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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姚惜惜又是一声惊呼。
丑八怪?心上人居然叫自己丑八怪?自己的容貌……
姚惜惜想起自己的脸被蜜蜂蜇得又肿又痛,现在己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这副丑样全落在了三殿下的眼中,他自是会骂自己丑八怪。
她忍不住双手捂脸,生怕再给恭王爷看到自己那张丑陋的脸。
手指一触上脸上的干泥,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涂着泥巴,怪不得三殿下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
“镜子,我要镜子,快打水,给我洗脸。”姚惜惜伸手胡乱搓着脸上的泥巴,宫女太监们打来了水,捧上了铜镜,姚惜惜忙不迭地把脸伸到铜盆里,把脸上的泥巴洗了个干干净净。
“啊……”少女们看着姚惜惜的脸,齐齐发出一声惊叹,纷纷转头去瞧若水,对若水提出的法子惊叹无比。
姚惜惜被众人的那声“啊”吓了一跳,忙把脸伸到镜子面前,只瞧了一眼,脸上登时笑成了一朵花。
她服下蜂蜜水之后,身上的肿痛已经消失,只是这脸上涂着泥巴,虽然不再痛痒,却干巴巴地难受。这时候洗掉湖泥,只见她一张脸蛋平滑白嫩,竟然一点红肿斑点也没留下,实在让她喜出望外。
她也不去想这湖泥敷脸的法子是若水所教,站起身来,径自对皇后行礼:“惜惜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看,臣女的容貌一点也没有变呢。”说着翘起唇角,得意地一笑。
姚皇后也不由啧啧称奇,目光扫过若水,见她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暗道这小姑娘城府当真够深,她心里在想什么,竟然连她这个能看遍后宫所有女人心的皇后娘娘,也猜不到她的心思。
韦贵妃也不由地看了若水一眼,想不明白若水为什么要教姚惜惜恢复容貌的法子,教这个刁蛮的恶女痛上几天,丑上几天,岂不是好?
姚惜惜一得意,丝毫忘了方才君天翔对自己口出恶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君天翔,只盼三殿下能看自己一眼,再次倾倒于自己的绝世容颜之下。
哪知君天翔压根就没瞧她,他手中托着那枚玉章,正静静等待若水来取。
他一点也不心疼那输掉的五十万两银子,这银子输给了她,和自己的又有何分别?反正,她迟早是他的人,待她过了门,她所有的,还不全是他的了么!
君天翔志得意满地微笑着,看着若水,目光含情,就像看着自家心爱的姑娘。
若水被他那矫揉造作的目光恶心得差点吐了,她双眉一竖,正要讽刺他几句,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眼眉弯弯,走上几步,伸出纤纤素手,就去取他掌心里的印章,浅浅笑道:“三殿下果然是信人,三殿下的美意,若水自然不会拒绝。”
就在若水的手指刚刚触到那枚小小印章的时候,君天翔突然手掌一收,将若水的手指连同印章一齐握在掌中,微笑道:“本王的心意,你一定要收好,可千万不要辜负了。”
他的这一举动突如其来,若水竟来不及缩手,右手已被他牢牢握住,她双眉一竖,眼中透出怒意,却觉手指一松,君天翔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神色自若地坐了下去。
姚惜惜看着这一幕,登时妒恨交加,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手帕都快被她揉烂了。
她心里狠狠地发着誓:柳若水!贱人!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楚王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铁青,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若水的那只手上,像是要在那手上灼出个洞来,然后抬起眼,眼神冰冷地看着若水。
若水被他目中的寒意看得莫名其妙,明明春风温暖,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别开眼,不再看他,走回自己的座位,细细把玩着手中的小玉章。
这个君天翔,真够土豪的,竟然在所有的钱庄中都有存货,那自己岂不是……想花多少,就花多少,反正这个贱男的银子,自己不花白不花!等明儿就去帝都的钱庄,把这贱男钱庄里的钱,通通提光!若水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落入了楚王的眼中。
楚王只觉得心里一痛,像是被人在胸口猛捶了一拳般,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她的眉毛弯弯,眼睛笑眯眯的,虽然看不见她面纱下面的脸,他仍能想像得出,她的唇角一定是向上翘起的,笑得又是甜蜜又是得意。
他的心再一次狠狠作痛。
这个君天翔的五十万两银子,就值得她这么高兴不成?还是,她高兴的不是君天翔的给她的银子,而是,她高兴的是那枚玉章代表着的心意?
这般珍贵而私密的玉章,君天翔竟然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她,其中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出来,难道这个丫头就察觉不到?她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她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楚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油煎着,被火烤着般的难受。
他只好硬生生地转开头去,不再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问问这个善变的女人,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姚皇后的脸色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君天翔一会儿,君天翔故作不知,只是端杯饮酒,一派萧然。
姚皇后心里沉了沉,暗自哼了一声,转头对圣德帝道:“陛下,姚姑娘和柳姑娘的琴技舞技,让大家着实开了眼界,起了抛砖引玉的作用,现在不妨让别的姑娘们,继续为大家表演,您觉得如何?”
少女们眼前一亮,纷纷露出兴奋之色,觉得还是皇后娘娘体恤自己,给了自己出风头的机会。
要知道,方才若水那惊天一舞,实不知夺走了多少在场少年男子们的心,姑娘们都颇有些失落之意,这时听了姚皇后的话,芳心都蠢蠢欲动。
每个人都自信,凭自己苦练多时的才技,竟然能将意中人的那颗心,从柳若水那里夺回来。
“如此甚好。”圣德帝含笑点头,“哪家姑娘愿意先来?”
圣德帝话音刚落,已经有一个少女站起身来,道:“启禀陛下,臣女夏千秋,想吟诗一首,为今日百花之宴助兴。”
“噢?夏姑娘要吟诗,想必是读书破万卷,腹内气自华,果真不愧是我东黎国第一才女之名。”圣德帝笑道。
夏千秋听了圣德帝的夸赞,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得意,昂着下巴,嘴里却道:“陛下过誉,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哪里敢称第一才女,只不过是比别的姑娘们多识得几个字罢了。”
语气之中,自信满满,听得众少女都不由得暗自撇嘴。
“夏姑娘有如此才华,那就吟首诗吧,我们洗耳恭听。”韦贵妃笑吟吟地道。
夏千秋的目光悄悄落在对面的孟明俊脸上,后者毫无察觉,正自端了一杯酒,对身侧的姬修文举杯一碰,饮了下去,压根儿就没往她这边瞥上一瞥。
夏千秋忍不住又狠狠瞪了若水一眼,抬起头,一脸傲气,朗声吟道:“乌鸦岂知鸿鹄志,泥鳅怎能比鲸鱼!鹰飞高空鸡守笼,两者见识各不同!”吟完,她勾起唇角,对着若水冷冷而笑。
好几名少女已经“咯咯”笑出声来,纷纷顺着夏千秋的目光看向若水,目光中都是嘲弄和取笑之意。
这夏千秋的诗,浅显易懂,连用了六种动物进行对比,一高一低,一贵一贱,字字句句,全都是在讽刺这位柳大小姐,众少女听得十分的欢乐。
还有人称赞道:“夏千金不愧有第一才女之名,这做出来的诗,的确与众不同。”
少女们一齐看着若水,倒要瞧她如何应对。
只见若水端坐椅中,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缓缓放下,神色自若,淡淡道:“听夏千金这诗中的意思,像是对若水方才的舞技,颇不赞同。”
“以舞娱人,区区雕虫小技,似我等这般大家闺秀,千金之躯,岂能去做那乐伶舞伎的勾当?柳姑娘还是回去多读几本书,多识得几个字,少学些那媚人的举止才好。”夏千秋冷冷地道。
“这么说来,夏姑娘是自认书比我读是多,诗比我做得好喽?”若水歪着头,瞅着她。
夏千秋昂起了头,冷冷一笑,自是默认。
“既然夏姑娘如此有才,那咱们就来比一比做诗吧,夏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水笑眯眯地道。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瞪大眼瞧着若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柳若水说什么?跟夏千秋比做诗?在场的谁人不知,这夏千秋有帝都第一才女的名号,诗才敏捷,常常令许多饱读诗书的秀才举人都甘拜下风,这柳若水和人家比做诗,无异于以卵击石。
夏千秋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水,伸出手指着若水道:“你,要和我比做诗?”
“不错!你可敢么?”
“笑话!我夏千秋会怕你不成?你说如何比法?”夏千秋轻蔑地瞟着若水。
“今日乃是百花之宴,咱们就以春日百花为题,七步之内成诗,如何?”若水轻笑道。
“这……”听得要七步成诗,还以百花为题,夏千秋登时犹豫起来。她虽然诗才敏捷,但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做成一首好诗,却也不易。
“夏姑娘若是不敢,若水也不会强人所难,这做诗么,还是不比也罢。”若水神态自若地端起杯子,轻轻一抿。
夏千秋登时醒悟,这柳若水,竟然使诈,故意提出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难题,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哼,好狡猾的人,自己险些上了她的当,既然识穿了她的诡计,自己就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好,比就比。”夏千秋痛快地答应下来。
在和若水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开始构思。
“谁先来?”夏千秋眉梢一挑。
“随意。”若水满不在乎地道。
比做诗,她是半点不会,但,从小到大,她背过的唐宋诗词着实不少,随随便便就能背上十首八首的咏花诗,这夏千秋纵是有曹子建之才,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既然这比做诗是我提议的,那就我先来吧。”若水扫了夏千秋一眼,见她明显松口气的模样。
谁都知道,这般比法,自然是谁先谁吃亏。
若水站起身,伸手指着湖中的一株并蒂莲花,微笑道:“这并蒂双株倒也好看,我就以它为题,咏一首莲花诗吧。”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若水轻轻跨出第一步,她银白色的长裙曳地,随着她的走动,如水波潋滟,款款生姿,整个人就像一朵出水芙蓉,亭亭玉立,纤尘不染。
众人都瞧得呆了,心道,这姑娘还咏什么莲啊,她自己不就是一朵超凡脱俗的绝世清莲么!
若水长睫闪动,口中吟道:“碧波池里叶田田。”又跨出了第二步,“一本双枝照清泉。”跨出第三步,将剩下的两句一次念完,“浓丽各妍香各散,东西分艳叶相连。”
三步成诗,震惊四座!
且不说圣德帝,姚后和韦妃是何等惊奇,连就那些饱读诗书的少年郎们听了,闭着眼睛细细品味,最后都得出一个“妙”字。
这种因景而作的诗句,最是难得,而更难的就是,若水只走出了三步,竟然就完成了一首诗。
少女们有些听不懂的,纷纷睁大眼,向周围人打听若水的这诗做得如何,听得懂得则一脸震惊,尤其是夏千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若水。
若水笑微微地回座,其实这首诗后面还有四句,她却想不起来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只要看着夏千秋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就爽快。
不就是比做诗吗?她记得的诗还有一肚皮,夏千秋,你尽管放马过来,本姑娘接着。
若水笑吟吟地瞅着夏千秋,目光中蕴着得意,还加点挑衅,只气得夏千秋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脑子里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一点诗意,瞬间跑了个精光。
“夏姑娘,该你做诗……了。”若水故意把那个诗字念得长长的。
夏千秋只见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越发的紧张,脑海中一片空白,别说做诗了,就连话她都说不出来了。
“我……认输。”夏千秋迟疑了良久,终于咬了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来。
她知道自己在七步之内,绝对做不出像若水这样水平的诗句出来,既然如此,倒不如藏拙,干脆认输,免得自己绞尽脑汁做出来的诗句,被若水的这首诗比得成了土渣渣,她自己更成众人口中的笑柄。
众人一片哗然。
帝都有名的第一才女夏千秋,居然主动认输?还输给一个半点才名也没有的丑女?
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嘛。
可偏偏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夏姑娘,承让了。”若水怡然自得的拈起一枚葡萝果,送入口中,这异域进贡来的奇果,味道果然非比寻常,她吃得颇为津津有味。
“孟姐姐,你也尝尝,这果子当真是好吃。”若水将果子端给孟依云。
孟依云含笑看着她,心中很是为她骄傲,两个少女头碰头地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吃着水果,说着悄悄话。
只瞧得姚惜惜和夏千秋眼中一阵一阵地冒火,两人都想不明白,这柳若水和去年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去年的她,空有美貌,可今日百花宴上的若水,就像一颗发出璀璨光华的明珠,时时刻刻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
姚皇后的面色一僵,她瞧得清楚,圣德帝看向那柳若水的目光满是激赏之意,难道……她心中忽然浮起一个不祥的预感,再瞧一眼蔫头蔫脑的姚惜惜,只恨侄女实在是不争气,竟然让那柳若水生生地抢去了光彩,出尽了风头。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那柳若水夺得了今年的花魁,她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好事!
姚皇后的目光在场下的诸位少女们脸上转了一圈,锁定了目标,她挑起唇角,温和笑道:“顾大小姐,一年未见,不知你的画技可有长进?本宫倒想瞧瞧,你今年要为这百花之宴,献上一幅什么样的佳作啊?”
顾双双斜睨着若水,正一脸忿忿之色,她虽和姚惜惜不睦,却对若水更无好感,看着她今日在御宴上又是起舞引蝶,又是三步成诗,简直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她就来气!
哼!会跳舞,会做诗,有什么了不起?你可敢跟我比画画么?
这句话憋在她嗓子眼里,几次三番想说出口来,却找不到一个好时机。
就在这时,皇后娘娘亲口垂询,顾双双心中暗喜,立马站起身来,躬身道:“臣女观这满湖清莲,异时而开,很是奇异,想将此情此景,画于纸上,留传下去,好教世人皆知楚王奇才。”
顾双双正值二八年华,情窦初开之时,自打楚王出现,她的目光就再也不想从他的脸上移开,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怦然而动,这样绝世的容颜,仿佛在梦中见过。
她不敢多瞧,尤其怕被楚王发现,少女情怀总是喜欢遮遮掩掩,却总在若有若无的目光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越瞧越是心爱,至于楚王腿上的残疾,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自信,凭自己的相貌家世,还有出众的才华,定能获得楚王的青睐,却不想,看起来超凡脱俗的楚王,从来不将任何人瞧在眼里的七殿下,竟然总是将目光投注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顾双双她压根瞧不在眼里的帝都第一丑女,柳若水。
这叫顾双双如何能服?
且不说她天性好胜,她可以输给在场的每个人少女,唯独柳若水不行。
一个丑女,竟然也想夺去楚王殿下的倾心?竟想夺得这百花之宴的花魁?她凭什么!
眼看着夺冠呼声最高的姚惜惜和夏千秋相继在若水手下铩羽而败,顾双双心中暗喜,这岂不正是自己出头的大好时机?
她等待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
她正要借机而起,一举引起楚王的注意,同时也给那柳若水狠狠一个教训。
顾双双笑得自信满满,她不但要画下这满湖奇景,更要绘出楚王的绝世之姿,她就不信,楚王见了她的画作,会对她无动于衷。
“好,顾姑娘竟然如此有心,本宫很是欣慰,只不知,顾姑娘是只画这满湖的荷花呢,还是将咱们这些赏荷之人也一并入了画中?”姚皇后笑得雍容高贵。
“皇后娘娘人比花娇,臣女极是仰慕,只望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容许臣女将陛下与娘娘的真容现于画卷之上。”
若水暗暗点头,不得不说,这顾双双拍马屁的功夫高出姚惜惜何止一个档次。
这记马屁一拍,圣德帝和姚皇后都觉得十分舒服,二人对视一眼,都对着顾双双微笑点头。
“楚王殿下,双双有一不情之请,恳请楚王殿下成全。”顾双双的声音娇美清脆,宛如出谷黄鹂,人人听在耳中,都觉得很是舒服。
有少年被顾双双这甜美的声音打动,向她投以注目,却见她一双妙目紧盯着楚王,一脸迷醉之色,心里登时灰了,眼神黯淡了下去。
顾双双屏气凝神,心怦怦直跳,等着楚王回答。
哪知楚王对她瞧也不瞧,对她说的话更没有丝毫反应,一双寒墨般的双眸微微低垂,把玩着手里的猫蝶杯。
顾双双就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比那个破杯子好看十倍,百倍,千倍!可楚王的眼神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像自己是个丑八怪一般。
不,自己连那丑八怪柳若水都不如。
她瞧得清清楚楚,楚王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对场中的众少女从来不瞧,却偏偏只瞧了一个人,就是那柳若水。
殿中的气氛略显尴尬,顾双双眼巴巴地等着楚王回答,楚王却恍若不闻,睬都不睬她,只窘得顾双双满脸通红,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听得众少女们在身后轻声嗤笑,她死死咬着唇,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是君天翔看不过去,出来打了个圆场道:“顾姑娘,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出来,我七弟是最疼惜人不过的,他定然应允。”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他这个相隔五年未见,同父异母的弟弟,似乎对他看中的猎物有了兴趣。
那可是他的禁脔,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从他的手中夺走。
这个顾双双瞧上去对七弟十分倾心,他心念一动,暗想不如顺水推舟,将这二人凑成一对,也少了一个觊觎他宝贝之人。
说起来,这柳若水,倒还真是个宝。
去年的自己,只是惑于她的美貌,可如今的她,竟出落得这般的光彩照人,聪慧灵动,让他移不开眼珠子,浑然忘了她那一张丑脸是何等可怖。
她越是光彩夺目,他就越想把她拥为己有,他一定要把她弄到手,把她永远,永远地禁锢在自己身边,狠狠地征服!
顾双双感激地看了君天翔一眼,轻轻点头,声音轻柔带点哀怨:“双双只是想恳求楚王殿下,能允许双双将七殿下的无双之姿,也绘于画卷之上,永世留芳。”
她这话己说得十分露骨,将自己倾心于楚王的心意表露无疑,她也是个大胆的姑娘,只知我欲爱,则爱,我欲恨,则恨。
她这般公然向楚王表达爱慕之意,殿中有耳朵的又哪个听不出来?
圣德帝不由捋须微笑,这位顾家小姐,容貌美丽,性格爽利,又画得一手好画,算得上有才有貌,和老七倒也相配,只不知老七他……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由向楚王瞧了过去。
若水听了顾双双的话,心中一动,暗想这楚王果然是少女杀手,仅凭一张脸,就能引动这许多芳心,她妙目流盼,向楚王淡淡一瞥。
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凝注在楚王脸上,等着他的答案。
只见他如清辉晓月般的脸上毫不动容,他在众人睽睽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眼,一双明亮如寒星的眸子在众少女的脸上慢慢扫过,被他的目光看到的少女无不心跳加速,脸颊飞红,心中暗怀期翼。
楚王的目光停在顾双双脸上,顾双双紧张得双手交握,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期待着楚王轻轻点一下头,只要他答允了,自己就有把握能征服他那颗骄傲的心。
却不料,楚王的目光在她脸上只是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就滑了过去,径直落在顾双双身后的若水脸上。
“柳姑娘,”楚王唇角一勾,轻轻一笑,宛如一朵奇花,灿然绽放,只瞧得少女们一个个移不开眼睛。
这楚王容颜绝世,他不笑的时候,清冷如谪仙,凛然高贵让人不敢直视,当他展颜微笑之时,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融融暖意,仿佛春回大地。
若水眉头一跳,这个楚王好端端地叫自己做什么?
“本王对你……也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柳姑娘,可能答允本王?”楚王口中说是请求,可姿态高高在上,下巴微昂,目中殊无半点笑意。
他这般自大的模样,让若水十分不爽,心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靠脸混饭的家伙!
若水也昂起了下巴,干脆利索地回道:“不答允!”
她的回答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姑娘可是疯了不成?
楚王那般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子,能向她一个小姑娘提出请求,是给了她多大的脸面,她竟然问都不问,就一口拒绝,可不是傻子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又向楚王看了过去,这姑娘当众不给楚王的面子,倒要瞧瞧楚王会不会大发雷霆。
圣德帝的目中透出忧色,他这个宝贝老七的脾气可不大好,若是发起火来,那柳家小姑娘可要吃不消。
却见楚王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怒意,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就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众人心中都痒痒地,十分的好奇,这楚王究竟是想提一个什么不情之请?可是楚王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再次开口,也只是拈了枚水果,放进嘴里,怡然自得地吃了起来。
君天翔第一个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七弟,你要问柳姑娘一个什么不情之请啊?还有,顾姑娘的一番美意,七弟,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说着瞥了场中发呆的顾双双一眼。
顾双双的一腔热情,被楚王一再冷落,也不由地降了下来,咬唇道:“七殿下瞧不上双双的画技,双双知道了,不敢强求殿下。”向着楚王行了一礼,躬身退了下去,一脸黯然。
“你的画技,本王确实瞧不上!”突然,楚王的声音,冷冰冰地响了起来,就像是一根鞭子,重重抽打在顾双双的脸上,抽得她脸色顿时发白,哆嗦了一下,紧咬着嘴唇看向楚王。
“还有你的品性,本王更是不齿。”楚王的鞭子再一次抽了过来,这次,重重抽在她心里,疼得她一阵抽抽。
“楚王殿下,双双和您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我的品性有哪里不好?还请殿下明示。”顾双双被楚王的毒舌刺激得全身激灵,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鼓动唇舌,造谣生事,背后说他人是非,这样的人,也想为本王作画?你配么!”楚王的舌头就像长了刺,一句话比一句毒,扎得顾双双体无完肤。
顾双双彻底被打倒了。
楚王目光中的轻蔑和不屑一下子把她那颗骄傲的少女之心击得粉碎。
有什么比在众人面前,被意中人当面羞辱更让人无地自容?
此时的顾双双,简直恨不能一头扎进湖里去!
听了楚王斥责顾双双的话,若水突然想起那日酒楼之上,顾双双是怎样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这楚王字字句句,都骂在了点子上,倒像是专为自己出气的一般,但,怎么可能?
自己和这楚王也不过是初次见面,他怎么会知道顾双双和自己之间的梁子,更何来替自己出气一说,自己还当真是想得多了。
如是一想,若水就连看也懒得看楚王一眼,径直和身边的孟依云说话去了。
楚王的目光淡淡扫过若水,见她对自己这番话竟然无动于衷,心下大是没趣。摸了摸鼻子,暗嘲自己还真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人家姑娘心里,压根儿就看不上自己!
众少女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纷纷嘲笑顾双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高攀楚王殿下,只听得顾双双的脸青一阵又红一阵的,脸上颜色精彩之极。
君天翔看着楚王将顾双双斥责得无地自容,暗暗咂舌,心道这老七不说则己,一鸣惊人,丝毫不顾及人家姑娘家的脸面,将一个倾心于己的姑娘骂得灰头土脸,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却忘了当日在恭王府前门,自己对若水的做法更冷酷,更无情。
此时,他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老七,你还没说,到底要求柳姑娘何事?”
楚王听了,淡淡看他一眼,“无他,七弟只是想请柳姑娘帮我画一张画像而己,既然柳姑娘不愿,本王自然不敢相强。”
什么?人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这楚王倒也有趣,人家顾大小姐上赶着求着他,要帮他画像,他不稀罕,倒转头去求一个丑女来为自己作画。
“噢。”君天翔看了眼若水,目光闪动,不知道打些什么主意。
若水倒是来了兴致,她转过头来:“楚王殿下,你的意思是,想让若水为您……画像?”
她简直想笑出声来,这楚王的脑回路肯定和她不是一个层次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会画画,这楚王倒是知道了。
“怎么?柳姑娘愿意了?”楚王双眉一挑。
“愿意,自然愿意。”若水笑得如花枝乱颤,孟依云伸手拉了下她,悄声道:“柳妹妹,你当真会画?”
若水也悄声答:“不会,我哄他玩的。”
她声音虽悄,却一字不漏地钻进了楚王的耳朵,他肚里暗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说起来,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要她为自己画像,只不过是想让她,好好地瞧瞧自己罢了。自打进了这碧波殿,殿中所有的少女都为他风采所迷,有哪一个少女的目光不在悄悄地瞧他,只有这个丫头,竟连对自己的这张脸,没露出半点痴迷的神色。
难道自己长得不够出众么?为什么想引起她的注意,就这么难呢!
“那,柳姑娘,现在就开始吧。”楚王不再多言,静静坐在他那张特制的椅子上。
“好。”若水忍住笑,旁边有太监送来画画用的诸般工具,熟宣,镇纸,画笔和颜料。
在场的人都好奇地抻着脖子看,人人脸上露出好奇之色,这柳大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画画都会。
若水一本正经地铺平了纸,对那些花花绿绿的颜料瞧也不瞧,提起笔蘸满了墨,孟依云睁大了眼,瞧若水这模样,不像是作画,更像是写字。
顾双双在人群中看着,心中一阵冷笑,行家看门道,她一看若水这提笔的姿势,就知她对作画一窍不通,却想不明白,这丑八怪究竟要干什么,明明不会画,偏要画,她就不怕当众出丑么?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愤难平,自己明明有一手好画技,楚王却一点也不稀罕,这丑八怪明明不会画,楚王倒巴巴地求上门去,她越想越气,两只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若水,只希望她楚王面前大大的出一个丑。
若水倒也不负她所望,她提起笔来,还没落下,一滴浓墨“啪”地一声滴在纸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黑点,围观的众人登时“哈”地笑出声来。
“好大的一滴墨啊,柳姑娘,你这是画的楚王殿下的眼珠子吗?”顾双双再也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是啊,有何不可?”若水昂了昂下巴,瞥了她一眼。
“哈,当真可笑,我学画学了十年,头一次看到有人画像先画眼珠子的,你们说,是不是?”顾双双环首四顾。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柳大小姐分明是强词夺理,她压根儿就不懂作画。
“你没见过,说明你见识浅薄,孤陋寡闻,这就让你长长见识。”若水毫不客气,想那日这顾双双在背后痛骂自己的时候,唇如枪,舌如箭,骂得好不痛快。
“好啊,我倒真是想见识一下柳姑娘的画技呢。”顾双双这会儿忘了刚被楚王羞辱过,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若水看着纸上那滴大大的黑墨,皱起了眉,她原想画一个大大的猪头,送给那目中无人的楚王,但这滴意外滴落的墨汁,显然破坏了她原先的想法。
她目光轻扫四周,见众人都是一脸瞧好戏的模样瞧着自己,大多数少女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有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自己并不会作画。
哼,都想看本姑娘出丑么?偏不叫你们如愿!
若水心中傲气登生,她轻轻咬着笔杆,思索了一下,提起笔来,毫不迟疑地落了下去。
众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顺着她的笔锋看去,只见她落笔有力,先是笔直的一竖,一横,一竖,又一横,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黑框框,人们不由奇怪的“咦”了一声,猜不透若水究竟画的是什么。
顾双双更是打鼻子里嗤笑出来,她的目光斜斜地向楚王瞟去,嘴角轻勾,意带嘲弄,哪知楚王压根就没瞧她,他的眼神和众人一样,都奇怪地盯着纸上那个大大的黑色方框。
这个鬼丫头,又要玩什么鬼花样?
楚王心里暗自琢磨,见众人脸上嘲弄之色更浓,心中却并不担心。自打他识得她以来,见她事事占尽上风,还从来不曾在什么人面前吃了亏去。
就算进了宫,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她也敢炸起了毛,活像一只好斗的小狮子,不曾退缩半分。
这样有勇气的姑娘,怎能由得人不爱?
若水看着画得那个四四方方的框,胸有成竹地一笑,又满满地蘸满了墨,落下笔去,“唰唰唰,唰唰唰”落纸有声,只看得众人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这柳大小姐,是在涂墙么?哪有这般作画的?
楚王越看脸色越黑,黑得就像若水纸上画的画。
她、她这画的是他么?他就算是刚从煤窝里爬出来,也不能黑成这样吧!
他不由得打鼻孔里重重喷着气,心中气恼无比。
君天翔却看得很是欢乐,他翘起嘴角,笑意直蔓延上了眉梢,心中暗自得意。
若水很快就画完了,众人看着她纸上的画,下巴差点掉了一地。
若水得意的抬起头,对着周围扫视了一圈,放下了笔,对着画纸吹了吹,等墨迹稍干,提了起来,对孟依云道:“孟姐姐请看,我画得可像?”
孟依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手里的画,又看了看若水,犹疑道:“柳妹妹,你画的……是什么呀?请恕姐姐眼拙,没瞧出来。”
众人一齐点头,这孟姑娘说得再对没有了,他们谁也没瞧出来。
“楚王殿下啊。”若水眉毛一挑,惊讶地看着众人道。
“柳姑娘,把画呈上来,朕要瞧瞧,朕的老七被你画成了什么模样。”圣德帝离得远,众人又把若水团团围住,看不到若水画的画,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心中好奇无比。
“是,陛下。”若水微微一笑,穿过人群,走到御宴之前,双手呈上,交给德喜公公。
德喜公公看着那画,眼角一抽,很快镇定下来,接过画纸,轻轻放在御案上。
圣德帝一瞧,不禁怔住了,他抬头看着若水,一脸的困惑,“柳姑娘,朕也老眼昏花了,你这画的,当真是楚王?”
“启禀陛下,千真万确。”若水肯定地点点头。
一旁的姚皇后和韦贵妃按捺不住好奇,齐齐起身,就连一直郁郁寡欢的妙霞公主,也凑到御案之前,三颗脑袋一齐看了过去。
看完之后,三人神色都颇古怪。
妙霞公主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一扫方才脸上愁容,一伸手就把那画拿了起来,欢快地跳到楚王的身边,拿着画在他面前来回晃着。
“七哥,你快瞧瞧,柳大小姐把你画成了什么模样!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她边说边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楚王的眉头都要皱成一把锁了,他恨恨地瞧着那张画,再瞪着一脸无辜模样的若水,真恨不能、恨不能……
他狠狠瞪了若水一眼,把脸一扭,重重哼了一声。
韦贵妃也是娇笑不己,看着若水,忍不住问道:“柳姑娘,你这画,画得倒也奇怪,本宫,怎么没瞧见楚王殿下在哪里呀?”
若水眨了下眼,回道:“楚王殿下,自然是在画中。”
“哦?”韦贵妃再次看向妙霞公主手里的画,看了半天,还是一脸的不解,再次问道:“柳姑娘能否解释一下,本宫对这书画之道,所知甚浅,竟然没看出柳姑娘这画中人在何处。”
妙霞公主拿着画,走到若水身前,嘴巴一翘,“画还给你,你好好跟贵妃娘娘解释吧!”说完将画甩到若水身上。
若水好笑地瞧着这个发脾气的小姑娘,也不恼,她把画平平展了开来,微笑道:“贵妃娘娘,臣女画的乃是一副静思图,需要用心去感受这画中的意境所在,才能看出这画的精妙之处。”
“哦?你这画还有意境?还有精妙之处?你倒指出来,让我们大伙儿都开开眼界。”顾双双忍不住讽刺道,就她这张连三岁小儿涂鸦都不如的狗屁画作,也好意思拿出来夸赞?
“怎么,顾姑娘瞧不出来么?倒枉称你学画十年,竟然连若水画的一幅小小画作,也不会欣赏,你这十年之功,恐怕是浪得虚名罢。”若水斜睨着她,淡淡道。
“我……我!我师从名家,哪里会看你这种狗屁不如的玩意儿!”顾双双大怒,口不择言,“狗屁”二字一出口,只见众人目光全向她扫来,登时大窘。
“若水此画,只为给懂得若水心意的人而作,若是无人能够看得懂,那也就枉费了若水的一番苦心了。不知在场的诸位,可有人能看得懂此画?”若水将画提起,对着众人缓缓看去。
孟明俊听了若水这话,心中怦怦直跳,她的话中,显然是说如果有人能看懂这画,就是与她心意相通之人,他……他真想做这个人!
孟明俊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画面,只盼自己能看出这画的与众不同之处,可看来看去,看到的还是一大片的黑色,只是在一团方方正正的黑色之中,有一块烧饼大的空白。
他皱紧双眉,潜心思索,连姬修文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听到,直到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才猛地感觉到,转头对着姬修文怒目而视,“你掐我做什么!”
“我是看你小子看人家姑娘都看痴了,才好心弄醒你!喂,兄弟,快告诉告诉我,这柳姑娘的画,究竟画的是什么?”姬修文一脸好奇地道。
“我要是能看得出来,还用得着在这儿冥思苦想么!”孟明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继续皱着眉琢磨着。
不只他在冥思苦想,整个大殿之上,几乎所有的少年们,都对着若水手中的那幅画,不错眼珠地瞧着,人人都盼自己能抢先解出若水这画中之谜。
连君天翔都不例外。
这可是讨得若水芳心的大好机会,他如何能够错过?况且他一向自视甚高,这若水画的画,今天在场的众人中若是无人能解,也就罢了,如果有一人能够解出,必然非他莫属。
可他足足瞧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也愣是什么也没瞧出来。
若水手持画纸,俏生生地站在殿中,衣裙一角被春风扬起,翩然欲飞,宛如凌波仙子般楚楚动人。
少年们先前都是在瞧着若水手中的画,看到后来,一个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若水的风姿吸引了过去,浑然忘了自己目不转睛瞧着的姑娘,乃是帝都第一丑女。
此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出声笑道:“不过是一个丑女,也值得你们看得这般痴迷?”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众少年群起而攻之。
“丑,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丑了?这样动人的风采,就是用天上的仙女来比也不为过!”
“你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是狗眼看人低!”
“无知之辈!无耻之流!”
少年们义愤填膺,瞬间将那人喷得狗血淋头,低缩了脖子,再也不敢多出一声。
若水静悄悄地等了约有一柱香的时候,见众人都默不作声,樱唇轻启,吐语如珠:“怎么,若水此画,竟然无人能懂么?”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个个看了过去,少年们和她清澈如水的眸光一触,都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少女们则瞪着两个眼珠子,忿忿地瞅着她。
若水忍不住轻轻一笑,少女们在气什么,她自然知道。
今儿这百花之会,仿佛是专为她一人而开,姚惜惜,夏千秋,顾双双,这三名众少女中的佼佼者,像是约好了一起在她面前出丑一般,输得一败涂地,面子里子全没了。
少女们心中都在想,如果若水,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她们还能接受,可偏偏她是个丑女,还是个被退了婚,声名狼藉的丑八怪,她有什么资格来问鼎百花会上的花魁一席?这要是传到了帝都百姓们的耳朵里,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脸上的的脸往哪里搁?
若水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楚王脸上。
她神态端庄,笑容温和可亲,柔声道:“楚王殿下,不知若水这画中之意,您可瞧出来了?”
能瞧出来才怪!
只有鬼才知道这鬼丫头心眼里装了些啥!楚王简直恨不得剖开她的小心脏,仔仔细细地瞧上一瞧。
不过,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鬼丫头认输?
那是万万不能!
“本王、本王自然瞧出来了!”楚王下巴一翘,傲然说道。他眼角一瞥,见若水眉眼弯弯,笑意甜甜,极是动人,心中忽地一动,若有所悟。
“老七,你当真瞧出来了?快说给朕听听,这柳姑娘的画中,究竟打的什么哑谜?”圣德帝被若水的画弄得一头雾水,却老不下脸来张口问人家小姑娘,这时听楚王一讲,登时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在了楚王的脸上,人人都在盼他说出答案。
楚王脸上微微一红,他有些心虚地别开脸,不敢和圣德帝期待的眼神对视,一双灿如星辰的眼睛四处乱转,忽地转到了若水的脸上,只见她眼神中带着一抹揶揄的笑意,笑吟吟地瞧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明亮。
明月……月亮……
一瞬间,楚王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眼前蓦地一亮。
“启禀父皇,儿臣当真瞧出来了。”楚王的声音清朗明亮,信心满满,他转过头去,含笑的黑眸凝望着若水,“柳姑娘这画中,自然画的是我。”
众人一齐向若水手中的画看去,皱着眉,使劲地瞧,也没瞧出半点楚王的影子来。
那张画简单之极,一目了然,除了右上角有一个圆圆的空白,周围就是一大团墨黑之色,再无其他。
这楚王,却又是打的什么哑谜?
众人瞧瞧楚王,又瞧瞧若水,只见他二人凝眸互视,目光中似乎流淌着脉脉温情,尤其是那楚王,眼中蕴含着的浓浓情意,炽热得简直要把对面的小姑娘融化了。
少女们几乎人人都在想,要是自己能和若水易地而处,被楚王那样浓情的目光瞧上半刻,真是死也愿意。
这楚王……真是大胆!
饶是若水脸皮极厚,在楚王这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注视之下,也忍不住飞红上脸,所幸有面纱遮住,不为人知。
在众人眼中看来,她依然神色自若,淡然出尘,全不被楚王的风采所迷,人人惊叹之余,对她更增敬重之意。
这位柳姑娘,端庄矜重,聪慧大方,哪里像是旁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因退亲而以自尽要挟恭王的无耻之流,定然是有人妒忌这位柳姑娘而造出来的谣言!
对,一定是谣言!
要论容貌,这楚王殿下比之恭王殿下不知道要俊美出多少倍,论身份尊贵,楚王殿下更不在恭王殿下之下。
几乎人人都知道,楚王殿下乃是前皇后的亲生子,自打他一出生,就成了圣德帝的眼珠子,宝贝之极,若不是他自幼体弱多病,太医们都说他命不久长,恐怕这太子一位,早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而恭王爷的生母,乃是圣德帝的一名妃子,虽然位为妃位,却哪里及得上前皇后在圣德帝心中的位置。
一亲一疏,一近一远,二人在圣德帝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虽说楚王殿下身有残疾,但圣德帝眼中对他的关心爱护之意,在场有眼珠子的,人人都看得出来。
在楚王殿下没出现之前,帝都所有人都以为,恭王爷被封为太子,只是迟早的事。
可楚王殿下突然回归帝都,还未露面,已经先声夺人,献出引温泉催开满湖荷花之法,博得了圣心,今儿席上这么一露面,更是风采熠熠,人品卓约,让人简直移不开眼睛。
众人心中都想,楚王殿下这般出众,看来这太子之位么,还不一定落在哪位皇子的头上呢。
少女们更是对楚王倾心不己,几乎是一开始,楚王殿下在少女们心中的位置,瞬间就压倒了恭王殿下的风采,就连一心扑在君天翔身上的姚惜惜,眼神飘向楚王的时候,也一时失了神。
能够获得这样一位身份高贵,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的垂青,那简直是所有少女们的梦想,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
可这样的好福气,怎么偏就落到那个以丑闻名的柳若水头上,更让少女们气愤的是,这丑女竟然对楚王殿下的垂青,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众人抢都抢不来的东西,这丑女竟然不稀罕,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事么!
实在由不得少女们个个气愤满胸,瞪眼扒皮的瞧着若水。
就连若水身边的孟依云,都悄悄地移开了下身子,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悄悄看了眼若水,又悄悄移向了楚王,眼中泪雾弥漫,泫然欲落。
若水对少女们妒恨交加的目光视而不见,这楚王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露骨,越来越大胆,竟像是肆无忌惮地把自己当成他的所属物一般!
她秀眉一挑,目中蕴怒,唇角的笑意早己消散,嘴巴抿得紧紧的,狠狠地和楚王对视。
他以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就会怕了么!
可是看着看着,若水发现,楚王看着自己那灼烈炽热的眼神突然变了,由炎炎烈日一下子变得春暖如棉,融融软软地把她团团包裹,让她仿佛置身于一池温暖的池水之中,说不出的舒适。
楚王那暖洋洋的目光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眸光如醉,心湖荡起波澜,一颗心加快了跳动,怔怔地望着他。
这样才对!楚王满意地勾起唇,对着她灿然一笑。
他这一笑,登时让若水清醒过来,脸上一热,恼怒地咬住嘴唇。
刚才,自己竟然被他的眼神蛊惑了?
该死的!这个混蛋楚王,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她!害得她误把他当成了小七,差点为他动了心!
她抚了抚自己兀自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轻轻吐出口气来。
这家伙就是个妖孽!长得像妖孽也罢了,笑起来,还有那看人的眼神,处处都是妖孽!
若水狠狠别开脸,不去看他,只要不看他那蛊惑人心的眼神,她就不怕。
“楚王殿下,您既然看懂了若水的这幅画,可否请您为大家说一说这画中之意呢?”若水声音清冷,宛如冬泉出谷。
楚王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看到小姑娘被自己的目光弄得别开眼,让他很是开心。这个鬼丫头,总是若有若无地忽视自己,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要让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再也不许留下任何人的影子!
他的视线垂落,落在若水手中的那幅画上,淡然而笑。
“柳姑娘,你曾说过,看得懂这幅画的人,就是懂你心意的知心人,你这幅画,既然画得是本王,那这画中的意思,本王要是看不明白,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柳姑娘的一番心意?”
若水脸上发烧,忍不住狠狠白他一眼,这楚王好会颠倒黑白,被他这样一说,倒像是自己画画公然向他示爱一般!
“如此说来,楚王殿下当真看懂了?”若水冷冷道。
“不错!”楚王展颜一笑,道:“柳姑娘方才说,这画名叫静思图,其实不很恰当,这画应该叫做,静夜思,柳姑娘,你觉得,本王是否看懂这画中之意呢?”
若水眉梢一挑,淡淡道:“请楚王殿下说得明白一些。”
她心下嘀咕,莫不是这家伙当真看懂了不成?可是,不应该啊!
“柳姑娘的心思,当真是常人难猜,只不过,本王或许恰巧就是柳姑娘的知心之人。好罢,柳姑娘既然让本王说明白,本王就为大家解开这画中之谜。”楚王指着那片墨黑一片的画,微微一笑。
“诸位请看,这画中的秘密,就隐藏在这一片漆黑如墨之中,而这画中之意,就在于一个‘夜’字。”他围视四周,见人人脸上都是一片迷惘之色,显然还没解明,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柳姑娘真是好精巧的心思,好奇妙的构想,这般七窍玲珑心肝做出来的人,画出来的画,当真令人好费思量。这画中之谜,其实就是四句话。”
“四句话?哪四句?七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妙霞公主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急促催道,她都快让这个七哥急死了。
“夜静更深,推窗望月,举头清辉,静思佳人。”楚王不急不徐地念道,含笑看住若水。
若水心头突地一跳,暗道这楚王还真是不可小瞧,居然真的让他猜出来了。她的目光和楚王一碰,马上扭开脸,牙齿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什么?怎么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呀?七哥,你说这画中画的是你,你在哪里?这四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啊?”妙霞公主一迭连声地追问道。
她恰恰问出了场中诸人的心中的疑问。
楚王的话,人人都听得懂,可和这画,又有什么相干?
唯有孟明俊眼神一亮,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随即又一暗,挥拳在自己腿上重重一锤,心下满是懊恼。
“九妹,你还没瞧出来么?”楚王笑吟吟地道。
“没有。”妙霞公主困惑地摇摇头,“七哥你念的四句话我倒是听明白了,可是这幅画里,你在哪里?”
“我么?就在这里。”楚王对着画上一指,手指之处,一片墨黑,微笑道:“这就是柳姑娘画中的妙处所在了,你细想一下我说的话,夜半时分,午睡梦回,室内一片漆黑,唯有窗前明月,洒落清辉,我么,就坐在这黑暗的房内,对着天边明月,静思佳人哪!”
许多人听到这里,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歪着头打量着若水手中的画,越看越觉得,这楚王说的,一点不错!
就连圣德帝都露出赞叹的表情来,“老七说得好,柳姑娘这画果然极妙!”
若水不会画画,谁都瞧得出来,但人家信手而涂,却画中有诗,诗中有意,加上楚王的妙语解说,果然是越看越有味道。
这就像是皇帝的新衣,印象主义的画风,你觉得它是,它就是,你觉得它好,它就好,越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反倒比一目了然更耐人寻味。
一时之间,大殿之上,赞颂之声大起,连皇帝陛下都夸的好画,这些人还不上赶着跟风拍马屁么!
顾双双差点气吐了血,这柳若水画的什么玩意儿,自己就是用脚丫子也比她柳若水画得强百倍,可偏偏殿中众人,个个都像是瞎了眼珠子一般,对着她那副狗屁不通的画作,大放赞美之词!今儿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那明明是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啊?”妙霞听着众人交口称颂,使劲盯着画看,还是满脸不解。
“笨小九,你进到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能看得到人吗?自然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了。这就是柳姑娘方才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处啊!”
“噢,原来她是画个了谜让咱们猜啊。”妙霞吐了口气,白了若水一眼,“我还当有什么了不起呢,哼!”
“傻丫头,柳姑娘的这颗心七窍玲珑,聪慧无比,你的心和人家一比,就是个木头疙瘩。”楚王笑着逗她。
若水听着楚王对妙霞说话的语气,亲昵无比,显是兄妹二人感情甚深,心想,这两个皇子公主,一个孤高冷傲,满腹机心,一个骄纵刁蛮,胸无城府,居然相处如此和谐,倒觉得有些奇怪。
“七哥!我是你妹妹,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居然这么向着她?”妙霞被楚王一说,更是满肚子不乐意,“那个柳若水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一个都这样看她,她不过就是个还没过门就让三哥休了的丑八怪!你们还都当她是个宝,就凭她那副丑样子,她配得上谁?也好意思来参加今天的百花盛宴,哼!”
她想起孟明俊看着若水的模样,对若水又气又恨,她是公主之尊,自小娇纵无比,养成了一副不管不顾的性子,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
今天若水在这百花宴上,可谓是众所瞩目,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在场的众人中有许多是以前只听说过她,未曾见过她面的,听着众口铄金,众口一辞,都以为她是个无才无德,不知廉耻的丑八怪,这才被三殿下休弃,于是也随大家一起,没少嚼舌根子,传过她的坏话,将她的名声糟蹋得败坏无比,几乎是帝都的家家户户,提起这位第一丑女,都会狠狠地往地下吐口唾沫,说一声“呸!”
谁知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出现在百花宴上的若水,面纱遮脸,不露容颜,但风姿嫣然,妙语聪灵,娴雅爽直,光彩照人,实在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
几乎人人都看出皇帝陛下对她的欣赏,韦妃也是对她言笑晏晏,还有那目中无人的楚王,更对她另眼相看,引得少女们又妒又恨,引得少年们心向往之。人人都想,能够妙舞引来彩蝶飞舞,三步成诗惊四座的一位姑娘,又怎会是帝都里口口相传的无德无才的丑八怪?
所以在场的许多人听妙霞公主这样一说,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许多心仪若水的少年们听得自己中意的姑娘被这样侮辱,更是愤愤不平,但一个个碍于妙霞的公主之尊,无人敢出头,为若水说一句话。
君天翔脸色一僵,想要出声,却感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向自己射来,他微微侧目,正和姚皇后视线相交,姚皇后的目光中威严冰冷,如寒冰一般,刺得他后背竟然爬上了一层凉意,瞬间扑灭了他心头升起的邪火,冷静下来。
姚皇后的目光只停留了短短一个瞬间,就不露痕迹地转了开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目光交汇的这一幕。
当真是好险!自己差点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
君天翔暗自警醒,神色肃然,正襟危坐,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姚惜惜听得妙霞公主出言侮辱若水,心中痛快之极,再看到意中人不管不顾,更是从心里欢喜出来。
楚王正要斥责妙霞,目光一瞥间,见若水眼中露出又是狡黠又是得意的神气,心中一动,知道这个鬼丫头准备出手教训一下自己这个骄纵横蛮的笨妹妹了。
于是,他也闭上了嘴巴,准备看戏。
恶人还须恶人磨,他这个无人管教的妹妹,也是该有人好好地给她点教训了。
还是圣德帝听不过耳,皱眉说了一句:“妙霞,不可胡闹。”
妙霞鼓着眼,气愤愤地瞪着若水:“父皇,我没胡闹,我说的都是真的,咱们今儿明明是百花宴,她一个丑八怪,算得上什么花了?她凭什么来赴宴!她就是一个丑八怪,丑八怪!没人要的丑八怪!”
说话之时,她的目光忍不住向孟明俊看去,却见他也正在瞧自己,只是目光中没有半点温柔之意,而是透着彻骨的冰冷,就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不,他瞧着她的目光,分明还带着恨意。
妙霞心中一凉,明俊哥哥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都是因为柳若水这个丑八怪,都是她害的!
她被刺激得泪水夺眶而出,哭叫道:“父皇,母后,你们快把这个丑八怪赶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她!母后,快赶她走!”
她一头扑到姚皇后怀里,放声大哭,姚皇后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目光中透出阴冷的恨意,只是她低俯着头,无人瞧见。
妙霞公主这一哭一闹,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圣德帝自觉教女无方,让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脸上微现尴尬之色,看着妙霞哭得这般伤心,却又不忍心斥责,韦贵妃目光转了转,看了姚皇后一眼,觉得难以出声相劝,遂闭上了嘴巴。
若水先前听得妙霞出言不逊,在众人面前一再羞辱自己,就算她是个泥巴做的,也会被骂出了三分火气,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个好心性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以牙相还,这妙霞公主如此骄纵,她倒真想给她个教训。
可是……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她这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还没伤心痛哭,那个骂自己的人倒先哭得个稀里划拉,她看着伏在姚皇后怀中哭得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的公主,只觉得啼笑皆非。
秋波一转间,忽然遇到一道视线,她看过去,只见孟明俊正一脸关切的瞅着自己,她怔了怔,一瞬间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许多东西,鼓励,安慰,欣赏,温情,还有……
若水瞬间恍然,原来如此!
这妙霞公主也当真可笑,竟把她当成了情敌,信口乱骂,反倒惹得她自己伤心成这样,罢了,她怎能和一个失意的小姑娘斤斤计较。
她这样一想,心意登时变得平和,当下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准备雪上加霜,在公主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可若水想息事宁人,却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
大殿之中,只听得一道清冷高贵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妙霞所说不错,今天这百花之会,请的都是有才有貌的大家闺秀,这柳姑娘虽然也有些才华,但容貌丑陋,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要是传了出去,人人都会笑话我东黎国无佳人,实在有损我皇家的体面。所以,请陛下降旨,让这位柳姑娘出去,离开这百花之会。”
说话的正是姚皇后。
她这番言词冰冷,利箭如刀的话一说出来,殿中诸人俱是一惊。
姚皇后实在忍无可忍,这话说出口来,自是有损她皇后之德,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这柳若水,她简直一刻也容不得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了。
今天的百花之会,原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进行得顺顺利利,谁曾想,这个自己压根儿就没瞧在眼睛里的柳若水,竟会横空出世,硬生生地搅散了她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一局棋,怎不叫她咬牙恼恨?
这柳若水,先是引得三殿下对惜惜起了憎恶之心,接下来又让妙霞失意伤心,最重要的,就是她赢得了皇帝陛下的喜爱之心,这桩桩件件,都是她不可容忍的大罪!
先前姚皇后只不过隐隐对若水感到不喜,到现在,若水已经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恨不得若水立刻消失,永远消失!
姚皇后话中的恨意,殿中有耳朵的全都听了出来。
当下人人噤声,不敢大口喘气,唯恐自己多说一句,就此惹了皇后的眼。
圣德帝却是眉头一皱,看向姚皇后:“皇后,你这话就不对了,柳姑娘是太后下旨所邀,你怎能轻易赶她出宫?况且,柳姑娘虽然容貌不佳,但才气横溢,传了出去,人人都会道我东黎国多了一个才女,又怎么笑话于她,更不会丢了我皇家的脸面。况且,柳姑娘才艺惊人,技压群芳,实在可以称为今天这次百花之会的魁首。”
他这番话已经说得颇不客气,但还是顾及了皇后的脸面,说得并不过份。
但姚皇后却受不了,皇帝陛下在众人面前向来都极是尊重自己,今天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自己,心中更是恼怒。
她下巴一抬,傲然道:“陛下之意,是臣妾无权赶她出宫了?臣妾身为皇后,事事都为皇家的体面着想,这也有错?咱们往年举办这百花之会,选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佳人,这位柳姑娘纵然有才,但是容貌丑陋,实在不配当这花之魁首!纵然陛下许了她这花魁之名,恐怕也难以让大家心服!”
“皇后,请你记住你的身份。”圣德帝心中己有了恼意,话语也不再客气。
“臣妾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份,正因为臣妾身为皇后,才要为这百花园中,拔去碍眼的杂草!”姚皇后毫不退让,目光直视圣德帝。
圣德帝虎起了脸,不再说话,目光冷冷,瞪视姚后。
眼见皇帝皇后当众起了争执,殿中各人都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缩着脖子,无人敢出一声。
“陛下,皇后娘娘,二位请息怒,臣女有一言,想请问皇后娘娘。”
静得能听到针落的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清朗动听的声音,打破了胶合成一团的沉寂空气。
圣德帝和姚皇后都收起了斗视的目光,向声音来处瞧去。
只见一个绿衣少女,盈盈玉立,娉娉婷婷地站在一众低头俯首的少女之中,甚是醒目,正是二人为之争吵不己的柳若水。
姚皇后蹙起了眉,冷冷道:“你有何话说?”
“臣女只是想请问皇后娘娘,这满园鲜花,固然是惹人喜爱,那么这园中的杂草,是否就没人欣赏呢?天下万物,皆有生命,不论贵贱美丑,都有它自己的动人之处,不可遭人轻贱忽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大为怀,对普天下的众人都一视同仁,却为何对这园中的花花草草,定要除草留花?难道这杂草,便不是生命便不得人喜爱吗?臣女不明,故而想请皇后娘娘指点。”
若水这一番话不软不硬,不卑不亢,以花草喻人,含沙射影,虽然话中没有一句不恭不敬的话语,却不下于当众狠狠打了皇后一巴掌!
她只堵得姚皇后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像刀子一般的目光,气恨恨地瞪着若水,愤懑难当,心中只在恨骂,这小贱人的嘴巴,怎地如此厉害!
“皇后娘娘不答,想来也是认同了臣女所说的话,对这杂草也有了宽容之意,却不知别的人,是否也像皇后娘娘一样,喜爱这园中的杂草,更胜于娇艳的鲜花呢?”
若水话风一转,又给姚皇后搬了个梯子让她下台,随后,含笑的目光对着殿中诸人脸上瞧了一圈,许多少年被她清亮有神的目光一瞧,忍不住心头一热。
只不过,众人看着姚皇后铁青的脸色,谁也不敢出声。
“柳姑娘之言,很是合本王的心意。”沉默良久的楚王突然出了声,悦耳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声音并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王游历四方,走遍了南北,这天下的奇花异卉,见得多了,本王却偏偏一样也不喜欢,只是喜欢那风吹不弯,火烧不尽的迎风劲草!”
楚王这话中之意……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明明白白!
圣德帝目光闪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捋着胡须,微笑起来。
妙霞公主失声惊叫道:“什么!七哥你说什么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七哥的话中之意,他显然对那丑女甚是钟情,但这怎么可以!
在她的心中,她的七哥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再无任何一家姑娘能够配得上,虽然七哥在这百花会上,一再袒护那柳若水丑八怪,可是她绝不相信,她那高高在上,将天下女子全不瞧在眼里的七哥,会当真瞧得上那个丑八怪!
此时亲口听楚王说出了这番话,当众向那柳若水表白心迹,她瞬间失望到极点,简直比被孟明俊当众拒绝还要伤心难过。
这个柳若水,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变的?竟然能让天底下两个最出色的男子都被她迷得死死的?
且不说妙霞伤心难过,在场的少年少女们,都被楚王这句话惊得呆住了。
心仪若水的少年们自是心中失落,他们纵然喜欢若水,又有谁敢出头和楚王争夺心上之人?而倾心楚王的少女们则芳心暗碎,泪盈于睫。
孟依云更是脸色惨白,看着楚王,双唇微颤,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人哀伤失落,自然也有人欢喜赞叹。
圣德帝第一个笑出声来,连声赞道:“好!好!”
韦贵妃也打心眼里笑了出来,看看楚王,又瞧瞧若水,觉得他二人真是一对璧人,再合适不过。
姚皇后神色却是复杂得很,她似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烦恼,眉心紧蹙,心事重重。
姚惜惜乍一听闻,只觉喜从天降,柳若水那丑八怪终于有人看上了,而且看上她的人还是个残废,她再也不会和自己抢夺三殿下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可她高兴了没一会儿,又沮丧起来,看着若水,更加地愤恨。
凭什么这天底下的好事,全教那贱人得了去?这楚王虽说是个残废,可他容貌绝世,身份更是高贵无比的亲王皇子,柳若水那贱人若是嫁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楚王正妃,和自己的地位不相上下,凭什么!她一个丑八怪贱女人,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
姚惜惜越想越是恼火,牙齿都快把嘴唇咬出血来。
若水却被楚王的话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楚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当众向自己示爱?
自己今天表现得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就突然博得了这楚王殿下的青睐?
虽然这楚王曾用那炽热如火的眼神一再二,再而三的挑逗自己,但……那都是赤果果的戏弄啊,有木有!若水心里忍不住一阵咆哮,听这楚王的意思,他是当真看上自己了?还是……他也和那君天翔贱男一样,想让自己给他当个妾戏耍玩弄?
哼,这些个皇子王孙,风流好色,又有哪一个是好东西了!
“楚王殿下,若水愚钝,不知殿下之意是……”若水斜眼瞥他,淡淡地道,心中暗道,当本姑娘是好戏弄的么?只要他再口出不逊之言,她就一定要他当众下不来台。
“柳姑娘七窍玲珑,本王的意思,姑娘会听不出来么?”楚王笑吟吟地瞧着她,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怎么?柳姑娘对本王不放心?那好。”
楚王一边说,一边转动椅子,从席位上转到了大殿中心,仰头直视圣德帝,道:“父皇,儿臣想求父皇一事。”
圣德帝心中己料中几分,心中一喜,笑眯眯地道:“老七,你可是从小到大,都不曾在朕面前说过这个‘求’字,今儿个是为了什么事,有求于朕啊?”
楚王被父亲调侃得面上微微一红,他吸了口气,镇定自若地答道:“启禀父皇,柳丞相之女,舞技超群,文才出众,儿臣很是倾慕,故而请求父皇,将柳氏之女许配于儿臣,做儿臣的楚王正妃!”
他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毫不迟疑,却不啻于这大殿之上丢下了一颗响雷,炸得若水目瞪口呆。
不是吧?这楚王居然来真的!
殿中诸人登时发出一阵不可置信的“嗡嗡”之声。
若水的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麻,理不出头绪来,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该死的!这个楚王,究竟是要闹哪样!
若水狠狠咬了下牙,抬起头来,她要赶紧在圣德帝下旨之前,封住他的口,要不然,圣德帝金口一开,当真把自己许给了楚王,那就大势去也!
可是她还没开口,大殿乱糟糟的人声中,突然有一个清亮的嗓音拔众而起,清越响亮,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启禀陛下,草民孟明俊,对柳姑娘的风姿也是倾慕之极,草民斗胆,也想请求陛下,能够将柳姑娘许配给草民为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场中正自缓缓站起的白衣少年看了过去,只见他眉目之间清雅无双,神姿出众,实在一位少见的翩翩风采美少年。
众人觉得今天自己的眼睛不够看,耳朵也不好使了,连着被两道惊雷,震得外焦里嫩的。
这天底下的美少年都怎么了,居然争着抢着的要娶一个丑女当媳妇?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