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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简家收到两封书信,一封是从蜀地寄过来的,寄信之人自然是简家大老爷。
信里夹了五百两的银票,指明给简珞瑶添妆,又说大太太张氏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带了些特产和蜀锦,也是走的水路,定能在婚礼前赶回家。
“可惜老大有要职在身,不能回来看看。”老夫人听郑氏念完信,感叹了一声,没等郑氏说话,旋即又打起精神来了,琢磨道,“你大嫂是个有成算的,她娘家在蜀州还算有几分脸面,寻到的蜀锦想必不会太差,给四丫头当嫁妆也不算辱没了。”
郑氏自然点头应道:“可不是,我先还头疼怎么给瑶儿置办些抬得出去的嫁妆,大嫂这一回来,至少料子是不用我愁的了,上好的蜀锦放到谁家都拿得出手。”
不管郑氏心里头还有没有芥蒂,听她能这么说,老夫人却是放下心来了的,老二家的算是表态了,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揪着这事不放手。
不再操心各房的恩怨,老夫人转而问郑氏:“嫁妆备得如何了?”
“旁的差不多,就剩要新打的床和桌柜这些,前不久才去三皇子府邸量了尺寸来,正在叫工匠加急赶制,应该赶得上日子。”
“那就好。”老夫人点点头,又问,“珩儿有消息了吗?”
“正要跟您说呢。”郑氏满面喜意的道,“那孩子一接到信就动身回来了,只是回信不知怎么的,耽搁了数十日,直到昨儿夜间才收到,因为太晚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跟您说。”
“当真?”老夫人腾地一下坐起来,脸上有几分激动。
简千珩一出门就是一两年,当然不能跟大老爷相比。
可大老爷是朝廷命官,等闲没什么危险,而简千珩还是个小年轻,性子又跳脱,老夫人自来把他当孩子看,当然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暖。
这种担心,就是每隔几月都能收到简千珩的平安信,也不能抚平的。
如今听到他要回来了,老夫人如何能不激动。
郑氏点点头,与老夫人的心情一样。
老夫人叹气:“这孩子一出门就是这么久,委实令人担心,待他回来,老婆子可要说教说教,哪有这般连家都不顾的。”
“可不是。”对于老夫人的观点,郑氏一千个赞同,立马附和道,“儿媳妇先还想他志不在科举,反正您和老爷都点头了,不考就不考,那便早点成亲,也让您早日抱上曾孙子不是?”
说到这里,郑氏叹口气,话锋一转道:“谁想这孩子滑不留手,拖到现在瑶儿珝儿他们都一个个成亲了,他还连个婚都没定,偏每回提起来,老爷都说儿媳妇妇人之见。儿媳妇的确是妇人之见,甭管他有多大志向,统归还是要成亲生子的不是?”
“你说的很是。”老夫人点点头,道,“待忙完四丫头的婚礼,你就替珩儿相看相看,老婆子我发话了,不定婚他下回别想出这个家门!”
郑氏面露喜意,忙不迭的点头:“诶,儿媳妇谢过母亲了。”
简珞瑶那里也收到了消息。
简千珩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父母长辈,一封是写给简珞瑶的“悄悄话”。
郑氏和简司业都习惯了他们兄妹感情好,见怪不怪了,并未动“吾妹轻启”的那封信,郑氏一从正院回自个儿屋子,便叫方嬷嬷亲自将信送去湘兰院。
简珞瑶一面拆信,一面听方嬷嬷替她娘传达旨意:“太太的意思,是请姑娘这回好好劝一劝三少爷,他平素最听您的话,只要您开口,三少爷必定会好生考虑……”
方嬷嬷滔滔不绝,简珞瑶一面点头,看似听得很认真,一面一目十行的扫着书信,忽然惊讶道:“这信是二哥数十日前送出来的,当时二哥在杭州,想必他也是乘水路回来,如此算下来恐怕不出半月,二哥就能到家了。”
方嬷嬷一听,也是满面惊喜,哪还记得先前滔滔不绝说得什么,忙凑过去瞧:“当真这么快就能到?”
简珞瑶摊开信,将日期指给她瞧,一面道:“从杭州乘水路到京里,大概二十多日就能到,二哥信上说他写完信就准备出发了,算下来半个月足矣。”
方嬷嬷连连点头:“姑娘分析得很是,老奴这就回去告诉太太,太太先还担心,都不知道三少爷走到哪了。”
“嬷嬷去罢。”简珞瑶点点头,笑道,“二哥怕是不想让爹娘他们过于担心,这才没说具体时日,不然万一路上耽搁了些什么,岂不是让长辈们在家坐立不安?”
方嬷嬷点点头,匆匆走了。
郑嬷嬷进屋瞧见自家姑娘嘴角含着笑意,不似前几日的沉默,不由放下心来。
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姑娘情绪便低沉了许多,她是想劝又不知怎么劝,别说姑娘了,就是她这把年纪,见了那阵仗,都许多天回不过神来。
且太太和老夫人那儿也说了,往后姑娘入了门,见到的要经历的,只会比那日还要厉害许多,那是她自个儿要过的日子,她自个不想通不想开,旁人急也没用。
如今见自家姑娘似乎走出了那日的阴影,郑嬷嬷自是十分惊喜,笑着打趣道:“一听说三少爷要回来,姑娘就高兴成这样,不怕二少爷知道了伤心吗?”
“大哥才不会这么小气。”
简珞瑶也知道郑嬷嬷的担心,只是她前几日心情确实没调整过来,身旁这些人的关心着急,她一概不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已经想通了,简珞瑶朝着郑嬷嬷眨了眨眼睛,笑道:“再说了,我高兴的不是二哥要回来,是他回来有好戏看了。”
郑嬷嬷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为何这般说?”
简珞瑶想到方嬷嬷刚在她耳边说的话,便笑了:“娘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二哥回来自投罗网了。”
郑嬷嬷闻言,笑嗔了她一眼,“三少爷也是白疼你一场了,竟在这里看笑话。”
“非也非也,往常为了替他安抚娘和祖母,我费了多少口舌,这回只是让他自己出阵而已。”反正简珞瑶打定了主意要看好戏。
而另一头,郑氏也在问方嬷嬷:“瑶儿接到信的时候可还好?”
“老奴瞧着姑娘今儿心情很不错呢。”方嬷嬷将简珞瑶今儿的表现都说了一遍,用一种纵容的语气笑道,“为了转移老奴的注意力,姑娘还特意将三少爷几时回府告诉老奴。”
“这兄妹俩真是一丘之貉,和着都把我当恶人了!”郑氏笑骂道,“珩儿也是,给我们的信里,几时回来一字都不透露,还怕我不让他进门不成?”
“三少爷给姑娘的信里也没提,是姑娘看落笔日期猜到的。”方嬷嬷忙又把简珞瑶那通说辞,拿来安慰郑氏。
郑氏倒真没生气,儿女感情好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说都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恨不得他们一直这样好下去才行。
听方嬷嬷说完,郑氏点点头,感叹道:“珩儿这信来得及时,耽搁了这么多日,偏在这个时候送回来。”
“可不是,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知道三少爷要回来,姑娘到底不再郁郁寡欢了。”
郑氏感慨之余,想到自家女儿难得多愁善感一回的缘由,未免又有些提心吊胆:“你说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长大的姑娘,自小见过最多的也不过是姐妹间置气,入了那家的门,日后可怎么适应得了?”
“慢慢就能适应了。”方嬷嬷安慰道,“太太您做姑娘的时候,不也没想到现在这么远?”
简珞瑶猜得没错,四月初,简千珩便已经回了简府。
依着简珞瑶的推测,不想让儿子太过辛苦,一进入四月,郑氏就安排了家丁去码头守着接人。
家丁在码头一连守了五日,第六日将人盼回来了。
远远的瞧见了简千珩,青年一身风流倜傥,在熙熙攘攘的码头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惹目。
几个家丁分头行动,一个越开人群匆匆挑小路回府报信,一人朝简千珝招手要挤过人群接自家少爷出来,另一个则去不远处牵了马车来等候。
码头人群太多,不方便通行,因而耽误了些功夫,报信的家丁早早就回府了,而简家众人也得到了消息,一一收拾了去松荣堂等待。
简珞瑶要跨出湘兰院,即使是去迎接离家许久才回来的亲哥哥,林嬷嬷几人也坚决不掉以轻心,非要让简珞瑶打扮得一丝不苟。
不过林嬷嬷她们已经不亲自动手了,简珞瑶身边几个丫鬟都有可塑性,被调/教得很不错。
几个嬷嬷在一旁监督,四个丫鬟井井有条的给简珞瑶换衣裳,梳头戴收拾,描眉画唇,堪堪半刻钟便准备好了。
简珞瑶压抑住激动,这会儿才忙站起身,一面保持着淑女的风范,一面急着出门。
奈何还没走出两步,却被郑嬷嬷叫住了:“姑娘——”
郑嬷嬷从里头捧了银红色的披风过来。
这披风还是用上回宫里赏下来的料子做的,听闻也是贡品,料子轻软飘逸,仔细着闻还有淡淡香味。
倒也不是与生俱来的香味,这料子比旁的布料都容易熏上香,且味道保持得也越久,因而叫软香罗。
郑氏本想这么好的料子,留着给简珞瑶压箱底正好,老夫人却道瑶儿日后进了皇家,什么好的料子用不上,犯不着拿这压箱底。
又因爱它颜色秀致,正适合姑娘们穿,日后年龄大了反倒不合适,老夫人便让郑氏用这料子给简珞瑶裁两身衣裳出来。
郑氏略一思忖,女儿虽在备嫁期间,有时家里来了贵客,也是要出来见客的,如今她身份不一般,断不能让人瞧着寒酸了。
便听了老夫人吩咐,给简珞瑶裁了一身罗裙,另一身便是这披风,里头只夹了薄薄的一层蚕丝棉,有些挡风保暖的作用,又不减料子本身的飘逸,这个时节穿刚刚好。
郑嬷嬷捧了披风小心的加到简珞瑶肩上,一面整理一面道:“外头风大,姑娘小心着凉了。”
四月的虽是早春,京城仍有些寒意。
简珞瑶屋子里一早一晚都还烧着炭,这个时辰虽断了炭,却仍有余温,简珞瑶一踏出屋子,冷风袭来险些打个喷嚏。
好在披风够保暖。简珞瑶朝郑嬷嬷笑了笑,步子匆匆的往松荣堂赶去。
老夫人年纪大不经冻,她屋子从早到晚都炭火不断,跟火炉一样温暖。
一踏进去,简珞瑶感觉置身两个世界了,又因方才路上走得急,浑身火热。
刚给老夫人和郑氏金氏请完安,站起身时简珞瑶鼻尖已经溢出了细细的汗粒。
郑氏眼尖,瞧见后朝简珞瑶招了手,一面给她解披风一面嗔道:“这么大人了还跟个猴儿似的,都冒汗了也不知道脱衣裳。”
简珞瑶顺势在郑氏旁边坐下,披风解下来了,身后的方嬷嬷伸手过来接。
郑氏回头瞥了她一眼,又笑骂道:“说你猴儿你还高兴呢,快擦擦鼻尖的汗。”
简珞瑶索性仰着脸,笑盈盈的道:“反正我是只猴儿,娘给我擦嘛。”
郑氏又取了帕子来,动作轻柔的给她擦了汗,从鼻尖到额头都没放过,嘴上却道:“真真儿越活越回去了,你妹妹们都没你这么无赖。”
金氏却一脸羡慕道:“二嫂你可别这么说,我还羡慕瑶儿跟你亲热呢。”说罢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简珞玥一眼。
被简珞瑶一打岔,郑氏和老夫人的紧张激动到底散去了许多,众人一面说着笑一面等着。
大概过了半刻钟,终于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直盯着门口瞧的郑氏再坐不住,腾地站起身。
而众人视线之内,确实出现了一个俊秀的身影。
“珩儿!”郑氏和老夫人一同唤出声。
年轻的男子穿着一件单薄的春衫,更显得长身玉立,衣袂风流,俊秀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含着笑意,看起来便有些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姿态。
进了屋,当下朝老夫人和郑氏一揖到底:“不肖儿孙,拜见祖母和娘。”
老夫人也已经站起了身,一把扶住简千珩的手,浑浊的双眼里闪烁着激动,细细打量着简千珩,半响后点头,欣慰的道:“好,好,回来就好!”
郑氏眼眶已经悄然红了,瞧着儿子清瘦的身形,心里止不住的心疼,嘴上却恨道:“你还知道回来!”
简千珩直起身子,直视郑氏的双眼,缓缓道:“儿子不孝,请娘亲责罚。”
郑氏哪还忍得住,一把抱住简千珩,抬起手臂捶着他的背,已经克制不住有哽咽声传出来了。
简千珩没有闪躲,一直任郑氏捶,只是伸出手环住了郑氏的肩,轻轻拍了拍,郑氏扬起的拳头微微一顿,最后还是换成了轻抚。
半响后,郑氏情绪稳定下来,推开简千珩直起身,简千珩笑嘻嘻的抗议道:“娘哭完就不理儿子了?”
老夫人也拭了拭眼角,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骂道:“你当你娘哭是为了谁,还好意思打趣,小没良心的!”
郑氏也忍不住笑了,瞥了简千珩一眼,“理你做什么,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一趟。”
老夫人和郑氏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了,简千珩又跟金氏见了礼,这才把目光转到简珞瑶身上,简珞瑶笑眯眯的道:“三哥好像瘦了。”
简千珩眼尾微挑:“四妹倒是红光满面,越来越滋润了。”
“吃好睡好,如何能不滋润?”简珞瑶说着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见兄妹俩许久未见并未生疏,还跟从前一样亲昵的样子,郑氏欣慰的笑了。
简千珩正欲说什么,简珞瑶身后的简珞岚探头出来,也学着简珞瑶的样子冲简千珩眨眼睛,娇俏可人的嗔道:“三哥眼里只瞧见四姐姐啦,我也很想三哥呢!”
“三哥也很想你们,还有玥儿青儿。”被简珞瑶在心里封为中央空调的简千珩,自然不会给妹子难堪,一派温柔的冲简珞岚笑道,连后边两个小的也没忽略,道,“路过杭州时给你们带了些礼物,路远,还不将东西抬进来?”
路远是简千珩的贴身小厮,虽然郑氏一直在嘴里简千珩孤身一人在外,但实际上他们简家还没破落到这境地。
简千珩再如何远游苦游,也至少有个贴身小厮跟在旁边照顾起居饮食的。
路远听到简千珩的声音,大声应了一声,背了一个大大的箱子进来,简千珝亲自接过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几个姑娘听到从杭州带来的东西,便止不住的激动。
正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虽处处看不起外地,但是从杭州传来的潮流,倒不会拒绝。
尤其是杭州的胭脂水粉,做得比旁的要细腻香滑,衣裳首饰也处处透着精巧,时常被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们推崇。
也不怪姑娘们高兴。
简千珩虽性子跳跃,办起事来却不含糊,准备的礼物俱是深入人心,上至让老夫人爱不释手的古籍佛经,下至让简千珏见之激动的玩具。
比起妹妹收到的胭脂水粉,简珞瑶却是收到一个平安符,简千珩一脸神棍的表情胡诌道:“这是哥在杭州灵隐寺给你求的平安符,方丈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你要随身佩戴,不许取下来,不许打开,这样才能消灾解难,包治百病。”
简珞瑶见他的表情就想笑,却不想信佛的老夫人一脸郑重的叮嘱道:“珩儿说的是,平安符不要打开,不然就是亵渎佛主,你可要好生保管着。”
郑氏也想到什么,忙道:“这符求得好,他们常说灵隐寺最为灵验,香火比慧聚寺还鼎盛,主持大师更是得道高僧,轻易不接见香客,瑶儿你可不能弄丢了。”
一提到慧聚寺,简珞瑶心头就一跳,那根签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处理了,心里头总有些心虚,忙点了头保证好好保护这个平安符。
这边分完礼物,老夫人和郑氏又拉着简千珩嘘寒问暖。
简珞瑶虽在心里想,她二哥是个大忽悠,说的话不知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
但简千珩口才好,将旅途中的小事也能说得趣味横生,只要简珞瑶不去猜是真是假,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眨眼便到用午饭的时辰了。
简千珏自中途被小厮从学堂抱回来,见他印象已淡的三哥,这会儿已经跟在简千珩身后舍不得走了。
老夫人便发话道:“索性念书是积年累月,不缺这一时半会儿,让珏儿用了午饭再回学堂罢。”
于是大大小小,今儿都一块聚在松荣堂用午饭。
饭后,老夫人乏了,众人退散。
郑氏带着儿女们回了院子。
一路上简珞瑶没能跟她二哥说上几句话,因为简珞岚一改往日的沉默,对着简千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颦一笑皆是娇俏。
简千珩一面回答,一面朝简珞瑶眨眼睛,暗示意味溢于言表。
简珞瑶只当没看到,心里笑叫他要做中央空调,幸好妹子们大多含蓄,要是都像简珞岚一样,看他还有没有安宁日子。
郑氏原在心里狐疑:这两孩子以前最是亲密无间,平日里通信也勤,怎么见了面却没话说,难道是日子久了不见生疏了?
正担心着,瞧见一旁的方嬷嬷冲自己使眼色,她看过去,正好见到兄妹俩的眉眼官司,这才放心下来,不是生疏了就好。
在简珞岚清脆的声音中,到了二房的院子,这会儿功夫,简千珏已经趴在简千珩肩上睡着了。
郑氏便对简千珩道:“把你弟弟抱去他屋子罢,睡半个时辰再让人送他去学堂。”
简珞瑶挽了郑氏的手臂:“近日嬷嬷教学放松了许多,我去娘屋子坐会儿?”
郑氏哪有不点头的,只是眼角余光瞥了简珞岚一眼。
正想开口也去嫡母屋子坐的简珞岚,眼皮一跳,暗想嫡母果真小气,生怕三哥对自己好过对她的亲女儿。
但不管如何,原本已经滑道喉咙间的话却是不敢再说了。
简珞瑶只当没看见简珞岚眼底的嘲讽,跟着郑氏进了屋。
柳苏小心走到跟前,对一脸怒意的简珞岚劝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又置气了,谁又惹您了?”
简珞岚冷哼一神,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嫡母和嫡姐的身影,也拂袖回了自家院子,一进屋便捶桌子,气道:“嘴上说当我是女儿,心里其实跟防贼一样,怎么简珞瑶能去她屋子,我就不能进?!”
自从事事顺着简珞岚说话的橙紫,被找由头发卖出去了以后,简珞岚屋里的丫鬟都不敢多话了。
唯有柳苏大着胆子劝道:“姑娘何必为这点小事置气,不用去太太屋里立规矩,还轻松许多呢,您不是一直觉得七姑娘可怜,被三太太当丫鬟似的使唤吗……”
话还没说完,简珞岚狠狠瞪了柳苏一眼:“七妹也能跟我相提并论?!”
柳苏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摇头:“奴婢只是打个比方,咱们老爷是正五品,三老爷空有举人之名,七姑娘当然比不上您了……”
本想说自家姑娘又是未来皇子妃的妹妹,必定跟着四姑娘水涨船高,但是看她一脸不忿,柳苏思索再三还是没说。
“别拿三房跟我比,没得掉了身份。”
柳苏以前还会劝简珞岚,现在听到这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只管点头应是。
而简珞岚又想到了在郑氏屋里的简珞瑶和简千珩,不由咬牙道:“我知道她为何不让我跟着去,三哥哥这么久回来一趟,听下边的人说行李都好几大箱,怎么可能只这些礼物?她是生怕被我占去了便宜呢!”
“姑娘……”
简珞岚愤愤不平不的继续道:“简珞瑶今年要嫁人,难道我就不要?偏一个个只给她备嫁妆,大伯家给的银票,听说大伯母还置办了很多,三哥这趟回来怕也没少倒腾……”
确实如简珞岚所猜想,简千珩安顿了简千珏睡下后,便让路远搬了三大箱子到郑氏屋里,打开自己置办的东西让郑氏过目。
杭州有丝绸之府的美称,简千珩特意绕路到杭州便是为此,满满两箱子的绫罗绸缎,杭秀苏绣,看得简珞瑶眼花缭乱。
其实这么多绸缎刺绣堆在一起,别提简珞瑶了,郑氏也是震惊的,还没等简千珩打开第三个箱子,郑氏已经坐不住了,忙问:“这些东西哪来的?”
“我在杭州特意拜见了姨母,请姨母替我张罗的。”
“我的意思是你哪来这么多钱置办这些?”
简珞瑶也一眨不眨的看着。简千珩冲她露齿一笑:“儿子卖了些字画,又找表哥资助了一些。”
简千珩笑得这么得意,找哪个表哥资助的自然不言而喻。
听到后半句,简珞瑶先前的感动瞬间消失,瞥了他一眼,在心里数一二三。
刚数到三,郑氏果然腾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抓住简千珩就要揍:“你个混不吝的,还嫌事不够乱不是,找你表哥资助什么……”
简千珩一边躲一边回道:“为何不行,他耽误了瑶儿这么久,补偿是应该的。”
郑氏闻言更加上火,抓住简千珩便劈头盖脸的揍:“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简珞瑶却忽然怀疑的问:“二哥怎么碰得上表哥?”
简千珩在杭州的时间,距她被指婚不到半个月,那个时候柳攸应该在回杭州的路上。
“表哥又没跟新安公主同行,他带着侍从快马加鞭,刚好与我在杭州碰了个头。”
简珞瑶点点头,郑氏怒气也过去了,想了想,问:“小攸还好吗?”
简千珩却毫无预兆的道:“表哥说会陪姨母一起来参加瑶儿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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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千珩在家里待了几日,一直没消停过,每日早出晚归的,为见昔日同窗和好友们,简直没上蹿下跳。
好在郑氏整日忙得团团转,也没功夫去管简千珩。
许是见完同窗,简千珩歇下来,便去湘兰院“骚扰”简珞瑶了。
对着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坐着就想躺着的简三少,几个教养嬷嬷头很疼,怕简千珩带坏了她们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好学生。
可人家正经兄妹许久没见面,她们也不能拦着,毕竟简千珩除了歪在榻上吃喝玩乐,顺便调戏一下简珞瑶屋里的丫鬟,也没打扰她们教学。
不过对简珞瑶来说,在她被嬷嬷们各种“磋磨”的时候,简千珩简直就是在拉仇恨值。
好在简千珩也只是骚扰简珞瑶两日,终于闲不住,决定去书院看望兄弟们了。
简珞瑶表示喜大普奔!
简千珩在书院又待了几日,再回到简府时,大太太张氏也回来了。
张氏是踩着时间回来的,赶紧赶快,就是为了赶在简珞瑶出嫁前,好在一路顺风。她的回来,也说明了简珞瑶进入出嫁倒计时了。
离她出嫁的日子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简家渐渐热闹起来。
不单单是张氏回来了,简珞瑶远嫁的姑姑们,远在江南的舅舅和姨母们,能来的都来了。
好在大房人少,姨母和姑母们可以住在大房,舅父家则住在外院,勉强能安顿得下来。
教养嬷嬷们也回宫复命了。
简珞瑶真正做起了安心待嫁的日子。
只是越临近那一天,她也越来越没法淡定。
两辈子头一回临到嫁人的时候,又是嫁给那样的人家,简珞瑶心脏砰砰跳,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枕头下的签不安全,她权衡几日,让郑嬷嬷去请了简千珩来。
郑嬷嬷并未多问,匆忙去外院将人请了进来。
回来时才看到屋里的丫鬟们都被打发到外头来了,郑嬷嬷心头闪过一丝担忧,忙问:“姑娘怎么了?”
绿绮回道:“嬷嬷走后,姑娘就说想自己在屋里静一静,叫我们都出来候着。”
郑嬷嬷点头,心稍稍放下了些,冲简千珩笑道:“许是嫁期将近,姑娘家的,难免有些忧虑,还望三少爷好好劝一劝我们姑娘。”
简千珩眼神闪了闪,勾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进屋了,顺手将房门关上。
这个时候,郑嬷嬷哪管得上男女大防,她日日跟着姑娘,最清楚不过姑娘的心情变化,离成亲的日子越进,姑娘就越焦虑。
她也跟着焦虑,又不知如何劝导,毕竟每个姑娘都要经历这一步。
不过好在三少爷回来了,有他开导,姑娘应该能放宽心来。
“郑嬷嬷说你忧虑过甚,我怎么不知道我妹妹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姑娘?”简千珩在简珞瑶跟前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简珞瑶却没功夫跟他开玩笑,门窗不能一直关着,太久容易引人怀疑,她开门见山的道:“哥,我有事找你帮忙。”
“你第一次在私下喊我哥啊。”简千珩贱兮兮的撩道。
简珞瑶瞥了他一眼:“那你也要有当哥哥的样子。”
“要我做什么?”
简珞瑶从袖中抽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摆到桌上,简千珩一边拿起盒子一边笑道:“哟,包装如此精美,是想送给谁……”
话在他看清楚盒子中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简千珩腾地坐直身子,面上的玩世不恭消失殆尽,隐隐有些严肃和震惊的盯着简珞瑶:“从哪里来的?”
“年前跟娘一起去慧聚寺时求到的,不过当时王家姑娘与我一起求签,她多求了一根,我捡起来签后立即请她将多余的一根给我,因而除了她,再无旁人知道此事。”简珞瑶轻声道,“我不信这个,却也不想被人利用,更不想让爹娘担心,原以为将它藏起来就没事,现在要嫁入那地方,万一被人发现了……”
简千珩却摩挲着签文上的字,表情有些怔忪,喃喃道:“难怪……”
简珞瑶狐疑的看他:“难怪什么?”
简千珩收了神情,仍旧似笑非笑,一面将盒子收进袖兜中,一面道:“难怪你能嫁入皇家……”
简珞瑶脸色微变,严肃的道:“未必如此,我能嫁给三皇子,不过是阴差阳错,后宫博弈的结果。”
“我知道。”简千珩收起笑意,摸了摸她的头,“我会处理好,你只管安心等着出嫁罢。”
简珞瑶终于笑了:“那就谢二哥了!”
简千珩却嘀咕道:“谢什么谢,我一回家就把这么大的重任交给我,怎么不去找大哥?”
“我也想啊,可惜大哥每次回来都只送我到门口,不肯进屋坐一坐。”简珞瑶摊手道,“还是二哥对我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