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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不知这两头大鸟在搞什么名堂,正在纳闷之时,突见身下的大鸟突然间回头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对他看了两眼,然后小心地用长喙在自己身上拔下一根金黄色的翎羽,长喙一伸,已经用这翎羽将他托了起来。
孔明心中不知为何对身下这头大鸟充满了没来由的信任,不管她怎样摆布自己,心里始终觉得非常安全,直至大鸟将他用那根翎羽凭空托举在虚空之中飘飘荡荡,他仍然心中笃定,就好像他已经认定,只要这头大鸟在,自己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哪怕是身处在这样的万丈高空,身下只是一根小船般大小的、轻盈绚丽的翎羽。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大鸟冲着孔明轻柔地鸣叫了几声,然后突然掉头不顾,与那头在下方指引的大鸟一起刷地俯冲下去。两头大鸟一先一后扑入紫竹林中那座小小的庭院,倏然消失不见。
空中的孔明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座小小的庭院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他手持长剑,正在迎风急舞,身手矫健;而小厢房轩窗开处,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正在一张香烟袅袅的几案前手捧典籍,以手支颐,认真地阅读。
好一副姐弟情深,习文练武的温馨画面。
身下的那根翎羽也在这一刹那间变得虚幻起来,不等孔明有所反映,翎羽已经化作了一片黄云并急速地消散。孔明一声惊叫,身边疾风起处,竟是如石头一般从高空中直坠下去。
林间小路上,孔明浑身一抖,突然间清醒过来。眼前是一座篱笆围成的小院,柴扉半开,自己正和黄承彦携手并肩地站在门前。
说也奇怪,清醒过来的空明竟似乎丝毫未曾意识到方才的处境,只是心中突然间没来由地多了许多模模糊糊一时间还不能确定的隐秘想法。
黄承彦松开他的手,也是若无其事地摆手让客,孔明客气一番,还是两个人一起并肩进入门口,往院中走来。
小院中剑气纵横,一个黄衣少年正在练剑,孔明一愣,眼前的景象,除去对面那一座轩窗并未开启之外,一切竟然和他方才意象所见的一般无二。不过在对面的轩窗之中,似有一声箫音的呜咽正好在此时悄然飘逝,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声过后,似乎又有一声幽怨的叹息声消失在了房间深处,随即变得寂静无声。
见到有人前来,院中练剑的少年连忙收住剑势,手一挥,一柄精钢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清光,竟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院边相距不下三丈的那只悬挂在屋檐下的剑鞘之中,叮然作响,清脆悦耳。
少年伸手擦擦额角的汗珠,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来,对着孔明点头示意,然后对黄承彦问道:“父亲,佳客不期而至,却不知是何方大贤?”
黄承彦似乎对少年颇为宠溺,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微笑道:“还不快来拜见!这是为父的忘年交,荆襄名士诸葛孔明先生!”
说着又回头对孔明说道:“见笑见笑!这是小儿黄英,此前一直在他舅父家居住,却是被宠溺坏了,不知礼数,还请孔明莫怪!”
只见那少年猛地一拍额头,抢步上前对着孔明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原来是孔明先生驾到,先生贤名素著,小子却是久仰大名了!有失迎迓,赎罪赎罪!”
声音清亮而富有磁性,完全是一副青年男子特有的嗓音,却是明显与当日在酒肆与孔明。崔州平二人相遇之时大不相同。而且这位黄英身材颀长高挑,细腰乍背,体型健美,个头甚至比孔明还要高了许多,显然此黄英与彼黄英非是一人。
孔明心中就是一愣,一边客套,一边仔细端详这位黄英的相貌,却见他细目长眉,鹰鼻薄唇,一脸的坚毅之色。而尤其让孔明惊讶的是,这位年轻人的两眉之间分得极开,比一般人略宽。就在眉心印堂处,竟然有着一个颇为怪异的胎记。
众所周知,一般人的胎记大多是那种鲜红的颜色,而这位年轻人眉心的胎记却是一抹金黄。而且这胎记上翎羽宛然,铁喙金钩,竟是一头俯卧在一角飞檐之上、仰天长鸣的大鸟。
孔明学富五车,胸罗万有,自然一望而知这只大鸟乃是一种洪荒异种的神异鸟类——金翅大鹏雕。这胎记虽然是孔明第一次见到,但当他第一眼望去之时,却立刻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稍一思索,心神恍惚之间猛地想起,这个大鹏印记与自己刚才意象之中所看到的那头俯卧在平湖湖心石殿殿顶的那头巨鸟一般无二,毫无二致。而且这虽然只是一个胎记,但图案清晰,大鹏神态威猛,活灵活现,简直就好像随时都会腾身而起一般。
看着这位黄英一双细目之中所射出的细微亮光,方才意象中的最后一个画面突然间浮现在了孔明的脑海之中:两头大鹏抛下空中的自己,一起向着下方急冲而下,消失在了竹林中一处小院之中,而那个小院和眼前的这座小院不管是从布局还是修筑方式上,明显是一个地方。
孔明何等聪慧?一刹那间,他心中已是有所领悟。
不过,此时的他心中仍是有所疑惑,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明显与当日自己所遇到的黄英并非一人,而以黄承彦的人品声望而言,又绝对不会欺骗自己,以此而论,那么眼前的黄英才是真正的黄英,那么,当日的那位黄英却是何人?
恍惚中,当日雪野中自远而近的箫音和方才在轩窗中袅袅消逝的箫音合为一体,而那一声幽幽的叹息,也在一刹那与当日酒肆中的那位黄英侃侃而谈的那种略带柔媚的嗓音悄然融合,霎时间孔明身体一震,心中掠过了一个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即逝,他暗中摇头,觉得这种想法确实有些太过不合常理,想来这其中必然是还有其他故事。
然而,仓促间孔明也无暇多想,只能在黄承彦父子殷勤的礼让之下相跟着进入正房客厅,分宾主在矮几前的坐垫上盘膝坐下。
此时的孔明心中淤积了太多的疑问,以往的沉着已经难以坚持。三人刚刚落座,孔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对着黄英拱拱手,以言语试探道:“黄世兄,当日隆中相会,酒肆中品茗弈棋,彻夜长谈,纵论天下大势,畅快淋漓,此情此景,恍如昨日。自从那日分手之后,孔明自觉相聚太短,茶未尽兴,意犹未足,故此日夜悬望,只盼能早日再与世兄相会,所以这才在春耕方完之际,立刻启程前来竹庐拜访。却为何方才相见之时,世兄竟似已经不识孔明?而且看世兄身材相貌以及言谈举止都与当日有着不少差异,却不知竟是为何?”
此言一出,黄承彦父子俱是微微一愕,紧接着两人相互对视,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似乎已经各有所悟,两人眼底都一起露出一丝会意的笑意。
见孔明一直上身前倾,紧盯着自己不放,那黄英伸手在自己眉心的那处胎记上轻轻摩擦了几下,却是并未从正面回答:“此事说来话长,孔明先生远来辛苦,还是先饮一杯竹庐自酿农家酒,品一品自家茶园的土茶,聊解旅途疲惫再说吧。酒虽浑,茶虽淡,却是出自自家之手,别有一番风味的!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他顾左右而言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撩开,那孔明身是客位,却也不好太过急躁,更不好生气,只好耐住性子一边敷衍这黄承彦父子关于农事、天气、旅途见闻等不咸不淡的话题,一边静等着下人上茶。
过了不一会,只听客厅旁门咿呀开启,一阵奇怪的脚步声夹杂在一种木轮转动的声音里从门后传来。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孔明急忙回头看时,却见两个相貌秀丽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个手中推了一辆小小的轮车,上边放着一套洗净了的古色古香的茶具,中间的茶壶中热气袅袅,散发着一种新茶独有的清香。而后便一个则在手中提了一个小巧的食盒,两人一先一后,莲步轻移,如风摆杨柳一般,带着一阵香风,来到客厅正中站下。
这两个小丫鬟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相貌清纯可爱,甚至有些天真烂漫的样子,眉目如画,娇俏可人。不过让孔明纳闷的是,这两个丫鬟自从一出现,脸上就始终保持着一种甜甜的笑容,竟是丝毫不变。而且见到主人客人之后也没有应有的那些礼数,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只顾闷声不响地从小车和食盒之中取出香茶、小菜、自酿的酒浆为三人摆上。然后那位提食盒的丫鬟默默地走到黄承彦身后站定,而另一个丫鬟则伸手将食盒放到空出来的小车上,咿呀声响起,又默默地消失在了客厅旁门背后。
自从这两个丫鬟一进门,孔明就已经从她们身上感觉出了一丝异常,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两个美丽的小丫鬟虽然是人的形貌,但她们身上却有着自己当日在林间酒肆所见到的那位黄英所骑的毛驴、方才在竹林外所碰到的六头恶犬极为相似的气息,联想到自己以往拜访黄承彦之时所见到的这位山林隐逸的质朴生活方式,这位忠厚长者一向简朴自律,又何曾饲养恶犬、雇佣丫鬟过?!
前前后后种种迹象突然间在孔明脑海中一一贯通,他突然间长眉一掀,抚掌大笑:“黄老先生、黄英世兄,你二人瞒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