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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对江源特别上心,只因娘亲便是出生在江源的那氏族,如果秦昊尧可以修好河堤,不止造福百姓,对离世的娘亲而言,也是好事。
他站起身子,径直走向凉亭之外。穆槿宁眸光一灭,急急起身,跟了上去。
“王爷。”拦在他的身前,她扬起小脸,望着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语气中透露恳切:“能带我去江源吗?”
“你?”俊眉凝着怀疑,秦昊尧想都不想,越过她的身子。“行了,好好待在外院吧。”
江源河口扎营的地方,别说一日三餐简单粗糙,就算是休息,也少不了蚊虫叮咬,更没有柔软被褥,一个月下来,皮糙肉厚的汉子都牢骚连连,更别提她一个女人。
穆槿宁见他全然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加快脚步,捉住他的衣袖,他才不得不再度停下脚步来。
冷眸子对着她的脸,不带一分迟疑,秦昊尧回绝地不留余地。“那里上千号人都是男人,你妇道人家,根本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想去,王爷。”那双清澈水眸之内,满满当当全是笃定。她没有一分笑意,心意已决更不是说笑。
这样的崇宁,他并不陌生。她向来那么顽固。
“不会给王爷带惹来麻烦的。”
他的视线往下滑落,看着她紧抓不放的小手,许久不答腔,最终冷着脸离开。
“要去江源可以。”他顿了顿,扯下她的手。
“多谢王爷。”她嫣然一笑,那瞬间的笑意,几乎要绚烂了他的眼眸。
“不过要骑着马去。”
幽深的黑眸之内,一抹恶意的笑,毫不掩饰。
他给她一个难关,更是对她的拒绝。
她不敢骑马。
“好了,回府。”
已然摆脱了她,他走在曲桥上,威风吹拂,卷起他藏青色的衣袍,穆槿宁的脚步,缓缓传入他的耳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宫门。一顶粉色的轿子停在不远处,轿夫已然压下了轿子。穆槿宁瞥了一眼,却不曾停下脚步,而是依旧紧随他的步伐。
秦昊尧走到黑色骏马之下,蓦地侧过脸,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怎么跟来了?”
穆槿宁抿着唇,眼神决绝,一把紧紧按住马鞍,费力试着要坐上马背去。可惜这塞外进贡来的宝马太过高大,她太过纤细娇弱,试了两回还是坐不上马,宫外又没有垫脚石,他实在看不下去,双臂扶着她的细腰,一抬,将她扶上马背去。
她神色冷静,正襟危坐,将背脊挺得笔直,用力拉住缰绳,骏马朝前走了两步,已然让她面色稍霁。
看出她的心有余悸,年少时候,他的无意过失让她摔下马去,她心里自然是怕骑马的。
如今光是看她的脸色,也知晓她并非如往常那般平静从容。
跟他去江源,她证明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冷着脸,一跃而上,坐在她的身后,已然默许。“驾。”
一开始坐上马背的瞬间,心里有几分颤抖,但也不知是他坐上来的关系,还是她想起那个月夜,心里再无任何波动。
在马上,她不必畏惧摔得惨痛,仿佛马下的位置,还有那一人,牵引着她,偶尔回过头来相望,相视一笑。
她清楚自己没有再爱的资格,唯独在黑暗中过久了,看到耀眼暖日,还是会比任何人都渴望的……
让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开来,她别开脸去,忽略胸口心痛。
秦昊尧并未放任骏马奔驰,而是不疾不徐散步一般的慢行,两个侍卫骑着马,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他的双手从她的腰际环了过去,坚硬双臂囚禁住她柔软如水的身子,右手勒住缰绳,左手贴着她的细腰,仿佛为她铸成一堵厚实围墙。
“到了江源,过不惯的话,可别哭着求本王送你回去。”
他恶狠狠下了威胁,她如今是有了自己的骨肉,却不代表,她可以任性为之,不依不饶,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她默默点了点头,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因为顾虑她的身子,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江源对面的山脚下。
炎炎夏日,热烈的光芒偎贴在她的雪肤之上,她掏出丝帕擦拭自己面颊上的细汗,却没过多久,他停下马来。
她转过脸去看他,连日来的外出监造让他原本白皙肤色变成蜜色,更添了几分男子汉味道,让人不得不感叹他的英俊同时,无法忽略他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傲霸道。
“下去休息。”
他仿佛将她当成是属下,一句命令,不容拒绝。
秦昊尧率先下了马,不等她开口婉拒,已然扼住她的纤细手腕,将她拉下马来,在山脚下找了处山泉口,他自顾自俯下颀长身子,一手捧出清水,喉结滑动,解渴退热。
穆槿宁走到他身边去,蹲下身来,双手掬水,喝了一口,山泉水微凉甘甜,让人在燥热的天气,获得天然的凉意。
“吃不消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本王让王镭送你回京。”
再喝了一口泉水,他直起身来,拍了拍双掌,余光扫过她的身影,短暂停留下来。观望她专注掬水的姿态,明明一句话不曾说,甚至一个眼神也不曾留给他,但窈窕佳人在水一方,已然成了最美风景。
“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清泉滋润了她喉口的干燥,嗓音清新,不过分柔润,也不娇软甜腻,偏偏在他听来,倔强又动听。
休息片刻,他再度与她一道上马,半个时辰之后,便来到江源滩上十里之外的营帐之外,将她放下。
她缓步走向前去,河堤制造艰难,堤坝上的吆喝声,震耳欲聋。
站在秦昊尧的身后,看着他与属下交谈,浓眉紧锁的肃然模样,目光再度移开,望向那清澈的江水。冯羽以建造堤坝为名,中饱私囊,收受贿赂,这江源堤坝,也就建了数月,就不了了之。
王镭从远处奔跑而来:“今晚看来要通宵达旦了,王爷。”
“监工不力,换掉。”
凝视着远方场景,秦昊尧神情不变,扯唇说道,云淡风轻的宛若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监工约莫五十岁,是个矮胖的头子,早年在江南制造过虎口河堤,捋了捋袖口,就从另一处赶来。见了秦王,虽然行了礼,眼底终究有倚老卖老的神气。
在他眼里,这位年轻王爷并不懂工程之事,监造虎口河堤的时候,受过皇上嘉奖,他只觉自己劳苦功高,哪里是秦王说换掉就换掉的无名小卒?
秦昊尧眼底一沉,犀利目光刮过监工的脸,毫不留情,冷哼一声:“挪用了一千将士来江源,为了就是早日完工,一个个连水都沾不得,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江水湍急,的确是艰难的。”咳了咳嗓子,监工满不在乎。
“那就等暴雨下了再下水去!”薄唇边划过莫名冷笑,他俊颜肃杀,眼底凝成残酷。
监工吃了个闷亏,愣了愣,不再答话。
“谁怕水的话,趁早滚。”朝着王镭下了令,秦昊尧不再理会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监工,语音阴冷。“吃不了苦的话,今日就把工钱给他们结了!”
见监工一动不动站在身后,秦昊尧骤然转过身去,冷眸没有一分暖意,写满皇族的高贵与威仪。“你还有话要说?”
“没了没了……太阳下山之前,小的会看着他们,决不让他们偷懒……”监工头子挤出假笑,摆摆手,急忙拔脚就走。
“慢着!听完我们爷的话再走不迟。”王镭一手拦住监工,面无表情威吓。
“本王的确是第一回监造河堤,不如你经验丰富。不过,以往在军中,贪生怕死的逃兵,只有死路一条。”秦昊尧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更显得他不近人情的苛刻凉薄。“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如果唯唯诺诺拖泥带水,如今是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但延误了进度,到时龙颜大怒的话,别说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你,身为掌事者,绝不会幸存。”
监工头子闻到此处,面色之上全然覆上一层死灰,假笑拧在嘴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秦昊尧别开脸去,双手负于身后,并不将他放在眼底的泰然。“你也活了这一把年纪了,本王的话,你可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