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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贵妃很快便来了。
她穿着一袭粉色流苏镶雀纹锦缎长裙,头戴宝钗,妆容精致,配饰奢华。照旧跟着一群宫装的女娥,气派非凡。
众人见她来了,无论长幼,一应跪下。于是,外院、中院、内院之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沈满身在其中,望着前方一样要跪在地上的宁相爷,心想这女子只要嫁给了皇帝,就连自己权倾朝野的父亲也要跪下称臣,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子想要入宫。
贵妃并不直接对众人说话,所有的命令皆由身边的小德子代为传达,小德子只对内院的人道了声“起身”,接着,便可听见中院、中院也有一个声音重复了小德子的话。贵妃的命令就这样一层一层传达了出去。
贵妃款款坐了下来,凝眸扫了一圈,纤眉蹙起,问道,“大门监还没来?”
宁相佯装未听见,身形挺直地坐在那儿。
大皇子朱奎望了宁相一眼,恭敬回道,“大门监可能有事耽搁了,母妃稍安勿躁,儿臣再派人去请。”
宁相抬头看向朱奎,眼中神色晦涩不明,语带愠气道,“若大门监要来,此刻已然出现。若是不来,便是大皇子亲自去请,也是强人所难吧。”
朱奎噤声,正尴尬之际却听见门牙报道,“大门监到——”朱奎立即面露喜色,倾身道,“这不是来了吗。”
宁相不动声色,依旧端然坐着。
沈满在贵妃身后的人群中,尽量低着头,她听着宁相对这位大皇子似乎不怎么友善,此刻又听说那位神秘的大门监大人终于到了,不禁微微抬头,想要借着地利之便见一见大门监。
她听了诸多关于大门监的事,也对着天底下最神秘的又最有能耐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沈满,你也很好奇吧,这大门监到底是如何一个人物。”宁纯突然开口,用只有沈满一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
“大门监一职,乃是代代相传。只有上一任的大门监才有资格选定继承人,就连天子也没有干预的权利,这是开朝之后便传下来的规矩。现任大门监,在五年前接任,在这短短的五年内,他不但制定了‘官位十二阶’,统一了朝廷的官阶排位,而且还编制了《历法》一书,预测天象变化来促进农业耕种。他出身天文门,可观天象,测命理。也同时擅长丹门、算门、医门……是当今世上,也是大丰朝开朝一来唯一一人。正因他无所不能,故而随便一句话便能左右朝野……”
沈满目瞪口呆。她早知道这位大门监很了不起,但不知道他几乎精通阴阳道的所有门类!当初天资聪颖的宁旭也只敢学习天文门与算门,而这位大门监,竟然囊括所有,且无一不精!
“有人说他只是运气好,且得了前几任大门监的真传;但更有人觉得,他有如此能力,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人,而是神……”宁纯低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嘲讽。
沈满感到震撼又奇怪之余,一个穿着月白花色锦袍的人领着两个不同花色衣裙的女子正缓缓往前走来。他如传闻中的一样,带着白色骨瓷花纹的面具,脚步轻盈,衣袂轻飘。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头,愈发显得仙风道骨,出尘脱俗。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同样戴着面具。但那二人穿得异常艳丽,一个是一袭大红色牡丹纹锦缎袍子,腰肢柔软。一个是水蓝色襦裙,身量娇小,且面具只遮住了上半部分脸,将樱小的唇与高挺的鼻梁露了出来,同时,还有带在嘴边的、时而展现出来的甜美利涡旋。这二人与走在前头的飘逸似仙的大门监显得格格不入。
自打这三人入内院,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们身上。带着崇拜、尊敬与艳羡。
沈满在高台上,众人之后,亦能够清清楚楚看着他们。但这三人都蒙着面具,样貌不得而知,但沈满知道,有这等气势和气质之人,样貌必然出众。
正在愣怔出神之际,沈满觉得有一道目光朝着自己投射而来。她凭着感觉循着目光而去,正巧,对上了正面前的大门监淡定而幽深似迷的眼神。沈满在那一刻,听到心中“咯噔”一声,整个人便中邪似地定住。
这眼神……有些熟悉……
“臣等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大皇子,参见德成公主殿下。”水蓝服饰女子一边,一边跪下行礼,与她并排的红衣女子也同样跪下了,仅有大门监一人只弯了弯腰,拱手鞠躬。
“听闻大门监除皇帝一人之外,不用对其他人行跪拜礼,看来是真的……”宁纯若有所思道,“但为何他不开口说话,难道他是个哑巴?”
沈满也很奇怪,若堂堂大门监竟是个哑巴,那真的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吧。
“青柠大人免礼。”贵妃温和地笑着,“大门监今日怎的不开口说话,又要青柠大人代劳?”
那水蓝服色女子便是青柠,只听她弯起嘴角笑道,“启禀贵妃,大门监这几日为太皇太后炼制丹药,不小心吃了坏的,一时失声了。”
满场无语……
贵妃道,“不久前才听说大门监因为西北大旱的事情劳心劳力,昼夜祈祷导致失声,这才没过多久,怎的又如此劳累以身试丹药?难道阴阳门除了大门监以外没有旁的人了么?”
这便是在责怪阴阳门了。
青柠只微微一笑。
贵妃的视线又投向那红衣女子,问道,“这位是?”
“启禀贵妃,这位是新任的天文门门监。”青柠又道。
“本宫记得之前的门监姓邹,是我朝首位大门监的后裔。”贵妃拧眉思索道。
“贵妃没有记错,之前的门监是邹是明邹大人,只不过邹大人已故,是而现在由大门监推荐之人顶替,便是眼前这位。”
“阴阳门虽然由大门监监管,但是官员任免也不能让大门监一人说了算吧?”宁相忽然开口发难,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对宁旭之死一事还耿耿于怀。今日大门监不来尚可,来了便免不了要应对宁相的为难。
内院的所有人都在为大门监担忧着。前不久皇帝才罚了大门监的俸禄,想要化解这两位朝中重臣的恩怨,却没想到相府寿宴,这位大门监明知道是鸿门宴,却也还是来了,来了便也罢了,却误用了丹药暂时哑了,即使宁相为难也无法辩驳。
难道她在太阁测算过今日到来,会逢凶化吉?
但宁相始终不是好惹的,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的寿宴,连位份最高的宁贵妃也是他宁府之人,真不知大门监如何度过这一关。
“大门监已启奏过圣上,圣上已经允了,不知道相爷对圣上的决定有什么不满?”青柠面含微笑,如春风拂面。
“既然贵客都已经到齐,不如现在就开宴吧。”贵妃打圆场道,“大门监请入席。”
于是鼓乐声起,一行青萝纱衣的漂亮女子甩着水袖入场,一派歌舞升平和乐景象。
但沈满比刚才更坐立不安了,因为她觉得那位大门监的眼睛一直在往这边瞄。
宁纯想必也发现了,还“哼”了一声,似乎并不奇怪。
一曲舞毕,但见一个身穿暗色道袍之人快步走了进来,这是个中年男子,下巴留了一小撮胡须,颧骨凸起。
贵妃见到此人,眉心皱起,正要发问却见宁相站了出来。
“启禀贵妃娘娘,此人是我相府内的二等阴阳师洪道一洪师傅,自幼拜在中惑山五空真人门下,擅长天文、丹药。此番听说大门监要来,便求着微臣让他入内院拜会。微臣见他真心以求,故而擅自作主了他一愿,还请贵妃娘娘成全。”
宁相此番话话音一落,内院中人皆陷入沉默。朱奎脸色一沉,却还是强装不在意道,“宁相,大门监今日来是为您贺寿,若是府上有阴阳师想要求教大门监,不如再选个日子上门,我相信大门监是不会拒绝的。”
他本想给宁相留个后路,不想让场面变得难堪。让堂堂大门监接受一个无名阴阳师的挑战,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若他挑战失败,败在天下阴阳道术第一的大门监手下无可厚非,还会因为今夜的大无畏精神传名千里;若他侥幸挑战成功,更是将大门监的颜面扫尽,让他从今再也抬不起头来。
朱奎深深凝视宁相,想他今日竟如此不顾大局想要丢大门监的脸,可能是因为宁旭之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至今还不肯过这道坎。
哪知道宁相丝毫不顾皇子面子,大声洪亮道,“自五年前大门监接管职责以来,甚少露面,只听说大门监整日将自己关在太阁中研制丹药,却不知收效如何?大门监若迟迟不在天下人面前展露能力,恐怕天下人会对我阴阳道寒心。不久即将进行阴阳道大考,大门监何不藉此机会一展身手,以正阴阳道学子之心?”
一番话说得振聋发聩,头头是道。却已将宁相自己与大门监同时逼到了死路上。
沈满心中很不自在。
宁旭……
你死了至今还有人一直在记挂你……可能我死了,都不会有人记得我,因为我在这世上,早已无亲无故。
大门监依旧坐着,云淡风轻。青柠和红衣女子分立左右,只听青柠上前一步道,“洪道一只是个二等阴阳师,根本没有资格与大门监比试,他甚至没有资格和我比试。”接着她挑起挂在腰间的物件,勾起嘴角道,“这是阴阳道官制的玉牌,洪道一,亮出你的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洪道一只能撩起自己的牌子,那是一个铜制的令牌,上烙印“二等阴阳师”几字。
众人再瞧瞧青柠腰上的,正用纂书并排写着“阴阳敕造,特等大阴阳师”字样。玉的质地温润光泽,是铜的笨重所不能比的。
“在阴阳道大考之中取得一门百名以内的,一律为阴阳道师。两门皆在三元之内的,才可称为大阴阳师。而且,只能以首次考试为准,以后考的不算。普通的阴阳道师要学习晋级,一级为一等,都从十级开始,最高为特等。洪道一这年纪为二等阴阳道师已经算快的了,但是这位青柠门监,却是个大阴阳道师……”宁纯低低呢喃,目光扫向镇定自若的大门监,“他手底下的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沈满问道,“不同等级的阴阳师不能比试?”
宁纯哼一声道,“若是青柠门监接受挑战,那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洪道一被青柠一番话堵得憋屈,余光投向宁相拿主意,收到宁相的眼神之后,磕头道,“既然大门监与青柠门监不能赐教,那么就请这位新任的天文门门监大人与在下比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