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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想了想,莞尔轻笑:“大堂经理吧。”
这一刻天高云淡,阳光如金,一向不苟言笑的皇甫华章竟然禁不住站在自家大门口仰头笑出声来。
“还好,是大堂经理。其实刚刚有那么一刻,我还担心你会将我设定成拎行李箱的礼宾呢。”
这样一来,时年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眼前那扇通往神秘古堡的大门,也仿佛不再那么不敢走进了。
两人走进大门的刹那,那两个男子齐齐躬身:“先生。”
他却笑了,挑眉望时年一眼,然后左右吩咐:“今天……叫我大堂经理。謦”
时年也没防备,“噗”地一声笑出来,皇甫华章自己便也随之轻笑出声,手肘微微用力,带着时年一步便迈进门去。
时年来到M国的时间不长,而且那四年的婚姻里走出家门的机会也并不多;而从前在中国的时候,也没出国去玩儿过,所以对于欧美的古老建筑并没有太多的见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仅仅见过康川大学、燕舞坊这两座百年的西式古建筑的缘故,便觉得眼前这座古堡的整体风格跟康川大学和燕舞坊极为相似。建筑样式、结构,甚至木料的使用都觉得十分熟悉,只是这里的装修和装饰更为不计工本、更华丽耀眼。
大厅里挑高的天棚上,甚至四壁都是华丽的瓷砖镶嵌成的笔画。有宗教的主题,更多的是宫廷的画风与内涵,全都是色彩浓丽、线条丰.满,极富视觉冲击力与极强的装饰效果。
时年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那些瓷砖表面,只觉那釉色较之一般的瓷器更为润泽鲜丽。
皇甫华章明白她在疑惑什么,便轻轻点头:“你猜的没错,这釉料里是掺入了宝石。是在模仿中国瓷器里最贵的汝瓷技法。汝瓷的釉料里就是加入了玛瑙,才会产生那么润如玉、透如冰的效果。”
时年只能暗暗啧舌。
什么帝王啊,伯爵啊,那个世界果然不是她一个平民百姓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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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华章将她带进书房,请她落座,稍等。
随后他走进里面那扇柚木大门,几分钟后取出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缓步走回来,立在时年面前。先是细细望住她的眼睛,然后才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时年的心被提了起来。
他曾对她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说她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她只是都忘了。
这些真意若隐若现的话,叫她迷惘。与其迷惘,她想不如直面现实,便鼓起勇气随他来到他的家。
不管是什么,她都选择直面相对。
这个牛皮纸袋一看就有了些年头,但是比年头更要紧的是它的式样。这式样分明是中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常用的那种公文袋,正面还用红色的脚板印着汉字的“档案袋”三个字。
曾经的那个年代里,爸带回家研究的案件资料也用这样的牛皮纸袋装着,用以分门别类。每次一看见爸带着这种袋子回来,就知道爸当晚又要通宵达旦,她便自觉地收起所有念想,不让爸陪她打羽毛球,不让爸陪她去散步,甚至有不会的题也不再去烦爸了。
想起往事,叫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没敢直接接过那袋子来,只是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是什么?”
他垂眸望她:“打开看看。”
时年深吸口气,将牛皮纸袋接过来,绕开背面的白色棉线,伸手向内——抽出来,却是厚厚的一叠照片!
当那叠照片出现在眼前,时年便惊得瞪圆了眼睛,合不拢嘴。
——照片里,竟然都是她!
不是相同的某一天,她的穿着也变幻成四季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拍摄的角度,以及她露出的左面那半张脸。
而那个时段,她也都记得。那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时间!
时年惊得腾地站起身来,惊讶问皇甫华章:“理事长,您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最先跃入时年脑海的是怀疑:“难道您派人调查过我?那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竟然是那么多年前,而且竟然坚持同角度拍摄了整整六年?!”
面对时年的惊异,皇甫华章静静垂眸望着她面上的苍白,还有她身子不自知的轻颤,轻轻叹了口气。
“答案都在这一叠照片里。现在你是记者,也曾帮警方破过案,你有自己的观察和推理能力。”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时年的额头。
时年一下竟没避开。
他微微弯腰,与她视线平齐:“我不打算告诉你答案,我要你自己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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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只觉呼吸急促,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颈子,叫她无法呼吸到足够的氧气。
她努力大口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她坐回沙发上去,索性将牛皮纸袋里所有的照片都倒出来,摊开在巨大的茶几上。按着年份
将那些照片排成时间链。
这样做了划分之后,她便观察出了一点不同:初中三年的照片比较多,同一季节的也比较集中;后来高中三年的就明显见少,而且最后一年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冬装,一张则直接跨越到了夏天。
时年便皱眉,忍不住喃喃自语:“由此可见那个拍摄者在初中三年可能长时间出现在那个拍摄的角度;而后三年,偶尔才到那里去。”
“而拍摄的地点,我想想……”时年闭上眼睛,想起中学周围的地势环境。
照片里那定格在窗棂中的墙头一片鲜艳的虚影,给了她提示。
她便一拍掌:“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学校附近有一片老房子。因为那片地方曾经是使馆区,所以那边的房子有欧式也有日式。因为那片房子很漂亮,所以有时候我会特地绕个远,提前一站地下公车,从那条小巷子穿过那片老房子走到学校。”
时年指着照片上那片对焦有些模糊的玫红色艳影:“每到夏天,那片老房子的院墙上都会开满这样颜色的花。我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野玫瑰。”
皇甫华章终于勾起唇角,含笑点头。
却仍不插话,将整个房间安静地只留给她一个人回忆。
时年再仔细辨认那个拍摄的角度,忽地轻叫:“哦,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小巷拐角的一座尖顶的三层白色小洋楼,院墙也同样是白色的,与周围的老房子略有一点不同。我跟同学还开玩笑说那是‘小白宫’,也曾经好奇过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终于忍不住叉了一句话:“那你还记得里面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时年目光一闪:“记得,我怎么能忘记呢?”
因为好奇,或许也因为那片充满浓郁异国特色的老房子能引发那个年纪少女的无穷浪漫想象,于是她还真的曾经拜托过那片老社区的居委会大妈,问那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
大妈带着红胳膊箍,一本正经却又满含唏嘘地跟她说:“……里面住着的那个年轻人哦,好可怜的。虽然家里非富即贵,却不能走路,每天只能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
大妈说她也一共只见过那个年轻人几面。都只见他穿着白衣裳,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孤单地望着院子外。可是一旦发现有人走过来,他便会立即消失……
听完大妈的讲述,那年的她也觉得心底一疼,忍不住心生恻隐。
从此,每当她再路过那栋白色小楼,便会朝着窗口望去一眼,看能不能看见大妈讲述的那个孤单的白衣男子。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她也会善意地向那窗口送去一个微笑。
直到那一年的野玫瑰盛放,她才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白衣的男子。
那是一个早晨,晨雾还没散尽。初中生上学的时间都早于工薪族上班的时间,所以她从那条小巷子里走过的时候,巷子前后还没有别人。
当她走到那栋小白楼的前面,恰是晨雾一点点散开,将小白楼从雾气里浮凸出来。就在那片白色的晨雾、白色的小楼的映衬之下,墙上的那一蓬野玫瑰便显得更加鲜艳耀眼。
她忍不住驻足观望,然后不经意一抬眼,看见与小楼一同从雾气里浮凸而出的,竟然还有一个白衣的少年。
她不知道那个男子的年岁,只是从她的视角看起来他清瘦苍白,仿佛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孤单地坐在开满玫红色野蔷薇的花架下头,一个人悄然无声地望着院墙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