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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轩上朝,忽然想起查问户部赋税的事情来。如今朝廷施行两税法,又许官民“以资代役”,税收充足,国库丰盈。
既然国库丰盈,云轩启奏皇上,要新建两座火器厂和一座造船厂以扩大繁荣京城经济。
如今京畿之地,早已建起数座制造工厂和加工工厂,造船厂、火器厂、造纸厂、印刷工厂、织布厂、官窑等不一而足。军器所工匠、造会子局工众及绫锦院织工等已达万人众。
不过建设火器厂和造船厂耗资巨大,为保证国库储备充足,有官员建议部分款项可向民间募集。
有宋一朝,募集之风盛行,募兵、募捐、募银两,官民合办的工厂和商号也很多。况且和官家合办的商号鲜有亏损,是极好的投资方向,因此官家若是众筹银两,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吏部尚书苟大人出言反对道:“这造船厂和火器厂可不同于那些织布厂或是窑厂,还是宜官家自办的好。”
杜云轩点头道:“苟大人真知灼见,云轩很是赞同。只是开销款项巨大,若是都从国库划拨,也是困难。”
东宜王孟啸松立刻踏前一步,对皇上道:“微臣食君之禄,当为国分忧。东宜受朝廷庇佑恩惠,无以为报,愿捐资三月俸禄,修建工厂。”
云轩很有些惊讶,目注孟啸松,称赞道:“东宜王果真忠心耿耿,身在封地,心在皇室。”
赞完孟啸松,云轩也对皇上欠身道:“杜家身受皇室恩典,不敢不知回报。爹亦命云轩捐资三月俸禄,充盈国库。”
子易微微点头道:“多谢杜王爷、丞相盛情,孟王爷亦是国之栋梁。”
有宋自开国以来,陆续分封七位异姓功臣为王,其封地的赋税收入虽需每月上缴国库,但是朝廷仅留四成,其余六成款项作为王爷俸禄,重新拨到各王爷账上。
虽然各地赋税款项进账差距较大,但有宋的这七位异性王爷,包括杜王爷杜百年在内,多有进项,俱都富甲一方,令人艳羡。
朝堂之上,除了杜百年和西宜斐王爷、年事已高,称病不朝外,其他几位王爷都是按时朝堂的。
端亲王是云轩的把兄弟,一向以云轩为马首是瞻。他这府里如今虽是也闹着亏空呢,却也立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也认捐三个月的俸禄。
形势逼迫之下,其他的三位王爷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得也相继出列,表示愿以三月俸禄之资,助力朝廷开办工厂。
子易为此很是嘉许,各位王爷果真都是国之肱股,衷心可表。
虽然斐王爷未在朝堂之上,但是相信斐王爷对皇上也是衷心一片,云轩命户部直接将斐王爷的三月俸禄,划拨国库就是。
朝堂上虽是一片和气,几位认捐的王爷却是恨小孟和云轩恨得牙痒痒。
三个月的俸禄,那是多大一笔银子啊。这些王爷郡王的哪个不是金鼎玉食的过日子,养活一大家人,更有挥霍无度、月月亏空的主,只是勉强维持着排场,如今三月不领俸禄,岂非要坐吃山空?
不过各人有苦各人知,谁也不肯说出来,还是面子为重,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只能认了。
这边退了朝,肃王爷就忍不住对小孟皮笑肉不笑地道:“孟兄为了讨好妻舅。也真是拼了。三个月的俸禄,咱哥几个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是斐王爷那里,许是要出人命的。”
小孟也是心疼自己的银子,面上还得装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道:“肃王爷想左了,这是孟某一片拳拳爱国之心啊。”
肃王爷冷笑:“孟兄说得出口,本王都不好意思听了。”
小孟嘿嘿笑着,心道,你爱不爱听的谁管你,只要我大舅哥爱听就行了。唉。
西宜虽是挨着东宜,却是地处偏僻,地广人稀,丁税极低。而且婓王爷不事稼穑,又不善商贾,还喜欢施善举,做捐赠,家里的银子一点儿都没攒下,好在是婓王爷家眷少,家里的仆人也不多。每月朝廷发的那些俸禄也够他过日子了。
但如今这三月俸禄都被捐出,可是真要了斐王爷的老命了。
云逸奉命送萧灵儿去灵山参佛,宝儿和霜儿也想跟着去。云逸被两个孩子缠得无奈,只好同意他们两人跟随。
萧灵儿各种心酸苦楚,偏又无法对人说。宝儿和霜儿劝她留下来,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个不停,宝儿和霜儿以为萧灵儿是真得喜欢参佛,只好妥协。
“娘想去参佛就参佛吧,我和霜儿就可以借着去看娘的机会,到灵山去玩。”宝儿安慰萧灵儿。
皇家猎场就在灵山附近,皇上子易送了牌子给宝儿、霜儿,让他们随时可去皇家猎场打猎,两个孩子也寻了机会和云轩提过,偏云轩不许。
云逸也不敢多说话。只在偏厅喝茶,等着萧灵儿启程。小左、小右侍立在他右侧,秋清羽立在他左侧,微扬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逸用手指轻轻叩了一桌面:“秋大侠,昨儿让你猜的字谜可猜出来了吗?”
秋清羽闷声道:“我还在想。”
“你还要想多久?”云逸耐着性子问。
秋清羽犹豫了一下:“三个时辰。”
云逸不由笑,秋大侠你也真好意思说啊。不过云逸依旧点点头:“这是秋大侠最后的机会了,若是三个时辰后还猜不出这个字谜来,可就要听从我的摆布了。”
秋清羽听到“摆布”这两个字就又气又恼,只默不作声,牟足了劲想。
在没遇到杜云逸前,秋清羽一直以为自己是聪慧之人,虽然算不得特别的聪明伶俐吧,总也不太笨吧,毕竟自己武功不错,人品不错,江湖上的名号不错,风评不错……但是各种不错,到了杜云逸这里,是一点儿都没用的不错了。
你说杜云逸这个人吧,这么年轻,医术不错,长得也马马虎虎过得去,平时基本也算得上是彬彬有礼、温润如玉、谈吐风雅,若非总是对自己心存不轨,也未必就不是一个极好的朋友。
秋清羽这么想了,立刻又摇摇脑袋,否决自己的想法,暗中提醒这个儿,千万别被这小子给骗了。
“你昨儿出的字谜是什么来着。”秋清羽小声问道。
“一湾月照枝头亮,两颗星悬天下明。”杜云逸笑道:“怎么你们蜀山的人,从未玩过猜字谜的游戏吗?”
秋清羽冷冷地道:“我们蜀山的人都很忙,练武或者做工,不像你们杜家的少爷,闲得……”
萧灵儿带着贴身的丫鬟出来,宝儿和霜儿也收拾好了。云逸请萧灵儿上轿。萧灵儿谢过云逸,出门坐了轿子。待转过几处辕门,千锦带着水儿和十三迎面走过来,见了这边的轿子,退立到路边等候。
“见过三爷。”千锦微微欠身,水儿和十三也躬身行礼。
云逸点头笑道:“千公子不必多礼。”
宝儿、霜儿过来对千锦欠身道:“小爹爹安好。”
千锦微垂头:“千锦不敢当两位孙少爷之礼。”
宝儿笑道:“是爹吩咐的,小爹爹是爹房里的人,宝儿和霜儿理当执理。”
千锦再微欠身:“多谢相爷抬爱。”
千锦的态度虽然极尽谦恭,只是眉峰之中的冷傲到底是隐藏不住。秋清羽暗暗打量着千锦,心道,这杜云轩果真是好手段,似凌墨、千锦这样的人,竟都能收入囊中,这杜家,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千锦的目光也落到秋清羽身上,心里也很好奇,如此品貌脱俗之人,如何会为杜云逸执轡呢?
萧灵儿端坐轿中,轿外人的谈话也落入她的耳中。她不由在心底叹气,前日她在院中祭奠她逝去的那段爱情,烧毁了一些曾记录过她的爱恋的书卷和她曾写与情郎却从未曾寄出的信件。
风吹过时,一小片未曾烧尽的纸笺飞出去,正落在一个青衣公子脚下。纸笺上,正是那个萧灵儿曾深爱如今却连提也不想提的名字。
拾起纸笺的人,正是千锦。他将纸笺还给了萧灵儿,似乎并未曾留意纸笺上的字,然后恭敬地向萧灵儿请安。萧灵儿本与他无话,千锦却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池塘,意有所指地道:“如今已近深秋,那一塘荷花依旧不败,虽是看着姹紫嫣红,尚还顺目,实则那心茎已是烂了,怕是莲子都结不得了。”
萧灵儿都不知道千锦是何时退出去的。她只是想着千锦的话,“便是看着姹紫嫣红,尚还顺目,实则那心茎已是烂了”……自己不就是如此吗?既然已为人所污,便是再怎样瞒天过海,假装若无其事,到底是瞒不过自己的心……
萧灵儿知道自己不配再待在杜府,不配再待在云轩身边,更不配那些云轩给的信任和尊崇。她必须求去,只有那样,她才能保持自己的尊严。青灯古佛,为自己的无知、轻信、识人不明,忏悔、赎罪、
萧灵儿知道千锦是一个聪慧的人,而且不甘心有抱负,肯忍辱在杜家为贤婢,一定有所图谋。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聪明伶俐,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大局,以为自己可以无往而不利,但是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一个人,输的那个人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萧灵儿在心底冷笑:“千锦千公子,我萧灵儿就在灵山等着看,你在杜家,能否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