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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之时,若水步出营帐。
她和乐正毅商议了一夜国事,此时脸上微有倦容,但她还有一事要办。
墨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小白,你帮我将这封书信,送回咱们营帐。”
若水心想,此时营帐中的御林军们定会发现自己不见了,恐怕会大为惊慌,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任务,定要先将众人安抚了才是。
墨白看了若水一眼,哼了一声。
这丫头拿自己当跑腿送信的了?
虽然他轻功了得,送封信到营帐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他就是不乐意动腿。
他返身进了乐正毅的大帐,很快就出来了,手中多了一把铜胎铁臂弓。
乐正毅手下的士兵见他持了大将军的宝弓出来,便纷纷围拢过来,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墨白对众人毫不理会,他身形一闪,立在山坡高处,将信穿在箭枝之上,遥遥对准御林军的营寨。
挽雕弓,如满月。
“嗖”的一声,箭似流星般射出,瞬间不见了踪影。
先前众人见他居然毫不费力的就拉开了军营中除大将军之外,无人能够拉开的宝弓,都是大吃一惊。
可等到墨白射出了那一箭,箭枝无影无踪。
众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原来此人不过就是蛮力了得,射箭的准头却是全无,这一箭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墨白对周围的嗤笑声不屑一顾,收了弓,还给了乐正毅。
众人不知道的是,那一箭劲势奇急,“夺”的一声,射入了御林军扎营处的树干之上,顿时惊动了一干人等。
御林军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只见那一箭竟然有半杆深插入树干,全都惊呆了。
究竟是谁竟然有这样大的臂力!
如果这一箭要是射中自己的脑袋,怕不一箭穿了个透明窟窿?
妈呀!这人的箭法太强了。
“乐大将军!一定是乐大将军!”
人群中有人突然福至心灵,叫了出来。
马上有人随声复议。
“对,就是乐大将军,我听说乐大将军有一把神弓,天下间除了他自己,再没人能够拉开,定是那把神弓射出来的箭,才会有这般的力道!”
闻言,众御林军的脸色唰的全都变了。
乐大将军大清早的射这一箭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示警?发怒?
众人突然想到太子妃不见了,难道和乐大将军的这一箭有关?
“咦?是太子妃的。”
有人发现了箭杆上的书信,取下来,看着上面的字,轻声念道:“我已混入敌方,尔等原地待命。”
一瞬间,现场静悄无声。
众御林军们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太子妃的?别是对方编出来胡弄咱们的吧?”有人提出质疑。
“确实是太子妃,我认得这个花押!”说话的是刘老根。
他眨巴了两下昏花的老眼,见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才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在皇宫里已经足足呆了四十个年头啦,这四十年的饭总算不是白吃的,见的总比你们年轻小伙子多上一些,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太子妃腰间垂着的那枚玉佩?”
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
刘老根“嘿嘿”笑了两声:“没见识,那玉佩就是太子妃独有的印记,你们瞧,这花押像不像是一只雏凤?只是凤还在巢中,未曾展翅。”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指着那印记道。
众人仔细看去,果见和刘老根说的一模一样。
“不错!看来此信果真是太子妃的。”
一瞬间,若水的形象,在众人的眼中顿时高大了起来。
人人都肃然起敬。
太子妃一介女流,居然有如此胆色,单人匹马的混入到对方的军营之中。
而他们这些堂堂的男子汉,却在后方当缩头乌龟,让太子妃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前去冒险,实在是羞煞人了。
众人不由热血上涌,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敌营,接应太子妃。
“慢来,慢来。”刘老根毕竟年老持重,伸出双掌压了压。
“大伙儿别急躁,太子妃有令,让咱们原地待命,想必太子妃定有妙计,咱们一定要听太子妃的吩咐,千万不能坏了太子妃的大事。”
“不错,咱们要听太子妃的吩咐,原地待命吧。”众人齐声附和。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每个人心中都暗暗发誓,若是太子妃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把太子妃救出来。
而此时此刻,正被御林军们担心危险的若水,却在乐正毅为她安置的帐篷里睡得安稳之极。
所谓做戏要做全套。
虽然她已经和乐正毅约定好,但为了引出那幕后之人,还是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所有军营中的将士们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妃奉了圣德帝的旨意,前来劝降乐大将军。
他们都是东黎国的子民,自然是不愿意造反的,但他们每个人对乐正毅又忠心耿耿,正在进退两难。
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每个人都暗中盼望大将军能够听了太子妃的劝告,放下对准自己人的钢刀,归顺陛下。
他们再盼望陛下能够赦免了大将军之罪,让大将军继续披挂上阵,驰聘疆场。
他们都是铁血铮铮的男子汉,不怕死,但不愿被自己人杀死。
他们宁愿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屠刀下,也绝对不愿意背上一个造反作乱的罪名。
据说,乐大将军整整考虑了三天,终于答应了太子妃的建议,归顺朝廷。
营中上下,一片欢腾。
没有人愿意把手中的钢刀对准自己人。
乐大将军特地解除了禁酒令,人人开怀痛饮,不多时,就个个昏睡于地,不省人事。
就连千杯不醉的乐大将军,也在喝了若水亲手敬的三杯酒之后,醉倒在地。
若水率领三千御林军来到营地,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满营的将士全都绑缚起来。
就连被所有人奉为天神一般的乐大将军,也在睡梦之中,被上了铁锁镣铐,压进了囚车。
御林军们一边给乐正毅手下士兵上绑,一边兀自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居然是真的!
好多人都揉着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太子妃居然真的凭一己之力,弄晕了乐大将军满营的将士?
这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人能信!
一时之间,若水在众人的心中,顿时成了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
在她的带领下,他们这些老弱残兵们,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骁勇善战、一个顶十的乐大将军的队伍,尽数擒获。
这要是报上朝廷,该是多大的一笔军功和封赏啊。
而这样的荣誉,正是太子妃带给他们的!
回到帝都之后,他们都能想象得到,留在城里的那些御林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
终于轮到他们扬眉吐气,风光一回了!
太子妃率领御林军们擒获乐正毅的消息,传入帝都的时候,满城皆惊。
人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简直比日出西方更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
若水率军压解着乐正毅的囚车进城的时候,全城百姓蜂涌而出,挤得帝都宽敞的青石大道水泄不通。
人人翘首以盼,都想亲眼瞧瞧传言中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当众人亲眼看到,太子妃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神采飞扬地走在队伍前面,而后面囚车里押送的是铁镣缠身的乐大将军时,下巴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他们都拼命擦着自己的眼睛,只怕是眼花了罢。
尤其是看到若水率领的那一队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御林军时,人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就凭这样的一队老弱残兵,就能掳获乐大将军的铁血之师,还没有损耗一兵一卒?
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罢!
但是很快就有另一种传言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太子妃故意挑选这样一群看上去没有战斗能力的御林军,用来迷惑乐大将军,表面上和乐大将军谈判,实际上却布置了天罗地网,这才让大将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着了太子妃的道儿。太子妃真是聪明机警,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原来如此。”一片恍然大悟状。
自从传出来乐大将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之后,帝都的百姓们就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众人再不相信被自己奉为神灵的大将军会造反,但眼见为实。
重重围困都城的兵马的确是乐大将军的部下。
直到今天,他们悬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才终于落地,觉得晚上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
当然,这一切全都要感谢太子妃。
若水这辈子加上辈子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风光过。
百姓们在街道两边夹道欢迎,欢呼声不绝于耳。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爱戴加崇拜的表情,那种打心眼里透出来的喜爱之情让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这虽然是她和乐正毅所演的一场戏,但百姓们的热情却全是发自肺腑。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后囚车里顶枷戴锁的乐正毅,心中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抱歉!
为了能引出那幕后黑手,只好让你受些委屈。
乐正毅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捅了自己狠狠一刀。
要不是太子妃为自己赢得了皇帝陛下的信任,那么他的下场比之现在,更要不堪数倍!
消息飞快地报进了皇宫。
圣德帝和满殿大臣正在议事,闻言,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大臣们一个个张大着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姚思远的眼珠子更是几乎要凸出来了。
郑太尉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柳丞相则捋着满腮的胡须,乐得合不拢嘴。
圣德帝喜容满面,心情大好。
“德喜,传旨下去,今晚在宫中设宴,为太子妃庆功有赏!”
德喜答应的声音又尖又响亮。
朝堂之上,一片喜气洋洋。
唯有姚皇后一党,强颜欢笑,心头郁闷难舒。
一众大臣们纷纷向柳丞相道贺,都夸赞他生了一个天下无双、智勇双全的好女儿,柳丞相一边谦逊,一边向众人道谢,脸上倍觉有光。
姚思远眼珠一转,待人声稍静,便越众而出,对圣德帝躬身一礼。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妃擒获反贼,实乃国之幸事。那乐正毅造反叛逆,罪不容诛,陛下何不将此人枭首示众,并诛其亲族?”
大臣们闻言,顿时静了下来,心道:这姚思远好毒!
众人一齐看向圣德帝。
圣德帝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姚卿家说的不错,朕待他不薄,他却起兵造反,实在让朕心寒。只是这十年来,他守卫边疆,佑我东黎百姓平安,朕念及他的功劳,不忍心让他尸首分离。这样罢,先将他打入天牢,至于如何处置,容后再议。”
“皇上……”姚思远还欲再说,被圣德帝一挥手打断。
“姚卿家,朕懂你的意思,对这等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朕定不会估息!乐正毅为官十年,根深叶茂,朕先不杀他,将他囚于天牢,待他的党羽闻风而动,前来营救于他,正可一网成擒。”
圣德帝话音有如重锤落地,群臣纷纷躬身。
“陛下英明!”
有些想为乐正毅辩白几句的臣子,见此情形,也不由闭紧了嘴巴,不敢开口求情。
是夜,宫中大摆宴席,文武百官俱在受邀之列。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自然是宴席的主角。
宴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圣德帝心情极佳,笑容满面,先前的愁容一扫而空。
姚皇后坐在圣德帝身侧,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却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都因用力泛了白。
她眼角的余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扫向一侧的若水和小七。
尤其是若水。
看到她被群臣如众星拱月般的奉承,她的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这个臭丫头会得到这样的风光!这样的殊荣!
她坐在皇后宝座上几十年,还从来不曾享受到这样的尊荣。
虽然乐正毅被打入天牢,遂了她的心愿,可是这样的大功劳竟然被这臭丫头得了去,她只消一想,心头就郁闷得想要吐血。
可在这样喜庆的场合,她身为皇后,必须要做到大方得体,不能让人挑了错去。
她强颜欢笑,捡着圣德帝爱听的话说了几句,脸上的肌肉都笑得僵了。
她的屁股上更像扎了一根刺,坐不安宁,只想早早离开,不去看这让人见了生气的情形。
忽然之间,她只觉得一双如寒冰般的目光正牢牢盯住自己,眼角一扫,视线落在姚思远的脸上。
姚思远目光深沉,正面如寒霜地盯着她,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
姚皇后只觉得那颗火烧火燎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微一点头,就把目光转了开去。
宴席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若水和小七的身上,没人注意到他兄妹二人的视线交错。
姚皇后觉得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她深深吸了口气,生怕坐在自己身侧的圣德帝听到自己异样的心跳,脸上火烫,手心却是冰凉,竟然出了一手的冷汗。
她努力平复着怦怦的心跳,维持着神色自若的表情,对着周围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有妙霞公主一反平时活泼的常态,坐在席上,似乎闷闷不乐。
姚皇后眉头一皱。
这段时间来,她的确有些疏忽了这个女儿。
所谓女大不终留。
妙霞的心事,她这个当娘的自是心中有数。
她也很想早点给妙霞找一个如意郎君,女儿终身有托,她这个做母亲的才会放心。
那孟明俊虽然是个极佳的人选,但姚皇后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柳若水那臭丫头一人。
据说他自择婿大会上输给七皇子之后,就离开帝都,游历天下去了。
这样如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没有半点仕途野心,自非妙霞的终身良伴。
究竟从哪里觅一个合适的良人,她才能让妙霞安安心心的出嫁呢?
她把心思从刚才所想的那件事上移开,微拢双眉,开始一心一意地琢磨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而这时席宴之上,却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群臣们都看得出来,圣德帝今夜特别高兴,一向威严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时不时还大笑出声。
他的目光更是频频看向小七和若水,眼里的温柔和宠溺之色满溢,此时此刻,他不再像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而更像寻常百姓家中的慈父。
显然,陛下对太子妃这个儿媳妇是满意到了极点。
群臣们心中有数,这正是讨好圣德帝的最好时机。
他们讨好太子妃,就等于讨好了皇帝陛下。
于是不管是否曾和若水有交情,或是不相识的,都纷纷上前,频频向若水和小七敬酒,口中说着动听之极的恭维话。
这些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言辞便给,说起恭维话来也是不卑不亢,丝毫不让人觉得肉麻,反更让人难以推却。
小七自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喝得极是痛快豪爽,博得了众人的一片采声。
他心舒意畅,这酒喝下肚去,只觉得酣畅淋漓,颇有千杯不醉之势。
心爱的姑娘得到众人的如此尊重和推崇,他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得妻如此,他与有荣焉!
若水也是连喝了几杯,这酒是果子酿造,味甜不烈,几杯酒下肚,她巧笑嫣然的脸上很快出现了隐隐红晕。
小七禁不住眉头一皱,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极爱她醉酒后憨态可掬、脸泛红霞的模样,另一方面又担心她不胜酒力,万一……
他目中寒光一闪,见若水举杯仰脖又欲饮尽,忍不住劈手夺过若水手中的酒杯,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前来敬酒之人。
“这杯酒,我替太子妃喝了。”话落,一饮而尽。
他也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手霸道嚣张地揽在若水的腰际,同时顾盼神飞,一双冷眸向四周围扫视了一圈。
来人错愕了一下,紧接着堆起满脸笑容,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小七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群臣全都看得明白,大伙儿轮流敬太子妃的酒,惹得太子殿下不高兴了。
他们可都是见风转舵的好手,见状,哪里还敢上前滋扰若水,于是转换了目标,不再敬若水的酒,而改为只敬太子殿下了。
小七的举动,让若水哭笑不得。
她的酒量虽然及不上小七,但也不算太差啊。
不过是区区几杯果酒,哪里就能喝醉呢。
他的手犹如铁箍一样,牢牢掌控在她的腰间,她刚略一挣扎,就听到他满含威胁的语气在耳边道:“乖乖的不许动,要是不听话,瞧我回府之后如何收拾你。”
这“收拾”二字,他吐得极轻,几乎微不可闻,却含着浓浓的暧昧之意。
若水的脸蓦然一红,又嗔又怒地瞪了他一眼,却果然在他怀中不动了。
“哈哈哈,老七,你待水儿这样体贴,朕都有些嫉妒了!你这小子,现在眼里只有媳妇,没有父皇了!”
两人之间的亲密情状自是没有逃过圣德帝的眼睛,他仰起头来大笑了几声,然后抱怨道。
言辞若有憾焉,其心乃深喜之。
“儿臣不敢。”小七被父皇当众调侃,却面不改色,脸都不带红一红的。
若水却情不自禁地涨红了脸,暗道圣德帝真是没半点帝王的架子。
“来人,有赏!”
圣德帝心情极好,大手一挥,张口就是封赏。
什么外邦进贡的翡翠玉珠盘,琉璃走马灯等等珍奇之物,从圣德帝的口中一样一样念了出来,他一口气念了十数样,听得群臣们都是咂舌不下。
就连德喜都暗暗替皇帝陛下觉得肉疼。
这些好东西哪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呐,收在国库之中,等闲也不拿出来示人。
可如今陛下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全都赏给了太子妃。
若水听了这些奇珍异宝的名字,却有如清风过耳,半点不放在心上。
东西她虽然不稀罕,但圣德帝的一番心意,她还是很领情。
她拉着小七盈盈下拜:“多谢父皇厚赐。”
群臣全都一脸羡慕的看向若水,见她神色淡然,更是佩服,直赞柳丞相教女有方。
姚皇后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嫉恨非常。
她死死咬住牙。
圣德帝赏赐给若水的这些物事里,有不少是她预备留给妙霞的添妆之物,她曾经向圣德帝求了几次,圣德帝却都不曾答允。
如今就这样半点也不心疼的全都赐给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怎能由得她不嫉,不恨!
她的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里。
柳若水,总有一天,本宫会要你把这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全都给本宫吐出来!
酒酣耳热,气氛渐渐推向*。
圣德帝对着德喜微微颔首,德喜公公会意,拍了拍手,便有一队宫女鱼贯而入,箫管笛音,悠扬响起,宫女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为酒宴助兴。
见群臣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就连小七都酒到杯干,喝得尽兴之极。
若水不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虽然宫女们的歌舞很美妙,但看惯了现代大型歌舞的若水,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不能喝酒,酒席上的菜看上去颇为油腻,就连她素日最爱的狮子头都让她兴趣缺缺。
她把玩着空酒杯,目光无意识地在席间逡巡着。
她懒得去看坐在正座上姚皇后的脸色,想来也是难看之极。
她已经如了姚皇后所愿,将乐正毅关进了天牢,不知道下一步,他们的步骤将会是什么呢?
她倒很是好奇。
过几天她得抽个空去天牢会会那乐正毅,顺便商量一下以后的对策。
只是不知道自己和乐正毅布署的这步棋,会不会引出幕后黑手呢?
他要是万一瞧破了行藏,不上当,又当如何?
她心中暗暗思衬,一抬头间,忽然看到坐在席对面的妙霞公主,然后视线就停住不动了。
“水儿,怎么了?”小七马上注意到她的异样,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公主,不对劲。”若水也轻声答道。
“哪里不对了?”小七闻言,也向对面的妙霞瞧去。
只见妙霞公主没精打采的坐在席上,对宫女们的歌舞正眼也不瞧,一双白玉筷子拿在手里,对着桌上的一道菜戳来戳去,那一盘酱烧肘子被她戳得全是窟窿眼,活像个马蜂窝。
似乎,的确有些不对。
小七虽然不及若水心细,但他毕竟和妙霞相处多年,感情甚笃,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和她母亲姚皇后完全不同,脸上心里都藏不住事,有什么不快,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看她现在这副模样,明显是受了气。
她身为东黎国最尊贵的公主,圣德帝最疼爱的小女儿,被二人视若掌珍,故而养成她一副骄蛮任性的脾气,整个宫里人人对她好还不及,又有何人敢给她气受。
转念一想,小七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这天下间,能影响到妙霞情绪的,唯他一人而己。
这个孟明俊,输给自己之后,就这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从此音讯全无。就这样让妙霞留在宫中,徒惹相思。
只不过,纵然他身在帝都,又能如何?
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性子,轻易不动情,一旦动了情,就如磐石一般,再无转移。
要想让他的心里再住进第二个姑娘,只怕比登天还难。
小七纵然是再智计无双,对这种感情之事,也是一筹莫展。
唯有让妙霞自己能想通关窍,自己走出情关,才不会为情所困。
他不愿在若水面前提及孟明俊的名字,便道:“不过是小姑娘家的心事,由得她去吧。”
若水却缓缓摇头。
她听懂了小七的话中之意,却并不认同。
她极是细心,察觉出来妙霞公主神色倦倦,不像是为情所恼的模样。
否则她不会泄愤似的把面前的菜肴戳成了马蜂窝。
而且,以她对妙霞公主的了解,她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
自己和小七离京三月,要是按照妙霞公主的脾气,早就在开席之前就抢到自己的身边,咭咭呱呱的说个不停,怎么会懒洋洋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动都懒得动呢?
其中必定另有原由。
自己需要找一个时机,好好的和妙霞聊一聊。
只是这耳目众多,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哪里能寻得好时机,脱身开去呢?
若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突然捂住胸口,难受的低咳了两声。
小七马上回眸,眼光里是满满的担心,柔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好像喝多了酒,头疼。”若水揉了揉太阳穴。
“那咱们马上回府。”小七不假思索地道,埋怨地瞪了她一眼,“不能喝偏要喝,要不是我替你挡住,你今夜岂不是要醉死过去?上次喝醉了酒,你可还记得?”
若水心虚地别开了眼,怕被小七看出端倪。
“难得父皇这么高兴,咱们要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扫了他老人家的兴致?我想去御花园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想必这酒劲就过去了。”若水提议道。
小七摇头道:“不行,你一人出去,我岂能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御花园。”
若水的眼珠一转,落在对面的妙霞身上,微笑道:“不必啦,在这皇宫之中全是侍卫,戒备森严,能出什么意外?再说你是太子殿下,如果离席而去,这满座的大臣们该去敬谁的酒?我让妙霞陪我一起,这么久没和她见面,我也有好些话想和她说说。”
闻言,小七若有所思地看了妙霞一眼,终于缓缓点头道:“也好。”
他对妙霞招招手:“妙霞,你七嫂喝多了酒,你陪她去外面透透气,散散步。”
妙霞眼中一亮,站起身来,爽快地道:“好。”
姚皇后却目光一闪,划过一抹不悦。
“妙霞,你先前说身子不太爽快,刚才母后瞧你几乎连菜也未动,这会儿还是多休息休息,不要去园子里吹风了吧。”
妙霞身子一僵,脸上露出不情愿之色,咬住了嘴唇却不说话。
圣德帝向妙霞瞧去,微笑道:“小九,你身子不适么?父皇瞧你确实没吃多少东西,可是今夜御厨所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是啊,难吃死了,我还是喜欢吃七嫂亲手做的点心。”妙霞撅起了嘴,满脸娇憨之色。
“呵呵,想吃你七嫂做的点心还不容易,赶明儿你就去你七哥府上吃去。”圣德帝笑眯眯地道。
“可是母后不让女儿出宫,更不让女儿去七哥的府邸……”妙霞一脸的委屈看了姚皇后一眼。
“哦?”闻言,圣德帝拈了胡须,向姚皇后瞧去,“皇后,为何不让小九出宫啊?老七是小七的七哥,水儿是她七嫂,兄妹之间走动走动,有何不可?”
姚皇后心中突的一跳,脸上微微变色,随后她从容一笑:“陛下,臣妾是为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着想。小九性子顽劣不堪,太子和太子妃刚刚回京,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臣妾生怕小九去打扰他们,陛下说的是,他们兄妹感情亲厚,彼此之间亲近,臣妾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阻止?”
闻言,圣德帝神色登和,笑道:“既然如此,就让小九陪水儿出去走走,她们年龄相仿,定有许多话说,把她们拘在这里陪我们这群老头子聊天喝酒,只怕闷也闷坏她们了。”
姚皇后无奈,只好点头道:“妙霞,你七嫂不舒服,你要好生照看着她,千万不可多嘴多舌,惹你七嫂厌烦。”
妙霞嘀咕道:“我才不会。”
若水站起身来,笑道:“皇后娘娘多虑了,公主就是儿臣的妹妹,当姐姐的又岂会嫌妹妹厌烦呢,对不对,公主?”
她笑着对妙霞眨眨眼。
妙霞拍手道:“对啊,若水姐姐,啊,不对,七嫂,咱们走吧。”
她这时脸上才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欢娱的笑容,蹦跳着过来拉起若水的手,二人向外走去。
圣德帝微笑着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
姚皇后则直勾勾地紧紧盯住二人远去的方向,眸光变幻不定,微微侧目,视线对着姚思远轻轻一瞬。
姚思远却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他知道姚皇后的意思。可是在这皇宫之中,侍卫多如过江之鲫,他纵是想玩什么花样,也没那个胆子。
姚皇后登时坐如针毡,再也没心思应付群臣,心中焦虑不定。
御花园中,若水和妙霞手携着手,漫步于花木扶疏的花圃之中。
一离开宴席,妙霞脸上的欢娱之色马上消失无踪,整个人变得异常地沉默。
若水也不相询,只是拉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
她了解妙霞的性子,她肯在大殿之上做戏,更愿意和自己出来,定是有话想和自己说。
她只需静静地等待便好。
二人走到假山之畔,眼见一波巡视的侍卫走过,周围静悄无人,妙霞握着若水的手突然一紧,压低了嗓子,声音微微发颤。
“七嫂,我、我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若水停下脚步,柔声问道,这里光线阴暗,远处灯笼的光亮几乎照不过来,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妙霞的脸色沉重之极。
妙霞的手心全是冷汗,整个人也似乎在簌簌发抖,显然她所说之事,定然极为重大。
“公主,不要紧张,这周围没有旁人,不会有人听到咱们所说的话。”
若水轻声安慰她道,同时侧耳倾听,的确没听到附近有呼吸之声。
妙霞公主神色稍安,她抬起脸来,定定地看着若水,一双水漾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惶之色,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看得若水心中一怔。
“七嫂,你和七哥回京之后,为什么不来瞧我?是不是因为母后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事?”妙霞咬了咬嘴唇,突然开口道。
“公主何出此言?”若水神色淡然。
“你、你和七哥定是恼了我了,是不是?因为母后她、她……”妙霞咬得嘴唇发白,终于说了出来:“她要害你和七哥,所以,你们连我也一起恨了,是吗?”
她的眼中涌上了一层泪光,泫然欲泣
若水心中一软,她对这个性格单纯的公主并无恶感,并不因为她是姚皇后之女而心生偏见,只是她知道姚皇后恨己入骨,只欲除自己而后快,如果自己和妙霞交往太近,姚皇后定然不允,反倒让妙霞公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所以她和小七都不由自主的刻意保持着和妙霞之间的距离,没想到反而因此伤了妙霞的心。
“公主,我和你七哥并没有恨你,也没有怪你。”若水幽幽地叹了口气。
“七嫂,你就别瞒我了,我全都知道了!”妙霞生气地跺了跺脚,她把若水一拉,二人避进了假山的阴影之中。
“公主,你都知道了什么?”若水有些讶然。
以她对姚皇后的了解,她对妙霞的疼爱之心还是出于真诚的。
不管她想做任何事,都绝对不会让妙霞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了!”妙霞急促地道,抓着若水的手突然用力:“母后她想害你和乐、乐大将军,她找人在帝都散布谣言,说你们勾结造反,所以父皇才会震怒,将母后关了起来,现在,她又、又……”
她显然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声音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若水轻声道:“你别急,慢慢说。”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抚。
妙霞猛地一摔头,毅然道:“七嫂,我告诉你,母后她……密谋宫变!”
话一说完,她的眼中登时涌出两颗大大的泪珠。
她只觉得心里难受万分。
这件事憋在她心里就像堵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现在终于说出口来,她顿时觉得心口舒服了许多。
宫变?
若水的瞳孔一缩,大吃一惊。
饶是她事先已经猜出了三分,但听由妙霞亲口道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姚皇后居然变得如此大胆!
这实在有乎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所谓宫变,等同于刺王杀驾,亦即是造反。
难不成这姚皇后……真打算自己做女皇帝不成?
若水不由皱了皱眉,凝思起来。
她半点也不怀疑妙霞所说的是假话,以妙霞的性格,绝对不会胡诌出这样的事来欺骗自己。
妙霞说完这话以后,也一下子变得沉默下来。
暗沉沉的假山阴影中,只有妙霞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之间,一个轻而又轻的冷笑传入了若水和妙霞的耳中。
“嘿!”
两人同时一惊,妙霞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声,已经被人一指戳中了穴道,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惊惶之色,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若水也悚然一惊,紧接着那人又说了一句:“是我。”
她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微恼道:“小白,你怎地躲在这里吓人!”
墨白的身影从假山里闪现出来,他一双眸子在黑暗里闪闪发光,把二人一拉,若水和妙霞身不由主地被他拉进了假山深处。
妙霞惊骇莫名,只道是遇上了歹人,一双眼睛拼命转动,想呼救,却动也不能动。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丫头是那姚皇后的亲生女儿,她说的话,你不可轻信。”墨白沉声提醒道。
显然,他已经听到了若水和妙霞全部的谈话。
若水却淡然一笑,道:“公主不是会说谎的人,我信。”
妙霞听到这里,惊慌失措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她拼命睁大了妙目,向墨白说话的地方瞧去,眼前却漆黑一团,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么说,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喽?也罢,你的事,由得你去好了!”墨白的语气不善。
他哼了一声,也不待若水说话,手指一弹,一缕劲风带起,妙霞登时觉得自己手足又恢复了自由,忍不住开口斥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掳公主!”
墨白连正眼也不瞧她。
若水只觉得身畔微风忽起,墨白已经从她身边飘然而过,不知行踪。
这家伙的功夫真是达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地步!
有这样一名高手随侍在侧,若水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忧。
她定了定神,把墨白从脑海中抛开,拉住妙霞的手,只觉她掌心冰凉,犹自颤抖,显是刚才惊吓得不轻。
“公主,别怕,刚才那人是我的贴身护卫,他会保守秘密,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出去。”
妙霞缓过一口气来:“七嫂,你相信我的话么?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她的眸中又露出痛苦矛盾之色,黑暗中,若水却瞧不见,只能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声。
若水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抚,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我信你。但是这话你千万不能再告诉第二个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大罪吗?”
如果妙霞公主所说为真,那么姚皇后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是要株连九族的重罪,一旦事发,就连尊贵如妙霞公主,恐怕都难得保全。
“七嫂,我知道,我都知道。”妙霞咬得嘴唇几乎要沁出血来,“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她……她伤害父皇,他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让我置之不理,我做不到,七嫂,我真的做不到。”
她的声音楚楚可怜,趴在若水的怀里呜咽出声,像一只受尽了委屈的小动物一样,让若水心中怜念大起。
“七嫂,我知道你是最聪明的,所以我明知道这件事是掉脑袋的大事,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你。七嫂,我求求你,求你想个法子,让母后不要伤害父皇,也让父皇别伤害母后,我、我真的离不开他们两个,我好难过,呜呜,呜呜呜……”
她恸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拉着若水的衣袖,哀哀求恳。
让若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若水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妙霞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事关宫庭巨变,这其中的情由盘根错节,复杂莫名,牵一线而动全身。
她就算再聪明,遇到这样的事情,又能想出什么两全之策?
姚皇后既然有了反意,显然她是决定孤注一掷,不死不休,以她的狠辣手段,圣德帝如果得知此事,岂能轻饶于她?
更何况姚皇后屡次陷害自己,自己没有亲手杀死她,已经是看在妙霞公主的面子上,要不是为了引出她幕后的操纵之人,以小七和墨白的身后,要取她性命,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七嫂,母后她真的不是坏人,你能不能……能不能求父皇别杀了母后?”
说到底,妙霞也不过是个孩子,虽说宫中女孩家早熟,但是和若水年龄相仿的她,因为被姚皇后保护的太好,现在也还只是天真孩子的心性,单纯并且善良。
就是因为如此,若水虽对姚皇后厌恶之极,也是对妙颜有几分好感的。
毕竟深宫之中,还能够保持如此心性,实在难得。
而那姚皇后,她或许并不是一个好人,但爱女之心并不比其他人少半点。
“妙霞,你先回去,你放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若水无奈,只好先应允下来。
妙霞咬唇点头,她充满信心地看了若水一眼,转身掉头跑开。
若水看着妙霞离开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姚皇后心计狠毒,生下的女儿却纯善天真。
如果姚皇后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还这样担心她的安危,她是否会觉得羞愧难当?又会不会停止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若水摇了摇头,觉得颇不理解。
她已经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做在她皇后的宝座上,她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为何偏偏要去追逐那不属于她的东西!
野心,真的会蒙蔽一个人的心智,让人不顾一切吗?
只不过,就算姚皇后能够安分守己,小七又能不能放下心里的仇恨?
毕竟,小七的娘亲之所以下落不明,和姚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自己没有征得小七的同意,就这样冒冒失失地答应了妙霞的请求,是不是过于鲁莽了呢?
万一小七知道……
若水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她慢慢地步出假山,一步步向着宴会大殿走去,心中怔忡不安。
“哎,你总是这般容易心软,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声低低的叹息突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她又嗔又怒地回头:“小七,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他的出现无声无息,她居然半点也没察觉到。
自从她的内力输了九成给他之后,她觉得自己变得耳不聪,目不明了。
可他的功力进境,却有如一日千里。
不过她却心甘情愿,看到他强,她就比什么都开心。
小七低低一笑,伸臂揽住了她,把她拥进怀里,用下巴轻轻摩擦着她的耳际。
若水觉得痒,缩了缩脖子,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大殿瞧了几眼。
“你怎么得空出来了?那些老头子们不围着你敬酒了么?”
“不放心你,出来瞧瞧。”小七扬眉,“我要走就走,他们谁敢拦我?”
若水忍不住笑:“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啊。”
“咱们回府吧,这等酬酢应酬,甚是无聊,我早就呆得闷了。”小七握住若水的手。
若水深有同感,只不过……
“咱们要是偷偷溜走,你说父皇会不会大发雷霆?”
“无妨。我和父皇说……”小七欲言又止。
“说什么?”若水好奇。
小七但笑不语,一双深幽的眸子有如宝石般闪闪发光。
“你究竟和父皇说了什么啊?”他越不说,她越是好奇追问。
“我说……”小七瞅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你身子不适,怕是有了身孕,我……”
话未说完,若水已经“啊”了一声,恼得伸手便打。
小七捉住她的双手,扣在胸前,揽得紧紧的,笑得又是邪气又是动人。
“就算现在还没有,也无妨,咱们这就回府去,我就不信!”
他不待若水说话,打横把她抱起,展开轻功,竟然在皇宫里飞檐走壁起来。
他对宫中侍卫的巡视情形了若指掌,抱着若水,轻轻巧巧地就回到了太子府邸,而没被宫中侍卫察觉半点踪迹。
他抱着若水直入卧房,将她放置在床,整个人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压在身下,伸手便去解她衣带。
若水一巴掌拍开他的毛手毛脚,叫道:“小七,别闹!我有话要和你说。”
“一会儿再说,让我先好好亲亲你。”小七温润如玉的脸庞染上了一层酒色,眼中朦胧流转着醉意。
他今晚喝的酒着实不少,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整个人不由飘飘欲醉,有如身在云里雾里,渐渐把持不住。
若水却清醒得很,见小七醉态可掬,缠住自己不肯放手,一咬牙,取出盘绕在指上的金针,对准他的虎口刺了下去。
小七对她自是毫不设防,被她一针扎中,只觉得虎口一热,晕晕欲醉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一双被酒染红的眸子也恢复了清明。
“小七,刚才在花园里,我和公主的话你都听到了?”
若水整理了一下被他扯乱的衣襟,又拢了拢鬓边的散发。
小七不由讪讪一笑,微微摇头。
他只听到了后半部分,但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由。
若水见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眸中露出一抹冰冷的厉色,右手缓缓握成了拳。
“你准备怎么做?”若水想起自己答应妙霞的承诺,就有些心虚。
她知道小七对他从未谋面的生母的孺慕之情,他心中对姚皇后的恨……比自己更深更浓。
想起他从襁褓之日便深受蛊毒的折磨,这二十年来非人的痛楚,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熬了过来。
若水突然觉得一阵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答应妙霞。
小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没有忽略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愧意。
他抚了抚她的长发,缓缓道:“妙霞是我的妹妹,我疼爱她的心不比你少半分,那姚氏……”他忍不住磨了磨牙,“她害我娘亲,又给我下蛊,现在更是起下歹心要加害父皇,这等恶毒之人,难道你还要为了妙霞而放过她吗?”
若水大为惭愧,低头道:“小七,我知道了。我不该答应妙霞。”
小七叹道:“你这丫头,最擅于用毒,只是你的心,却永远毒不起来,也狠不起来。你要知道,打蛇不死,终被蛇咬的道理。”
若水悚然一惊,她从小七怀里仰起头来,望着他坚毅的下巴,心中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骄傲。
这样一个男人,他或许爱吃醋,但是遇到大事,他却半点也不含糊。
当断则断,目光深远!
自己与之相比,还是太过妇人之仁了。
小七忽地一笑,被若水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的时候,他只觉得又是骄傲,又是满足。
他宠溺地揉乱了她的一头秀发,笑道:“傻丫头,以后这种事,都交给我来解决,我是男人,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空,不教你受到一点风吹雨打,水儿,我要你嫁给我,不是要你劳心劳力,我希望你在我的护翼下,永远平安喜乐。”
若水心中感动,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他坚硬温暖的胸膛就像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为她挡风遮雨,如果她想,她可以永远躲在他的庇荫之下,就像一朵温室的花朵,不受风雨的侵蚀。
可是,她不愿!
她不是娇柔纤弱的菟丝花,只能攀附在其他植物身上生存。
她要做傲霜欺雪的劲松,和他一起,并肩而战!
“目前之计,咱们什么也不需要做,静观其变!”
小七一看她的眼神,就读懂了她的心思。
本来不想向她透露自己的想法,他只想默默地去做,可他知道,她就是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我会保护父皇的安危,定不会让姚氏的奸计得逞。”小七捏了一下若水的鼻尖,轻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睡觉了吧。”
若水吐了吐舌头,乖乖的闭上眼,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小七凝视着她的睡颜,也是大为头痛。
这个机灵精怪的鬼丫头,从来就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现在竟然连朝廷大事也掺合进来。
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年纪又轻,虽然聪明机智,但论起沉稳和城府,还远不是那些老奸巨滑之人的对手。
姚氏宫变?
虽然是妙霞亲口告诉了若水,他也并不怀疑妙霞所言为虚,但是,那姚氏做事真的会如此轻疏大意吗?
在商讨这样大事的时候,她会不仔细探查一番周围,就这样任由妙霞轻轻易易地听了去?
如果自己真的信了妙霞所说,而有所行动的话,只怕倒真是要中了他们早就埋伏好的圈套。
这种深宫中的波诡云谲、尔虞我诈,他自幼见得多了,已经如同家常便饭般熟稔。长大之后,他更是养成了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谨慎性格。
宫中处处陷阱,只消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这个太子之位,乍看起来,如同水到渠成般轻易,有没人知道,他为了这一天,十年来韬光养晦,暗中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苦,才终于换来了今天!
即便如此,这个看起来稳如磐石的位置,实则也是岌岌可危。
如果他不处处提防,处处戒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背上就会被人捅上一刀。
以前的他,全副心神都被仇恨占据,一心一意想要的就是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自从识得她之后,他的心意却渐渐地发生了改变。
复仇,已经不再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以前他志在必得的太子之位,在他的眼中也不再那么重要。
他现在更想要的是,给她天底下最好的一切,让她一生一世陪在自己身边,笑看风云变化,闲庭落花。
他自知这个想法绝不能向父皇提起,否则定会引得父皇震怒,骂他没出息。
他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免得让她瞧低了自己。
身为男儿,当志向远大。
岂能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
小七微微眯了眯眼睛。
现在他的肩膀上挑着一副重担。
天下未定,东黎不稳,南越国有如一只猛虎,在东黎国畔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向东黎挑起战争,两国之间短暂的和平将再被打破,重燃战火。
苦的是老百姓。
他们将会再次面临妻离子散,过上动荡不安的生活。
小七的目光深幽如井,遥遥看向窗外。
国若不佑,家何以安?
他定当倾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家园不受外来铁蹄的践踏,才能护得她平安周全。
这一夜,若水睡得极其香甜。
小七却辗转反侧,思潮起伏,直到天亮,才合眼睡去。
他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到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水儿。”他慵懒地伸出手臂,去揽睡在身边的她,却发现揽了一个空。
他一惊之下,猛然坐起。
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早已经不见的踪影。
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溜走的,他居然没有半点察觉?
难道他的功夫已经退步到如此地步了吗?
小七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一低头,只见枕边有一张字条。
“我去办事,稍后即返,勿念。”正是若水的笔迹。
小七忍不住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来。
这个丫头昨晚上刚答应得好好的,今天一早居然又跑了个无影无踪。
至于自己为什么毫无察觉,自是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闻了安眠的香药,此时,室内还弥漫着这股淡淡的香气。
这丫头却是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七的心里瞬间浮起十数个疑问,再也呆不住了,当下沉声吩咐道:“来人,让小桃速来见我!”
小桃战战兢兢地走进房门,只觉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
她虽然没有抬头,却感受到房内的一股沉郁低压的气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太子殿下,小、小桃来了。”她哆哆嗦嗦地小声道,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
青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转眼看了一眼小七。
他暗中称赞:还是自家的主子本事大啊,一声不出,就把这没心没肺的小桃都震慑得不敢大声说话。
所谓夫纲,当如是!
等到自己和小桃成亲之后,一定要多向主子讨教一番这驭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