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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年关要到了,京里头一派热闹繁华,各府的人情往来也多起来。幺儿因年岁大些,时常被友人邀去相聚,忽然忙了许多。贾琮贾环两只小吃货得空便跟着去,顺带认识些人物,渐渐跟着在许多士林后起之秀跟前混了个脸熟,也认得了几只旁人家哥哥师兄领着的拖油瓶,倒是也比往常忙碌了几分。唯有宝玉极少出门,日日陪着贾母。
他们在外头偶尔听闲话,近来戏台上刘霭云与蒋玉菡的戏迷逢场必闹,这些日子已打过两三回了,京里头一众闲人日日津津乐道,贾琮不禁捏着肚子闷笑。
这日贾琮才回到府里,123言情跑来向他道:“史大姑娘来了。”
贾琮一愣:“她不是跟着保龄侯去了外省么?”大约贾母这几年失势,年前史鼐迁委外省大员之时并未留下史湘云。
123言情道:“我才在老祖宗院里打听,仿佛是她老人家写信给了史侯爷,特让他将人送回来的。”
贾琮眉头一皱。他倒是不心疼史湘云那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只是贾母当日既不曾留她、这会子喊人送她来,不知可有旁的意思。莫不是瞧着林黛玉没戏、预备换人了?宝玉也是个可怜的。有一想,横竖不与他相干,便懒得管了。次日他去贾母屋里请安倒是瞧见史湘云也在。因贾琮有事要出门,只匆匆扮了个笑脸打个招呼就走了。
两日后贾母大摆酒戏,各府女眷请了一大片,极是热闹。贾琮贾环早早打着出去玩儿的招牌跑了,贾琏自然拜访同僚去,唯宝玉独自留在贾母身边。偏这日他二人才回到梨香院,123言情又迎了上来:“二位爷可回来了!
贾环笑道:“123言情姐姐笑得脸都要开花了,声音打颤儿,想必今儿又出了什么趣事。”
123言情果然笑开了满脸的八卦之花:“让环三爷猜着了一半,只是这热闹还没出呢,只怕须再等些日子。今儿薛姑娘、史姑娘还有其他几家来做客的姑娘与咱们家四位姑娘一道围着她们院子里的梅花作诗。偏才起了兴致,老天忽然下起雪来。幸而各家姑娘来的时候都带着雪褂子的,咱们家四个姑娘也都命人将月初才新得的乌云豹氅衣取出来披了,一时满院子都说好看,绣橘特来喊我去瞧,晃得我们眼都花了。史大姑娘瞧着说了半日羡慕的话,眼见二姑娘要可怜她,保不齐下一句便是‘让琮儿替你弄一件来’了,谁知薛姑娘道,你若喜欢,我改明儿也替你寻件来。史大姑娘立时红了眼圈子,使劲儿说薛姑娘如何如何好。咱们家四姑娘,哎呦呦,好不客气呢!”说着,她立起了大拇指,“立时就说,这里头两件是宫里头赐下来,两件是我弟弟去外头赖皮赖来的——”
贾环登时倒在炕上哈哈哈的大笑,因起初笑得不得劲儿,还特甩了靴子仰躺着蹬腿。
贾琮窘了,讪讪的道:“当日我说赖皮赖来的,那是给她逗乐子的么……”
123言情也撑不住趴在案上笑了半日,接着说:“薛姑娘委实沉得住气,笑着说,既然是两样都各有了两件,想来也不是世上独一份的,只怕旁的颜色也有,去外头寻保不齐也能寻着竟未可知。要说林姑娘刁钻起来,比旁人还要刁钻三分去。她道,宝姐姐本是个有见识的,这话说的委实在理。可不么,都各有两件了,定然还有第三第四第五件。既然是世上还有不少,寻起来大约也不难的。不如宝姐姐年前就替云丫头弄来,她这个年自然过得愈发快活了。”
只听“咚咚咚”一串响,贾环早笑的有力气没处发,在炕上滚着使劲儿踢贾琮的床柱子。
贾琮也立不住了,往炕边倒下与贾环笑做了一团。屋里头竖起耳朵听123言情将闲话的几个人这会子都东倒西歪、笑的动不得。
半日,贾环捂着肚子指着贾琮道:“前儿你还说小龚先生是坑王,依我看林姐姐才是实实在在的坑王。”
贾琮也哎呦了几声,道:“前儿看账册子可巧让他坑了一把,随口说的。他算哪门子坑王!你说的对,林姐姐才是坑王,今后这个外号跟着她一辈子了!”
屋里头又掀起一阵笑来。
此事本是个笑话,笑完便罢了。谁知当日贾母高兴,特留了薛宝钗在府里多住会子。过两日蓝翔忽然来报,说薛家姑娘身边那个叫莺儿的丫头来了。
贾琮那会子正换衣裳呢。原来今年往长安高家的年礼单子、迎春的信并几位姑娘的小物件先由贾赦的马行快马送去,高家的老太君大喜,特使人单补了一份年礼来赶着年前送给这几个小的。如今他们家正经的年礼还没到呢,倒是这后补的先来了。贾赦贾琏俱不在家,故此迎春吩咐将人领来梨香院,已在厅上候着了。贾琮对莺儿无感,随口吩咐道:“123言情去问问何事,我这会子没工夫搭理她……有功夫也懒得搭理。”
123言情应声出去,一时又进来笑的收不住嘴,回到:“薛大姑娘打发她来向小爷打听,小爷替三姑娘四姑娘弄的那两件乌云豹氅衣她瞧着委实羡慕,却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她也请薛大爷弄去。”
贾琮皱眉道:“这个我却不便告诉她,只是来的不易。还有你提醒她,这等事她当托薛大哥哥来问我才是。”
123言情忙笑嘻嘻去了,贾琮口里念叨着“我又跟她不熟”,便往厅中去见高家的人。才见了那人第一眼贾琮就知道他不简单,恰是传闻中“丢到人群里头找不着”的那类,四十多岁,眼睛极亮。忙含笑向那人道:“这位是姑祖母的人不是?”
那人躬身抱拳:“小的欧成,乃是老太君打发来给各位小爷姑娘送年礼的。”
因梨香院的小厅平素乃是学堂,因过年临时将桌椅叠到后头拿大帐子罩了,这会子有几分空荡荡的。贾琮请他去一旁椅子上坐,欧成才摆了摆手推脱两句,贾琮道:“我看你这身形模样显见是军中人士,只当我敬佩保家卫国的将士罢了。”
欧成顿时眸中一亮,道:“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琮笑道:“欧将军也别装了,你连个‘奴才’都说不出来,说你是寻常的管家奴才谁信呢。”
欧成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贾琮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
笑毕,二人落座,欧成道:“罢了,不想竟被一个小孩子看穿。”因说,“早年我本是老将军身边的亲兵,近年来也升了些小官儿。”
吓得贾琮立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早说啊!欧叔叔好,小侄有礼了。”乃向他作了一个揖。
欧成忙不跌的扶住他:“三爷何故多礼!”
贾琮道:“你是姑祖父的亲兵,那不就跟我家四叔六叔几个一般人物么?只怕救过姑祖父的性命也未可知,必是可亲可敬之人。”
欧成连连点头:“葛六当日所言不差,三少将军仿佛天生就懂军心。”
贾琮这才想起来,早年葛六领着人去长安要过荣国府寄存在高家的几万两银子,大约那时候他们便认得了。遂笑道:“六叔素来疼我,只怕言语偏颇、将我说的太好了些。”
欧成愈发以为他谦逊,含笑点头,不禁又伸手去捋胡须,不想他因本欲扮作下人将胡子剪了去,摸了个空!贾琮毫不遮掩哈哈笑了起来,笑的那小模样颇为可爱,欧成自己也笑了。
住了笑,贾琮先问道:“姑祖母可好?”
欧成道:“老太君身子骨极硬朗,近日得了贵府二姑娘的信,又见了几位姑娘写的诗并做的东西,哭了好几日。”
贾琮忙说:“本是为了哄她老人家开心的,怎么竟惹哭了呢。我们不是故意的!”
欧成笑道:“老太君自然是欢喜得哭的。还有三少将军送去的鹅绒枕头,她很是喜欢。”
贾琮一怔:“哈?算在我头上了?那个本是林姐姐让我替她想的。”
欧成道:“林姑娘老太君也喜欢的紧,还让我们家姑娘日日念她的诗。”
贾琮笑道:“林姐姐本是上仙临凡,说句不恭维的话,我家几位姐姐之聪慧俱在其下,我素日敬仰的紧。”乃又细问高家各位长辈。
欧成果然一一说给他听。高家一门三代,男丁悉数为将,平安州节度使高历乃是其中翘楚,另有大小将领十几员,听得贾琮无尽羡慕,叹道:“可惜我爹早就不在军营了,不然我还能去边关杀几场。”
欧成笑道:“边关杀敌可不是好玩的,你这般小少爷还是在家的好。”
贾琮哼道:“少瞧不起人!我学武可用功呢,跟许多高手都比划过,不信咱俩过两招?”因挥了挥小胳膊。
欧成见其有趣,道:“罢了,那末将就陪三少将军走两招。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不待他话音落地,贾琮“嗷”了一声从椅子上直扑过去,欧成两招架住他,还没说话,贾琮又出招了。待他再次架住贾琮,沉着脸道:“怎么还没说好就动手了?”
贾琮道:“既然是打架,自然说动手就动手的。难不成你们打仗还等敌人列队么?那得多死多少兄弟!”
欧成大喜,使劲按住他的脑袋:“好小子!有当日老国公之风!”
贾琮嗷嗷直叫,只是欧成力气太大,他没法反抗,生生让他压着脑袋转了半日。欧成这回乃是当真喜欢他了,遂说:“你学的这几下子虽浅,显见是寻常的绿林招数,防身还差不多,拿去上战场可不顶事。底子倒是扎实。”
贾琮哼道:“能不扎实么?习武乃是我向我爹赖着学着,若不好生学,纵对的起我爹,也对不起我自己呢。欧叔叔,要不你教我两招?”
欧成道:“我怕没多少功夫在你们这里。”
贾琮笑道:“听二姐姐说,今年姑祖母大寿,我哥哥有差事在身不便请假,我爹预备派我走一遭呢。我去长安了你教我!”
欧成惊喜道:“你亲来给老太君贺寿?”
贾琮使劲儿点头:“嗯。旁人去也不便,我虽小些,总是我爹的亲儿子不是?”
欧成喜道:“老太君必然高兴。”这会子他才想起来礼单子还没拿出来呢,忙从袖中取了给贾琮瞧。
贾琮见上头并无贵重之物,乃是药材与土产、小玩意,笑赞道:“谁拟的这份礼,实在有心。”
欧成笑道:“你倒是不嫌薄。”
贾琮哼道:“老大远的,这么赶趟子从长安送些金银珠宝进京有何趣味?怕是还没来的那份正经年礼才是心意少的。”
遂命人先将东西分好了,待回过贾赦再送往各屋去。
一时贾赦回府,欧成往那头见他去了。贾琮亲将他送出梨香院大门,才伸了个懒腰在炕上躺了半日,又让红.袖轰起来吃饭。后歇了会子午觉,外头又说“薛家大爷来了”。贾琮骂道:“好多事!”没奈何,只得撑着眼皮子出来。
薛蟠见了他连连打躬作揖:“好兄弟,哥哥有事儿请教你,快些教我。”
贾琮翻了翻眼睛:“什么事?该不会替人买衣服吧。”
薛蟠道:“那事也是一桩,要紧的是另一桩。”
贾琮道:“那咱们只说不要紧的,要紧的便罢了。”
薛蟠傻笑两声,道:“我妹子说前儿你们家几位姑娘穿的斗篷极好,问我可能替她寻来。她说是你弄来的,你哪儿弄的?”
贾琮哼道:“不便告诉你。”
薛蟠笑嘻嘻道:“好兄弟,告诉我,我买去。”
贾琮瞟着他道:“你去街面上问过了?可有卖处?”
薛蟠谄笑了几声,垂下眼来做关怀状,缓缓的道:“琮哥儿,哥哥今儿劝你几句话,你不妨听听。那史姑娘家好歹是一门两候,又是你家老祖宗的娘家侄孙女,何苦来不照看她些子?她既羡慕那个,你就替她弄一件来何妨。”
这等话哪里会是薛蟠想出来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逼着他背的。贾琮仰天长叹,道:“人呐,错了不可怕,要面子也寻常的紧。可怕的是死要面子不认错。”因正色道,“想来薛家姐姐听说那两件衣裳是我一个孩子弄来的,只怕容易的紧,才信口说了大话出去。谁知那个委实是外邦进贡的,寻常商铺压根没有卖,她恐到时候脸上不好看,才闹你来寻我的,可对?”
薛蟠眨了眨眼:“对了几分。”
贾琮道:“薛大哥哥,你那个妹子委实有几分多事。我姐姐爱看《资治通鉴》还是《女诫》是我姐姐的事儿,她费神唠叨个半日,吵得人头疼。我替自家姐姐寻衣裳那是我做弟弟该当的,她史家又不是没人——纵没人与我什么相干?若替她寻衣裳,那邢家姐姐呢?人家可穷的多,可吭过一声没有?外八路的亲戚家的姐妹都算上么?我是多闲。我又不是宝哥哥那般见个女孩儿便想对人家好的。”
薛蟠道:“旁人自然不与你相干。这位史大姑娘仿佛也唯大你两岁罢了,听我妹子说,也是个极好的。”
贾琮一怔:“哈?你说什么?”
薛蟠如今狭作了,特特绕了半日的圈子,直至贾琮端起茶盅子来才道:“我妹子听你们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姑娘说,你们老太太近日愈发看琮兄弟你顺眼了,特喊那位史大姑娘回京来的。”
“噗~~”贾琮一口茶喷了出去。“薛大哥哥!大过年的你特么逗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