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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心下微微一跳。
想起从前在中国的时候,妈的身子弱,吃了略寒的小生鲜后,会有些克化不动;于是每当吃这些的时候,都是爸陪她一起吃。
可是她明明知道爸不是很爱腥味的,却只是为了陪她,而捏着鼻子硬吃进去。
那时候她年纪小,虽然感念爸的心意,却也没觉得太怎么样,反倒淘气地跟爸比赛,说她吃一颗,爸也要吃一颗。爸便为难得呲牙咧嘴,却还是一脸的宠溺,拍着她大笑:“好!吃就吃。我的念念开心,老爸我就也什么都豁出去了!”
她明白,爸实则是在用那样的方式,弥补他因工作太忙而顾不上的父爱踝。
在她那些成长的岁月里,爸时常遇到大案,进了专案组,一忙就是一两个月都不回家,有时候更恐怖的是,爸为了执行特别任务,连手机什么都打不通,会连续多日失去联系……那些日夜,她跟妈就抱在一起,互相鼓励,说爸一定没事的,说明天天儿一亮,爸就回来了。
那些年爸因为办案也得罪了不少人,结下了许多仇家。家里在局里的宿舍楼,外人进不来,便会将恐吓都加在她身上。经常在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不三不四的人堵住,不得不忍着害怕,听他们说完各种各样的威胁耘。
不过好在那些事许多都只是小混混的虚张声势,他们不敢真的做什么。那些年在有惊无险之中安然地度过。那一年——她上了大四,再过一年爸也就退休了,父女俩甚至还商量好了,到时候两人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为了庆祝她的毕业于爸的退休。
路线都选好了,她也做了许多攻略,还拍着xiong膛说,到时候她也该上班了,那一次的旅费就由她的工资来出。
计划得那样周全,憧憬得那么美好——却没成想……
没成想爸还是没能走完他警界生涯的最后一程,还是,没能如约与她一起踏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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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深深埋在心底,不敢轻易碰触的往事,忽然在这个夜晚,忽然在此时,汹涌而来。
时年有些招架不住,更因面对的人而有些心慌,于是低声道一声“对不起”,慌忙起身奔进厨房里去。
关上门,眼泪便忍不住掉下来。
爸,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闭上眼,任泪水蔓延,她眼前又出现了爸一身鲜血躺在病床.上的情景。
爸握紧她的手说:“念念,答应爸爸,不要当警察了。”
“还有,带着妈妈走,快走。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彼时另外一边是被救出来的向远。爸便盯了向远一眼,忽地伸手将她的手放进了向远的掌心。
爸急迫地对他说:“……你不用报答我,只答应我一件事,带我的念念和她妈妈走。你答应我,一生一世照顾她。”
而妈……在得知爸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能出来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再站起来时,便——病了。
就在那一天,她以为自己的噩梦终于醒来时,她却同时失去了爸,也——等于失去了妈。
禁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她抱住妈哭得晕倒在地。
如果早知是这样,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果,那她就不会祈祷噩梦早点醒来。她宁愿永远沉沦在那场噩梦里,她宁愿永远被困在那无边的黑暗里,永远都不醒来,永远都不醒来啊!
否则爸便不会为了救她而死去,妈也更不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而病倒。
那一天向远从地上将她抱起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对她说:“听时老师的话,跟我回M国吧。时年我已经跟时老师发了誓,我会照顾你和师母一生一世。代替时老师,保护你和师母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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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说让她带着妈,走得越远越好。那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哪里才是最远?
一个星期后,她便带着妈,跟着向远飞到了M国。再然后,成了向远的妻。
这也是她对爸的承诺,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得保护妈。
那一切也多亏爸的公安同事们,多亏爸的顶头上司郑局长的亲自帮忙,于是一切出国手续都办理得那么火速。只是坐在飞机上,被向远握住手的时候,她却没有半点欢喜。望着舷窗外的流云,她莫名地只觉怅然若失。
她想,那怅然若失也许是舍不得祖国,舍不得从前的时光,舍不得爸和妈过去的家,舍不得自己生命里那些来来去去的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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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门上传来敲响,她急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抬步走开,厨房门便开了。她则疾步走到水池边,掬水洗了把脸。
“怎么了?”他眼瞳乌黑地盯着她的背影。
“没事。”她借着脸上的清水,用力地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汤sir你别见怪。”
汤燕卿便是一眯眼。
“你,想起什么
来了?”
时年歪头怆然一笑:“都是我的私事。汤sir你不会了解的。对不起,我们继续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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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卿静静凝视她的眼睛。
他明白,那些往事她也许永远都不想再提。
一个家庭,三个人,一次绑架事件之后,女儿心灵上受了重创,父亲因此丧命,母亲则——疯了。人间惨剧不过如此,他不会强迫她想起来——他情愿她忘了他。
他便含笑,伸手去揉了揉她发顶:“好,那就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说了。我陪你回去继续吃醉泥螺,好不好?”
“好啊。”时年也努力微笑,回身从吊柜里取出小小的酒坛,还有两只酒杯,一个大海碗。
汤燕卿帮她拿着,看到标签便挑了挑眉:“绍兴加饭?原来你还藏着这好东西。”
两个人一同走回客厅去,温暖的灯光罩过来,电视里热闹的声浪也蔓延过来。便仿佛就此远离了悲伤的往事,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时年便歪头一笑:“嗯。吃醉泥螺配绍兴加饭,最爽了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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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沙发上去。
他一条腿垂在地上,一条腿盘在沙发上,侧身,手肘抵住沙发靠背,用掌心托住右脑,含笑看着她热酒。
时年手上边忙碌着,边回头瞟他一眼。看他目光深沉专注地望来,便赶紧清清嗓子解释。
“绍兴加饭温热了会口感更甜,且温度能中和掉醉泥螺的寒性。我怕你吃不惯,这样吃起来会更好些。”
酒温差不多了,她先倒在青花的小酒盅里抿了一口。
小小的红唇,就着青花的清冽,彼此冲撞,却又那么好看。
她将酒含在唇里品了一下,随着这个动作,她唇边便现出隐藏的小小梨涡来。
酒味仿佛叫她很满意,她闭眼回味了一下,便微微一笑。睁开眼又撞见他的目光,便面上微微红了一下,急忙转开头去。
又向他的酒盅里放了一颗话梅,再捏起一块冰糖投进去,酒面泛起琥珀色的涟漪。
如他的心。
她忙完了小小的周折,摊开手献宝一般地说:“喏,可以喝了。尝尝,这样喝起来可棒了。这样的酒再配着泥螺一起吃,那就再没有腥味,简直是——至尊鲜味。”
她此时看起来——嗯哼,像一只馋嘴的小猫儿。
他便忍不住愉快地笑起来,捏起酒盅先抿了一口酒。
绍兴加饭原本的酒液原本略带酸味,加了话梅和冰糖进去,果然酸甜可口。再借着酒味儿,拈一枚泥螺进嘴,嘬出声儿来——果然美味。
他便向她挑眉,以示赞许。
“好吃吧!”她开心得张起手来,有点小小手舞足蹈的模样:“5A的大泥螺哟,没沙,又甜又脆。再配上这温温的黄酒,真是爱死人了!”
他哼了一声,嘴里嚼着黄泥螺,便又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
我心上的小姑娘……怎么宠你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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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加饭是黄酒,腌渍醉泥螺的也是黄酒。
黄酒都是入口温软,不像白酒那么有劲。可是这种感觉都是骗人的,黄酒的后反劲其实很大。两人喝着喝着,时年便微微有些上了头。
实则她自己也明白,未必都是这黄酒的问题,也是因为之前她想起了往事,有些伤心的缘故。
她晕晕地转头望汤燕卿:“汤sir,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知道我从周光涵的宿舍带回了物证,却隐瞒下没交给你。以及,你是怎么知道我怎么将它放在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
他侧头向她望过来。
染了微微醉意的她,颊边酡红。因了这红,便将她鬓边小小细细的绒毛都显现了出来。柔柔的、软软的,浅金色的。
更有她一双长长的睫毛,弯弯翘翘,如琴弦颤动不休。
他便又狠狠吞了一口酒,压住心头的澎湃。
“那么简单的问题,我以为你早就自己解开了。原来还一直压在心里,留到此时才问?”
“呃,”酒给了她勇气,让她面对着他能放松下来,她醉意阑珊地挥了挥手:“我也自己想了,只是没想到,觉得自己,嗝儿,好没面子呀。”
“嘁,”他忍不住笑起来:“这世上的推理永远人外有人,推不到也未必是脑筋不够用,只不过是缺少更充足的条件罢了。毕竟每个人的视角和资源不同。”
“就是很没面子啊!”她却小小执拗起来。
“本来,那天你唬住了小麦,我都将你的推理揭开了的说。”她目光掠来,却又赶紧闪开:“……我本来以为我小小地赢过了你一点的说,却就没想到你随即就又把我拍懵了。”
她垂下头去,声音小小:“不过你却窝心,没当着大家伙的时候,而是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没叫他们都知道你又把
我秒了,让我保留了面子。”
这样的她,那么真实而又可爱。
他便笑起来:“我知道你有物证瞒着我,实则从那天你从周光涵的宿舍楼走出来,就已经发现了。”
“啊?”时年大惊:“那么早就发现了?”
他含笑点头:“你从楼门出来,目光第一次与我相撞,便下意识伸手按了按裙子的口袋。”
“然后穿过过道、大草坪,你回头看我是否跟上来了,途中你又各自再按了一遍口袋。”
“接下来是回到车上。你坐好之后,我帮你扣安全带。那个曲起腿来的姿势,以及我与你距离的拉近,都叫你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再度按了按那个口袋。”
“最后……你要在车里换回职业装去。我下车之前看你一眼,你又下意识按了按那个口袋。”
笑容逐渐扩大,他面上眼里也终是染了浅红的醉意:“嗯哼,你瞧,你已经这么明显了,我还怎么能装作看不出来?”
时年面上便轰地燃烧了起来。
原来她的小动作那么明显了么?亏她还自诩是警察的女儿,原来竟然出了这么多纰漏还不自知。
“接下来,那天我站到你办公桌旁边的时候,你的脸不自觉地转开45°角,避开我的目光。而且你的目光还下意识落向右下角去,那里正好是你办公桌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
他笑着摊摊手:“喏,所以我就知道你藏了那个东西是带到办公室去了,而且就放在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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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时年产生了跟小麦一样的想法。
真的好简单,听起来那么简单,可是——事先以她的眼力却竟然也完全都没参透。
这就是推理天才,与笨拙地只知道按照推理的理论去套现实情形的区别。
推理是形式逻辑,是理论,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那就是每日的思维方式,是信手拈来;而对某些人来说,只是教条刻板的公式,每一次使用都晦涩不堪。
他无疑是前者,而她,则很有可能是后者。
她嘴角向下,肩头微微垮下,眼角也下弯……
汤燕卿便笑起来。这样的微表情清晰地告诉他,她现在很灰心,很自我否定。
他便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发:“我说过了,你也是天才。只不过你没有我这样的机会,可是在每天的工作里都磨砺一遍,你是‘睡’了太久了。别急,我的睡美人,你会醒来的。”
她的心悄悄地悸动起来。
她红着脸转头望他:“你……真的对我有信心?”
他认真点头:“我会一直等你。慢慢醒来,别着急。”
她听得似乎明白,却又似乎迷惘,便含着醉意傻傻一笑:“睡美人最后却也不是自己醒来的呀。”
她说的是童话原版里的故事。
他的心便又悄然一跳。
没错,故事里的睡美人并不是自行醒来的,她是——被王子吻醒的。
他的头便也微微昏了起来,脸也跟着热了起来。是他自己也中了那黄酒的招吧,这便也跟着醉了呢。
他便忍不住指了指那就要空了的瓶子:“你瞧,里头就剩下一粒泥螺了呢。”
“唔,是哦!”时年便举起瓶子来,冲着灯光晃晃里头的黄酒,认真辨认数量。
他的目光便缓缓地沉了下去,醉意被一同凝滞住。他的心里唯独沉淀出一种渴望,再无旁骛,再也——无法排遣。
他便深吸一口气,从她手里接过那瓶子,拧开了盖子。这一回没用筷子,而是直接伸手进去,将那颗泥螺拈了出来。
他突然来的严肃,叫她有点惊讶。她用力眨着眼睛,想要拂开醉意带来的朦胧,想要看清他究竟是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下来。
尤其他的一双眼睛,本来如清泉一般波光潋滟的眼,这会儿怎么突然变成了两井深潭,目光幽黑幽黑的。
——叫她害怕。
她便晃了晃头,拍了拍自己面颊:“嗝儿……汤sir,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呃,想吃这最后一粒的泥螺?啊,安啦安啦,我让着你。你吃好了。”
他捏着那粒泥螺,却目光更深更亮,转头不容抗拒地说。
“不,你吃!”
他说着便伸手到了她嘴边,连同那最后仅存一粒的泥螺。
时年一怔,便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他将泥螺送进她小小红唇。
指尖,不能自控地也随之一并伸进她唇里。
那么小的唇,那么嫣红娇艳,那么——不可思议地柔软。
感受到他突然伸进来的霸道指尖,时年一惊,急忙合上嘴——却不小心,还是将他的指尖一并含住了。
眼前的灯光忽地一黯。原来是他俯身过来,遮住了她面上的灯光。
他那张突然严
肃起来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他的瞳仁又黑又亮地靠近,就像天上的星子突然落下来,滴落在她眼前……
她紧张地呼吸,急忙松开唇放开他的指尖。咬住那泥螺不敢吸入。
她整个人都被他挤在了沙发扶手上,她惊慌失措之下,含混不清地说:“……如果你想吃这最后一粒泥螺,我,我让给你好了!”
就为了一粒泥螺,他干嘛这么吓人呢?
“让给我?”他长眉在她眼前高高扬起,他那一直紧抿的红唇忽地微微挑起:“你不后悔?”
她便咬住泥螺,认真摇头。
她仿佛看见他面上忽地飘过一缕淘气,还有他额前一缕碎发也倏然滑落下来,沿着他饱满的额划出一道美妙的直线。
然后——他的唇就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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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不敢移动,便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她感受到他的鼻息全都温热地喷在她面上,带着微微的酒香,还有话梅的清甜。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与她相接。
可是他却并非是逾矩地直接吻住她,而是——含住了她齿间的那颗泥螺。
他就着她的唇,用力去吸那螺肉,啧啧有声。
可是他吸得实在太久,久得,唇与她越贴越近。
他更吸得太过霸道,霸道得用手托住了她的后脑,不容她有一寸的闪躲。
她都根本已经无法分清——他吸的究竟是螺肉,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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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灯光仿佛都化作一片迷离的星雨。
微光迷离,潋滟闪烁。
落在他头顶、发梢,然后滴落进她眼里,让她眼里莫名地浮起了酸涩的泪花。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刻的感觉,这样熟悉?
为什么此时这样陌生而又霸道的男子,却让她毫无惧意,反倒——这样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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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划来刺眼的车灯光柱。
紧接着门阶上响起脚步声,继而有钥匙开门的动静。
时年如梦方醒,惊慌地一把推开汤燕卿,转身逃命一般地奔上楼去。
天,她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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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了许多老朋友和新朋友呀,嘴儿个。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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