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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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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色一白,穆槿宁也被自己吓着了。她居然还记得他最喜欢的是龙井!当初他爱喝的,爱吃的,喜好的颜色,技艺,曾让她耗费心力。她以为自己早忘了!统统都忘了!

    她蓦地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险些再度滑落下去。

    “如今本王喜好的,还是西湖龙井吗?一样的味道喝了二十多年,早该腻了。”他的眼神,夹杂无声冷笑,一刻间,让她恨不得遁入洞内。

    他在提醒她,她根本就不了解他?自以为是的了解,揣测心意,也仅仅遭来厌恶?

    “我为王爷重新泡一壶。”

    她捧起茶壶,眼眸黯然,柔声说道。她三年不曾接触他的人生,即便想要周全服侍,她都很难投其所好。

    “算了,本王来,也不是特意喝茶的。”他大手一挥,更显不耐。

    “坐。”见她依旧站在一旁,他睨着她,吐出一个字,宛若发令。

    “城北有处院子,比这里宽敞许多,造物风景都不差,郡王府封了三年,也是时候找个合适的房子安置。你们归置了,哪天搬过去都行。”他的俊颜上,褪去了几分冷漠,将手中的信封放置在桌上。

    她接过来,不露声色地拆开,居然是一张地契。她心底一沉,只听他继续说下去:“本王给杨念找了位经验丰富的嬷嬷,是以前在宫里照应皇子公主的,一道搬入城北。”

    从秦昊尧口中听到念儿的名字,居然让她百转千回,缓缓仰起脸,微微蹙眉,她显得忧心忡忡。“王爷,我想将念儿带在自己身边生活。”她听懂了秦昊尧的话,他买了一座屋院,安置爹与念儿,她嫁入王府跟寄人篱下是一样的,不再自由。

    不悦染上他的阴沉眸子,他丢下这一句,毫不拖泥带水。“本王能够保证杨念在王府之外,吃的用的,什么都少不了他。”

    “我还活着。”穆槿宁忍下内心的酸楚,眼底一片濡湿,骤然紧紧覆住他的手臂,宛若求情:“念儿还小,身为他的娘亲如何抛弃他?”

    秦昊尧一触到她期盼的目光,猝然移开视线,俊颜紧绷,再不说话。

    她以为他至少可以感同身受,昊尧的生母只是卑微的美人,年幼时候就寄养在皇后身边,没娘的苦……她以为他会懂。

    “念儿没有爹,已经够可怜的了,绝对不能没有娘了。”她的面容之上,满是动容悲戚,双手抓的更紧了。

    她眼前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左手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喝了一口茶,碧螺春的淡淡幽香,沁入心脾,缓解了他内心的阴郁。

    “要他进王府也可以,但必须住在偏院。”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多谢王爷体谅。”她轻点螓首,笑的勉强。昊尧对她根本就没有半点感情,她亦不想知晓他娶她的真正目的,他无法对念儿视如己出,她却也没资格讨要更多。

    覆在他手臂上的双手,渐渐滑落,她转身,暗暗探出一口气。

    穆槿宁将茶壶送去暖炉上温热,再为秦昊尧重新斟了一杯茶,只是他起身,早已不愿多留一刻。

    “当日为了忤逆本王,甚至在皇后宫里长跪一整天。本王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心甘情愿嫁入王府?”他突地握住她的柔荑,黑眸肃然,全然没有任何情绪。

    心甘情愿。

    她不知是否该如此承诺,既然已经走到这步,她不愿回头。垂下眼眸,她淡淡一笑,说的笃定。“我愿意全心服侍王爷。”

    “很好。”

    他骤然松开了手掌,冷冰冰的语调,却全然不像是称赞,更像是责难。

    她扶着桌缘,缓缓坐下,望着他远走的身影,双手捧着那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唇中溢出无声喟叹。

    长台之上,堆放着皇后前两日派人送来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唯独少了那一顶凤冠,更显得空落落的。本朝向来如此,唯有出嫁为正室,才可以戴着凤冠入门,身为卑微的小妾,只能蒙着喜帕而已……

    那一顶精美华丽的凤冠,也曾经是她的梦想。

    嫁给一个喜爱的男子,顶着凤冠,坐在新房之内,等待那人俯身,拨开那珠帘,那时她必会朝着他抿唇微笑……

    人人都说她心愿达成。

    只因她蒙受恩德,居然还能枯木逢春。

    只是她戴不了一顶哪怕最轻盈的凤冠,只是她也不确定,她嫁的人,还是她喜爱的吗?姻缘牵拉撕扯,她早已拼补不全。

    他对她而言,仿佛是陌生的全新的男人。

    她甚至不清楚,他喜爱的,是否还是西湖龙井。

    她在王府之内,必当更多陷阱,更多泥淖,更多难关,她稍不小心,就会沦为众矢之的。

    而她,对于秦昊尧而言,更是陌生的全新的女子。

    崇宁的贪恋,绝不会成为如今自己的坚持。崇宁无法忍耐的,她却要每日用笑容掩盖生活。

    她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希望秦昊尧知晓她经历的事,所有的事。

    但如今,她宁愿那些,全部埋葬在千尺之下的海底,永远。不见天日,成为永恒的秘密。

    她突然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她的心都像是被瞬间掏空了。

    笑着笑着,湿润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那茶杯之内,溅起细小水花,水纹一圈圈波荡开去。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了,宛若被浓重的色彩,将世上所有的丑恶,瞬间吞噬干净。

    翌日。

    “客人?”

    穆槿宁放下手边的绣花,抬了抬眼,瞥了一眼雪儿,她在京城的同伴不少,却也随着各自嫁人生子,渐渐疏远。仔细想想,绝无感情好的深交哪怕一个,既然如此,哪里会有客人专程登门造访?

    她起了身,缓步走向大堂。

    娇兰郡主宛若一朵紫色浓郁的云彩,飘入她的视线之内,近年来的变故,让她原本的傲气,变成更重的多疑偏执。

    她冷着脸环顾周围的风景,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毫无温度的轻蔑,听到身后的步伐,她才转过去。

    她睇着一身素雅淡然的穆槿宁,冷冷淡淡说道:“恭喜你了,最后还是嫁了王爷。”

    “京城里的局势,就像是天上的风云,说变就变。”一朝一夕都能改变这世上的许多人,许多事,更别提她远离京城,活在偏僻隔绝的塞外。穆槿宁直直望入娇兰的眼底,抿唇微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的清淡。“若能预知后事,或许本不该开始。”

    她离开的那年,秦昊尧就已经是众人眼中的人物,与生俱来的孤傲疏离,也隔不开那么多宗室女子对他的热切期盼。如今她都已经过了豆蔻年华,宛若昨日黄花。

    年幼时候,不懂人人看她的笑,她总觉得笑,是喜欢她,更觉得骄傲,不可一世。

    其实是笑她,高攀。

    如果她早一点觉醒,早一点看透,早一点想通,也不可能错了这么多年,还一如既往错下去。

    结果也是如此,爬的越高,摔得越重。

    那些美丽的云彩,也不过是她少女怀春假想出来的迷雾,她踩着云彩紧跟那个人,每走一步,越是觉得眼前的风景独特,心情澎湃又羞涩,但云彩来得快,去得更快。

    她已经站在围城之外,只是三年后看娇兰,却依稀觉得娇兰依旧身处围城,迟迟不曾走出来。

    娇兰眼波一闪,细眉蹙着,仿佛全然不信,猝然抬高语调。“你怎么竟跟从尼姑庵出来一般,是看破红尘不成?”

    “年少的时候,处处相逼,比来比去,不愿落人后。如今想来,只是可笑。”穆槿宁挽唇一笑,娇兰曾经是她最大的劲敌,眼看着自己嫁给昊尧,娇兰的尖锐来自何处,她都了解。

    那曾经都是她们精心埋下的种子,却必须看着无疾而终,无法开花结果的似水年华啊……

    换了谁,都不会甘心的。

    她的超脱从容,更让娇兰看不下去。当年的炽热,在她心里还未彻底熄灭,更让自己整个人变成悲剧,为何穆槿宁遭遇那么多,却还是如此平静?

    她连心境,也比不上崇宁么?娇兰猝然抓紧椅子扶手,紧紧闭着唇,更显刻薄。“你的命总是比我好些,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奉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