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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罗棋布,月满中天,皎洁的光辉铺洒向宁静安详的村庄,其中,独独一家的院落充满了张扬错落的欢笑声,院子当中撑着几根高耸的烛台,围绕在汉子们的酒桌旁,夫郞们的那一桌早就撤了,无旁的事,收拾利落后已经回了自己的家。
艾花枝催着艾美给梅画烧了洗脚的水,自己则去钱庄那边瞧瞧新夫郞,之前一直有人陪着,这么晚了只剩他一人,虽然成婚当天都是如此,可艾花枝还是怕冷落了他,孩子初来乍到的一个人,难免心中吃紧,不着实,孤零零的守着一个屋子可不好受,他记得自己成亲当日,自己男人可是快三更了才回房,那个时候家里人口少,婆么身体不好,大嫂么去服侍他了,自己愣是一个人坐了半宿,那孤寂冷清的滋味可是难受的紧。
梅画脱了衣裳洗漱后又泡过脚,然后只穿一个肚兜和特质的大裤衩,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两条细柳儿的白瓷儿一样的双腿来回交叠,怎么放都不得劲儿,快睡觉了,又心浮气躁起来,恨恨的将手放在屁股上自残地拧了两下,一翻身闭上眼,发誓,就是蚂蚁上身了也绝不动弹一脚趾头……
外面的酒席不撤,艾花枝也不能睡,艾美倒了水,进屋瞧了眼背着身儿呼吸沉稳的弟夫,安了心,给他松开营帐,熄了烛火,出去钱庄的新房找他姑么去了。
等到了二更过半,钱庄一身酒气步伐不稳的进了屋子,见到屋里的几个人,没由来的一愣,认清了是自己的阿么哥大表哥后,原本微红的脸颊徒然爆红一片,说话也磕磕绊绊的,手足无措,半垂着脑袋,有些难为情,
“阿,阿么,美子哥。”
艾花枝好笑的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新郎官,天晚了,孩子不站脚的招呼了一天,接下来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便也没像往常一样说教,只是言简意赅的说道,
“好生的,莫要莽撞,你二人先喝了交杯酒在做其他的。”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钱庄脸红的要滴血,胡乱的点头应承了,新夫郞也站起来向艾花枝屈膝一礼,柔柔应声。
“成了,早些安置,温水你美子哥早给你准备好放在堂屋了,灶膛里的火没熄,里面也有开水,甭送了,关门吧。”说完便领着艾美出去了。
钱庄难为情的跟在后面阖上门,向他阿么和表哥道了辛苦。
院子里的男客已经散了,只剩两桌的残羹狼藉,自然不能等到明天在收拾,还好今儿艾美在这,不然就都是艾花枝一个人来做了,当然,也有可能其他的堂侄夫郞给帮忙,只不过今儿艾美留下了,艾花枝便不愿再累代旁人,这都是要搭人情了,而美子就跟他亲儿子一样,自然不需外道,他们之间也不讲究那些虚情。
汉子们肚子大,庄稼人也不挑食,几乎桌上的盘子都只剩个底儿,这也好收拾,两人手麻脚利,不一会儿桌子就收拾出来了。
钱窖没成年,酒喝的少,光跟着堂兄弟们瞎胡闹了,他去趟茅厕回来,也没回屋,直接上手帮着抬桌子,扫院子。
“姑么,你别沾手了,我这都快洗完了,在用清水过一遍就成。”艾美见艾花枝要挽袖子,忙开口阻止他。
艾花枝不理会,直接舀来一盆干净水,“你洗你的,我来刷最后一遍,俩人分工做的才快,前面有小窖儿呢。”
说话的功夫艾花枝已经拿过碗洗上了,艾美也没再坚持,只说,“今儿是分不出来了,明儿再分吧,姑么都借了谁家的?”
艾花枝将洗干净的碗捞出来放在一旁,喘口气说道,“都是大庄他大伯家的,没分两处借,这碗们啊长的都一样,弄混了可不好,反正都是他一家子的,一家子的混一堆儿到不怕。”
姑侄俩人都是干净利落的人,没两刻钟手里的碗都刷干净了,盆盆罐罐的也都归置到原位了。
几人回了正房,茶壶里有凉白开水,钱窖到了三杯,三人在堂屋里歇着,
“小窖儿今儿够精神的,这个时辰了怎的还不困?”艾美端着茶杯瞧着眼睛闪闪发亮的人。
艾花枝笑着接过话,不留情面地埋汰钱窖,“他呀,就属夜猫子的,这才几时,平日里这个时候正闹的欢呢!”
“阿么!”钱窖欲哭无泪的拉长音,“你别老是在大哥面前寒掺你儿子成不成,什么叫闹的欢啊,我又不是耗子!”最后一句还挺委屈的。
“哟哟哟哟,你还知道要脸面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小儿子这么脸皮薄啊?”艾花枝犀利的戏弄他,暗有所指。
钱窖今儿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平时阿么对他管教的严,错了一处就得打手板,要不就罚站,全村的小子们不少人拿这事儿嘲笑他,脸都丢尽了,可谁让他阿么惩罚的力度和残酷性比那教书先生还苛刻严格,他老早就想找机会试探下,竖旗反抗了,这会儿心底的芽苗像利风一样滋长,眼看就要爆破,可谁知还没开始,就被人给折断了。
艾美觉察到钱窖的小眼神越来越气鼓鼓,好像在酝酿什么,天黑了,还是早点老实的睡觉吧,不然睡觉前再来一顿皮条炒肉,那可真够叫人大开了眼界,叹为观止的,十几岁的小子还挨揍,也就他姑么下得了手了,哦不对,他们村还有一位,就是艾青牛他阿么,儿子都二十好几了,只要办错了事,抄起棍子说打就打,一点不留情面,敢情这是他们村出来的风俗特例?
甩甩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艾美及时开了口,挽回一场暴风骤雨,再说,大哥娶夫郞,小叔子挨皮条,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艾美心知他姑么可不是看人眼色过日子的人,流言八卦向来在他门前是清风细雨,不起一点作用;便急忙劝道,
“姑么,今儿大家都高兴,小窖儿多喝了两杯也正常,你快放他回去吧,明儿还得早起呢,快过麦收了,叫他好好赞赞力气,二奇那还需他帮衬呢。”
有大侄子从旁说情,明里暗里的不叫动手,艾花枝狠瞪了钱窖两眼,自己的儿子如何不熟悉,方才他眼珠子一臌就知道他脑瓜子里合计啥,想造反?等他当了爷爷也没门!
“滚回去!”艾花枝冷目喝道,“再有那些混蛋作孽的念头我先揭了你的皮,打出去,看你还敢不敢!”
熟悉的骂调,钱窖儿冷不打个颤儿,再思刚才的所想吓的浑身冰凉,暗骂自己喝了马尿就昏了头,心里偶尔想想委屈委屈就好了,怎么能表露出来叫阿么伤了心,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着了心魔,身为人子怎能忤逆父辈,暗暗地深呼一口气,感激望了大表哥一眼,呆呆地起身朝两人行个礼满脸愧色的走了,不,滚了。
艾美见艾花枝表情僵硬,就知道还在气头上,便给他的杯子蓄满水,送到面前,轻轻地宽慰道,
“姑么,怎的还真生气了?小弟还真能忤逆你不成,他就是跟您耍性子呢,他今年跟画画一般大,正是疯闹的年纪,就画画都怀了孩子还经常无理取闹呢,你也别着急,在等一年准保安安稳稳的再不用你操心,估计那时候你眼见他烦,想撵他出去他都扒着家门不走呢。”
艾花枝神色稍霁,端起水杯喝了两口,眉间的焦虑慢慢放下,可语气还是透着浓浓的担忧,
“你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可是疯了一样,手板子挨了不知多少次了,就是不长记性,整天的不着家,也不知跟那些半大小子在一起捣鼓什么,生怕他不干正事走邪道,咱这离着镇上又近,那好事烂事流氓地痞的混事成日里往耳朵里灌,我这愁啊发了不是一两日了,你姑父也拿他没办法。”艾花枝脸色有些发暗,接着说,
“你说他又不识个字,又没认过先生师傅,就那么一天天的不着家,问他他就说出去转转,你说咱这十里八村的家家户户都一样,到底有什么乐头引的他日日不着家,这几日还算好的,他大哥结婚,我拎着他忙这忙那,不然啊……”说起来都是心累。
艾美原本平静的脸这会儿也拧上了眉,钱窖打小就鬼机灵,活泼好动,从他刚会走就想着要跑了,一时也待不住,长大了更是满地乱串,家里要不是有姑么日日耳提命面的喝令不叫他瞎跑,犯点过错就有惩罚,估计到了现在都长成野小子了,
艾美愿与艾花枝分忧,想了想便商量说,“姑么,要不让小窖儿跟我过去住一段吧,他啊什么事就是图新鲜,过一阵子就忘,现在还没定性呢;咱村他认识人有限,有我跟二奇看着,还有周里,他啊翻不出去大天。”
想了想又说:
“再说年年他跟大庄都去帮着收麦子,今年就当他提前去,那边活多,半刻也离不开人,有人盯着,慢慢的就把他板过来了,他要是腻烦了呢,就让周里领着他去山上逛一圈,小子们就好这个,你这离着山远,他一年也去不了次,倒是他自己说的,每回去我那时都得插空溜一圈才算圆满。”
艾花枝深思熟虑了好半天,有些不确信地问,“能行么?你那本来就人手少,家里离不开,地里更是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别他去了活干不成,你也指挥不动他,到给你打搅乱舔气受,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当哥的自不好拉下脸训他,别待叫他越来越长脾气,跟你对着干,翻了盘你就更弄不了他了。”他太熟悉小儿子的脾性了,那小子是给个梯子就能上天的主儿,还不是上房,可想而知这小子的心有多大,太不听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