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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血刃再次抬起的时候,顾子言再一次看到了面前青年的过去。
“苏成茗真是顽固得很,玲珑阁的生意多少人做梦都沾不到边,现在送到我们苏家嘴边了,他居然要自己吐出去!他自己不干也就罢了,还要管着我们。”青年站在苏成荆面前,愤怒至极,“大哥,若是明日左使大人前来,被苏成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得罪了,那可怎么得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杀了他罢?”苏成荆摸着手上那枚信物,心中也惴惴不安。他虽然最终还是掘地三尺,从老爹房子里找到了家主的信物,从而顺利掌管了苏家,但是苏成茗却还是他的心中刺,眼中钉。特别是苏成茗带回来的那位夫人素遥,在老爹出殡那天曾经多次用怀疑的眼神看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种感觉让苏成荆好几日都饮食不安,正值魔道来了位贵客,想在碧落城寻一世家扶持,并将城中玲珑阁交予这个世家经营。苏成荆费尽心力挣来这一份青睐,刚将这件事在家中宣布,却招来苏成茗一顿臭骂。
“苏家祖上乃是仙道大能,如今虽然不如往日,但不管是父亲还是大哥,以及族中入道之人皆是修行仙道,怎么能与魔道相互勾结!还请各位好好思量才是。”事实上,苏成茗不仅把苏成荆给骂了,还顺道把所有想参与进这笔生意的苏家人,都给骂了一顿。
青年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反驳苏成茗了几句,结果技不如人,被苏成茗说得火都没处发。所以今天他才会来找苏成荆,想要报复苏成茗。他见苏成荆的脸色也不好看,于是眼珠子一转,继而轻轻附到苏成荆耳边:“自然不需要大哥来动手,我认识几个朋友,正好需要几个有修为之人来做些事情,不如……”
耳语中,苏成荆点了点头。
翌日,青年以赔罪之名宴请苏成茗一家。宴请之地在碧落城郊外一处小宅,宅子虽然清幽,但也因为如此鲜有人来往。席间青年道歉说得诚恳,一杯接一杯的敬酒,等到酒过三巡,苏成茗一家四口,连同前来的仆人都不省人事。这自然不会是酒的效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喝了酒,药下在院子各处,只要吸一口气便足以中招,而青年早已服下了解药,所以不会有事。青年见他们中了招,嗤笑一声:“四哥,既然你这么坚持老爹那顽固的一套,不如随他老人家一同去吧。这苏家没了你的阻挠,将来定然前程不可限量。”
拍了拍手,从屋里走出来数名黑衣之人,他们不仅衣着相同还都以黑纱覆面,使人看不到模样。红衣人陆陆续续将苏成茗一家人带走,领头的竟然是一位女子,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也能看出她的面容俏丽:“多谢苏公子帮忙,圣教会记得你的功劳。”
画面消失了,顾子言眼前只剩下瘫倒在地的青年。
他知道了,每次那些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是他们魂魄中的记忆,将死之时通过这具身体共有的血脉,一一重现在自己面前。这大约也是那只鬼偏偏要借自己的手来杀人的目的之一,光是杀了这些人,并不足以发泄它积蓄依旧的怨恨,所以它要顾子言也来知道,这些人到底都做过什么事情。
至于目的之二,顾子言的身体是苏家人,元魂却不是,那鬼大约也觉得他不好对付,所以在第一时间就选择将他控制起来。无论顾子言有多强,他始终留着苏家的血脉,这就使得这只原本也是苏家一员的鬼,很容易就能控制他的行动。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
顾子言试着动了动空无一物的左手,他的动作很轻微,从开始的僵硬慢慢变得流畅起来。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做什么,而是慢慢将左手拢入了长袖之中。这鬼的控制力还是很强的,所以他也花费了一些时间,才从中挣脱了一部分。然而他现在并不打算立刻暴露,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完全夺回主控权,而且眼前这个青年和苏成荆一样,都该死。
只有这只前来报复的鬼,才最清楚哪些被埋葬的往事。它既然愿意讲给自己听,那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听?
果然这鬼又在他后颈上呼出一口寒气,讥笑着问道:“不义不信之人,可该杀?”
顾子言点了点头,冷着一张脸,眼神保持着没有光彩的样子,很像是被那鬼控制住了。但实际下上,接下去的那一刀,却是顺着他自己的意志斩下去的,他当初就说过,他会帮苏璞记着仇,也自然会帮他讨回来。
顾子言挥剑向来利落,挥刀亦是如此,青年甚至来不解发出一声惨叫,那还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便从身子上滚了下去。
那鬼似乎是满意了,驱使着顾子言朝着下一个人走去。
这次被选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神情异样的妇人。她瑟缩的坐在椅子上,几乎要把自己缩进一个角里,口中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他扔掉……可是我实在是受不了……受不了……”
妇人的记忆就更加简单了,当初苏成茗一家四口中,只有这个稍大一些的孩子活了下来,而且还中了从未见过的奇毒,整日浑浑噩噩,还总是发出些可怕的声音。但妇人贪图苏成茗那一份极为丰厚的家产,还是同意收养了这个孩子,原以为只要随便养在偏院,不让他死掉就行了。但是渐渐的,这孩子不仅身上的毒没有好转,需要时刻找医生来看,苏家富裕,况且这些钱比起苏成茗留下的家产也算不了什么。然而让夫人不能忍受的是,这孩子变得越发奇怪,经常会在半夜发出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时间越久,这种情况越是严重。到了后来,这孩子有时候居然会露出很是怪异的表情,配上那头被称为不详之兆白发,让夫人整日心惊胆颤。
直到有一天,妇人自己的孩子苏琼,不小心遇到了这孩子的异状,竟然是被吓得连发好几日高烧,连记忆都不太清楚了。这时候妇人终于是狠下醒来,派了仆人将这孩子扔到深山之中。这孩子中了毒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绝不会自己找到回来的路,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之后的事情,不用再看她的记忆,顾子言也知道了。
闭上眼睛,顾子言这时候放松了身体,任由那鬼趋势。他能感觉到,这只鬼的恨意忽然变得极其明显,或许夫人从一开始就说的没错,这鬼便是苏璞的母亲素遥死后所化……不,不只,应该说素遥在大批枉死的魂魄中成了主导意识,这鬼不是一个人形成的,而是很多在同一个地方死掉的魂魄,被强行炼进了一件东西里面,这个东西应该就是七杀碑。而素遥的意识在这里面恰巧最强,所以在汲取了过量的怨恨之后,恨意变得格外强大。
那炼入了无数枉死魂魄的血刃如期斩下,顾子言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却感觉到刀刃被什么东西阻住了,再无法向下分毫。睁开眼睛,顾子言看到的是一双鲜血淋漓的手,那手死死抓住血刃,完全不顾锋利的刀刃,和上面哀嚎的鬼影,就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将血刃阻在了妇人面前。
原本被打晕的苏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他硬是用一双手挡住了锋利的刀刃。作为亲生母子,妇人的记忆他也能断断续续看到,他顾不上自己几乎被斩断半边的手掌,看着顾子言:“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有多恨。可是她是我娘,我不能看着她去死。”
“你不能看着她去死,她当年却能亲手送苏璞去死。”顾子言缓缓开口,那鬼似乎是怔住了,它没有想到顾子言居然在帮它这边说话,一时间也忘了有所动作。
“我知道,所以如果你要以命抵命,那么就杀了我吧。”苏琼心一横,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顾子言冷笑起来:“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血刃被生生抽出,苏琼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从来都不是个大胆的人,所以咬着牙不敢睁眼。一道劲风从上斩下,但最后落在苏琼脖子上的并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一个表面柔滑的东西。
他疑惑的睁开眼睛,发现顾子言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而搭在他脖子上的,竟是顾子言那把星河伞。苏琼死里逃生,一阵恍惚之后只见星河伞在他面前缓缓升起,轻纱缓缓,那温柔明亮的星光洒下,将一切血腥杀戮都隔绝在外。
虽然说早些年苏琼曾经找过茬,但是顾子言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就杀了他。同门相残,这事要是真的干了,那他就别想安心在天华剑派呆了。
“愣着干什么,等我砍你吗?赶紧站远点,一会儿打起来我可没工夫保护你。”顾子言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星河伞的尾端,从中缓缓抽出一把流光四溢的长剑。
那长剑上竟是跳动的半透明火焰,鬼在看到的一瞬间,竟然发出了一声微小的痛呼。
虽然声音很小,但顾子言还是听到了。赤霄红莲几经战火,被斩于剑下的亡魂不知其数,且本来就是上古凶物,论起凶恶来,七杀碑怕是比不上它的。所以这鬼虽然强,却也是会天生对赤霄红莲产生畏惧的。
“你要干什么?!别忘了,你当初夺了苏璞的身体,许诺过什么?”那鬼见顾子言脱离了它的控制,又畏惧赤霄红莲的火焰,即刻慌乱起来。
顾子言不理它,左手提剑,反手像右手中的血刃斩下。
两件都是极为凶恶的兵刃,此时撞在一处,一时间上千鬼魂一同嚎哭起来,让人恨不得自己聋了才好。七杀碑化作的血刃渐渐开始抵不住攻击,血雾寸寸散开,像是在躲避赤霄红莲的锋芒。顾子言左手再起一道灵力,这次直接将血刃从中斩裂!
断开的血刃瞬间又变成了碎开的石碑,掉在了地上。
顾子言抬头,看着无数怨魂从七杀碑中涌出,朝着半空中的那个鬼涌去。他看着半空,轻轻叹了口气,手中长剑抖落万千光辉:“到此为止吧,已经够了。杀死你的是那些黑衣教徒,你现在真的要顺他们的意思继续大开杀戒,帮他们成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