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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且慢,下臣这还有一件要事需要您拿主意。”
“嗯?”娜音巴雅尔有些遗憾的止步回身。
术恩瞟了眼娜音巴雅尔的脚尖所向,拧眉的不满掩埋在皱纹之下,让人无从察觉。
注意到叫住自己的是鲁勒浩特的守官登和,娜音巴雅尔心头微紧。能做宏朝“龙兴之地”的主官,登和不是无能之人,鲁勒浩特的常务,他自行把握了多年,一向处理得很好。娜音巴雅尔料想,这个节骨眼上,能被登和称作“要事”拿到议政会上请示的,恐怕也只有鲁勒浩特东郊新设的治疫所了。
时疫之事,又出什么乱子了吗……
莫非是……?!
“是时疫的事。”果听登和忧心忡忡的说道,“日前就有些流言,说是进了治疫所的人就没有竖着出来的,连皇医御医都不大去了,只怕疫民已经被王庭放弃了,治疫所说着好听,其实就是个让疫民集中等死的地方。下臣近日发现,有许多人身上有了热症征象也躲着不看大夫,怕放任下去牵连鲁勒浩特整城,所以下臣一面派人打压流言,一面派人严格排查热症病人,只是虽然是照着殿下治疫令的意思办的,事前却来不及和殿下商议,请殿下降罪。”
饶是娜音巴雅尔早猜到抗疫之药久等不得会带来民众“讳疾忌医”的情况,真听到这样情况到来时,也依然吓了一跳。眼看登和作势要下跪请罪,娜音巴雅尔连忙拦住,赞道:“登和,这种事耽误不起,你能当机立断,很好。不但没罪,本宫还该记你一大功。”
“谢殿下。但是擅自作主的风气不该纵容,殿下不怪罪已经是恩典了,下臣不敢贪功,而且下臣说这些,不是来请功的。”
知道登和不是拿“要事”当幌子邀功,娜音巴雅尔微觉释然,对他的赞赏这才不限于口头,而是真正衷心了几分。这样一来,她猜测登和言及此事,除了报备之外,必然是遇到了难处需要支持,便也不再说什么场面上的虚话,而是直接递出了梯子。“本宫心里有数,奖赏的事再说。先与本宫说说,打压留言和排查热症病人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有些成效,只是下臣那人手有限,而且下臣……职权有限,遇到了些妨碍。此事,只怕需要殿下亲自主持。”
一方守官在大宏已经算是高级官位了,尤其鲁勒浩特的,更是比普通守官高了半阶。不过,正所谓皇城脚下多贵官,身为巴鲁尔特的起家之地,随便拉出一家老贵族都与王庭沾亲带故,权势比登和这个守官大的不在少数,加上漠南沦陷后逃回来的除了难民,也让鲁勒浩特多了许多原来扎根漠南的贵人。换言之,在鲁勒浩特,能不卖登和这个父母官面子的,不乏其人。
“事关漠北存亡,本宫自然没有甩手不管的道理。登和,本宫会加派人手,让蒙木速协助你,你们只管放手施为,发现热症病人,通通都送去治疫所外所再说。和他们的亲友解释解释,不是疫症的,自然会放回来。”娜音巴雅尔显然领会得登和语音微顿的内涵,她亦不缺乏决断,一边吩咐,一边已下笔如飞,“此外,本宫现在就下一道令旨,但凡藏匿疫民的,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众人心神一凛,登和却是心有钦佩,深深俯首,与蒙木速双双应诺。
“殿下放心,染疫了留在家里,只会累及家人,热症也不一定是染疫了,只是先去治疫所外所走一遭,有您这道旨意下去,相信不会再有人犯糊涂的。”
“但愿如此。”娜音巴雅尔眼底,有决绝狠厉一闪而过。正愁许多从漠南逃过来的显贵不好安置,鲁勒浩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贵人,如有需要,她不介意挑几只鸡出来杀了,让那些享受了大宏恩遇还只顾私情不思母国安危的家伙们,长长眼色!
“还有一事,殿下,下臣听说那些流言后去治疫所看过,里头的疫民们也以为自己病愈无望,有些不□□分了,一味增加兵马看守也不是办法,况且治疫所外围不小,成日防守总有个疏忽的时候,一旦动乱,只怕镇抚不住,您看我们是否该想想其他法子了?”
难堪的静默。
身患时疫的,多是漠南难民,他们还没来得及从逃难的困顿中缓过劲来,又掉入了夜以继日的死亡恐慌里,能忍受几个月,已经算难得了。行之有效的治疫药一直研制不出来,半个多月前治疫所便陆续出了些小动乱,这些天一直都有加派人马去治疫所,大伙想想也知道,那头的确是快到极限了。只是,疫灾不比旁事,若还有别的好办法可以拿,他们早拿出来了不是?
“殿下,要不您派下仆作安抚使吧,看在公主汗的份上,他们也许能买老仆一些面子。”说话的是术恩,不过他是媼敦格日乐的家仆出声,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资历固然不浅,但要说起去安抚民众,着实缺少底气。
“还是本宫去吧。”娜音巴雅尔垂眸,蔚蓝眼睛被睫毛的阴影遮盖,染上了些晦涩,声音却很平静。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虽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却也做了些心理准备。不计损失的话,不是没有强硬手段帮她摆脱时疫困局,但不到最后关头,她实在不愿意。如此一来,如果说谁还能用怀柔之术从疫民那争取到多一些时间的话,也只有她这个“永生天赐给草原的珍宝”了。
“不可!”众人齐声反对。
“公主,去治疫所太危险了,您可不能涉险啊!”
“是啊,殿下,您要是去了染上时疫,天选家族可就真的完了!”
……
“无妨,那么多大夫去治疫所,也不是都染上了时疫,本宫也不久留,有永生天保佑,相信会没事的。”
染上时疫的大夫也不少,不然大夫们怎么会躲着时疫走,征调起来越来越难?
娜音巴雅尔不说大夫还好,一说倒是让人更不放心了。
祭起永生天的大旗也没用,如今就是再虔诚的永生天子民都忍不住怀疑,若是永生天保佑,为何时疫迟迟不去?
“殿下,非要有人去的话,下仆愿意替您去。”
“下臣(下仆)也愿意替殿下去。”
“都起来吧,此事谁都替不了本宫。”眨眼的功夫又接连跪了几个,娜音巴雅尔眼看这全员请命的趋势,赶忙抬手。恰好看到膝头已屈了一半的登和,又道:“登和,别跪了。你去过的治疫所,便应该很清楚这点。本宫也知道自己肩负大宏重担,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让自己冒险,只是如今的治疫所,恐怕也只有本宫亲自过去安抚,才能让他们安定一二了。”
“殿下,依下仆看,您去也没用。下仆是爬过死人堆的人,知道快死的人,什么都顾不上。没有药能治好他们,就算您去了,他们早晚也会闹起来,您又何必冒险?不是有流言说治疫所是让疫民等死的地方吗,不如加派人手抓紧将漏掉的疫民都收进去,然后——”格根说到这用手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虽然狠心了些,但时疫治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比让时疫祸害整个漠北要好,也省得那些疫民再忍受疫症的痛苦。”
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偷看娜音巴雅尔的脸色。能混到这的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格根这个血腥的办法他们不是想不到,只是知道以娜音巴雅尔的心性必然不会同意,这才一直没人提罢了。
娜音巴雅尔一看语出惊人的又是格根,哪怕体谅他的耿直,也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叹道:“格根,让本宫说你什么是好?说你不机灵吧,很多事你又看得清楚。你如何就不明白呢?子民的追随才是巴鲁尔特称汗两漠的根本,我们若抛弃了子民,离被子民抛弃也就真的不远了。当人们相信巴鲁尔特是‘永生天选定的王之部落’时,我们就算一时落魄,也是两漠天经地义的主人,总有复兴之时。可若是寒了人心,哪怕暂渡难关,也随时可能有新的部落成为人们信服的‘巴鲁尔特’来取代我们,那大宏一切,就真的难说了。”
实话说,娜音巴雅尔也想得到登和这个一劳永逸的狠辣提议,只是若真到了这饮鸩止渴走一步看一步的境地,大宏再伤元气无可避免,回天乏术也大有可能。真到了那时候,与其满手子民的鲜血,去面对接下来可能无休无止的内乱,她宁愿选择带着疫民杀去西武,就算没法从西武那找到治疫的药,也要让卑鄙无耻的西武人付出代价!
不过……怕群情激奋不好压制,娜音巴雅尔一直没有将时疫可能是西武搞鬼的事说出来,她暂时依然不准备说。倒是格根嗫嚅着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是术恩满溢悲伤的感慨声率先响起。
“荣乐王可恨,要不是他对萨切逯大会痛下狠手,让天选家族几乎族灭,何至于今日连个替殿下分担的人都没有!但凡再多留一个都好啊!下仆们如今让殿下您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您要是去治疫所出了事,大宏如何得了!”
术恩会主动提出去当安抚使,他本人也是支持先拖延时间的,不过与娜音巴雅尔的想法不同,在他看来,能替娜音巴雅尔去安抚疫民的人,其实还是有一个的。是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尤其说到“替殿下分担的人”时,更是有意提了声音,往帐侧的兽皮屏风后送去。术恩不知道娜音巴雅尔是没想到,还是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自己心爱的夫婿牵扯进来。能替公主分担的,“忽彦”难道不是最好人选?
娜音巴雅尔被术恩的话一勾,想起几个生死未知的幼侄,神情黯淡,没有注意到术恩的小动作,帐里的其他人眼睛却不瞎,想起帐侧的人,他们纷纷眼前一亮。
是啊!怎么忘了还有这位呢!
兽皮屏风后的“这位”没有让大家失望。
“我可以替娜雅去吗?”
伴着宜男宜女的清润嗓音,帐侧走出了一位姿容俊秀的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一身猛戈族贵族男子标准扮相的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