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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究竟去哪儿了呢?
她正坐在韦贵妃的华阳殿内,殿中气氛温馨,一炉香烟袅袅,一杯清茶渺渺。
若水摊开右掌,露出一枚小小的银钩,微笑道:“贵妃娘娘,您又输了。”
“哎呀!又猜错了,本宫明明看到你这银钩藏在了左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右手呢?难道是本宫老眼昏花了吗?”对面的韦贵妃揉揉眼睛,讶异道。
若水抿唇一笑,道:“贵妃娘娘正值昭华之年,和老眼昏花可半点也不沾边儿。”
“可本宫已经一连看错十七次了,一次十两银子,你才来坐了这一会儿功夫,本宫就输了一百七十两银子,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本宫的家底就全让你赢光了。”韦贵妃一脸的肉痛模样。
“贵妃娘娘又说笑了,这点儿银子,娘娘可还瞧不在眼里吧。”若水轻声一笑。
“难道你不知道,本宫素来视财如命?”韦贵妃的眼珠灵活的转了转。
二人正在说笑,一名宫女从外面走进,俯身在韦贵妃耳边轻声细语几句。
韦贵妃听完,似笑非笑地瞅着若水,道:“上林苑那边正在上演一出好戏,柳姑娘想不想去瞧一瞧?”
若水微微一笑,答道:“我正是不想在那儿瞧戏,这才到娘娘宫里来的,娘娘,咱们要不要继续?这次,娘娘藏,我来猜。”说完,把小银钩轻轻放在韦贵妃的手中。
韦贵妃大奇,问道:“这倒奇了,百花宴那日,本宫看你锋芒外露,不像是不好热闹之人,这出戏很是精彩,你若是不瞧,可别后悔。”
若水嘴角含笑,却不说话。
韦贵妃想了想,双掌一击,叫道:“不错,不错!现在的确不是瞧戏的好时机,外面这日头正毒,咱们还是先在我这里喝点清茶,解解暑气,等得暑热过了,曲终人散之时,再去瞧上一瞧,这才最好不过。不过嘛……”
她把玩着手里的小银钩,眼角向着若水一瞟,笑吟吟地道:“柳姑娘,士别三日,本宫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啊。”
若水知道她话中之意,掩袖一笑,取过清茶,慢慢啜饮,赞道:“娘娘这里的茶,真香!”
“鬼丫头,就属你的嘴巴甜!”韦贵妃也端茶细饮,和若水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韦贵妃心中暗赞,初见这柳姑娘之时,只是觉得她聪明机敏,却有点锋芒毕露,得势不饶人,而今看来,她已经懂得韬光养晦,光华内敛,遇事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知道趋吉避凶,连自己都有所不及。
二人又玩了一会儿藏钩之戏,若水抬头向殿外瞧了瞧,嫣然笑道:“贵妃娘娘,外面署气己过,娘娘可想出去散散心,解解闷?”
韦贵妃眼睛一亮,笑道:“好啊,再玩下去,本宫真的没银子输给你了,咱们这就去园子里逛逛去,说不定去得巧了,还能看到一个戏尾呢。”
上林苑,假山洞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圣德帝,要瞧他如何处置。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这侮辱了柳家二小姐的,正是恭王爷君天翔。
圣德帝心中恚怒难言,他狠狠地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真想下令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他再错,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此事也并没有到了不可转圜的余地。
他目光看向邹太后,邹太后眉间像挂了一把锁,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
柳丞相满腔怒火地瞪着君天翔,恨极他毁了女儿的清白,他转眼看了柳若兰一眼,见她哭得声音都哑了,心中又是一痛,转身对着圣德帝拜倒在地,“请陛下为老臣作主,请陛下为老臣的女儿主持公道,求陛下明断。”
圣德帝心中有愧,忙伸手相搀,道:“柳爱卿快快起身,你放心,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君天翔听了,伏在地上的身体不由一抖。
圣德帝心中做出决断,他吸了口气,看着君天翔,缓缓开口道:“逆子,你做下这等毁人名节的事,你自己说,朕该如何处置于你?”
君天翔张了张嘴巴,他不傻,圣德帝这话明显就是在点醒他,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他咬了咬牙,说道:“父皇,儿臣、儿臣早就对柳家二小姐心存爱慕,这才会一时把持不住,做下这等错事,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愿意尽力补过,父皇,儿臣想迎娶为儿臣的侧妃,请求父皇答允。”
圣德帝心想这儿子还不算太蠢,这事如此解决,倒是一俊遮百丑,也能掩了众人的悠悠之口,将一桩丑事化为喜事,便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想得美!你以为柳相会答应?柳家二小姐会原谅你不成?”
君天翔哪里还会不明白圣德帝的意思,转过身,对着柳丞相又重重地磕下头去,“天翔知错,天翔不敢请丞相大人原宥,只想请丞相大人能够答应天翔,让二小姐嫁于天翔为侧妃,请丞相大人恩准。”
他毕竟是天之骄子,柳丞相虽然对他恨极,仍是不能不顾君臣之别,哪敢受他的磕头跪拜,避在了一旁,冷眉道:“不敢,三殿下是要生生地折煞老臣了。”
柳丞相哪里会不明白圣德帝和君天翔的意思,这种解决方式,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是他心中实在是不甘,好好的相府小姐,居然嫁给他人为妾……在他的眼中,这侧妃不过就是名称好听一些,说到底,也就是妾室的身份。
柳若兰却暗暗咬了下牙,只是侧室?不,她要做的,可绝不是侧室,想要让她屈于人下,万万不能!
她的目光向孟依云瞧了过去,心道这孟家大小姐倒真沉得住气,自己的未婚夫婿与她人苟合,她竟是一脸无动于衷。
君天翔见柳丞相避而不受自己的礼,眼珠一转,视线落在柳若兰身上,要说这个女人,他对她也不是没有半点感觉,毕竟她容貌娇美,又对自己一往情深,尤其是想到她刚才带给自己那种爆炸般的快乐,让自己又重振了雄风,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原本想待此事过后,他再派人去柳府提亲,反正她已经声名尽毁,自己随便赏给她一个妾室的名份,想来她也该知足,可是没想到她偏偏要当众死咬住他不放,逼得他骑虎难下,不得不做出决断,许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可她还一脸忿忿,像是毫不领情的样子,这等不识趣的女子,一下子让他兴味大减。
眼前的柳若兰,哭得两眼通红,发乱钗横,一身的狼狈,活像个被人啃过丢在地里的烂萝卜。
但……这萝卜再烂,他也得往下咽,谁让那萝卜是他啃的。
“兰儿,你……你当真还在生本王的气?本王如此对你,实在是因为、因为……”君天翔使劲咽了口唾沫,抖掉了不停往外冒的鸡皮疙瘩,才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因为本王太喜欢你了,这才没把持得住,本王见你被那戏子拖进了山洞里,一下子就乱了方寸,急着冲进来救你,这时候你已经被那恶贼脱了衣衫,本王击毙了那贼人,正要给你穿衣,可是、可是你实在太诱人了,本王一个没忍住,就、就做出了这等冒犯你的事,兰儿,你要怪本王,也只能怪本王对你一片情深……”
君天翔仍然跪在地上,膝行了两步,到了柳若兰的身前,两只眼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
真肉麻啊!
在场的好多人都被君天翔的这番表白激起了一身的小疙瘩,齐刷刷地去看那柳若兰的反应。
柳若兰却没被君天翔的这几句甜言蜜语灌得失了心智,她心中有数,君天翔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确实是没忍住,没让他忍住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把自己当成了柳若水!
她忍住心中的愤恨,脸上一片娇羞之色,柔声道:“三殿下,兰儿怎会怪你,你既然对兰儿一片真心,咱们又已经……这样,那为何你不肯娶我为正妃,难道在三殿下的心中,兰儿就比不上别的姑娘吗?”
君天翔被她噎得一窒,他抬起头偷着去看圣德帝的脸色,见父皇瞧也不瞧自己,他又偷眼去瞄孟右相,见他脸色铁青,也是对自己理也不理。
“哎哟,这儿好热闹,却是在唱什么戏呢?原本听柳姑娘说起,陛下在上林苑请来了一个极出名的戏班子,臣妾这才赶过来想瞧上一瞧有什么好戏,怎么,这还没到苑中,半路上倒遇到了,难不成,这戏台子从上林苑,搬到了这假山石畔不成?”
一个妩媚娇柔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了起来,众人一起抬眼瞧去,只见一名宫装丽人身穿云霏百花蜀锦千水裙,头上珠环翠绕,风姿摇曳地缓步行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的宫女太监,在她的身侧是一名绿衣少女,那少女衣袂翩然,眉眼盈盈,清眸流盼,如谷中幽兰。
这二人正是韦贵妃和若水。
众人尽皆大奇,这柳大小姐好端端地怎么会和韦贵妃走在了一处。
韦贵妃带着若水和众人见过了礼,眼珠一转,突然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君天翔,惊讶道:“呀,这位可是三殿下?您的这脸是怎么了?您堂堂皇子,为何要跪在地上,还和柳家二小姐跪在一处?啊,本宫明白了,你二人莫不是看戏看上了瘾,想学那戏里面拜天地的戏码啊?嘻嘻,想拜天地还不容易吗?请陛下降一道赐婚的诏书,这拜天地啊,你们可以天天拜着玩儿!嘻嘻。”
韦贵妃边说边掩口娇笑,只笑得君天翔脸面无光,低头耷拉着脑袋。
姚皇后正在头痛,突然看到韦贵妃过来,显然是得知了消息来瞧这个大笑话的,只恨得牙根痒痒,脸上却不得不堆出笑意,目光瞥向若水,心中想道,这丫头难道真的去了韦妃的华阳殿?难道这一幕好戏,是她安排的?可这不可能啊,她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把这时机计算得如此之巧?如果当真是她,她又怎么现在才现身?不会,不会是她!
可为什么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一盘棋,一下子全都乱了套呢?
姚皇后按着头痛欲裂的额角,百思不得其解。
“柳姑娘,你怎地会和贵妃娘娘一处前来?”姚皇后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出来。
若水神色自若地答道:“回皇后娘娘,方才看戏之时,韦妃娘娘遣人来请臣女过去叙话,臣女去到华阳殿中,和贵妃娘娘说起正在看的戏文,倒勾起了贵妃娘娘的戏瘾,于是便带着臣女一起回苑中瞧戏来了。”
姚皇后听她说的和自己安排的分毫不差,更像是坠入了五里雾中,越发的迷糊了。心下琢磨,难道这韦妃当真打发了人去邀这柳若水不成?那自己派去的人……她越想越是不解,只觉得头越发痛了。
“姐姐!”
“若水妹妹!”
两个少女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若水循声瞧去,一个是柳若兰,一个是孟依云。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对孟依云轻轻点了下头,便向柳若兰走去,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扶她坐在一旁,沉声道:“妹妹,你怎会这般模样,发生了何事?”
柳若兰嘴角一扁,也不说话,只是伏在她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若水便看向跪在一旁的君天翔,君天翔哪敢和她视线相接,早就把头深深埋下,也是一言不发。
“陛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臣妾方才在远处之时,听得这里说的很是热,可为何臣妾和柳姑娘一来,大伙儿就全都不出声了?”韦贵妃转了转灵活的眼珠,好奇地问道。
圣德帝尴尬地轻咳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德喜公公见状,忙凑上前去,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轻声告诉了韦贵妃,韦贵妃听完,双眉一挑,看向君天翔。
“三殿下,这事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已经和柳家二小姐有了肌肤之亲,于情于理,都该迎她过门才是,为何你只许她一个侧妃之位,柳二姑娘说得不错,难道她的家世容貌品德,就当不得你的正妃吗?”
君天翔有苦难言,只要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才不在乎什么正妃侧妃,但是这正妃之位,他早就订下了孟依云,难道让他当众出尔反尔,提出退婚不成?这孟右相乃是朝中重臣,自己要是提出退婚,可就把他得罪狠了,以后在朝廷之中,自己无疑是少了一大助力,不能,这婚不能退!
孟右相也是左右为难。
君天翔当众做出这种丑事,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为愤怒,他无疑是等于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自己的女儿许给他为正妃,还没过门,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前和别的女人有染,这岂不是半点不把自己这个丞相放在心上,更半点没把自己的女儿放在眼里?
退婚!这两个字几乎都到了他的舌头尖,还是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能退!
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攀上的一棵大树,只要女儿是他的正妃,自己就一辈子是他的老丈人,至于其他的女子,他愿意收为侧妃也好,收为妾室也罢,就随他去罢!
反正这正妃之位,他谁也不让!
所以,他明明看到了自己女儿祈盼的目光,还是硬了心肠把脸转了开去,故作不知。
孟依云泪盈于睫,衣袖微微发颤,她真的盼望父亲能开口帮她退掉这门亲事,可当她看到父亲狠心转开脸的时候,她彻底失望了,她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只要君天翔还是皇子之尊,他就不想失掉这棵大树,自己这恭王正妃的位置,就像个桎梏般,永远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摆脱不掉。
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摇晃,险些摔倒在地,孟夫人惊叫一声:“云儿,你怎么了?”连忙扶住了她。
“孟姐姐,你不舒服吗?”若水见状,快步走了过来,在她的合谷穴上按了几下,孟依云才觉得缓过一口气来,她睁开眼,看见若水关切的眼神,正要道谢,忽然看到若水对自己眨了下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孟依云怔了怔,轻蹙下眉,但是马上她就反应过来,若水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她的眼蓦然睁大了,直直地看向若水,若水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下头,便不着痕迹地退了开去。
孟依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冷,又一阵热,心跳得像要蹦出口来。
她的脑海中回想起若水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当时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她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赫然若有所悟。
莫非今天发生的这一幕,早就在若水妹妹的预料之中?又或许,这一切,都是出自她的安排?
孟依云猛然下了决心,决定为自己的命运拼博一下。
她挣脱了孟夫人拉着她的手,几步奔到了玉液池边,大声说道:“爹,娘,女儿宁死,也不愿受这样的羞辱!”
说完,众人就看到她月白色的长裙飘飘,身子一纵,毅然决然地向玉液池中跳了下去。
惊呼尖叫声四起。
这一幕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孟大小姐居然如此烈性,竟会自尽以明其志。
孟夫人哑声呼喊,奔到了池边,要不是旁边宫人眼疾手快,只怕她也会跟着女儿跳下池去。孟右相则像个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快!快救人!”圣德帝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叫道。
孟依云很快被救了上来,但是已经昏迷不醒,呼吸细微。孟夫人扑到女儿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柳姑娘,快,快救她。”圣德帝马上想到了若水,在场众人只有她才能救这孟家姑娘。
若水哪还用圣德帝下旨,她早就在孟依云被救上来之后,就帮她把了下脉,然后取出金针,在她手上的几个穴道上扎了几针,只见孟依云突然张开嘴,吐出几口水,然后缓缓地睁开眼来。
“陛下放心,孟姐姐身子无恙,已经救过来了。”若水轻轻松出口气,缓缓帮孟依云拍抚背部。
孟依云呆滞的眼珠慢慢转动,她茫然地看着若水,又看了看伏在自己身边痛哭的母亲。
“云儿,你怎么这么傻,做出这种傻事!”孟夫人哀哀哭道。
孟依云像是从梦中醒了过来,眼中一下子盈满了泪,她一头扑进孟夫人的怀里,哭道:“娘,为什么要救我?女儿宁可去死!”
她虽然一个字也没提君天翔,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话中之意分明是说,嫁于这样的男人为妻,还不如死了的好!
于是众人看向君天翔的目光中,除了鄙夷不屑之外,更是多了憎恶和痛恨。
邹太后和圣德帝都忍不住深深叹息。
孟右相的眼皮子一直在跳,他虽然重男轻女,但孟依云毕竟是他最心爱的掌上明珠,眼见得女儿宁可自尽,也不愿嫁那给君天翔,他就算再铁石心肠,这时候也按捺不住,对圣德帝屈膝跪倒,沉声说道:“陛下,老臣斗胆,想求陛下一事。”
事到如今,圣德帝怎不明白他所思所想,他自觉教子无方,脸上无光,伸手相扶,道:“孟爱卿不必多言,你的意思,朕明白。孟氏女品貌端庄,朕的这个逆子配不上她,这婚约一事,就此作罢。”
“老臣谢陛下恩典。”孟右相对着圣德帝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孟依云身旁,拉住女儿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发抖,想起她险些因为自己的执念而丧命,心中百感交集。
君天翔两眼发直,他怎么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天之贵胄,无数人眼中的香饽饽,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烂狗肉,难道嫁给自己为妻,还不如去死?
这孟依云,真真是有眼无珠,不识抬举!
圣德帝沉思许久,终于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今柳氏之次女,赐于恭王为正妃,着令于下月十六,和楚王一同完婚,钦此。”
是夜,星光如醉。
湖边小岛上,两个人影正肩并着肩,仰望着满天繁星。
“在想什么?”小七回过脸,见若水怔然出神,脸上有着淡淡的惆怅,伸臂揽过她,让她倚在自己怀里,他心里满满的全是喜悦,再过不久,自己就会和她缔结良缘,从此再不分离。
若水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辰,却是在想,不知道若水的原身,是否化做了那天上的一颗星,今日自己所做的一切,她是否会全看在眼中?
她脑海中浮现出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当她看到被打得像个猪头般的君天翔,还有他那跪求哀求的丑态,心中骤然感到快意。
君天翔啊君天翔,当日若水也曾跪在你的府门前,拉住你袍角苦苦哀求,你却对她冷酷薄情,害她羞愤自尽,如今这般滋味儿,你自己也尝到了罢!
当日的你,可曾会想得到自己也有今日?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你欠的是若水的一条人命,而今天你得到的,只是我向你讨要的一点利息,以后,我会一点一点的全部向你讨还!
她正在凝思,忽然唇上一痛,却是被小七重重咬了一口。
她一转头,就看到小七放大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一双星光灿然的眸子像是冒着火。
“小七,你干嘛咬我!”想亲就亲,为啥老咬人啊,她不满的瞪她一眼。
“以后在我的怀里,不许你想别的男人!”小七霸道的昂着下巴,手臂一用力,登时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什么时候想别的男人了?”若水好笑的瞅着他。
“别说你没有,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了!你是不是又想那个拓跋小子了?”小七一想到这个,胸口就发堵,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个小埙就像块石头子儿一样,咯得他心里不痛快。
“好吧,我确实在想一个男人。”若水的眼珠一转,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越发想逗逗他。
“你!”小七果然怒了,孤度好看的下巴一下子绷得紧紧的。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我想的那个人……是你三哥!”若水感觉到他的手臂都变得僵硬了,不敢再逗他,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小七松了口气,想起白天的情形,还是有点后怕。
“以后不许你再去冒险,你也太胆大,居然拿自己去做饵,要是万一让他得逞……”
“你放心,我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绝没有让他碰我一个手指头。”
“可是,他怎么会把柳若兰当成了你?那山洞虽然黑暗,以他的眼力,他断然不会认错人,你这丫头又弄了什么鬼?”这个问题困惑了小七许久,他百思不得其解。
若水轻轻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开瓶塞,弓起手心,倒出一粒透明的小丸。
“就是它的作用,小七,你要不要试试?”若水眨了下眼,笑嘻嘻地道。
那粒小丸看上去透明无害,可小七却觉得心里发毛。
他曾听青影说过,这丫头去回春堂弄回了许多毒物,什么蜈蚣毒草独角仙,然后回房折腾了许久,不用问,这枚药丸定然是她用那些毒物折腾出来的东西。
“不要!”小七想都不想的摇头道,他喜欢的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喜欢摆弄毒物让他有点吃不消,他真怕哪一天她玩心大起,把研制出来的毒药用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成了她的试验品。
星光下,若水一眼就看到了小七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惧意,心中暗暗好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武功如此高强的小七,居然会害怕自己做出来的小毒丸。
她笑着把药丸倒入瓶中,放回怀里,然后看到小七偷着松了口气的模样,更是想笑。
“小七,我是不是很坏?”若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柳若兰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低叹一声,轻声问道。
“你?你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小七好笑的拉过她的手,抚着她食指上缠绕的金针。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心爱的姑娘在内疚,她的心……还是不够硬,不够狠,“你不必对柳若兰感到抱歉,这是她想要的,你给了她,她现在不知道多么欢喜。”
“可是……”若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她不想破坏这么温馨的时候。
她转过脸,将头仰靠在他的肩头,这一刻,像是天上的星光像是都汇集在她的眼底,小七一个没忍住,嘴唇已经落了上去,盖在她比星光更迷人的眼睛上。
“快子时了,今夜,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驱毒,小七,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全都记得。”小七的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想起二人初次相识的情景,当时他对她诸多提防,差点把她当成了敌人般对待,此时回想,只觉温馨无限。
“你对我说,为了帮我驱毒,我必须时刻不离你身边,你放心,就算是驱尽了我体内的毒,从今往后,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的。”小七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
若水却咯咯一笑,眼珠转了转,“其实我骗你的!”
“骗我什么?”小七长眉一挑,瞪眼看她。
“为了骗你跟我回家啊,要不然怎么会钓到你这条大鱼?哦,不,钓到你这位尊贵无比的楚王殿下啊。”若水笑眯眯的道,“我要是不说得那么严重,你怎么会这么乖乖的听我的话,唔,小七,别闹。”
远处的青影再一次红了脸。
最后一次的驱毒进行得顺利无比,几乎不到半个时辰,若水就收起金针,抬头对小七笑道:“大功告成。”
小七几乎不敢相信的睁大眼,折磨了自己整整二十年的蛊毒,居然就这样好了?
“你可以试着运下真气,看看是不是还会感到疼痛,如果没有,说明你已经痊愈。”
小七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在体内运行,畅通无阻,没有半点滞碍,而且真气流过之处,一片暖意融融,再也没有以前每次冰寒彻骨般的剧痛。
他兀自不放心,连着运了三次真气,都没有感到半点毒发的影子,终于相信,自己真的彻底摆脱那晚晚让自己生不如死的折磨了。
他正自欢喜莫名,突然觉得心尖猛地一下抽痛,像是被人用一根细线用力一扯,忍不住轻哼一声,眉梢微蹙。
若水正笑容满面的看着他,见他脸色一变,笑容凝固在嘴角,“怎么了?哪儿觉得疼?”
小七静了下心,感觉到那股抽痛一下子又不见了,他看着若水担忧的眼神,笑着摇摇头:“没事,刚才真气走岔了道,我很好,哪儿也不疼。”
若水还是不放心,她总觉得这毒驱得太过顺利,这可是位于苗疆三大蛊毒之首的碧波仙芸,她拉过小七的手,仔细地帮他搭脉,察觉他体内确实再也没有蛊虫,这才松了口气,道:“小七,不许吓我。”
小七缓缓点了下头,伸臂把她抱在怀里,他不会让自己有事,他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天空中,一片乌云忽然飘过,遮住了皎洁的月华。
几乎是一夜之间,柳丞相的府邸,一下子就变成了帝都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柳府门前,车水马龙,往来不绝,登门道贺的宾客数之不尽,王管家站在门前,迎来送往,都没直起腰来。
柳丞相更是成为朝中所有人羡慕无比的对象,东黎建国数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哪一户人家连出两位王妃,这样的尊荣,这样的恩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谁也想不到,让所有人都艳羡无比的柳丞相,白天笑容满面的送走道贺的宾客后,回到自己的房内,却在长吁短叹,满面愁容。
这样的荣宠,他不想要。
只要一想到二女儿柳若兰,他就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块大棉花,噎得他难受。
虽然圣德帝下了严旨,那日宫中发生的事,一律不得外传,可他还是觉得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众人一齐恭贺他生了两个好女儿,他却觉得那是活生生的讽刺,他生的女儿他自己清楚,若兰……若兰……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虽然和君天翔发生那样的意外,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被迷晕,这事怪不得她,但是她后来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却实实在在让人看出了她的虚荣、浅薄和低贱。她那些毫无矜持、不知羞耻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全被这个女儿丢尽了!
显然,为了能够嫁给君天翔,能够当上恭亲王妃,她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压根儿就没顾忌到他这个当朝丞相的脸面,压根儿就没想一想自己的身份。
回府之后,他就吩咐了王管家,继续禁足柳若兰,直到她下月出嫁的那一天。
柳若兰正因心愿得偿而喜出望外,突然被柳丞相的这一棒打懵了,禁足?她又没做错事,为何要禁她的足!
不过,她不在乎,反正再过不久,她就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三殿下做王妃,恭亲王妃,这是她梦寐以求了许久的,终于能够梦想成真,她那一夜,在睡梦之中都被笑醒了数次,每次醒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样的好消息,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派人通知了被关在佛堂里的母亲吴氏。
于是,从宫里回来的第二个夜晚,她就被人悄悄地带进了佛堂,见到了吴氏。
“娘,你知道吗?女儿下个月就要变成恭亲王正妃了,娘!你为女儿欢喜吗?女儿以后就要做皇后娘娘了,哈!”柳若兰兴奋得双眼放光,在屋里团团转,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她的脸上,一下子把她打倒在地。
柳若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重重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的人,正是她的母亲,吴氏。
幽暗的烛光下,吴氏的脸扭曲狰狞得可怕,吓得柳若兰往后直缩脖子,又怕又疼又委屈的叫了声:“娘!”
“蠢货!”吴氏指着柳若兰,全身气得发抖,“娘和你说的话,你全当成了耳旁风,你……真是烂泥扶不上泥,白白辜负了娘对你的期望!”
“娘,你不知道吗?女儿要嫁给恭王爷做正妃,是正妃啊!”柳若兰满怀不解的分辨道。
“你……你……”吴氏瞪着柳若兰,只觉胸口堵着一口闷气,差点憋死,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冷了眼缓缓道:“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是……她。”柳若兰怯怯答道。
“我就知道是那个贱人!”吴氏恨得直咬牙。
“娘,她是为了我好……”柳若兰想了想,还是帮若水说了一句话。
“好?好个屁!”吴氏气急,口不择言的骂了一句粗话,“你这个蠢货,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人家数银子!她为你好?她这是活生生地把你推进了火坑,葬送了你的一辈子啊!”
“娘,你说什么啊,我不懂。”柳若兰不服气的道:“嫁给恭王爷,女儿就是高高在上的恭王妃,以后任谁见了我,都要在我面前矮上三分,以后恭王爷被封了太子,女儿就是太子妃,再日后……”她越说越是兴奋,两只眼睛越来越亮。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吴氏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她气得呼呼喘气,“你以为你和那三殿下在宫里做出这等丑事,你嫁他为妃,就能封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这是你的耻辱!是你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
吴氏抚住额,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得疼,却还是及不上她的心疼。
婚前失贞,这是在世人眼中最容不下的女子所犯的过错!
柳若兰不清楚,可她清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女儿做下的这事,迟早会传遍帝都,甚至传遍东黎。到那时,即便她是高高在上的恭王妃又如何?她迟早会受尽世人鄙薄的目光和唾沫星子的喷溅,她一辈子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
不论她走到哪,身前身后迎来的全都是众人的指指点点和冷诮讥刺的目光,那被所有人瞧不起的感觉足以让她去死!到那时,她才会知道此事的后果有多可怕!
正因为她对这事的后果再清楚不过,当初她才会派人在帝都四处散布谣言,去诋毁若水的清白,污蔑她和男子有染,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所做的一切,全被那楚王和柳若水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不但没有泼了她一身污水,反倒让她在百姓中的声望节节攀高。
这是报应吗?
自己用这个法子对她,她就用这个法子来对付自己的兰儿!
柳若水,你真狠啊!你好狠!
你害了我兰儿的一辈子啊!
吴氏狠狠的咬着牙,眼中直冒火,她狰狞可怖的面容把柳若兰吓住了,她悄悄的扯了扯吴氏的衣袖,喊了一声:“娘,你怎么了?你病了吗?”
吴氏的一口气登时泄了,她两眼无神,缓缓坐倒在地,随后眼里露出狠绝的神气,咬牙切齿的道:“柳若水你这个贱人,害了我的兰儿一生,我绝不会就此和你善罢甘休!”
“娘,女儿越来越糊涂了,为什么你说她害了我,我要当王妃了,你不高兴吗?”
“你以为你这个王妃能当多久?你以为你的恭亲王爷,日后还会登上太子之位吗?你还会成为皇后娘娘么?”吴氏讥嘲的一笑,瞪视着柳若兰,“兰儿,你不听为娘的话,却任由那柳若水摆布,你在宫里做出这等事来,就等于是亲手断送了你们自己的前程!”
柳若兰的脸变白,她颤声道:“娘,你的意思是……”
吴氏闭了闭眼,看都懒得看柳若兰一眼,摆了摆手道:“你走吧,让为娘好好想想,以后,你要是再听那贱人的话,别怪为娘不认你这个女儿!”
“可是娘,那女儿的嫁妆……”柳若兰拉着吴氏的衣袖,仰起脸来求道,“陛下让那女儿和她同天出嫁,女儿的嫁妆一定要比她更加丰厚,这样女儿才会比她更风光,娘,你一定要帮我!”
嫁妆?
吴氏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是从黑暗中陡然看到了一线光明。
“兰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娘会倾尽一切,来帮助你完成心愿。”吴氏抚着女儿被打肿的脸,露出今夜两人见面以来第一个慈爱的笑容,“就算是木己成舟,娘也会想法子帮你把这条独木舟,变成一艘千里楼船,让你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出嫁!”
吴氏冷冷的笑了起来。
柳若兰得到了母亲的许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吴氏闭上眼,静坐在佛堂中。
一柱佛香在佛龛上闪烁着幽亮的光点,散发出来的静谧香气让她迅速沉下心来。
嫁妆!这果然是为女儿扳回颜面的好法子!
在东黎国,男子为尊,女子为卑。
要想嫁得体面风光,要想不被夫家轻视贱蔑,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女子出嫁时那一抬抬展示给所有人看的、丰厚无比的妆奁。
下个月十五,那贱人要和兰儿同一天出嫁么?
很好,真的很好。
吴氏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来。
按照东黎习俗,男女双方定亲之后,男方要在成婚的半月之前到女方家下聘,下聘的三日之后,女子家中要将为女儿准备的嫁妆送到男方家里。
屈指算来,离下月十五己不过二十日,也就是说,离男方下聘的日期不过三数日,而女方送嫁的日期也会在十日之内。
在这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她倒想瞧瞧,那贱人的丞相老爹从哪里给她变出一笔丰厚的嫁妆出来。
那贱人已经一无所有,她那个亲娘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就是那匣子首饰,此时想必也被那蓝金花虫吃得所剩无己了吧。
至于这丞相府嘛,只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实际上若是光指着柳丞相那点俸禄,又哪里能支撑得如今这般的光鲜体面?这丞相府里所有的吃度开销,哪一样不是她在暗中打理,她虽然交出了这府里的掌家之权,但是那暗中的收益仍是源源不绝的流入了她的口袋。
此时此刻,想必她的丞相夫君正在为那贱人的嫁妆而伤透了脑筋罢!
吴氏猜得果然不错。
柳丞相以前从来不过问府中的大小事物,对于银钱上的往来更是全盘交由吴氏打理,至于这府中有多少家底,他确实全不知晓。
当他把王管家叫来,吩咐他去为大女儿置办一份丰厚妆奁的时候,就看到王管家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相爷,照您吩咐的这个标准置办起来的妆奁,所需的银子数目实在是……实在是……太大了,咱们府里压根儿就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连、连一半都置办不起啊。”王管家吞吞吐吐地说道,一边偷看柳丞相的脸色。
“一半都不够?”柳丞相紧紧皱起了眉,食中两指在桌上轻扣,“咱们府里这许多年就这点儿家底不成?”
“相爷,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咱们相府家大业大,又要体面风光,处处都要用银子,不瞒您说,相爷您的俸禄压根儿就剩不下多少,这些年来,要不是夫人……”王管家说到这里,一下子住了嘴。
“夫人如何?”柳丞相冲他一瞪眼,王管家咽了下口水,这才敢接着往下说。
“夫人一直在暗中经营着一些商家铺子,收取来的银子都用来贴补府里的开销了,就算是夫人被关在佛堂的这些日子,她仍是不时派人送银子出来给老奴,让老奴安排家用,但是嘱咐老奴一定不要告诉相爷知晓。”
“此话当真?”柳丞相头一次听说这事,心头一震,拈着胡须沉吟起来。
“相爷,老奴在府上已经有四十年,老奴岂敢撒谎。夫人虽然有许多不是之处,但是对相爷您还是一片真心啊。”王管家想起吴氏送给自己的那白花花的银锭子,心想自己说的这些话也不算昧着良心。
虽然说夫人对大小姐苛刻了些,但是这些年来,这府里的上上下下,确实让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吃穿用度,从来不缺。
柳丞相闻言,再一次沉吟起来。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经王管家一提,他心头蓦然浮现起吴氏的诸多好处来。
当年若水的亲娘刚刚过世,吴氏还只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媵妾,只因她待自己温驯体贴,对水儿也是关怀备至,因为水儿幼小,府里也不能一日无主,便先抬她做了姨娘,主持府里事务,一年后,她诞下兰儿,更将府里的大小事物操持有度,让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于是把她扶为了正室。
柳丞相想着想着,心中一软,对王管家道:“吴氏这段时间在佛堂,过得怎样?”
王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夫人在佛堂潜心念佛,修心养性,据送饭的人出来禀告说,夫人每次念经都会念到很晚,有时候中午的饭都凉了也忘了去吃,相爷,看来夫人是真心悔过了。”
“唔。”柳丞相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她既然知道错了,就放她出来罢,兰儿也快要出嫁了,就让她去帮兰儿打点一下,水儿这边,我来想办法。家里有多少银子,你先去置办着。”
“相爷,您的意思是,二小姐那边……”
“兰儿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她有她的亲娘帮她打理。”柳丞相回身取出盛银票的小匣子,交给王管家,然后挥挥手,“下去罢。”
王管家答应了,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事。
“相爷,您还记得吗?您先前曾经为大小姐置办过一批嫁妆……”王管家不敢再往下讲,只提了一个头。
柳丞相猛地一拍额头,对啊,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当初若水和君天翔订婚之后,他就吩咐吴氏为若水准备好了一批丰盛的嫁妆,只不过,却没送出去,因为那君天翔压根就没按照约定的日期来下聘,他为女儿准备的嫁妆也就没往恭王府送。
但是,那是为女儿嫁给君天翔准备的嫁妆,现在拿过来用,不大好罢?
柳丞相犹豫起来。
“相爷,要不咱们先去瞧瞧,如果有合适的就先给大小姐用着,不够的咱们再添,这样一来,您交给老奴的这些银子就够用了。”王管家提议道。
“那批嫁妆呢?”
“全都安置在库房之中。”
“走,去瞧瞧。”
王管家打开库房的门,登时一股霉烂之气飘了出来,熏得两人一齐皱眉。
王管家的脸色一变,他只闻到这股味道就知道不妙。
果然,等二人进了库房,看到那一抬抬精心准备的妆奁之物,全都变得面目全非,柳丞相的脸色登时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管家目瞪口呆的站在当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架他亲自去采买回来的泥金雕花屏风镜台,已经变得他都认不出来了。原本簇新闪亮的泥金脱落得斑斑驳驳,仙鹤纹的木制屏风遍布着大小不一的窟窿,显得坑坑洼洼。
他颤抖着手打开一个个花梨木衣箱,只见一匹匹锦绣彩缎,一床床绣花褥衾全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变得七零八落,没有一块料子是完整的。
“老鼠!一定是老鼠!”王管家像是想起了什么,脱口叫道。
柳丞相脸色铁青,对着他怒目而视,他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里面的嫁妆通通都废了!
他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王管家呆立在房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几间库房一直都有人打理保管,从来没闹过鼠患,这老鼠是打哪儿进来的呢?
而且这屋里的东西不光被老鼠咬了,更有一些珠宝器皿,全都锈迹斑斑,可这段时间并未落雨,屋里也并不潮湿,这些锈痕是从何而来呢?
王管家忽地打了个寒颤,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他不敢再想下去,赶紧退出屋外,落了锁,摇头叹了口气。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夫人这是把大小姐恨到了心尖尖里,自己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王管家抱着小盒子,又来到柳相的书房,这盒子里可是相府全部的财产,没得到相爷确切的答复,他哪敢乱花。
柳丞相烦恼的扬起眉,喝道:“有多少就花多少,能置办多少就置办多少,不够的部分,我来想办法。”
王管家答应了,瞅了瞅柳丞相难看的脸色,不敢再问,悄悄地退了出去。
当若水听到吴氏被放出佛堂的消息时,她并没感觉到吃惊。
这事原本就在她的意料当中。
她的丞相老爹和她一样,就是容易心软,尤其吴氏是陪了他十几年的枕边人,总是有说不尽的恩情在,就算吴氏做了再多的错事,只要没有触及到柳丞相的底线,她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打蛇要打七寸,她并没有抓到吴氏有力的把柄。
吴氏在自己的羹中下毒还有那首饰里的蓝金花虫,都可以被她推脱得一干二净,自己要想让这吴氏翻不过身来,还得另想法子。
如果丞相老爹不放这吴氏出来,她也是会想法子让吴氏走出这佛堂的,如果不让她出来蹦跶,自己又如何能抓住她的尾巴?
“小姐!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生气?”小桃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得眼都红了,急匆匆地跑回来告诉若水,哪知道若水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她跺跺脚,心里直埋怨相爷。
“我为什么要生气?”若水笑着反问道,“那吴氏出来之后,都在忙些什么?”
“她在帮二小姐准备嫁妆!”小桃一提起这个眼圈就发红,可惜小姐的亲娘去世的早,小姐的嫁妆到现在还没影儿呢。
“准备嫁妆?”若水沉思一下,她毕竟是来自现代,脑子里压根儿就没这个概念,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追问。
“小姐,人家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听说再过几天,楚王府就会派人前来下聘,下聘之后的第三天,咱们府里就要送嫁妆去楚王府里,可是,咱们拿什么送啊!夫人留给您的唯一一件嫁妆也让那两个坏女人给毁了!”
“没嫁妆就没嫁妆,小七才不在意这个。”若水不以为意的道。
“小七不在意,可是别人在意啊!你要是那天没嫁妆,满帝都的人都会看你的笑话!小姐,你平时那么聪明,今天怎么比我还笨啊!”小桃气得直噘嘴。
“是么?”若水在记忆里搜了搜,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咱们有银子啊,你家小姐我可是有几十万两银子呢,咱们想买啥就买啥,保证不让别人看笑话。”
“小姐啊,咱们现在去置办的东西,能比得了那吴氏为二小姐准备的吗?你知道嫁妆要准备多少东西吗?你们在同一天出嫁,也在同一天送嫁,要是你送的嫁妆被二小姐比了下去,你都不知道帝都里的那些张嘴巴会怎么说你呢!就算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说,连带小七,哦,不,楚王殿下,他也会跟着你一起没脸。”小桃心直口快的道。
“那该怎么办?”若水想了想,眼前一亮,“对了,上次宫里不是赏赐下来两箱物事么?”
“那是宫里的东西啊,难道你想把宫里的东西当嫁妆送到楚王府中去吗?再说,那只有两箱,远远不够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若水摊了下手。
“小姐,你还是去找相爷商量一下吧,他可是你的亲爹啊,他不向着你,难道还会向着二小姐不成?”小桃提议道。
嗯,有道理。
若水听了,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她确实想去看看柳丞相,只不过她回府之后,总觉得对老父内心有愧,这柳若兰虽然一再加害自己,但她总归也是父亲的女儿。
她安排的这出戏,虽然让柳若兰和君天翔颜面扫地,并由圣德帝亲自赐婚,在外人看来是极大的荣宠,但她知道,柳丞相心里一定是很难受的。
她带着小桃,去柳丞相的书房求见,正好遇到王管家正从房里退了出来,见到她,立马恭敬行礼。
“王管家,你这是要去哪里?”若水见他行色匆匆,手中还抱着一个小盒子,那个盒子他在父亲的书房见过,那是父亲用来盛银票的,不由问道。
“回大小姐,相爷吩咐老奴,前去为大小姐出阁准备嫁妆。”
若水的心中一暖,她的丞相老爹果然是疼惜自己的。
她看了眼王管家怀中抱的小盒子,伸出手来:“王管家,把那盒子给我吧,这嫁妆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爹那边,由我来说。”
王管家吃了一惊,看若水神情认真,不像是说笑,犹豫道:“大小姐,这是相爷吩咐下来的事,老奴不能擅自作主。”
“给我吧,我爹不会怪你的。”若水轻轻一笑,伸手去取,王管家无奈,只好把小盒子交给了她,然后朝书房忐忑不安的瞧了两眼。
若水抱着银票盒,缓步进了书房,对柳丞相行了个礼,叫道:“爹。”
柳丞相正在头痛,抬头见到女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水儿,你怎么来了?”
若水见父亲虽然笑着,眉头却是皱着的,她走上前,把手中的小盒放在柳丞相面前的书案上,轻声问道:“爹,你可是在为女儿的嫁妆烦恼?”
柳丞相瞪着那个小盒子,抬眼看向若水:“你怎么把它拿回来了,为父吩咐了王管家去帮你置办,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你放心,爹一定会帮你置办一份丰盛的嫁妆,绝不会比兰儿的差半分。”
“爹,女儿能求你一件事吗?”若水把手压在小钱盒上,郑重的看着柳丞相。
“什么事?你想要什么嫁妆,尽管说,不管多难,爹都给你办到!”柳丞相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爹,女儿这次出嫁,只想要爹一样物事,爹你是答应女儿了?”若水眨了下眼。
“答应!别说是一样,就是十样百样爹也给答应。”
若水微微一笑,“女儿只想要爹的一根白发。”
“你说什么?”柳丞相瞪了下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女儿说,只要爹的一根白头发,为女儿添妆。至于其它的那些,女儿通通不要。”
“胡闹!”柳丞相皱着眉,看着若水,“你是觉得爹没银子,办不起体面的嫁妆不成?你就心,爹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会让你在帝都的百姓面前丢了面子。”
若水收起了笑容,眨也不眨地瞅着柳丞相,“爹,你刚才答应女儿的话,不作数了吗?”
“作数!你要爹的白头发,这就拔给你,要多少根,爹都给,不过爹该给你的嫁妆,也一样不会少。”柳丞相说完,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示意若水上前。
若水真的上前拔下一根柳丞相鬓边的白发,放在荷包里,收进怀中,然后偎在柳丞相的身前,柔声说道:“爹,你对女儿的心意,我全明白,女儿不孝,不能为您分忧,还累您白了这许多头发,心中实在不安。这嫁妆一事,爹真的不必操心,女儿有银子,你瞧。”
她对小桃努下嘴,小桃会意,托着手中的檀木镂花盒上前,轻轻打开盒盖。
柳丞相探目一瞧,登时吓了一跳。
只见那锦盒当中,满满当当的全是银票,他揉了下眼睛,一伸手从小桃手里拿过来,这下看得清楚,不但全是银票,而且全是面额五百两的大额银票,粗略估计,这一盒怕不有数十万两之多。
柳丞相目瞪口呆,他兀自不信,把盒中的银票全倒在桌上,只见一张张货真价实,印的全是帝都最出名的钱庄的名字。
“水儿,这许多银子,是哪里来的?难道是楚王殿下他送给你的?”柳丞相看着这许多银票,不但不喜,反而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如果真是楚王殿下的,那他更不能用这笔钱为女儿置嫁妆了,这岂不是瞧不起他柳承毅吗?难不成他一个堂堂的丞相竟然连给女儿置办嫁妆的能力也没有?
“爹,这些银子和楚王殿下没有半点关系,全是女儿赢回来的。”若水微微一笑,把在百花宴上打的那个赌告诉了柳丞相。
柳丞相听得睁大了眼,越听越觉得惊奇,看向女儿的目光也越来越不懂。
“水儿,你何时学会了这许多的本事?”
若水一笑,低头不答。
柳丞相看着桌上的银票,想了想,又全都收进了盒子里,然后交给小桃,慢慢说道:“水儿,这些是你的银子,你留作体己,你的嫁妆,还是由爹来置办,那楚王殿下曾经送给咱们家十二箱奇珍异宝,为父决定,全部拿来给你做添妆之用。”
“爹,这是楚王殿下当着许多人面前送给您的,这箱子里的礼物一件件都由唱礼官当众唱过,您再拿出来还给他,这不大好罢?”若水的眼中含笑,打趣道。
“呃!”柳丞相一窒,他当然早就想到此节,但是,除了这一批意外之财,他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
“您是不相信女儿能给自己准备一份好嫁妆吗?爹,您就放心吧,送嫁那天,女儿绝不会丢了咱们相府的脸面,请相信女儿,我有这个能力,一定会办到!”若水神情坚定的说道。
柳丞相仔细琢磨,觉得对打点嫁妆这方面自己实在是不懂行,终于点了点头,他把桌上的银票盒拿起来,交到若水手里,缓缓道:“这个是为父的一份心意,你通通拿去,该置办的,一样也不许少!”
若水想了想,便接了过来,“女儿多谢爹爹!”
柳丞相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拉着女儿的手,想起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自己,嫁为人妻,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分,眼前的女儿明明已经亭亭玉立,可看在他的眼中,仿佛又出现了十几年前那个呀呀学语的婴儿一般。
他暗自伤怀,若水自然看出父亲在想什么,便说些笑话逗老父开心,柳丞相见女儿言笑晏晏,愁怀稍解,心想女儿能嫁得一个好归宿,自己该替她欢喜才是,这才收起了愁肠,决定好好多陪陪女儿。
若水一直陪柳丞相用过了午饭,又陪父亲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告辞了出来。
吴氏出了佛堂之后,便一直在忙着为柳若兰张罗妆奁,虽然她心思慎密,大部分的妆奁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但现在女儿嫁的是皇子,身份高贵,以前准备的那些颇有些上不得台面,于是每一样每一件,她都要过目,精心挑选,再是大把大把的洒下银子,为女儿打制各种首饰头面。
柳丞相用过晚膳,慢慢踱到柳若兰的院门前,只见院中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房中更是烛火通明,两扇雕花门大敞,一匹匹光鲜亮丽的锦绣丝缎铺在桌面上,好几个婆子转着柳若兰团团转,给她量体裁衣,吴氏在一旁不停指点,哪儿肥了,哪儿该瘦,说得头头是道。
那屋里推满了一抬抬精致华贵的妆奁,和他在库房看到那些褪色掉漆惨遭鼠咬的嫁妆直是云泥之别,只看得他心头一阵发堵,甩了甩衣袖,便离开了。
他本来是想找吴氏,让她去指点一下若水置办嫁妆的事。毕竟她是相府的夫人,是若水的二娘,而若水只是一个没出阁的大家闺秀,对这方面可以说毫无经验,可见了这般情景,他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柳丞相等了两天,他不时的派人去打探若水的动静,想瞧她的嫁妆办得如何,哪知道派去的人回来总是说,大小姐并未出门,也没有派人出府,大小姐的院中一如既往,既没有人来为若水量体裁衣,也没有人前来帮她订制首饰,至于那陪嫁必备的床,榻,箱,柜等物事,更是一样不见。
柳丞相便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已经接到了楚王和恭王两位皇子送来的礼单,约定了明日便是下聘的日期。屈指一算,再过三天,就是送嫁的日子,可若水那丫头,居然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若水这两天也并没有闲着,不过她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准备嫁妆,而是一直躲在房内,鼓捣她从回春堂带回来的那一大批药材。
她想着自己出嫁在即,以后能孝顺父亲的日子就越发的少了,想到父亲鬓边徒然增多的白发,她就一阵心酸。
她将生首乌、黑芝麻、杜仲、桃仁、怀牛膝等二十余味药材研成细粉,再佐以蜂蜜花粉,搓成一颗颗龙眼大的药丸,总共制了一百余颗,分别装在三个小青花瓷瓶里。这种乌发健体丸经常服用,不但可使白发变黑,而且调整人体的内分沁,排出有害的毒素,颇有无病强身,小疾自愈之效。
她所选的这些药材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也并不贵重,但她制出来的药丸药效,却非比寻常。
只因她把每一样药材的比例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若水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精研过中药的药性,其实远比西药更为博大精深,每一株小小的药材,从根到须所包含的药性都不相同,哪一样多点,哪一种少点,配出来的药效都会有所不同。
就算是别人知道了她的药材配方,也绝对配不出药效相同的药丸出来。
小桃和小怜在旁边帮着她磨粉搓丸,见她经常停了下来,怔然出神,眼圈有些发红,知道她是舍不得柳丞相,小桃就向小怜使眼色,想让她出言相劝。
小怜却也在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险些把装好药丸的小瓷瓶碰到地上,幸好小桃心快,一把接住。
小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就纳闷了。小姐出嫁,嫁的不但是自己的意中人,而且还是身份显赫的堂堂皇子,这是件大喜事啊?为什么小姐和小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点都不开心!
不过还好,若水一会儿就收拾起了伤感的心情,唇边透出浅浅的笑意,她把装满药丸的青花瓷瓶收好,然后瞅了小怜一眼,笑微微的又开始调制起一味药来。
这下连小怜也看不懂了。
小怜虽然精擅用毒,但是对各种药材的药性也颇为了解,她见若水取了黄芪、白芍、桔梗、枸杞子、淮山、当归各少许,研成粗粉,然后用一块纱布包了,放入茶壶之中,用沸水冲了,就像泡茶一样,倒出来的茶汁微红清透,递给小怜,微笑道:“喝吧。”
小怜的手轻轻一抖,接过茶杯,只闻得一股淡淡的当归气息,略带苦意,她不解的看向若水,“姑娘,我没病啊,为什么要我喝这个?”
这几味药材的药性她都清楚,可是混合在一起会起什么作用,她就不知道了。
若水瞟她一眼,淡淡笑道:“这个不是药,是药茶,你这几日晚晚帮我按摩,都没睡好觉吧,瞧你脸色苍白,眼圈乌青,这药茶可以活血调气,让你容光焕发。”
小怜心中感动,她没想到若水竟然会这么关心自己,一双凤目怔怔的看了若水一会儿,低声道:“姑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我……”
“快喝,这药效要趁热喝效果才好,我对你好不好,你以后就知道啦。”若水捂唇掩口,笑得眉眼弯弯。
小怜眨了下眼,不再犹豫,喝干了药茶,只觉得味道甜中带点苦涩,若水又给她倒了一杯,道:“要连喝三杯,药效最好。”
小桃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红了,小姐实在是太偏心了!
这么好的药茶,小姐居然只给那小怜喝,一句都不提自己。
她扁了扁嘴巴,又想哭了。她好想去青影怀里抹鼻涕!
“小姐,我的脸色也很白,我的眼圈也发青,我也要喝这个药茶!”小桃鼓了鼓腮帮子,终于气呼呼的说了出来。
“你也要喝?”若水的目光似有似无的在小桃丰满的胸前一扫而过,摇了摇头,道:“这药茶是我特意为小怜调配的,你喝……不合适。”
她心中好笑,暗想小桃这馋嘴的丫头,她已经丰满成这样了,再喝,想变成童颜……那啥嘛!
小桃眼圈一下子红了,小姐果然偏心!
还好若水一眼瞧出了她的委屈,连忙解释道:“小桃,你和小怜的体质不同,这药茶也是药,不能乱用,你的身体比小怜的强壮,不需要喝这药茶,我告诉你一个法子,一定让你天天脸色红润,越变越美。”说完,取过一包红枣,数出七颗,放在小桃手里。
“每天七个枣,容颜永不老。”若水一笑,把手中的那包红枣全都交给了小桃。
小桃一下子破涕为笑,她一边吃着枣,一边得意的冲小怜翘了翘鼻子。
三人正在边说边笑,忽听得院子里有人重重哼了一声,小桃从敞开的窗户向外一瞧,叫道:“小姐,是相爷!”
若水扭头一看,果然看到柳丞相面沉似水,站在窗外。
柳丞相其实来了好一会儿了,他特意吩咐下人不许进去通传,就是想瞧瞧自己这个鬼丫头在做什么,他先前见三个丫头都闷在房中不出,以为女儿是在给自己赶制嫁衣,颇为心慰,哪知他往窗前这么一站,往里一瞧,差点气歪了鼻子。
女儿哪里是在给自己绣什么嫁衣,她桌上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药材,难不成,她是打算拿这些烂药根子当嫁妆不成?
“爹,你怎么来了?”若水惊喜的迎出门去。
“我来瞧你的嫁妆办得怎么样了。”柳丞相压了压心头的火气,缓缓说道。
“快办好啦,爹,你就这么不相信女儿么?”若水忍不住抿唇一笑。
“快办好了?那已经办好的那些在哪里?让我瞧瞧。”柳丞相往若水的房里探了探头,只见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喜气洋洋的样子,和二女儿那里一比,简直冷清得可怜,让他的心又是一揪。
若水却笑道:“还没置办回来呢,爹你放心,等送嫁那一天,准保会办得妥妥当当。”
她见柳丞相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对小桃道:“取银票盒来,给我爹瞧瞧。”
小桃答应一声,很快从屋里捧了两个盒子出来,正是那两个装满了银票的小盒,一一打开,柳丞相一看,果然空空荡荡的,半张银票也不见了。
“这……这银子呢?”
“全都拿去置办嫁妆了啊。”若水笑眯眯的答道。
柳丞相瞠目结舌的瞪着若水,见女儿笑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又不得不信。
“小怜,把咱们刚刚给我爹配好的药丸拿过来。”
小怜应声回房,取出三个小瓶,若水把瓷瓶交付在父亲手里。
“这是什么药?”柳丞相心中一震,难不成女儿刚才是在给自己制药不成?眼瞅的送嫁的日期越来越近,都火烧眉毛了,她不去忙自己的嫁妆,却把这宝贵的时间用在自己身上?
“这个叫乌发健体丸,是女儿孝敬父亲的,您每天服用一颗,可以强身健体,爹,女儿以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您自己要多多保重。”若水对着柳丞相盈盈下拜。
柳丞相心里一酸,伸手把女儿拉了起来,将三个小瓷瓶珍重的藏入怀中,抚了抚若水的头发,长叹一声:“水儿,你的孝心爹知道,但是爹的心情,你可理解?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千万要上心啊!”
“女儿知道。”若水点头,神色郑重。
且说吴氏那边,虽然为了柳若兰的嫁妆忙得不可开交,她仍是不停的派人打探若水这边的消息,得知柳丞相把府里能挪用的银子全都交给了若水,让她为自己置办妆奁,她先是生了一阵闷气,暗恨柳丞相偏心,竟然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那个贱人,一点没分给自己的女儿,随后一想,她又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柳丞相那儿有多少银子,她心中有数,远不足她手中的十分之一,想凭那点儿银子置办出一份体面的嫁妆,或许勉强能够办到,但要想压过她为自己女儿置办的那份?那是想也休想!
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三天之后,送嫁那天的场面。
柳若水啊柳若水,就算你嫁给楚王为妃又如何,到了那天,我兰儿的嫁妆要比你精美华贵十倍!我不但要你当众丢脸,更让你皇族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翌日,便是恭王和楚王的下聘之日。一大早,柳丞相便早早穿戴整齐,几乎是辰时刚过,相府门前就锣鼓鞭炮齐鸣,王管家迎出门去,只见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远远地,两队人马蜿蜒而来,一眼望不到头,正是恭王和楚王前来下聘的队伍。
两队人马都是衣饰鲜明,气势夺人。
街道两旁,更是早就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全都是艳羡之情,对着一抬抬系着红缎的箱笼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众人谈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恭王府和楚王府,究竟谁家的聘礼更多。
但是两家送聘的队伍宛如一条延绵不绝的长龙一般,一队队抬着聘礼的卫士进了相府,后面仍是看不到头。等到所有送聘的卫士都走进相府,有好事的人数得清楚,突然叫了出来。
“我数过了,楚王殿下送的聘礼是一百二十八抬,恭王殿下的是六十八抬,我的天哪,这楚王殿下竟然比恭王殿下整整多出了六十抬!”
“这不可能吧?不是说恭王爷富可敌国,他的聘礼应该比楚王殿下更多才是啊?”有人奇道。
“这一点也不稀奇,你们不知道吧,听说这恭王殿下原本订下的正妃是孟右相家的大小姐,后来……”那人压低了声音,低语了几句,周围听到的人脸上都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原来如此!”
有人脸上更是露出不屑之色,往地上“呸”了一声,骂了句:“原来是个破……她也配!”
“嘘,噤声!让人听见,你这脑袋不要了吗?”
那人自知失言,不敢再多说话。
“还是柳大小姐端庄娴德,只有她才配得上楚王殿下的这般聘礼啊!”
“不错不错,不过说起来倒也好生奇怪,这恭王爷送的聘礼第一件是一对活雁,这楚王殿下送的却是一大盘生姜,这送雁乃是吉祥之兆,可这送生姜却是何意?”有人满怀不解的问道。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全是一脸茫然。
柳相府,落霞阁中,抬送聘礼的卫士们络绎不绝,一抬又一抬的聘礼箱笼堆满了若水的院子。
柳丞相对着院子里楚王送来的那第一份聘礼:一大盘子生姜,左瞧右瞧,心中好生纳闷。
他先前还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以为这盘子生姜是泥金所塑,哪知走到近前来细看,它就是一盘子再普通不过的生姜,连那种辛辣之味都透鼻而来,不由得眉头一皱。
要是说这楚王殿下对自家的女儿不重视吧,可是他送来的聘礼,样样件件都是精心备置,按照宫中规制,皇子亲王下聘,一般都是六十八抬,最高规格的则是一百二十八抬,楚王殿下整整高出了恭王六十抬,说明在他心中,是极重视自己女儿的,他这般举措,更是在所有帝都百姓面前,给了女儿一份极其耀眼的荣光。
“水儿,你说这楚王殿下,送你一盘子生姜,是何用意啊?”他琢磨不透,便把若水叫出房来,一来是把楚王的聘礼让女儿过目,二来是想让女儿解破自己心中的疑团。
若水见了那一大盘生姜,码得像座小山似的,端端正正的放在红木所制的抬盒当中,她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眯,唇角勾起,轻轻的笑了起来。
小七啊小七,你竟是志在这天下么?
你既然以万里江山为聘,那我就以……十里红妆相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