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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夫郞接回门,叩拜长辈行三礼,而后由一群人咋咋呼呼欢天喜地的簇拥着进新房,艾美跑到门口洒铜钱,十几个小娃子扯着小嗓子呜嗷的乱枪,嘻嘻哈哈的乱作一团,场面一顿喜庆又热闹。
院子中央摆了十张圆桌,桌子上放置了瓜子花生苹果酥糖,后院摆了八张,圆桌跟碗筷是一起租了来的,每张桌子能坐下十五六个人,冬季里酒席吃的早,一般午时初便开宴。
院子里的宾客渐渐多起来,又临近过年,几乎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开怀又真挚,艾奇跟在艾寒流身旁先请送亲的亲家那边人入席,主桌上请了族长和族内的长老的依次落座。
今日阳光灿烂,正午时分的日光更是充足,朝贺道喜的气氛热烈,即使说话时口哈白气,一时间也无人畏寒。
随着第一道热气腾腾的肉菜出锅,酒席正式开始。
先不说外头如何推杯敬酒,新郎如何被人猛灌,梅画这里却是享受着特殊待遇,他跟常华两个人独独守着一张小炕桌,面前摆着一道四喜丸子,一大盘鸡肉炖蘑菇,再有刚刚娟娟送过来的四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说了一上午话,不仅口干舌燥,连肚子差点都饿瘪了,梅画顾不得谦让,温水洗过手,拿起来就吃,一阵狼吞虎咽,形象全无。
外头汉子的吃酒劝酒声一波高过一波,再有起哄架秧子的,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有人吹口哨,喧腾的场面可以想象这些人有多兴奋欢乐。
“你不再多吃一些?”常华看他放下筷子,关心地问一嘴。
梅画鼓动着腮帮子摇摇脑袋,双手支撑的身体往后靠,倚到炕柜上,待咽下了嘴里的,略显疲惫道,
“我早上吃了不少,刚才那会儿就饿了,垫吧了些乱七八糟的,你快吃吧。”
常华的眼睛睁了睁,盯着他的肚子视线移不开,心想也不知等自己这个月份的时候娃子会不会也有这么胖,他这瞎猜遐想的住了嘴,梅画那头虚着眼闭目凝神,屋子里冷不丁的安静了下来,只闻屋外的喧嚣。
婚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去,收拾碗碟的活自有帮工的邻居夫郞,艾美在席面上陪着刘芬芬也喝了一小杯,简单的吃过几口便携着梅画和常华去新房里陪新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厢房的炕是新盘的,从早上烧到现在,屋子里热哄哄的只穿单衣都觉不到冷,梅画一进去就呼哧带喘的将外头的棉袄脱掉,里面穿着一身花色的棉坎肩,脑袋上冒了一层的汗珠子。
“这屋里够热的,都成夏天了的温度了。”身上有些燥气,梅画喝了两杯花茶水才觉得淡定下来。
常华笑这人不懂习俗,却给他讲说,“小画子,腊月里成婚新屋子必须烧的旺旺的,家家这样,也就你这个外行人挑礼儿。”
“这些丁丁卯卯的风土人情于我来讲确实是门外汉。”梅画倒实诚,并不争强好胜为了保面子胡邹分争,却也不想在这上多聊,只换了话题问,
“你家过年咋过啊?”
常华的心思并不复杂,自然随着梅画的话回道,“跟头年一样,回我婆么那,年礼我早送过去了,给我我婆么一身缎面的衣裳,可把他高兴坏了,今年跟着你赞了不少银钱,虽说头一个月的木工活我们青牛没去了,可是今年额外的收入添了许多,我还想着等你生娃的时候给咱侄子买个铜锁呢!”
常华对今年自家的收入既满足又骄傲,小金库不再干瘪瘪的了,而给梅画的娃子送铜锁,也是他跟青牛商量好的。
“打住打住打住!”梅画一连好几声制止,还打了个手势,格外牙疼地说,
“你的心意我领了,铜锁就算了,你挣点银子不容易,都是你的辛苦钱,关键是——”
梅画话拉长音,表情讥笑,“他那么屁大点能知道什么好的赖的,有那好东西还不如给我呢。我也不要你的银锁银镯子,你就把你晒的干豆角什么的多给我吃一些就行,别的通通不要。”
艾美给新夫郞端了一杯温水,刚才亲家送亲的陪这吃的饭,这会儿人家完成使命回家了,以后便是一家人,艾美自然不能叫他孤零零的单独坐着,主动地拉着人说话。
这新夫郞叫柳春芽,跟艾美见过几次面,也不算生分,在盖头里恍惚瞧着是出嫁了的堂哥给倒的水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艾美和善地笑着压着他坐下,让他不必拘束,柳春芽连连称是。
一个屋子二十多平,梅画和常华的对话自然听到艾美的耳朵里,却不插言。
常华满脸不乐意,蹙这眉,“那怎么成,我送的自然是因为喜欢他,并不是为了叫他记住什么,你这做阿么的不说多帮小子收礼,结果还往外推,真是个通底儿的面口袋,钱财兜不住。”
梅画掰开两粒炒熟的花生豆扔进嘴里咬的咯吱咯吱响,翻着眼皮子得瑟,
“我告诉你啊,我不缺,你要送就送我喜欢的,什么金银软玉的我不稀罕,不信你问我哥。”
艾美笑着走过去,坐在梅画旁摸摸他的肚子,从中调和,“你俩啊别为了送礼再打起来,那可是新年里的笑话了。”然后对着常华道,
“华子,他不要你就甭送了,哪有收礼的还挑来挑去的,真真性子怪异,索性你就留着吧,我说的这是真话,咱这屋里没外人,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画画啊不缺金银这些物件儿,他不是那等眼皮子浅钻进钱眼子里的人,谁诚心待他他心里自有一本账,咱们之间的情分不再这些银白之物上。”
常华咬着嘴唇心里发涩,听完美子哥的话,眨了半天眼,他就是这么容易感动,为了不让自己在大喜的日子掉泪,故意拍了梅画的手臂几下,噗呲一声了出来,
“好心没好报,不要就不给了,还当我花不出去啊。”
……
后午送走了艾花枝一家,刘大伯一家,梅画回到家里睡了快黑天才起来,晚上还有一顿自家的家宴,虽说请的都是族里人,可也不能仗着大肚子就缺席,叫人说眼高手低目无尊长之类的。
随便拢拢头发,披上衣服,跟着二奇往过走,这一顿饭吃了快三钟头,后来梅画实在支撑不住,刘芬芬和艾毛毛催着护着叫艾奇搀着人回去休息了。
回到家热水烫了脚,梅画又清醒一些,躺在被子里意想入非非,“二奇你说说我爹办事咋这么不靠谱,不过年不过节的出其不意给我惊喜,这一到大日子了反倒不见人影,难怪会被摘了官帽,果然办事不牢靠啊!”最后还一声长叹。
艾奇用小夫郞泡过脚的水自己又洗一遍,现在正搓着两人的娃子,这猛的一听小夫郞念念叨叨的埋怨亲家爹,当即吓的扔了袜子一手水的捂住人的嘴,瞪大眼睛唬道,
“画画啊画画,可不行这么说爹爹啊,他多不容易啊,我们都不知他能不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呢,上两次给咱送东西一定冒了极大的风险,说不定还给她带去麻烦了呢,他多牵挂你啊,心中一定不好受,你可不行这样责怪爹爹啊,知道么?”
梅画冷不丁的被捂了一脸的水,吓了一嘚瑟,瞪圆了眼睛还被教育一通,心里越发的不痛快,可眼瞅着要是不认错点头这关就过去,这人急赤白脸的好厉害啊,衡量了半天,最后只能憋屈的垂下眼睛表示悔过,等那湿乎乎的手离了嘴,登时大喊大叫起来,
“一股子脚丫子味儿,脏死了,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说完就恨恨的扭了扭身子,蒙上脑袋闹隔离。
艾奇拿人无可奈何,知道他嘴硬心软面冷心热,也是自己着急了一时没顾上许多,抬起手放在自己鼻尖闻一闻,什么味都没有啊,摇摇头,暗道小夫郞的鼻子忒敏感了。
有句老话叫好事不禁念叨,艾奇第二日早起一开门,眼前豁然一亮,呵!四个红木大箱子并列在门口,这这这……艾奇即使有过喜从天降的过经历也不免觉得亲家爹爹的阵仗太威武了。
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箱子搬进西屋,实在是东屋已经放满了,而且摞在一起太扎眼;箱子摆好,艾奇火急火燎的去叫醒酣睡甘甜的人,也顾不上没睡醒的人翻脸最无情的那一面了,
“画画,画画画画……”艾奇轻摇着人。
喊了十几声,梅画终于紧锁眉头怒睁双目,几欲喷火……
艾奇只当看不到,欢呼道,“画画,爹爹给你送好东西了,四个箱子……”
话音未落,梅画金刚怒目的推了人一把,一拱身,拉上了被子。
艾奇,“……”情绪多变的人惹不起,又想到昨儿夜里小夫郞忽然提起的亲家爹爹的那些话,琢磨来琢磨去,恍惚了然,是不是小夫郞想家了啊,这个念头一起,越来越觉的有可能,只是不知如何劝慰,艾奇一时没了主意,呆坐在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