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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婆子瘪嘴,“偏不偏心你自己知道,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你这是在为银钱的事跟我置气呢?”陆老太心里明镜似得,也不隐瞒,直接打开窗子说亮话,“分家时田地是均分成三份,我跟着大房过日子,我那份田地归到大房名下,这有错吗?”
陆婆子道:“没错。”
“再说银钱,你公爹在世的时候是攒了些家底,后来置办田地和牲口花去不少,余下的银钱也不多。大房能读书,二房能种地,我把银钱留着给大房读书,把牲口分给二房种地,有错吗?”
陆婆子支支吾吾许久,才点头道:“没错。”又争辩道:“牲口能值几个钱?大房在城里能买院子,吃喝拉撒样样都要钱,七七八八算下来银钱也不老少,咱家一牛一驴能值几个银钱?”
陆老太一改刚才慈和的面容,冷眼看着陆婆子。
陆小乙感觉身边的陆婆子坐姿越来越僵,眼神四顾,不敢跟陆老太直视。
陆老太盯着陆婆子看了许久,才淡淡说道:“人要懂的知足。”
陆婆子僵着的脊背微微颤抖,想必在为刚才的话后悔吧。想想也是,一头青年牛和驴按鲁国目前的市值来说,差不多值三十两银子吧,若说陆老太偏心,却偏得不过分。
陆老太又道:“人活一世谁没个念想?人有时候就靠心底那点念想过活,即便有时累了乏了,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走,你懂我的意思吗?”
陆婆子听不太懂,冷哼一声。还在置气。
陆老太对二儿媳的智商从来没有报过希望,叹口气,难得耐心解释:“我盼陆家出个读书人的念想从来没有断过,就跟你心心念念想抱男孙一样,都是心底的念想。你会因为儿媳没生男孙吵闹谩骂,我也会为了福增思儿读书把积蓄的银钱留给大房,二房有房有地有牲口。日子能过下去。大房只有两个读书人,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我留银子给大房傍身。有错吗?”
陆婆子瘪嘴,小声嘀咕着偏心眼,陆小乙把手伸到陆婆子背后,轻轻戳她一下。提醒她不要叽歪。
陆小乙觉得陆老太不过是基于心里那点愧疚跟陆婆子说点实话而已,无论她此时怎么说都是翻几十年前的旧账了。对现在不会有什么改变,而且,二房如今过得并不比大房差,何必为了过去的事跟陆老太较真呢。
陆老太道:“实话跟你说了吧。银钱方面我是偏心大房,可咱那点银钱拿到城里就不当事,买套小院子就花去一多半。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要花钱,后来给福增找差事又花去不少。日子过得好不好你自己想去吧!”
陆小乙恍然,依照陆老太好强的性子,日子过得不好也要咬牙撑着,不愿意跟二房走动,也不愿意跟村里人联系,也是因为要面子,生怕熟悉的人知道后笑话她,后来陆福增差事丢了,大房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逼着卖掉院子搬回乡里。
可陆婆子不会想这么多,她嘀咕道:“你家院子卖了不是钱啊?回到乡里照样当富户,哪像我们二房,一年到头在土里刨食,能攒几个银钱?”
陆小乙觉得陆老太跟陆婆子谈话是鸡同鸭讲,陆老太说她虽然偏心但不过分,陆婆子却坚持陆老太既偏心又过分,两人实在说不下去了,陆老太气得高声嚷道:“看来,我当年那样对你也没错。”
陆婆子鼻子喷出一声冷哼,扭头不看陆老太。
陆老太顺顺气,不谈当年事,改谈眼下情,“难得你有心给甲薇添了两床新新的棉被,被面也绣的极喜庆,按理应该把甲薇喊来亲自致谢的,谁想她昨天下午突然犯了头疼病,吃完药也不见好转,我就不喊她来了,改天让她亲自上门致谢。”
陆老太在说甲薇突然犯头疼病的时候,特意看了陆小乙一眼。陆小乙暗道:坏了坏了,定是己萝又泄密了。陆小乙心虚的瞟了陆老太一眼,目光对视,她没看错的话,竟从陆老太浑浊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赞赏。
陆婆子道:“啧啧,真是柳条儿一样的人儿,眼瞅成亲的好日子到了,她竟然病倒了。”
“不是什么大病,养两天就好。”
陆婆子还在啧啧叹息,然后把身旁的陆小乙拉过来,像是卖牲口一样,给陆老太显摆道:“瞧瞧我家小乙,壮得像头小牛犊,一年四季很少生病。”
你才是小牛犊!陆小乙气的想甩开陆婆子的手,岂料陆婆子手上有劲儿,牢牢抓住她不放。
“瞧瞧,她倔劲儿一上来,越发像头小牛犊!”陆婆子说的可欢喜了,如今二房比大房日子好过,二房的孙女比大房的孙女壮实,她真是太开心了。
陆小乙脸都要气绿了,她只是个子高好不好,不是壮,更不是小牛犊,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陆老太训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小乙是个姑娘家竟被你说成是小牛犊,被外人听去背后不知怎么笑话她,她往后还嫁不嫁人?”
陆小乙此时此刻恨不得扑到陆老太怀里嘤嘤哭泣。
陆婆子道:“你这就不懂了,乡里姑娘越是像牛越好嫁人。”
陆老太嫌恶的瞥了陆婆子一眼,不爱听她说话,揉着太阳穴逐客道:“行啦行啦,回吧,我乏了。”跟二儿媳说话永远都是这样,折磨得你身心俱疲,让你莫名想磋磨她。
陆婆子赶紧起身,连句告辞的话也没有,牵着小乙往外走,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念叨陆老太的不是。
到了腊月初八这天,玉兰如约去帮甲薇缝喜被,回来的时候笑着跟陆小乙道:“床箱柜桌、铺笼罩被,杯盘碗盏样样都置办的齐全。咱们乡里富裕点的人家嫁女,能置办个八铺八盖就很好了,老太太竟给甲薇置办了十铺十盖,仅十床被子和枕头足足装了五台贺礼架呢!还不算其它的。”
陆小乙道:“曾祖母好面子,回村的时候跌了脸,她这是憋着一口气呢,正好趁着甲薇出嫁,风风光光办一次,一来是向村里人证明陆家大房的实力,二来也是为后面几个重孙辈造势,将来给他们说亲更容易。”
玉兰赞赏道:“不错不错,这些年没白教你。”
陆小乙得意的哈哈笑,还臭美的凑到小丁面前显摆,“小丁,大姐能想到,你能想到吗?”
小丁嘻嘻笑着摇头,玉兰啐陆小乙:“得瑟样!刚夸完你就想骂你,你就不能时效久点!”
陆小乙笑翻在炕上,头撞到小瑞的屁股,小家伙正撅着屁股玩一个木头小轱辘,被陆小乙一撞,好巧不巧放了个响响的屁。陆小乙怪叫着滚开,小瑞转过头来,萌萌的看着小乙,完全搞不懂状况。
玉兰笑得直不起腰来,小瑞稚气的喊了声娘,又撅着屁股玩木头小轱辘去了。
陆小乙躺在炕上屏住呼吸,憋的脸儿通红,估摸着臭气散尽才开始呼吸,怎奈小瑞的屁屁后劲太大,她还是闻到一些臭味,于是,翻身起来把小瑞捉过来一顿搓揉,一腔怨气全部发泄在小瑞身上。
到了初十这天,玉兰把小乙小丁收拾一新,跟陆婆子一起往大房去了,王冬梅因身子不便留在家里。
大房的院门上贴着大大的囍字,两侧的对联更是龙飞凤舞极尽文采,向来人昭示这是读书人家。
甲薇已经开完脸,正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炕头,己萝陪坐在一旁,眼睛已经红成兔子眼了。
陆思媳妇收拾的光鲜亮丽,红着眼跟甲薇叮嘱什么,见二房诸人过来,她便闭了嘴,牵着甲薇的手挨着她坐下。
陆婆子表情严肃的坐到一旁,玉兰笑着说些恭喜的话,小乙小丁也上前道贺。
陆小乙特意去看甲薇的脸色,暗暗揣测自己那招釜底抽薪对她是否有效。
甲薇淡笑着跟玉兰说些感谢的话,最后又对小乙小丁道:“己萝还小,往后你们多护着她。”
小乙小丁点头,己萝已经哭出声来,大姐大姐喊不停。
陆婆子咳了两声,甲薇才起身给陆婆子行礼,并感谢她送的添妆。
陆婆子满意了,连带心里那点小纠结也消失无踪,看了甲薇一眼,淡淡道:“小甲,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叔祖母有些话要叮嘱你,你夫家三兄弟,妯娌不少,你嫁过去别傻里吧唧啥都听妯娌的,说话做事要提前用脑子想一想,哪些该说哪些该做都要心里有数,省的被人陷害去。”
这是陆婆子的肺腑之言,能在甲薇出嫁之时告诫她,也算尽了长辈的看护之心。
村里帮忙抬贺礼的小伙子已经来齐了,陆福增亲自做安排,连甚少露面的陆思也出来招呼来人。
甲薇夫家姓黄,黄家人接亲的花轿一进村,等在村口的人便点起了鞭炮,大房院里也跟着噼里啪啦放起来。
唢呐声声喜气洋洋,新郎官穿红衣挂红绸,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后面跟着一顶四人抬的大花轿,媒婆笑逐颜开的跟在花轿旁,引领迎亲队伍往陆家去。
村路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一边说着恭贺的话语,一边暗暗品评甲薇夫婿的模样和气度。孩童们则心思单纯,有顽皮的小少年跟在花轿后面,学轿夫抬轿时颠颠颤颤的模样,还有胆大的小少年跑到队伍前面,模仿乐师吹唢呐的样子。
一行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来到陆家大房门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