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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谢鲸所言,贾琮大脑迷糊了三十秒,背后冷汗“腾”的冒了出来。半日才忍住颤音问:“他可打听出什么了没?”
谢鲸摇头:“仿佛没人知道。”
贾琮又问:“他可认得江宁婆婆?”
谢鲸一愣,想了想道:“不曾听说此人。”
贾琮松了一口气,拿起茶盏来一饮而尽又连着倒了三杯。又过了好会一子他才想起那安谷县的潘老爷子正是谢三奶奶的舅舅,而自己曾随口向那个隔壁县请来的王仵作说起后世神宝“大明万历青花恐龙”。
此典乃是他前世从某胖条子的微博上看到的。如果这个时空还有第二名穿越者,那人碰巧也粉该条子的概率颇低;纵然这位老乡也是薯条,碰巧也与谢三爷扯上关联的概率基本没有。念及于此,贾琮将“有老乡”的可能性去掉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王仵作不简单,怕是与京中有牵连。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全看渠道,可快可慢。他遂问谢鲸:“他是从何时开始打探那东西的?又是何时不见的?”
谢鲸道:“约莫半个多月前开始打探的,如今已失踪九日了。那日他只说欲一个人出去逛逛,我们都当他又去哪里打探那青花恐龙去了,不想一去不曾回来。”
贾琮点点头。安谷县离京中近的很,快马两日可到,说明谢三得到消息很晚,想来不是与王仵作直接关联的。他又将那日王仵作之言谈举止细细回忆一遍,忽然问:“谢贵人在宫中可好?”
谢鲸稍稍一怔,犹豫了半日不肯说。
换了旁人贾琮早嚷嚷不管了,偏此事保不齐与自己那一伙人有牵连,便正色道:“依着我往日所闻,令三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算计之处,除了他是谢贵人的胞兄。自然,也不排除旁的可能,然这种可能少说占八成以上。”
谢鲸瞧了瞧他,又捱了会子才磨磨唧唧的道:“……还望琮三爷保密……我们家贵人娘娘……有孕了。”
贾琮扁了扁嘴哼道:“瞧你那模样我就猜到了。多久了?”
“两个半月。”
“可告诉圣人了么?”
谢鲸摇摇头。
贾琮道:“谢贵人隐瞒此事无非是恐遭宫中旁人的毒手,只是她腹有龙胎之时她哥哥便出了事,委实太巧了些。保不齐宫里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是快些告诉圣人的好。依我看最好说实话,连怕遭人算计特特隐瞒孕事也一并说出来。”
谢鲸忙说:“不可。你小小年纪不知宫中险恶,她若明言恐会遭人诬陷诋毁,说她信不过后宫清明。”
贾琮啼笑皆非:“谁的馊主意?不会是你的吧?”
谢鲸脸一红:“这些事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家中内眷的主意。”
贾琮撇嘴道:“这种事情莫悉数交给后院,她们都是女人,不懂男人的大脑构成。当今上是傻子么?他自己与贤王自幼可没少吃亏,会相信后宫清明?哪个拿这话来诋毁你妹子哪个倒霉你信不?有个词叫做勾起回忆,还有个词叫做感同身受!你妹子兴许因此更得宠了呢。”
谢鲸闻言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我们竟没想到这一节。”
贾琮又问:“令弟打探那青花恐龙之前可得过谢贵人之信?”
谢鲸不禁拍案:“不错不错!正是弟妇从宫中探视过贵人出来之后。只是……”他皱起眉头,“后我们多次问过弟妹,皆不曾提起此事。她道从未听三弟在家里过那青花恐龙。”
贾琮眨了眨眼:“他都四处去打探那么些日子了,居然没跟他老婆提起?分明是欲盖弥彰么。我疑心你弟妹有所隐瞒。”
谢鲸思忖半日摇头道:“她何以隐瞒呢?她一个妇道人家并没本事寻找丈夫的,若不靠着我们府里却靠谁去?”
贾琮也奇了:“何以隐瞒……”他遂又将当日在安谷县之事细想了一回,尤其翻来覆去回忆王仵作在场时的种种,忽然心念一动,抬起头来瞧了谢鲸半日,瞧得谢鲸有些不自在了,方慢慢的道:“那个……谢大哥,我问个问题,你别不高兴、也别急着答我,想清楚了再说。”
谢鲸忙说:“请问。”
“那个……你细细想想,自打你堂妹当上贵人之后,你三弟有什么变化没有;谢贵人有孕之后他又有什么变化没有——对你。”
谢鲸一愣。
贾琮干脆直言:“你三弟可有取你而代之继承定城侯府的野心?”
谢鲸立时笑了,摇头道:“不可能!他文不能科举武不能上阵。”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野心与本事何干?没本事就不能有野心了?不知令弟比起我二叔如何?”
谢鲸僵了一僵,许久方强笑道:“琮三爷休怪。听闻令叔父原欲以科举出身的,令尊大人……”他淡然一笑。
贾琮斜了他一眼:“你想说我爹也文不成武不就,难怪二叔当年会不服气?你比你三弟强了许多去,他怕是不敢觊觎你的定城侯府?不怕告诉你,我爹强出去你许多许多许多,尤其是当年。我爹知道藏拙,你知道么?有几个年轻人知道藏拙的?你且细细打探打探我老子,是不是真的文不成武不就。”贾琮素日吹牛从不打草稿,哄得谢鲸直愣愣的不敢反驳。“还是那句话,野心与本事无关。他若成了皇子的亲舅舅,身份上就比你这个堂舅高了。谢大哥,回去细问你那三弟妹吧。她不将她知道的悉数说出来,她的丈夫怕就难找回来。人都没了,要爵位何用。”
谢鲸闻言默然良久,轻叹一声。半晌又问:“琮三爷可知道那青花恐龙是何物?我这些日子也曾多方打探,整个京城的古董行家皆没人知道。”
贾琮眨眨眼:“我这就去请能人帮忙调查令弟之事。”眼见谢鲸方欲抱拳,他忙拦着道,“别谢我!不是为了帮你们,如有所获也别觉得欠了我人情,真的。”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这事儿大概是我和我兄弟惹出来的,你弟弟可能是无辜被连累的?只得说,“听闻大明万历青花恐龙乃是一件稀罕之物,由一位世外高人号曰江宁婆婆私藏,从不曾现于当世。我曾于他处见过此物之图样,极其奇特,并非寻常龙形。小弟自幼久仰江宁婆婆大名,知此人有旷世奇才偏生性憨萌有趣,崇敬多年一直不得音讯。如今得此消息,岂能放过?或能因此寻访到此人踪迹也未可知。”
谢鲸忙问:“既然见过图样,可否告诉我是何等模样?”
贾琮想了半日不知如何表述,只得道:“说不出来,回头我烦个能人帮着画出来吧。”
谢鲸闻言只得暂罢,又再三谢过他方辞去了。
贾琮回头将当日之事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因线索实在太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龚鲲又不在,他遂干脆换了衣服上怡红院去了。
怡红院生意极好,这会子里里外外满是听曲儿喝茶饮酒的客官。老鸨子名叫罗泰娘,只有三十多岁,龚鲲不在的时候贾家的情报网归她负责。因早已知道来日琮三爷是这怡红院的东家,很是殷勤的将他接到里头一间雅室,亲自捧了茶上来。
贾琮饮了盏茶问她道:“前些日子定城侯府的谢三爷曾寻访一件明朝古物,你可听说过?”
罗泰娘道:“听说过。他急匆匆跑马似的将京中略知古玩的名家访了个遍,偏没人知道那个是什么。又说不出样子来,只有个器名。”
贾琮又问:“除了他还有旁人打探此物么?”
罗泰娘掩口一笑,道:“明面上唯有他一人,暗地里多了去了!”
贾琮吓了一跳:“多了去了?都是些什么人?何时开始打探的?”
罗泰娘道:“古董行传来的消息,二月初就有人在悄然打探,直至如今依然有。因从未听说过此物,我们查了查,起初唯有通政使周延大人使人在打探,到了二月中便又多了些,谢三爷之后愈发多了。”
贾琮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家有什么共同之处没有?”
罗泰娘道:“都有女儿在宫中。”
贾琮眼角一挑:“这个周大人家中?”
罗泰娘盈盈上来替他斟茶,口里道:“周大人之女周贵人那年出宫省亲,哎呦呦好热闹!银子花的堆山填海,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贾琮哼道:“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家使罢了。一个区区三品的通政使,能有几个俸禄去买那些虚热闹……”他忽然灵光一闪,刷的站了起来,“通政使!”
通政使司,古代的国家检察院!这个位置太关键了。他不禁负手在屋里踱步起来,大脑飞转。
青花恐龙、王仵作,周贵人、周延,诸位娘娘、娘娘们的娘家,怀孕的谢贵人、失踪的谢三爷。他这会子已经能肯定,青花恐龙作为一个传说在宫中暗暗流传了两个来月,因除了器名什么信息也没有,流传过程基本靠掰,就如同后世中小学生常玩的传话游戏一般,最后不定传成了什么。因贾琮是该传话游戏的创建人,比起旁人,他掌握着最重要的一点信息:此物在本时空为子虚乌有。而后宫之事暧昧隐晦,诸事不能明言。换句话说,纵然有人有本事暗中追究到此事源头,他贾琮说什么就是什么——至少能先入为主。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向谢鲸的胡说八道颇为周全可信。
贾琮暗中有了些主意,乃坐下来饮了口茶又问:“可知道谢三爷去哪儿了?”
罗泰娘摇头:“失踪前一日还去了一个叫石呆子的人家里问呢。”
贾琮闻言打了个寒颤:“石呆子?”那不是去年应当被我老子强抢古董扇子的文物呆子么?这么算起来小爷可救了他一命。
罗泰娘笑道:“他也是饥不择食了。那石呆子只认得扇面字画,哪里认得瓷器?谢三爷又白跑了一趟。”
贾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么?”
罗泰娘想了会子道:“属下有个猜测。”
“你说。”
“若说谢三爷是让匪人劫掠走的,他日日出门打探事物,身边能带着几个钱?若说是因私仇绑架,听闻此人不过一寻常纨绔,想来也没多大本事将人得罪到非要偷偷绑走他泄愤的地步。纵是为了勒索定城侯府,这也快十天了,绑匪该给出条件来了才是。”
贾琮笑道:“你说的很是,我也觉得不会是匪人干的。”
罗泰娘闻言莞尔一笑、十分动人,又道:“他乃定城侯府的三爷,谢贵人的亲哥哥,他失踪后五城兵马司使了大力气寻访,半分踪迹也无。这两三日还愈发寻得热闹了些。故此属下疑心……”她双眸一亮,“除非是朝廷拿了。”
贾琮“蹭”的站了起来:“朝廷?!”
罗泰娘点头道:“或是哪个皇子王爷拿了。不然五城兵马司如何一直大张旗鼓的寻他?按说寻了一阵子寻不着岂非应当偃旗息鼓一阵子、暗中查访或是待贼人松懈后露出马脚么?”
贾琮不由得伸出一个大拇指:“泰娘姐姐,说的好!”
罗泰娘低眸含笑向他福了一福,接着道:“怕是他们已寻到了线索,线索那头是他们惹不起的、或是他们上头的。”
贾琮连连点头,又啪啪的击掌:“极是!这种可能性最大!”他乃笑道,“若当真如此,可有的热闹玩了!”贾琮双眼放光,“果然阴差阳错、无巧不成书,小游戏也能唱上大戏台。”
回府后,贾琮拿炭笔轻描出了几张青花恐龙的草图来,拿去烦惜春画成写意图样,指手画脚说了半日。“乃是一件青花瓷器摆件。头有些像胖圆胖圆的马头,身子是这样的,腹上有圈马鞍模样的鳞,足似龟爪有三趾……”
惜春瞧了半日,问道:“这是什么?好圆的肚子,我竟从不曾见过此物——模样儿倒是喜庆。”
贾琮作了个长揖道:“烦劳四姐姐了!此图极为要紧,请姐姐快些画出来。不需极工,有个模样就成,越快越好。若明日能拿到最好了。”
惜春道:“画倒是不难。你若着急要,我晚上特替你点灯你画出来。”贾琮又作了一个揖。惜春拿着那几张图样细细端详,口里不禁又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怪异的很。”
贾琮神秘一笑:“这个是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可以换什么。”
惜春忙问:“可以换什么?”
贾琮伏在她耳边密语道:“琏二哥哥的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