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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脆响惊的沐容若和沐延朗齐齐朝身后看去——只见小皇子沐丹决僵僵的站在半丈外的假山下,脚边晃荡着一个圆鞠,俨然是圆鞠滚到了这头过来捡的。沐丹决脸色有些发白,赶忙弯腰拾起圆鞠,吞着咽喉道:“丹决惊扰到两位皇兄…丹决这就走…”
——“站住!”沐容若冷冷喊住这个年幼的弟弟,“你过来。”
沐丹决才满十五,从小又惧怕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太子哥哥,刚刚稀里糊涂听到了不该听的,更是下的浑身哆嗦,听着沐容若的召唤双腿跟定在了地上似的,迈不上前又跑不开去,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热汗,稚气的脸蛋吓得不住的抽搐。
见沐丹决动也不动,沐延朗几步走近他,提起他的衣领拽向沐容若,狠狠的把沐丹决推向了墙角,沐延朗的狐脸贴近发抖的弟弟,尖声道:“说,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丹决就是来捡圆鞠的,什么都没有听到啊!”沐丹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哀声喊叫,“皇兄,丹决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沐容若脸色微变,幽声道:“不过半丈远,你年纪小自然是耳聪目明,怎么会听不见两个哥哥的说话?丹决,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你两位哥哥又不会吃了你,你好端端的哆嗦什么?”
沐丹决眼角发红,喉咙里也已经挤不出半句话,眼里满是哀求之色。沐容若示意沐延朗放开这个年幼的弟弟,脸上一反常态对这个弟弟露出笑容,“丹决,你有多久没见到你母妃了?”
沐丹决的母妃因得罪唐瑛被打入冷宫,他自五岁起就跟在昭阳公主生母惠妃身边长大,见遍深宫冷暖处事也是小心低微,听沐容若提到自己的母亲,沐丹决鼻头一算,眼睛一眨落下泪水,“好多年了…已经,已经记不清了。”
“冷宫日子不好过,听说你母妃身体不好,很是可怜。”沐容若故意道,“丹决,你想不想母妃从冷宫放出来?只要你乖乖听本宫的话,本宫向你保证,你母妃一定可以脱离苦海,你们母子一定会聚首。”
沐丹决眼角微微一亮,随即又化作黯淡,摇着头道:“父皇早已经忘了母妃,她该是不可能出来了吧…”
——“嗨。”沐延朗见他不知好歹的傻气模样,急的想去扇他一巴掌,手才伸出已经被沐容若挡住,只得悻悻的走到一旁。
“那?”沐容若挑眉轻笑,“你最要好的昭阳皇姐呢?”
——“皇姐…”沐丹决呜咽了声。
沐容若露出得逞之色,“丹决你也瞧见了,父皇上回差点就把昭阳远嫁北国,昭阳平日里最心疼你这个弟弟,你忍心看她远嫁的不如意,这一生都不快活?昨天中秋宫宴你也在场,本宫好心好意的要把这个妹子说给骁武侯,骁武侯正当得志,父皇却一口拒绝,看来父皇还是要留着昭阳当做日后和北国夏族的联姻吧…”
沐丹决毕竟年幼,被沐容若几句话说的哽咽起来,抽泣着道:“皇兄好意,丹决看在眼里,只要昭阳皇姐平安快乐,丹决做什么都愿意。”
沐容若按了按这个孩子不住耸动的肩膀,宽慰着道:“你放心,我这个做皇兄的一定会好好照应昭阳,他日等皇兄登基,一定会给昭阳指一门最好的婚事,让她留在苍都,如何?”
沐丹决重重的点着头,大眼里满是对这个太子哥哥的信赖。沐容若又道:“你刚刚所听到的,也是本太子为大燕江山的筹谋,事关重大,你一定不可以泄露出去。如果…你告诉了别人…”沐容若掐住弟弟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你冷宫的母妃没有好下场不说…你的昭阳皇姐…也是前途叵测…她能不能有个称心如意的将来,就看你这个好弟弟愿不愿意帮她了…”
沐延朗见小弟被沐容若几句话就唬的服服帖帖,也是暗叹这个太子的厉害,眼珠子转了转朝沐容若抱拳俯首,“不光是昭阳和丹决,我能不能有个光明前程,也全仰仗太子皇兄。延朗愿为太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沐容若垂眉微笑,掸了掸白袍不再言语。
千里之外,夏族
将军府的院子里,龙筱逗趣着翠雀在枝头跃来跃去,翠雀欢鸣像是唱着小曲一般,龙筱玩心一起,指尖贴唇也漾起好听的哨音,翠雀见主人和自己争鸣,一下子高高飞起,像是输得不服气。
夏夷欢驻足在长廊边已经凝视了龙筱许久,听她会吹哨音也是有些吃惊,抱着肩缓缓走进仰头看着翠雀的龙筱,“你不光会鸟语,也会鸣哨驭鸟?”
龙筱鼻头一拧道:“我七八岁就会了,可是爹娘说女孩子驭鸟失了闺秀的仪态,在家里都不准我玩的。”
夏夷欢低笑着朝翠雀伸出掌心,翠雀乖巧的飞下落在他手里,眨巴着眼睛瞪着自己的主人。龙筱不满道:“雀儿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你才认识它多久,怎么我的雀儿反倒是听起你的话了?”
夏夷欢摸了摸翠雀头顶的羽毛,傲娇道:“世上不是只有龙筱会鸟语,我和雀儿说,到我身边来有香喷喷的谷粒吃,它当然听我的。”
——“啊?”龙筱睁大眼睛,戳着雀鸟的脑袋露出恼意,“雀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馋了?”
“哈哈哈哈哈….”夏夷欢大笑着放飞翠雀,看着茫然的龙筱不住的摇着头,“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龙筱看出他在唬弄自己,哼了声扭头不去理他,夏夷欢愈发觉得有意思,探头去瞧她涨红的脸,才要再逗逗她,长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着这咋呼劲儿就知道是金磐来了。夏夷欢有些扫兴,挺直身子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酷。
金磐手里攥着封已经拆开的信笺,眉头揪着像是出了什么事,夏夷欢有些不悦的怵着他道:“苍都的信?”
——“额。”金磐怯怯瞥了眼龙筱,对夏夷欢使着眼色低声道,“欢爷,进一步说话。”
龙筱看金磐神神秘秘的戒备着自己,揉着发梢看着有些不大高兴,夏夷欢也不想让龙筱觉得自己还在瞒着她什么,挥了挥手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时至今日,咱们也没什么可以隐瞒龙筱的,支支吾吾做什么?”
金磐欲言又止,再看夏夷欢坦坦荡荡的模样像是一定要他当着龙筱的面说出来,金磐左看看又看看,见这二人都看着自己,金磐一个跺脚豁出去急道:“欢爷…苍都来信——龙希风带着骁武侯沈炼…已经在来涟城的路上…”
天上万里无云,夏夷欢头顶却闷声响着雷,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化作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块。金磐吓得脸都有些变色,吞咽着喉咙道:“欢爷…是您让我说的…”
龙筱白皙的脸颊变作朝霞般的欢颜,朝着金磐伸出手,“拿出来。”
金磐哪敢把信交到龙筱手上,才要收起已经被龙筱一把抢过,龙筱几步蹦跶到一边,抚平信笺细细看去,晶亮的眸子勾荡着心里的喜悦。
——“就知道他挂心着我,知道我没死,沈炼一定会来找我。”龙筱揉紧信笺抿唇偷偷一笑,再看夏夷欢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僵硬了好一阵,忽然又生起些害怕来。
“沈炼往涟城来,未必是因为三小姐你。”金磐叉着腰憋出话,“信里也没说是为了你呐。”金磐看夏夷欢神色阴郁,继续恼着龙筱道,“没准沈炼是冲着你家冰窟的宝贝来的涟城。”
——“你胡说!”龙筱急的眼眶泛红,“他来过涟城龙家,他对冰窟根本没有兴趣。”
金磐撇了撇嘴还想再气她几句,见夏夷欢怒视自己赶忙捂嘴不敢说话,夏夷欢沉静的注视着本该已经靠近自己的龙筱,沉默许久终于艰难开口,“你真的很想见沈炼?”
龙筱轻咬唇尖,盘弄着手指不敢接话,她还是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他把心掏给了自己,他可以为自己豁出命去,但龙筱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把自己交还给沈炼。
就算他是一代英雄,有比天空深海更广阔的心胸,但他也是一个动心动情的普通男人,怎么能允许已经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被其他男人带走。
夏夷欢在做今生最艰难的一个决定,龙筱已经在夏族待了半年有余,他们之间的疏离感正在渐渐消失,他感觉到自己在慢慢贴近这个少女的心,在他射中了龙筱的如意结后,这份疏离感几乎已经不见,他记得那天耳边回荡的奇妙神谕——“你就是她的命运。”他相信龙筱也是听从了上天的安排,这才在神树上挂起了自己的如意结。
龙筱生辰那天,他放飞了写着龙筱名字的孔明灯,他以为自己的梦想终于成真,但这一刻夏夷欢美好的期许骤然崩塌,破碎到再也拾不起来。
——“欢爷。”金磐小心翼翼道,“龙大少爷答应过您的,他绝不会告诉别人龙筱还活着。他一言九鼎一定不会骗你。此番带沈炼回涟城,或许是为了别的也说不定,您啊…别多想。”金磐说着话,铜铃大眼瞥向龙筱,“你啊,也别多想。”
龙筱怨念的看了眼面容复杂的夏夷欢,转身跑了出去,头顶盘旋的翠雀也不知道主人怎么了,扑着翅膀也跟了飞了出去。
——“你这蠢鸟儿!”金磐追出去几步,“哪天我非得拔了你的毛。欢爷,龙筱的翠雀通人性,可是会传信去涟城的…要是翠雀带话给沈炼,就算龙大少爷什么也不说,沈炼也会知道龙筱尚在人间。”
“留着躯壳又有什么用。”夏夷欢目带不甘,“她日思夜想的都是沈炼,他们私定终身,沈炼也是为了可以娶龙女才拔剑山河…”
“但欢爷可以为龙筱去死。”金磐狠狠咬牙,“夺江山有什么难?江山一步之遥,袖手弃了它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龙筱不懂情深情浅,你绝不能放她走。”
夏夷欢背过身子,振臂阴沉道:“你出去,我自有打算。”
——“要不要派人看着龙筱?”金磐试探着。
“不必了。”夏夷欢低下入鬓的剑眉,“没有我,她走不出林子,我把她带回来,也只有我…能让她离开。”
涟城,龙府
一年多前沈炼初次踏进涟城,还只是一个无官无爵的富贵闲人,今日重返涟城,当年的傲气少爷已经是燕国最年轻得志的骁武侯。龙戎得知儿子和沈炼一道回来,赶忙带着次子龙希亭出府迎接,抬眉看着马背上这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心里也是有些感慨。
——“沈爷,不对,应该是…侯爷。”龙希亭见着这二人也是欢喜,上前给大哥拉住马缰,抬头看着沈炼笑道,“有阵子没见,骁武侯亲临涟城,龙家也是脸上有光。”
沈炼对龙希亭淡淡一笑,黑目掠过他的脸,定在了龙府外雕刻的白玉莽龙上。龙希亭记得初次见沈炼时,他和自己随和谈笑很是潇洒,今日再见,沈炼眉宇不见那年的少年模样,刚刚那抹客气多过亲近的笑容也像是把龙家的人拒了去,龙希亭心思细腻,见沈炼如此,赶忙也收住亲热,面上满是对这位稀罕贵客的尊敬。
龙希亭引着沈炼往府里走去,龙戎不动声色的走近长子,低声警觉问道:“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