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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安抚种师道极易,难的是如何对付大名鼎鼎的西边军神种谔。慕容复原本以为,只要他将那□□的配方交出来,全面提升大宋时期使用火药的技术水平,种谔必然欣喜若狂。
慕容复实在太天真!
种谔见了那黑/火/药的配方和各种使用方法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原本仅有五分的怒火立时涨到了十分,只指着慕容复的鼻子破口大骂:“小畜生!有这能耐竟不早早拿出来,堂堂朝廷命官跑去跟江湖庶民玩命,练武练傻了你!”手指一转,又喷乔峰。“他傻你也跟着犯傻?就不知道劝劝?怎么当的帮主?”
顶着种谔的冲天怒火,乔峰与慕容复二人不由面面相觑无语凝咽。
五天后,再无法忍受种谔的慕容复拖着尚未痊愈的内伤漏夜逃回了西平。至于一向识大体明事理的乔峰这回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与慕容复一同跑了。只因每次种谔骂慕容复一句“小畜生”,必然连坐他一声“小兔崽子”,种师道若是来劝还能再搭一句“孽障”。慕容复有伤在身逼急了就装晕,种师道借口军务在身早跑了,唯有乔峰伤势痊愈更无军务必得听完全场,实在是暗无天日。
可怜北乔峰南慕容两位豪杰,在种经略的面前却是半点施展不开,这一路一直跑到渭州地界才稍稍松下心神,随意找了一间酒楼吃饭歇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峰回想这几日的水深火热,终是忍不住叹道:“种经略气概豪迈、精神十足啊……”这一声叹息端地是五味陈杂,不知是喜是忧。
慕容复提着筷子戳着面前的白馍,百无聊赖地道:“咱们这位种爷爷,一顿饭能吃三斤酱牛肉,喝两坛子酒,离死还早着呢!”
“是啊……”回想这几日种谔骂地风生水起、吃地翻江倒海,乔峰便心情沉重。然而,话说半截他便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这般感叹西边军神命长实在是不忠不孝,便又正色道:“慕容,种经略也是担忧你的安危。”
事实上,种谔这几日来的接连痛骂也仅有一个主题——为何明知天山童姥惹不起还要单独与她对上,却不知借助鄜延军?
慕容复沉默地点点头,回道:“我知道……只是天山童姥武功了得,我若躲去鄜延军,难免伤了将士们的性命。”凭天山童姥那近乎逆天的武功修为,足以一人抵挡百万师了。慕容复瞒着种师道与乔峰一同将天山童姥引开,便是不想使鄜延军成为天山童姥的屠宰场。
乔峰自然明白慕容复的心意,当下握着他的手道:“你的仁心,种经略也是明白的。经略军务繁忙,可即便如此,在你昏迷的那段时日也来瞧过两回。”
慕容复冷淡地抽回手,目光炯炯地望住乔峰,似笑非笑地道:“乔兄,在你眼里我像是这么不成熟的人么?竟要劳动乔兄来为我与种经略从中说合?”
慕容复的这句反诘已说地极重,乔峰却眼明手快地擒住了慕容复伸向酒坛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答:“如果能乖乖听话,伤愈之前不要喝酒,那就更好。”
眼见乔峰识破自己的意图,慕容复只觉面上发烧,许久方强笑着道:“乔兄,独酌无滋味啊!”
“愚兄囊中羞涩,这点酒只够自己过瘾,实在请不起贤弟。还请贤弟多多见谅!”乔峰却始终不为所动。
慕容复走得狼狈,离开环州时正是难得的身无分文。如今见乔峰以这般正直的态度说出这样一番无耻的话来,慕容复一时之间竟是目瞪口呆。直至乔峰主动松开了他的手腕,又亲手盛了一碗羊肉汤端到他的面前,慕容复终于回神嗔道:“乔峰,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乔峰坦然回道:“男儿丈夫光明磊落,本就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你我之间?”
服!大写的服!慕容复立时气结。
乔峰见状反而微笑着劝道:“依我看,你还是喝汤吧!等咱们回了西平,你的伤势若还没有好转,教存义看了出来……”
慕容复离开西平前,闵忠千叮万嘱两个月内必须回来。想不到慕容复被天山童姥重伤,一躺就是一个月,再加上之前拿人审案所耗费的时日,待慕容复返回西平,时间也差不多快过去三个月了。想到闵忠那张棺材脸和戳人痛处的本事,慕容复登时连酒也不惦记了,只万分忧郁地长叹了口气。
慕容复并没有料到,待他返回西平,迎接他的并非闵忠的棺材脸,而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在现代电视电影中常见的太监传旨的场景,在古代其实并不多见。古代也有古代的规矩,甚至有时候古代会比现代更讲规矩。由天家直接派太监传旨给一个八品芝麻官,实在是大大地有违古时森严的等级制度。通常情况下,古代正常的传旨流程是由上级官员将圣旨交到下级官员的手中。能够劳动太监出场传旨的,那都是一方大员天家心腹才有的待遇。慕容复来西平履任不过两年,连三年大考都未曾经历,此时见到竟有内廷宦官万里迢迢赶来传旨,也是大感意外。然而,懿旨之中并未多言事由,只是令慕容复尽快返回汴京面圣。待完成接旨的流程送上丰厚的红包,慕容复便老实不客气地道:“敢问阁长,太皇太后令下官回京乃是何故?”
前来宣旨的内侍见了慕容复这一头雾水的模样嘴角便是微微一抽,随即又欲言又止地向两边望了望。
慕容复会意地一挥手,不一会,县衙里陪同慕容复接旨的一众官员差役便如流水般退了下去。
那内侍这才上前一步,在慕容复的耳旁低声道:“慕容大人,淑寿公主病重,特特恳求太皇太后召您回京相见。”
慕容复闻言立时一惊,当下道:“怎会如此?太医怎么说?”淑寿公主正是韶华之年,能够让太皇太后颁下懿旨召他回京相见,那必定是情况不妙了。
“慕容大人,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这名内侍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多年,向来忠心耿耿。此时见慕容复至今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不禁面色微冷大为不满。只听得他以标准的太监声线拉长声道:“公主殿下的亲笔书信,大人可曾读过?”
慕容复得内侍一言提醒,赶忙拱手揖道:“阁长稍待!”说着,便大步向内院行去,一边走一边叫道,“端宪、张端宪,近日可有我的书信?”
被点到名的张文杰忙不迭地自职房跑了出来。“回大人,三个月前顺风镖局送来了一封书信,属下把它放在大人的书房了。”
得到答案的慕容复径直冲去了书房。书房内,的确摆着一封未启封的书信,正是自京城而来。慕容复与小皇帝通信两年,一共有十封往来信函。这些书信中,谈的大都是国家大事、江湖见闻,除了日常的问候,从未有一字半句提及淑寿公主。而淑寿公主也同样谨守宫规,从未让小皇帝为她带过一句话。直至,这一封书信。
翻开书信,只见那簪花小楷的字体虽清秀雅致,却又在笔划之间隐隐透出几分急切。寥寥几行书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元祐三年初,又一批的新科进士新鲜出炉,太皇太后有意为淑寿公主在这些新科进士之中择一佳婿。淑寿公主六神无主,这才忍不住书信给慕容复,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这些年来慕容复的海运买卖愈发壮大,甚而大宋境内的跑船生意也以他为尊。有慕容家的快船和丐帮的顺风镖局接力送信,以往,慕容复的一封书信自西平到皇宫,只需要二十天。而淑寿公主的这封信是在三个月之前送到的,偏偏就在这三个月内,慕容复正巧离开西平,未曾见过这封书信。这三个月来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何以公主竟到了重病的地步?
想到这,慕容复的眉心登时一抽。只见他随手把这封书信塞入怀中,这便推门而出,向已等在他书房外的张文杰吩咐道:“端宪,我这就启程回京,西平县内的事务暂且由你与闵大人处置!”不等对方答话,他已运起轻功舍下亦步亦趋的张文杰,大步行至那位宣旨的内侍身前。“阁长,事情紧急,且容下官先行一步。阁长回程的事宜自有张文杰安排,告辞!”
慕容复如此雷厉风行说走就走,那内侍几时见过这架势,一时竟是愣在了当场。待他回过神来想搭话,慕容复早已又舍了他,消失在门外。“这……这……”那内侍六神无主,又扭头望向正向他跑来张文杰。
哪知张文杰竟目不斜视地自他身边擦肩而过,高声大叫:“乔壮士!乔帮主!我们大人回京了,他什么都没带啊!乔帮主……”
“我已经知道了。”乔峰一脸无奈地自外堂大步走了进来,显然已与慕容复照过面,大致知道发生了何事。“我去给你家大人整理几件衣裳,你去准备银两,我这就去追。”
直至乔峰的马蹄声也逐渐消失,那内侍身边的一名禁军随从方才上前小声提醒:“公公,我等还要回去复旨,若是迟了……”这官场规矩向来是传旨太监先行回宫复旨,然后才是接旨的官员侯旨面圣。若是这秩序反了,不合规矩且不说它,负责传旨的太监难免会被官家视为懒惰怠慢。
有这名禁军的一言提醒,宣旨的内侍终于彻底醒过神来,叠声大叫:“哎哟!这!这!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啊!”
这内侍正急吼吼地带着人往外赶,闵忠又忽而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赔笑道:“阁长勿怪,慕容大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并非有心怠慢。阁长若是急着回去复旨,下官这就命人送阁长去渭河,必能追上慕容大人。”
那内侍轻轻地捏了捏闵忠塞进他手中的荷包的硬度,面上登时浮现一丝笑意。“如此,便有劳了。”
“不敢!不敢!”在慕容复面前向来一张棺材脸的闵忠此刻笑地好似一朵花,只见他带着几分为难几分忐忑的神色黯然叹道。“这临行前,有件事好教阁长知道。三个月前环州出了几个杀人凶徒,慕容大人受了种经略的调令前往环州查案,今日方才回来,并非有心误了太皇太后与官家的大事。”
内侍拿人手短,当即做恍然大悟状回道:“原来如此!待咱家回宫,定会向太皇太后与官家禀明此事,大人且放宽心。”
闵忠这才松了口气,命人给这几名传旨的太监与禁军换了快马,追着慕容复与乔峰二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