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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百年完全忽视了斐绍的无礼,对斐霓笑得很和蔼:“令兄可好吗?”
斐霓微垂头端坐,尚未来得及回话,斐绍已经冷声冷气地道:“我爹还好,我二叔可是死不瞑目呢。”
杜百年立时愣住,半天才尴尬笑道:“是啊,斐轩走了也有16年了吧。”
“16年3个月18天。”斐绍瞄着杜百年:“杜王爷记性不好吗?”
斐霓瞪了斐绍一眼,对杜百年略欠了欠身:“杜王爷见谅,绍儿被大哥和我宠坏了呢。”
杜百年恢复了神色,礼貌地笑了一下,表示不在意。斐霓怕杜百年以为斐绍信口开河,又解释道:“我二叔的忌日,正是绍儿的生日呢,所以绍儿是一天也不会记错的。”
“哦?”杜百年眼睛一亮,看着斐绍,似有所思。
斐绍冷冷地看着杜百年:“听说杜王爷和我二叔似乎交情莫逆,我和我二叔容貌酷似,杜王爷看见了,是不是更有感想?”
斐绍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看见我,想起了我二叔,觉得心虚和愧疚?
杜百年果真是提到了斐绍二叔,便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对斐绍点了点头,才问斐霓道:“绍儿可是令兄与木王妃之子吗?”
斐霓轻轻点了点头:“我王嫂去得早,王兄也不曾另娶,所以王兄膝下便只有绍儿一子了。”
杜百年的目光再看向斐绍,心里叹息一声,没有多说,端起了茶。
斐霓也端了茶喝了一口,起身道:“今儿冒昧来访,王兄并不知情。只是绍儿与孟王爷和令四公子有些交情,才拖着我一起来讨杯喜酒。”
斐霓乖巧可爱的样子,让斐绍直翻白眼。
“霓儿不必拘谨,”杜百年微微笑了一下:“我与令兄有一些误会……唉,倒是有些年头不曾来往了,过些日子,必定登门拜访,去看望令兄。”
“杜大哥太客气了。”斐霓甜甜一笑:“这府里还有很多事情吧,杜大哥不必招呼我们了。”
杜百年含笑点了点头,对身侧的云逸道:“逸儿,你将斐姑娘和这位斐公子领到偏院用茶吧。”
云逸欠身应是。请斐霓和斐绍出厅。斐霓矜持地对云逸点点头,斐绍还老大不乐意,起身道:“杜王爷,我还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请教你。”
斐霓瞪了斐绍一眼道:“杜王爷很忙,你不要添乱了。”
斐绍被小姑姑瞪得有些冤枉:“难道小姑姑不想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要害死二叔吗?”
云逸听了这话,略有些不满地看了婓绍一眼,婓霓也蹙眉道:“绍儿不要胡说。”
婓绍看着杜百年道:“杜王爷,你敢当着我的面否认此事吗?”
杜百年还是没有动怒,只是问道:“你是听谁说我害死了你二叔,令尊婓王爷吗?”
“王兄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婓霓忙拦住话头,又狠狠瞪了婓绍一眼道:“你是在哪里听来这些无中生有挑拨婓杜两家关系的混话,仔细我回去禀告大哥,打你的板子。”
婓绍冷哼一声,满脸不服,到底也是没有多说。杜百年轻摆了下手,云逸微欠身,领两人退出去了。
穿过回廊的时候,云轩正带着凌墨走过来,婓绍瞧着凌墨微退后一步,跟在一个俊朗的男人身侧,不用猜,也知道这个男人便是凌墨的夫君,当朝丞相杜云轩。
“凌大哥。”婓绍故意不理云轩,身形一展,想要从云轩身边撞过去。
凌墨抬头看见,眉峰一蹙,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匆忙只得低声喊了一声”丞相“。这意思当然是想请云轩手下留情。
云轩也看见了云逸引过来的这两名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因是从父亲的厅堂内出来,自然也该是来府里道贺的亲朋,他本不是很在意,直到婓绍眼睛一亮,那亲亲热热地一声“凌大哥”喊出来,云轩才看过来,婓绍却是带着内力直撞了过来。
云轩倒是不曾想还敢有人在他跟前如此无礼的,且还是在杜府之中。不过云轩倒也不想多事,正想避让一下,偏凌墨这一声喊,又让他改了主意。
斐绍冲过来时,也并未存伤人之心,不过带了一成的功力,只让云轩被撞到失仪出丑而已。云轩的护体罡气却是倏然提升,婓绍撞过来,立刻被弹了出去,撞在回廊上,将一排花盆撞掉在地上。
斐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轩。他自然也是不会受伤,只是摔倒弄得一身泥土地有些丢脸罢了。
婓霓也吃了一惊,忙过去替婓绍拍拍灰尘,埋怨道:“你好好走路怎么也会摔倒,真是丢脸。”
云逸在旁瞧得分明,心里暗笑这位斐绍自讨苦吃。他一边向大哥行礼,又介绍道:“这位婓霓郡主和婓绍公子是代表西宜王过府致礼的,爹吩咐我请他们去偏厅奉茶呢。”
婓霓对云轩福礼道:“杜丞相,绍儿失礼了。”
云轩微微一笑:“婓郡主不必客气。”
婓绍想要张嘴,凌墨轻蹙眉,瞪了他一眼。婓绍只得闭了嘴,对云轩胡乱地一抱拳道:“原来杜丞相是真人不露相,婓绍走眼了。”
云轩淡淡一笑:“斐公子说笑了。”他对斐霓微点头示意,径直走过去了。
“当朝丞相就这么目中无人吗?”婓绍不服,撺掇小姑姑:“他分明是故意对小姑姑不敬呢?”
婓霓伸手敲了婓绍的头道:“你给我乖乖地,不要惹事,免得爹那里无法交代。”
“我们难道不是惹事来的吗?”婓绍问婓霓。
婓霓瞪了婓绍一眼,对旁侧的云逸笑道:“三公子,麻烦你带路吧。”
凌墨随云轩去见杜王爷。杜王爷压着气问云轩:“你炮轰黄陵别苑,真是皇上的意思?”
云轩淡淡一笑:“只是去向董太贤妃还礼而已。”
杜王爷冷哼一声道:“杜丞相,别忘了你为人臣子的本分。对黄陵不敬,可是要招天下人口舌的。”
云轩自然是不怕,却也不敢在他爹跟前太放肆了,欠身道:“是,轩儿行事不周,让爹担心了。”
杜王爷也没什么心情理他,吩咐他去检查好礼仪的事情,让他告退出去了。
凌墨也待行礼告退,杜王爷拦下凌墨道:“过几日是令尊寿辰,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帮我带去。”
凌墨屈下一膝道:“多谢杜王爷。”
云轩也停下脚步,笑道:“谢谢爹,让您费心了。”
杜王爷扶起凌墨道:“这些日子,轩儿没有为难你吧?”
凌墨垂头道:“丞相待墨儿……很好。”
杜王爷听凌墨话中之意很有些勉强,不由有些不悦,抬头去看云轩。云轩倒是想不到如今凌墨这胆子果真大了,竟敢当着爹的面就委屈上了。
杜王爷轻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们年轻气盛,更该互相体谅。”杜王爷话说到这里,又是叹了口气,才轻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
云轩和凌墨再次行礼告退,云轩觉得他爹今日好像分外多愁善感似的。难道是因为昭儿要入贤的事情吗?
千锦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以为自己至少还要再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起得来床。但实际上,到了日暮时分,云轩院子里的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大少爷云轩回府了,他在水儿的搀扶下还是起来了。
沐浴更衣,千锦觉得身上还是疼痛,腿还是发软,尤其是心底里,憋着一股气儿,那才是最难受的。
“哗啦”一声响惊动了屋外等候的水儿和其他几名下人。水儿带头冲进来,看见碎了一地的瓷器和玉器。千锦面色平和,淡淡地道:“失手打碎了,收拾了吧。”
“公子,您没受伤吧?”水儿看千锦微握的手心里好像流过一缕红色,担心地问。
千锦淡淡一笑:“这也算是伤吗?”
云轩带着凌墨走去云朗的院子,凌墨微退后一步跟随。云轩停了脚步等凌墨跟上来,凌墨却也是在原地停了。
云轩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过我跟前来。”
凌墨便走上一步,走到云轩身侧,却也是拉宽了两人间的距离,微垂了头,看向远处荷塘内的一池美色。
“你与斐邵有私交?”云轩尽量和缓了语气问。
“嗯。”凌墨漫不经心地应。
云轩不由蹙眉。
凌墨装没看见。
“今日他对本相无礼,这笔账就记你头上吧。”云轩淡淡地语气说完,抬步继续走。
凭什么记我头上啊。凌墨顿觉蒙冤,可是云轩已经走出两三步去了,凌墨只得也举步跟过去。
云朗正在院子里训小西:“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的。”
云朗的卧房内并列了两张大床,一张是云朗的,一张是九儿殿下的,从宫里抬过来的。
原本云朗的大床床尾放了一个月牙案,如今为了对称美,小西和小东便将那月牙案挪到了云朗的床侧。
可是云朗回府瞧见了,却是大发脾气。
云轩瞧了那两张大床,也有些蹙眉,对云朗道:“这格局,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给我摆正了。”
“是。”云朗应,颇有些窘迫。
待进了云昭的卧房,云轩无语了。
云昭的卧房内,竟是学起了云朗房内的格局,也是两张大床并列着,且两床之间,还放了一盏硕大的湖石屏风,正是小孟送昭儿的那扇“西游记”湖石屏风。
“是我的主意。”小孟离云轩足有一丈远,对着云轩陪笑脸:“床大了……舒服。”
云昭脸色很有些红,默不作声。
“喜欢床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云轩用手指了指那屏风:“这个屏风还是摆在前厅吧。”
云轩觉得大喜之日,还是给这个弟婿留点面子的好,所以竟是难得地未曾降责。
小孟大喜,忙点头道:“是,大哥说得极是。”
云轩想要转身,小孟忙拦道:“大哥,还有一件小事儿……”
云轩回头看他,小孟有些结巴了:“就是,是,行礼用的狼首,不小心,摔……碎了……”
狐狼之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要入礼。
所谓的入礼,就是狼男要准备一方狼首,将狐男的那幅狐尾嵌入其中。
所谓的狼首,世家多以暖玉雕琢。形如男阳。
小孟早就备好了要与昭儿成亲用的玉雕柄,本是一直秘密收藏的,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难免欣喜。便先拿来示之以昭儿。
昭儿本是好奇,待瞧了所谓的“礼器”之后,立时就涨红了脸,扬手就扔出去,砸在湖石屏风上,碎了两截。
小孟吓了一跳,倒是顾不上埋怨昭儿,只是直喊“糟了”,这马上就要行礼了,众目睽睽之下,这可怎么是好。偏这功夫,云轩又巡视过来了。
小孟哪敢说是昭儿摔坏的,只说是自己手抖,不小心摔的。
云轩微侧了头道:“大喜之日,还想给你留几分颜面的。”
小孟吓得心直突突,忙跪下道:“是小孟的错,愿意领责。”
云轩没理他,也没看昭儿,问凌墨道:“你可修得?”
凌墨欠身道:“若是有个三五日时间,或许还可一试。”
小孟小心翼翼地道:“大哥的侍妾,那位千锦公子,可修得吗?”
千锦在廊下侍立。晚风微凉。院子里的景致很美,只是他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他心里有奇奇怪怪的感觉,既有些想见云轩,又怕见他。这种怕,纯粹是身体上的那种回想起来就胆战心惊的痛楚造成的。
不过千锦努力克服这种惧怕。如果你惧怕自己的对手,何时才能转败为胜?
千锦想,总有一日,他要让云轩后悔曾这样作践他,还有那些以为他千锦是随便可以欺负的人,他总要让他们后悔。
云轩俊朗的身影转过回廊时,千锦便是再怎样克制,依旧有些心神发颤。
“丞相。”千锦欠身行礼。按礼他是该行跪拜之礼的,只是他不想跪。
云轩并未在意,微点了下头,未曾停步,径直入房内去了。
凌墨对千锦微微笑了下,示意千锦和他进去。
千锦微垂了头,跟在凌墨身后走进去,在门口侍立。
云轩坐下喝茶,吩咐凌墨道:“将东西给他瞧瞧。”
凌墨对千锦道:“千公子,你件东西,你可修得吗?”
千锦看见了凌墨端着托盘上,那碎裂成两段的礼具,淡淡一笑:“修得。”
“一个时辰。”云轩吩咐,然后起身往内堂去了:“墨儿过来伺候。”
凌墨有些懊恼,到底不敢违背云轩的吩咐,将托盘递给千锦:“若是需要什么,只管找风前要就是。”
千锦接了托盘,看见凌墨俊逸的身姿也转进了内室,才暗地里咬了下嘴唇。
“一个时辰就要修好,看来这礼具该是今晚要用的。”千锦微扬了扬眉峰。
侍童水儿挑了灯芯,看千锦用厚布料裹紧右手掌。淡淡的红晕晕过粗布,千锦微蹙眉,一下下裹紧。
“公子,你的手掌伤得这样严重,不宜用力的。”水儿很是担心地看着自家公子。
千锦淡淡地道:“无妨。”又嘱咐道:“不要多话。”
千锦握着刻刀雕琢玉石时,是那样优雅,那样俊逸。
水儿呆呆地看着千锦如剪影般俊逸的侧影,又担心又心疼地看着千锦明显吃痛的手。
“只知道让公子干活,根本不管公子的手是不是伤了。”水儿怨恨地想。可是千锦却不许他多话。
“一个时辰快到了。”风前的声音响自屋外。
千锦淡淡笑了一下:“已经修好了。风侍卫请进来吧。”
千锦的面色有些白,不卑不亢地站在窗前,右手微负在身后。
水儿将修补好的礼具端给风前。风前端详了一下,竟没有发现任何修补过的痕迹,实在很是惊讶:“千公子果真手法高明。”
千锦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右手,虽然裹着厚厚的粗布,可依旧是痛得钻心,血已渗过了粗布,凝结成血滴。
风前退出去后,千锦动了一下手臂,水儿忙过来扶住他的手道:“公子,快好好包扎一下吧,莫伤了手,日后留下病患。”
千锦没有做声,由着水儿帮他解下透了血迹的布。
华灯明亮,隔了两进的院落里,人声熙攘,烟花璀璨,良辰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