道:“嫂子你就是性格太软,下次遇到这种人就应该直接揍一顿丢出去。她又不是姚夫子的妻子,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面说三道四的。难不成只准她拒绝别人,就不准别人拒绝她吗?”
王悦的丫鬟一脸焦急地拍了拍自家姑娘的脸,本想出声诉说一下自家姑娘的委屈,说不定还可以泼泼脏水,听到安宁毫不在意说揍一顿后,身子颤了颤,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安宁又转头对姚夫子说道:“你们也不必担心她名声差,她刚刚说你们的时候可没考虑过名声问题呢。”
见周青梅还在回头看躺地上的王悦,安宁眯了眯眼拿出一根粗大的银针,“虽然你们姑娘那张嘴实在惹人厌,但本姑娘心底善良,恰好学了一些针灸之术,正好可以拿她练手,让她赶快醒来。嗯,顺便再多扎几针,治一治她的嫉妒心。”
话音刚落,刚刚还闭着眼的王悦立即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那粗大的针,想象一下针扎在身上的感觉,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后退好几步,连自己的丫鬟都来不及管便手忙脚乱地跑走了。
那丫鬟怔了怔,害怕地看了一眼安宁手上的针,喊道:“小姐,你等等我。”
然后也跟着跑走了,生怕自己跑慢了一步,就被留下来一样。
安宁哼了一声,也懒得同这对主仆继续计较。
……
姚振德脸上显出几分的尴尬,“抱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连累了你。”姚振德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平时稍微走动一下并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两个多月一直呆在屋内,今日看脚似乎还可以的样子,便干脆带着女儿出去走走,顺便给女儿买上几样的小礼物。
偏偏素素又喜欢周青梅,非要缠着周青梅一起,加上姚振德内心对周青梅也有几分的意思,便索性应了下来,所以才有三人一起回来这一幕。三人就算出去走在一起,也是坦坦荡荡的,谁知道一回来就遇到了之前被姚振德拒绝了的王悦,更是连累周青梅受了那一番奚落,因此姚振德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周青梅只是摇着头,低头不语。
她今日见到那王悦后,姑且不提王悦的人品,她的相貌身份的确是她比不过的,虽然她有个乡君小姑子,四品诰命的婆婆,但架不住她是个寡妇,而王悦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王悦这样的条件,姚振德都看不上,恐怕就更加看不上她吧。
想到这里,周青梅心中不可避免地生起了一丝的自卑——姚振德虽然待她温和,但或许只是看在素素喜欢她的缘故吧。即使安宁在她耳边说过姚振德对她有意的事情,因为心底深处的自卑,周青梅仍然只当是她小女孩的玩笑话。
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姚振德便直接对周李氏说道:“我心悦青梅已久,斗胆相请青梅下嫁于我,必捧珠于掌,倾心相护。倘若夫人应允,必舍身相报。”
他行了一个大礼,神情郑重,还带着一丝的不安。
安宁没想到他行动力居然这么快,直接震惊了——难道那王悦还是个催化剂吗?明明昨天姚振德还没有表露出要求亲的迹象的,只能看出他对她三嫂很有好感。
周李氏眉毛跳了一下,紧紧地盯着姚振德,盯得姚振德心中的不安越发加剧——难道周老夫人不愿意让青梅嫁给她吗?
按照道理来说,周青梅若是要成亲,姚振德应该去寻她父母才是。但他曾经听说过,周青梅同自己的娘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婚嫁再与何家无关,最终还是要落在周李氏这个婆婆身上。
倘若周李氏不愿意的话……
姚振德眼神黯了黯,那么他也只能努力表现自己,争取早日求得谅解。
周青梅听到姚振德那一番话后,心不住地扑通跳个不停,几乎要蹦出了胸口。她偶尔也会跟着安宁学习几笔,所以勉强听得出那番话是在向她求亲。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真正喜欢她后,一股热气涌了上来,烧的她脸颊和耳朵像是傍晚时分的云霞,给她增添了几分动人的丽色。
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这样一个人……居然真的喜欢她,居然想要同她成亲,这在周青梅的过去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教养聪哥儿长大成人看着他结婚生子,然后含饴弄孙也就罢了。
在最初的欣喜过后,周青梅偷偷抬眼看了看仍然一脸认真的姚振德,咬着下唇。只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周李氏的回复。
周青梅和姚振德有些沉不住气了——娘(周老夫人)这是要反对吗?
在这一瞬间,周青梅的脑海中闪过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只知道,倘若婆婆反对的话,即使她对姚夫子有点意思,也不会忤逆婆婆的话语的。她垂下头,眼眶微微红了红。
半响,周李氏总算开口了,她叹了口气,这一声的叹息让周青梅心中一沉。
“你还是说得明白一点吧,你那些文绉绉的话语,我实在听不明白。”这不是为难她吗?
安宁嘴角抽了抽——感情她娘之所以那么久没说话,就是在努力理解那一番话的意思吗?她莫名同情起了姚振德,对方刚刚估计没少被吓着了吧。
原本脑袋一片空白的姚夫子深呼吸一口气,感觉意识又重新回笼了,他轻轻说道:“我喜欢周夫人已久,因此在这里郑重向老夫人您提亲。虽然我不一定能够让她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但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她,爱惜她。”
简单的言语反倒比那些华丽的辞藻更能打动人心。周慧望着眼眶发红的婶娘,从袖子下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周青梅的手,这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周青梅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周李氏,生怕从她口中吐出了拒绝的话语。
周李氏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若不是要撮合这两人,若不是担心这姚夫子被王家抢走,她哪里会费尽心力用治疗腿的理由将姚夫子留下呢?还不是为了培养所谓的感情。这两人若是能够走在一起,可都是她的大功劳!
面上,她只是严肃着一张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青梅是寡妇,还带着一个聪哥儿,并不算是好人选。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找到比她好很多的吧。”
“青梅温柔贤惠又慈和,在我心中,她比很多人都好。”因为有了之前那个纰漏,姚夫子这回说话尽量使用那种平实的语言。
周李氏对于他的回答还是颇为满意的,但想起某个赌约,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可不行,至少在这个月内我是不会答应的。”
谁知道姚夫子这么快,居然三个月内就求亲了,这样她岂不是输给安宁了?
姚振德听到周李氏斩钉截铁的拒绝,心顿时就沉了下来,压得他胸口一阵难受。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周李氏在刺激了人两次后,才不紧不慢说道:“好歹等到三个月结束后再来提亲。”
姚夫子立即反应过来了,周老妇人并没有拒绝这婚事,只是想要再晚些天吗?
他平时情绪鲜少有太大起伏,即使是高兴的时候也就是微笑。在看到周李氏点头的时候,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在他体内炸开来,他的嘴角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拼命往上扬,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像是一个傻瓜一样。
他在笑过后,下意识地往周青梅的方向看了看,两人视线相对,周青梅来不及收回自己羞怯中带着欢喜的眼神,连忙垂下头。
安宁真是要被她娘给打败了,她娘为了赢得打赌真是不择手段啊。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道:“娘,你至于吗?”
周李氏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居然还打赌了起来。我若是不赢了你们,哪里能给你们一点教训?”
周青梅的心情在经历过大起大落后总算重新落回了原地,心情平复后了的她理智也开始回笼,“娘,什么打赌?”
周李氏瞥了安宁和周慧一眼,十分干脆地把安宁和慧姐儿都给卖了。按照她的说法,她就是那公正女神,安宁和慧姐儿则是叛逆期到来不学好的小孩。
安宁懒得同她娘计较,牵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周青梅的手,“我是不是得提前给嫂子说一声恭喜啦?”
姚夫子相当于已经提亲成功了,现在乐得几乎要找不到南北,对于安宁她们私下打赌的事情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安宁有眼光。
周青梅抿唇微微一笑,笑容如初春枝上的花朵一般,清清淡淡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微微收起,眉眼也笼罩着一股的忧郁,“你说,聪哥儿会不会同意啊?”对于她而言,无论是婆婆还是儿子的意见都十分重要。
周慧劝道:“聪哥儿可喜欢姚夫子了,肯定也会欢喜的。”
周青梅没说话,喜欢姚夫子不代表一定会想要他当自己的继父啊。
安宁想了想,觉得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想法挺难捉摸的,她直接说道:“我去同聪哥儿说。”
在场的人都对她的能力十分信服,周李氏更是对女儿有种盲目的自信,认为女儿出马一定没问题。
至于姚素素,看她平时粘周青梅的劲头就知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聪哥儿现在每天下课后都会回到家中吃饭。一般时间,他晚餐以后都是和金宝一起在书房里写功课练大字,安宁直接选了个时间,去书房。果然就看见两个男孩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练字中。
安宁轻手轻脚地来到他们身后,聪哥儿的字更灵动一些,金宝的字则是更齐整,他们的字多少透出了各自的性格。让安宁倍感安慰的是,这两人的字同去年相比,都有了许多的进步,可见两人平时并没有虚度光阴。
安宁见他们两个都十分投入,连她的到来都没发现,也不打扰他们,自己拿起了书架上的一本书,开始翻了起来。
等这本书看了一半后,聪哥儿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响起,“姑姑,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宁放下书,微微一笑,“来了有好一会儿了,看你们两个在练字,就没打扰你们。”
聪哥儿将他写的几页大字拿到她面前,语气是满满的显摆,“不错吧?”
安宁眯了眯眼,说道:“你拿我的文来当字帖吗?”聪哥儿的字同她有几分相似。
聪哥儿点点头,“我们书院的先生都夸姑姑的字写得好呢,与其学习其他人的,我还不如学习姑姑的呢。”
周金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说,下一秒,聪哥儿却将话头转到他身上,“姑姑,其实金宝学你的字更像的。”
安宁倒是没想到,在这个家中,周金宝一直同她不算特别亲近,她没想到他居然私下会练习她的字,她抿唇微微笑了笑,“我看看写得如何?”
周金宝从一叠纸中抽出了最下面几张,这几张上的字同安宁刚刚看到的并不相同,的确同她的有几分相似,让她尤其惊讶的是,这字居然真有了几分的风骨。自从安宁的书法被追捧后,也有不少人会模仿安宁,但鲜少有人能写出这所谓的风骨。尽管金宝这字迹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比许多人要好了不少。
她欣慰地笑了笑,“果然写的比聪哥儿好。你在这上头的天赋,恐怕要胜过聪哥儿呢。”
周金宝眼中闪过了一丝的光亮,明明高兴得嘴角不住地翘起,却还想在安宁面前强自稳重,“比起姑姑,还差很远呢。”
安宁认真表示:“金宝你在书写上的确有几分天赋,好好练习,说不定有一天能够超过我呢。”她并不是故意夸张哄他,安宁知道自己能有现在的成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前世的遗留。但金宝不一样,金宝真正开始学习练字也就是这一两年功夫,能够有现在的成绩已经算是很有天赋了。
周金宝难得被她这样表扬,耳垂都红了起来,眼中更是闪烁着兴奋的光。来到周家后,尽管他对安宁这位姑姑一直都保持距离,但内心深处不乏将她视为自己前进的目标,不然也不会私下偷偷模仿安宁的字。安宁姑姑的肯定,对他来说,甚至比书院中先生的赞赏更让他激动。
安宁见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态,脸上的笑意加深,“等下我给你一个新的端砚和徽墨。”
聪哥儿道:“我呢,我有吗?”能够让他姑姑特地给金宝的,那肯定是好东西无疑啊。
安宁斜了他一眼,“金宝是因为进步大,你呢?”
周金宝同聪哥儿每日一起上学,两人年龄又相近,所以感情颇为深厚,他连忙替自己的小兄弟说道:“聪哥儿功课老师都夸的。”
安宁道:“你也不差。”她也是有关注两个孩子的成绩的。
她又考了一下两人最近的功课,才试探着说道:“聪哥儿,如果你娘打算再嫁的话,你愿意吗?”
聪哥儿从鼻子中长长哼了一声,“是姚夫子吧?”
安宁惊讶挑眉,“你看出来了?”
聪哥儿的声音有些不满,“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每次都只把我当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安宁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
“你们都决定好了,还来问我。”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心情不太好。
金宝适时地将书房的空间让给他们,自己先出去。
安宁看着聪哥儿紧紧抿着的唇,说道:“你娘最重视的就是你,不会有别人。倘若你不愿意的话,她肯定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如果我不想她再嫁的话,她就不会答应了吗?”
安宁点点头,“倘若你不肯,她肯定不会再嫁的。”按照三嫂将聪哥儿视为一切的性格,做出什么选择都不难理解了。
安宁瞥了眼聪哥儿,声音含着疑惑,“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我看你平时很喜欢姚夫子。”有段时间回来,他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姚夫子。
聪哥儿道:“我喜欢他当我的先生,不代表喜欢他当我的父亲。”
安宁正考虑着如何劝说他的时候,聪哥儿却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姑姑不用担心,我才不会反对呢。”
“咦?”安宁难得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弄懵了,这家伙刚刚明明还一副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呢,难不成是在耍她吗?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娘要再嫁的话,比起其他人,我更愿意是姚先生的。”
他挺了挺还不算宽广的胸膛,“而且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能因为自己的不乐意而剥夺了娘的幸福。”
安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眼神变了变,欣慰地看着他,“聪哥儿果然是长大了呢。”
“那当然,就你们整天还将我当做小孩子,哼!”说没几句话又暴露了本性。
安宁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对周李氏也只夸聪哥儿懂事,多余的话语一句话都没说。
……
在周家住满三个月,姚夫子的腿完全康复以后,他便搬了回去,只是因为周青梅和周李氏觉得素素年纪太小,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法妥妥当当照顾,所以干脆将素素继续留了下来。
素素本来就喜欢呆周家,自然没有不愿意。
在回去后没多久,姚夫子寻了个所谓的良道吉日,亲自上周家向周青梅提亲。两家人先前早就有了共识,所以很快就将亲事定了下来,便开始准备成亲的事宜。
这消息传出去后,王家就摔了好几个碗筷,以王家大小姐王悦房间里的居多。
有的羡慕周青梅,虽然是个寡妇,但再嫁却还能嫁个举人先生,运道还真是好到不行,特别是当他们知道王家曾经有意同姚夫子结亲却被回绝的时候。王大小姐更是又被拎出来说了一圈,惹得她好几个月都不敢出门。
也有的认为姚夫子真是奸诈,那周青梅虽然是个寡妇,但架不住有个小姑子叫周安宁啊,谁不知道周安宁同蔚家关系匪浅,谁不知道玉山书院背后的靠山是蔚侯爷,谁不知道姚夫子是玉山书院的先生?更有一些人阴暗猜测:说不定这姚夫子就是为了上位,才娶了这周青梅呢?
不管外界如何揣测,周家很淡定地给周青梅定婚礼,婚礼直接就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六月份。
无论是周青梅还是姚夫子都不是那种喜欢大排场的人,所以他们的婚礼并不打算弄的很盛大,到时候请几桌的亲朋好友过来即可。
周青梅这两年下来,虽然田地和宅子都写着聪哥儿的名字,但前不久周李氏才送了她一个三进的宅子,加上她手头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现银也有五千多两,所以财产还是十分可观的。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将这五千两拿来买田地,写聪哥儿的名字,作为他的产业。自己只留下八百多两银子。
周李氏知道她这是在用这种方法表示即使她再嫁,也不会影响到聪哥儿在她心中的地位,心中也松了口气。她虽然支持媳妇寻求幸福,但是也不愿见到孙子的利益受损。
周李氏看着地契,说道:“你啊,就是太过小心。”
周青梅温柔地笑笑,“这些本来就是攒给聪哥儿的。”
周李氏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然后直接回房间,取了一千两银子出来。
“娘,你这是做什么呢?”周青梅连忙推开这银票。
周李氏说道:“女子的嫁妆尤其重要,你有这陪嫁银子傍身,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周青梅说道:“我那边的首饰已经够多了,那些首饰绸缎作为嫁妆已经十分体面了。”
安宁每次收到赏赐后就会分东西,导致周青梅虽然平时不太置办首饰,但积攒下来的这些东西也有不少。
周李氏说道:“你把钱都拿来给聪哥儿买田,平时手头没有银子哪里方便了?我当初在公堂那边说过的,你同我女儿没什么差别,我女儿出嫁,我给一点压箱底银子也是正常的。等安宁和慧姐儿出嫁的时候,我也会给她们的。”
周李氏推了半天,见周李氏脸要板起,才红着眼眶收下。
周李氏满意地点头,又问她,“姚夫子所住的那房子还是太小,以后多了你一个人,若是再买几个仆人,肯定不太方便。咱们家之前住的那宅子我不是给你了吗?倒不如你们以后住在那边好了,不仅宽敞,还近,你走过来也就是几步路。”
周青梅笑了笑,“娘,振德已经将咱们隔壁的后面那二进的宅子给买了下来,他当了几年的先生,也攒了一点银子的,买房子是够的。”
周李氏闻言讪讪一笑,“我倒是想岔了,他这样也好。省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周青梅也是这样觉得的。
周李氏看着她,又寻思着要从库房里拿哪里布料作为青梅的嫁妆。
……
周青梅虽然是再嫁,但因为周家现在富裕了不少,所以嫁妆也置办得有声有色的。周李氏更是从公中又划了五百两银子来置办嫁妆。这笔钱一部分拿来打造家具,家具都是用松木做成的,其中还包括了几件安宁送的红木家居。一个个摆出去,便十分体面。一部分则是直接去州府那边买一些细棉布和绸缎——总不能所有的绸缎都直接从库房中拿。又因为姚夫子是个读书人的缘故,还拿了一部分的钱买了笔墨纸砚这些东西。
安宁看着嫁妆采购单子,不得不承认她家嫂子的确是历练出来了。
安宁和周慧都同周青梅感情很好,自然也准备了添妆礼。安宁倒是想给银票,只可惜周青梅怎么说都不愿意接受。
最后她索性从自己之前从京城中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找出了一套的红宝石头面,这一套放外面,五百两都未必能买到。周慧则是送了一套的金头面。
周青梅这场婚礼虽然办的不是特别盛大,但是嫁妆一摆出来,整整三十二台的嫁妆还是晃花了大家的眼睛。啧啧,这绸缎,恐怕十两银子都不止吧。单单首饰就有六台,而且塞得满满当当的,那套红宝石的头面面前更是围了好几圈人,大家一面欣赏,一面评论。
“我看就算那王小姐出嫁,也拿不出这么好的绸缎和首饰吧?”
“那是自然,我可是听说了,这首饰有不少可是皇后娘娘和皇帝的赏赐,那周乡君直接拿了一些送这周青梅呢。”
“而且周青梅还有在城里的三进宅子和一百亩的陪嫁田地,这姚夫子真是好运气,娶了个富婆啊。”
即使不知道压箱底的银子,从这些摆出来的嫁妆就可以看出这份嫁妆至少价值三千两银子。即使是王悦出嫁的时候,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王家虽然也是殷实人家,但最多也就是拿两千两银子给王悦办嫁妆了。
一些人看了后更是后悔,早知道周李氏愿意让媳妇再嫁,就应该早点出手,也不白白便宜了姚夫子。
还有一些人拿眼看周李氏,心里揣测着:这些嫁妆不会是周青梅自己偷偷拿钱办的吧?这世上哪有婆婆愿意大出血给儿媳妇办婚礼的?
只可惜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
沐浴在大家欣羡的目光中,周李氏别提有多得意了,还显摆:“青梅这性子就是太过老实,我之前明明另外给她准备了两匹的云锦,两匹的妆花缎子,结果她又将这些给放回了仓库。害得我只好让安宁再偷偷塞到这箱子里。”
安宁也跟着捧场,“还是娘最疼嫂子了,这些嫁妆基本都是娘帮忙弄的呢。”
大家在惊讶的同时,也取笑安宁,“安宁这是吃醋了吗?”
周李氏笑道:“你别醋了,以后你出嫁我也不会亏了你。”
安宁听到这头疼的话题,只能低头装羞涩了。
显摆完嫁妆后,周李氏可谓是神清气爽。
过来看赛嫁妆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当然,按照这些人的性格,肯定是会帮周青梅好好宣传一把的。
钱婆子同儿媳妇一起走出周家大门,说道:“倒没想到这李氏还有这样好的心胸呢,居然给自己的儿媳妇准备这么多嫁妆。”
她媳妇于氏说道:“这李大娘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做婆婆做到这份上,也是难得,感情比亲母女还好呢。不过娘,我们今天过来怎么没看到那周青梅的父母?”于氏刚嫁来没一年,所以并不清楚周青梅之前同何家断绝关系的事情。
钱婆子轻蔑地扬眉,“父母……这周青梅的母亲连李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她正要和媳妇普及一下当初的事情,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妇人身上,眼神凝固了起来。
“哟,这不是何氏吗?”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青梅亲娘何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