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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思媳妇带着陆甲薇在陆家小院里转悠,二房的院子比大房那套小太多。
东边院角是一个砖砌的狗窝,狗窝上盖着一块方形石板,石板上整齐的排列着几个褐色小瓦罐,里面栽着粉色和白色的韭兰,齐刷刷开得正艳。狗窝旁边是一棵半人高的秀气花木,黄艳艳的花儿散发阵阵清冽的香气,闻之让人精神一震,花木旁边种着一丛外形似蔷薇的植物,绿叶浓密,花朵稀少,只有三两朵怒放的玫红花儿镶嵌其中。
沿着围墙往西看,只见西边院墙下堆满了青绿色的软席草,靠墙的一间空屋房门大开,能瞅见里面堆叠着各式篮子和卷成筒状的凉席。
陆思媳妇记得,这间空屋当时被打扫出来,做了女儿们的卧房,她和陆思住一间,两儿子住一间,一家人挤在西边三家屋里,硬是住了一个多月,现在想来,她都佩服自己,虽说她娘家只是城里的小户人家,开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怎么说也比乡里人过得滋润。
当初,见陆家略有家底且两代皆是读书人,陆思又是个上进好学的,本以为嫁过来最次也是个秀才娘子,福气再旺点,当个官家太太也未必是梦。谁想一等十六年,别说官家太太了,就是秀才娘子也没见到半个影儿。
陆思媳妇每每思及于此,都酸涩难当,如今更甚,从城里搬回乡下跟一帮粗野的村妇打交道,日子过得度日如年,她不得不把期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一心想给她找个城里的富裕人家,不仅不用在乡下受苦。还能反过来接济娘家,最好找个出手阔绰的姑爷,给她家在城里置办一套宅院,她便又能搬回城里住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喜欢把渺小的希望放大,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不可知的事上。还不如活在当下,把眼前的生活经营好。
能看透的人太少,陆思媳妇就属于看不透的那类人。
陆甲薇羞哒哒畅想完自己的亲事。转头见她娘盯着西边一屋草篮发呆,唤道:“娘,你看什么呢?”
陆思媳妇笑道:“你看那堆篮子,先把一根一根的草搓成绳。再把一根一根的绳编成篮,费上好久功夫才编出那么个样子。还得顶风冒雨拿到城里去叫卖,换回少少的一点铜钱,你说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吗?”
陆甲薇摇头,“娘。这哪是女儿家做的活,绣绣花打打缨络才是正经女儿家该做的事。”
“放心吧,娘不会让你过这样的日子的。”
这时。邱家人过来了,陆思媳妇赶紧带着女儿避回东屋厅堂。
陆寿增父子上前迎客。跟邱家父子相互拱手致礼,说说笑笑的去了正房那边的厅堂,邱婆子抱着小邱秋,叮嘱着陆莲小心慢行,缓缓往东屋去。
玉兰忙着做饭也没功夫出来待客,农家也没那么多规矩,亲戚来了自己凑一堆聊天打发时间即可。
陆婆子此时还在跟陆大婆子打嘴仗呢!陆思媳妇和陆甲薇先进来一步,邱婆子带着陆莲随后而至,几个女人挤在一起,气氛更不融洽。
屋里几个人,明显形成三股势,陆婆子强大,抱着小凤傲视一方,陆大婆子也不怯场,带着儿媳孙女独霸一隅,后来的邱婆子对陆婆子不喜欢,对陆大婆子没兴趣,对陆思媳妇不熟悉,抱着小邱秋带陆莲怡然自得坐到另一边,三方成掎角之势,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挂着不冷不热的笑。
陆大婆子知道眼前这对亲家母不和睦,逮着机会刮刺陆婆子,“莲儿是个有福气的,当年为聘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城里都有所耳闻,本想回来劝上几句,想到老二家的脾气只好作罢!还好老邱家是老实人,换作有些人家,闹出这样的事谁还会答应这么亲啊!”说完,淡淡笑起来。
陆思媳妇好奇的看过来,嘴上虽然不问,眼神却直勾勾的瞅着陆莲。
陆莲脸色讪讪,没想到当初聘礼的事再度被翻出,想回嘴顶撞几句,又想到对方是长辈,自家婆母又在场,而且还在大哥家做客,闹将起来不好听,陆莲低头算是忍下了。
陆莲能忍气,她的婆母和她的亲娘却不能忍。
邱婆子刚要张嘴回刺几句,想到陆婆子在场,不用她出头也能找回场子,便假装没听见。
陆婆子的道行明显比陆莲高,不仅不生气,还乐呵呵的回道:“那是那是,我家莲儿命就是好,福就是厚,嫁的也近,我随时都能看着,不像你把女儿嫁到那劳什子地方,大嫂,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家姑娘回过门没?”
陆大婆子脸都绿了,站起来指着陆婆子吼道:“冯小花!你别欺人太甚!”
陆小乙提壶过来添茶水,人未到,便听闻陆大婆子好大一声吼,她口中的冯小花,是谁?
进了门,见陆大婆子指着她祖母,原来祖母的闺名叫冯小花,陆小乙一时接受不了,只觉太名不副实了!她哪里是一朵小花啊,分明是一颗刺球。
陆婆子瘪瘪嘴,“咋了?我这当婶母的不能关心关心亲侄女吗?”
陆大婆子看来是被刺痛了,气鼓鼓的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
陆小乙添完茶水准备走,陆莲拉住她,“小乙,还有热饼子吗?给我来一个,我馋的很!”
“只有凉的,你等着,我给你热热去!”
陆莲咽了咽口水,一副马上要吃的馋模样,催促小乙快去。
陆思媳妇道:“莲妹,莫不是有了身子?”
陆莲点头,“嗯,两月了。”
陆思媳妇拉过一旁陆甲薇的手,笑道:“我怀她的时候跟你症状一样,特别馋嘴,一想起到什么好吃食就哗啦啦流口水。怀丙榆正好相反,什么胃口都没有,尤其是饼子,闻着味儿就想吐。”
陆莲脸色一僵,如何听不懂堂嫂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说她怀的是女儿啊!陆莲心里沉闷的难受,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当年大嫂连生两女,被她亲娘骂得狗血淋头,当时大嫂那心酸无助的模样,给她的印象十分深刻,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就对生男生女在意起来,仿佛一个小刺儿扎在心里。
嫁到邱家后,陆莲头胎得女,邱家人虽然疼爱有加,但邱福是独子,邱家人盼男孙的心情自不用说,都盼着这胎是男孩呢,谁想陆思媳妇嘴不讨喜,影射她这胎还是女儿,尽管当不了真,但听到陆莲耳朵里,心底那根小刺又开始扎了。
邱婆子见儿媳脸色不好,瞪着陆思媳妇道:“能生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随便看一眼,便能瞧出莲儿肚里是男是女,哪像我这样的婆子,一辈子就生一个,什么都瞧不出,人前人后也不敢吱声,只敢默默听别人说话。”
被说成是呱噪之人,陆思媳妇脸色青红变换。
邱婆子接着又道:“男也好女也好,只要是咱老邱家的种,我这当婆母的都会疼到心里去,瞧瞧我怀里抱的这个,乖巧伶俐可人疼,我正想再添一个孙女呢,等以后孙子出生了,多个姐姐疼他照顾他,有何不好?”
陆莲脸色好多了,朝邱婆子露出感激的笑。
陆思媳妇也跟着讪笑起来,附和道:“那是那是,莲妹真是掉进福窝窝里了,能遇到你这样的婆母真是她几世修来的厚福!”
邱婆子根本不买账,见儿媳心绪稳定了,才开始朝自己看不惯的人露刀子,“我这当婆母的最是看得开,既做不出辱骂儿媳卖儿卖女的事,也做不出算计老人钱财的事,我天天念着‘阿弥陀佛’,做好人行好事,只想着给后辈儿孙积点德。”
算计老人钱财,指的是大房婆媳,陆大婆子脸色骤变,站起来指着陆婆子,厉声道:“冯小花,你到处瞎说什么?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拿针线给你缝上得了!”
陆婆子心里明白,这事定是陆莲告诉邱婆子的,但有什么关系呢,谁说不是说呀,迟早传得众所周知。陆婆子也不解释,反而笑眯眯的认下了,“大嫂,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说与不说有那么重要吗?”
陆大婆子气得一个趔趄跌回椅子上,心中一团郁气在升腾,想骂邱婆子,揪不到她尾巴;想骂陆婆子,她脸似城墙厚;最终骂向自己的儿媳,“长辈间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你没见莲儿一直都规规矩矩少言少语吗?就你能耐,啥都知道,啥都能说,天上地上哪里都有你!”
陆思媳妇臊的脸颊通红,埋头不说话,心里一百个一千个后悔,肠子都悔青了,怪自己多事,摊上这样愚蠢的婆母,她先前为何要替她出头呀,自以为挑了个最嫩最好欺的陆莲下手,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真是偷腥不成惹身臊!一怪自己太冲动,没有摸清邱婆子的脾性就冒然出手,二怪自家婆母太愚蠢,斗不过外人,拿自家媳妇来出气,生生让外人看笑话去。
陆思媳妇咬住手绢泫然若泣,这气受的太窝心了。
一屋女人,除了小凤和小邱秋外,就属陆甲薇嘴巴闭得紧,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她也识趣的没有参言,即使让她参言,她也不愿意,这些乡野婆子粗俗之极,她这样的闺中女子怎能如此粗俗!
她又不是陆小乙!陆甲薇如此想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