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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朗回府更衣。子若正在书房里读书。
云朗透过珠帘看他,子若只当没看见。
云朗问给他换靴子的小东道:“夫君回府,贤妻是不是应该过来请安?”
小东垂着头道:“应该是吧。”
云朗伸手拍了他一巴掌:“什么叫应该是吧。这些规矩你都不知道吗?”
小东嘟囔道:“小东只是个奴才,哪学过什么规矩。”
子若放了书,从书房里走过来,门口侍立的丫鬟菱悦为他挑了珠帘。
“丞相大人吩咐你回府后就过去议事。”子若冷冷地道:“我这边事情忙,险些忘了。”
“忘了,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云朗慌忙换好了衣服和鞋子,推开门疾步出去了。
子若微微一笑,以后才让你知道本殿下的厉害。回首瞧小东还侍立在拱门处,便摆了摆手道:“你去找个锯子来。”
“锯子吗?”小东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锯子,刀,随便什么,合用就行。”子若不耐烦地道:“一个奴才不知道规矩也倒罢了,总得长个耳朵,养着你们是吃闲饭的吗?”
“是。小东知错,小东这就去拿锯子。”小东忙屈膝应诺,才起身出去了。
菱悦挑了珠帘,伺候着子若走进书房内坐下,一边给他轻打着扇子,一边小声道:“听吴妈妈说,这小东和小西虽说名分上是二爷的护卫,二爷却是拿他们当兄弟待的,便是言语上放肆一些,殿下看在爷的面子上,也少发作他们为是。”
子若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道:“谁让杜云朗欺负我,我就是不能拿他怎样,也要拿他的奴才出口气,看他能如何。”
菱悦被子若孩子气的话逗乐了,又不敢太放肆,低着头小声笑道:“所以菱悦才劝殿下忍耐啊,就算二爷白日不敢对殿下无礼,可是难保他夜里……”
子若听到这里,可是恼了,“啪”地把书扔到桌上:“夜里怎样?”
菱悦忙跪下道:“婢子失言了。可是殿下,您出宫前,姆妈可是嘱咐过您的……”
子若听了这话,可就更是恼怒了,偏又作声不得。
菱悦所说的“姆妈”,便是指子若的乳母。子若因是狐男,自幼由乳母教养长大。子若出贤前,也是由“姆妈”教导为人“贤妻”的规矩。
在挂有先皇遗像的偏殿中,皇上子易在前,九殿下子若在后,共同叩拜先皇和母后。礼毕之后,皇上子易在旁侧的木椅上端坐,“姆妈”则跪在先皇像前,代先皇后对子若训/诫。
“皇家出贤之规有二。这一,是要孝顺公婆,礼敬兄长,谨守族规。这二,便要守贤德,遵贤道,侍奉夫君。殿下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若是孝道有亏,贤道有损,那丢的可是子家历代圣皇的脸。”
子若不敢不遵祖训,也不敢不遵孝道。可是为了不有损贤道,昨儿夜里,他是受了有多大的苦楚……
“今儿夜里,你代我伺候他好了。”子若又拿起了书:“去沐浴更衣吧。”
“殿,殿下……”菱悦又慌又乱,小脸儿绯红,只是跪在地上不动。
“还不去吗?”子若的目光还是落在书上:“姆妈挑了你随我出贤,这可不是随便选的吧。去吧!”
“是。”菱悦虽然还是娇羞不已,但今日这情形也确实是姆妈早都说的,她既然作为陪嫁来到杜家,伺候殿下,伺候二爷都是她分内之事,至于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当然也是随主子的高兴了。
晚上的事情有了着落,子若心情大好。菱悦也没有太不情愿,至于云朗的意思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轩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查问宝儿和霜儿的功课。两个小东西贪玩,竟是连今日的窗课都没有完成。
“我们护送娘亲去灵山了。”宝儿、霜儿跪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应错:“宝儿、霜儿不该倦怠课业,愿领爹爹责罚。”
云朗敲门告进,宝儿、霜儿的眼睛立刻看过去,以为可是来了救星,可以暂时逃过被打,哪知云轩看了云朗一眼道:“你先跪那儿。”
云朗不敢多说,原地跪下了。云轩拎起戒尺,照着宝儿伸平的小手,毫不留情地就打下去。
只打了十下,数目不多,却打得很重。宝儿的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半天,强咽了回去:“宝儿谢爹爹教训。”
霜儿平伸着小手,有些哆嗦,虽然还没轮到他挨打,他的眼圈已经先红了:“爹爹,霜儿知错了。”
“霜儿是弟弟,爹罚了宝儿,就少罚霜儿几下吧。”宝儿也给霜儿求情。
云轩拎着戒尺“啪啪啪”地打下去,只打了八下。
“谢谢爹手下留情。”霜儿收了手,忍不住侧过头去,轻轻地吹了吹。
“今天的窗课多做三遍。”云轩放了戒尺,吩咐两个儿子。
宝儿、霜儿应了,起身告退出去。从云朗身边经过时,宝儿小声道:“二叔你惨了,爷爷要娶小奶奶了。”
云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云轩道:“爹要扶小夫人为妃吗?”
“已经扶了侧妃。”云轩淡淡地道:“小夫人有喜了。”
“那不可能!小夫人的药,云朗每月都按时送去,绝不敢有丝毫差错的。”云朗有些惶惑。
云轩没有说话。风前在门外禀告道:“三少爷、四少爷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云轩端了茶,润喉。
云逸和云昭一前一后走进来,看见了在屋子正中跪着的云朗,云逸走到云朗身侧,也跪了下去。云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跪,可是屋里的气氛让他很压抑,他只好也跪在了云逸的身侧。
“云朗跪过来。”云轩的声音很淡。
云朗心里翻了个儿,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三步,在云轩的椅子前,重新屈膝跪了下去。
“手。”云轩吩咐。
云朗暗暗握紧了右拳,随着大哥的吩咐,伸平了左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云轩手里的戒尺上。紫竹的戒尺,是大哥罚宝儿、霜儿用的,若是罚自己,想来也合用。
云轩依旧端坐着,扬起戒尺,仿佛并不曾用太大的力气,对着云朗的手心“啪”地一下打下去。
云朗手腕一沉,一阵剧痛钻心,他险些叫出声来。
这“啪”地一声响,也让云逸和云昭也同时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朗儿冤枉。”云朗勉强伸平了手,痛得心颤。他颤抖着抬起手掌时,鲜血已经在掌心裂开的血口处滴了下来。
云逸看见二哥手掌上滴落的鲜血时,心中也是惊惧,大哥的力道里夹杂了内力,这一根小小的戒尺抽下来,犹如大棒。
云昭更是吓得险些没叫出声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大哥只是一戒尺,就把二哥的手打破流血,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二哥又是犯了怎样的错误,会让大哥如此生气呢。
云轩根本没理云朗的话,手里的戒尺已经再落了下来,“啪”地一声,正落到那处血口上,将云朗的手掌再打落了下去,一点血花溅到了云朗的下颌上。
云朗的手心裂开一道更宽的血口,血肉模糊。
云朗再次勉强伸平了手掌,整条手臂都在颤抖,云朗原本五官分明,线条如刻,如今因了惧怕和疼痛,似乎整个面庞都变得柔弱,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星眸含泪,微仰头看着云轩时,更是怯懦。
云逸和云昭屏息凝气,俱都是吓得面色苍白。云昭很想为二哥求情,到底是不敢出声。
“大哥,朗儿真得冤枉。”云朗怯声道:“朗儿绝不会背叛大哥的。”
“你不会背叛我,却是背叛了母妃。”云轩冷冷地道,轻扬手腕,戒尺第三下,还是落了下来,只是终于避开了云朗手心的血口,落在云朗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云朗的左手,齐腕而断。
“大哥息怒。”云逸惊呼一声,抢前两步,扶住了云朗的手,云昭吓坏了,也随着云逸冲过去,想也不想地伸手护住云朗:“你会把二哥打死的,你别打二哥了。”
云朗痛得满头冷汗,咬紧了唇,才没有呼痛出声。
“大哥息怒。是爹要扶小夫人为妃,才会逼迫秋先生说谎。二哥即使同情小夫人,可也绝不敢违背大哥命令,暗中帮助小夫人的。”云逸惶声求情道。
“你为什么挨打?”云轩淡淡地问。
云朗勉强跪直了身体,用右手拖着断裂的左腕道:“朗儿知错,朗儿不该呼小夫人为‘娘’。”
云逸不由一惊,惊疑地看着云朗道:“二哥,你?”
云轩的声音很冷:“母妃去世的时候,曾叮嘱我要提防这个女人,母妃的话,云轩绝不敢忘。”
杜王妃去世的时候,云朗和云逸还小,杜百年行军在外,云轩又常年行走宫中。
这些年来,云轩很后悔没有太多的陪伴母亲。而且随着涉世愈深,云轩也越开始怀疑当年的杜王妃之死,会不会与小夫人有什么干系。
毕竟内院之争,历来都是血腥复杂的。而杜王妃这个头衔,也易让人失去人性和善良。
云轩冷笑一声:“母妃说过,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永远不配做杜王府的女主人。我答应过母妃,杜王妃的七珠凤钗,永远不会插到她的头上。”
云朗、云逸不由都低下头去。
云轩对小夫人一向疏离,在杜王妃去世后,云轩表面上对小夫人客气,暗中却开始命人密切监视着小夫人的一举一动。
杜家规矩,妾只有产子,才可扶妃。杜王妃在世时,小夫人一直不曾有喜,杜王妃去世后,小夫人以为机会来了,不免心喜,甚至话里话外曾透漏出要母凭子贵的意思。
这也提醒了云轩。他立刻从宫中寻了方子,想方设法掺于小夫人的饮食中,令她无法达成所愿。
这些事情,云轩并不避讳云朗和云逸,尤其是这几年来,给小夫人“服药”的事情,云轩都交由云朗去办。
最开始时,云朗和云逸对大哥的做法还是不尽赞同的。因为杜王妃去世时,云朗和云逸年纪还小,非常渴慕母爱,小夫人又刻意讨好两人,云朗、云逸与小夫人难免亲近。
云轩听了云朗、云逸为小夫人求情的话,当即就是一顿板子狠狠拍下来,将云朗和云逸都打得几天坐不得凳子。
云轩明确吩咐两个弟弟:“你们的母妃只有一个,就是故去的杜氏弯弯,若敢认小夫人母,打死勿论。”
从那以后,云朗和云逸再不敢亲近小夫人了。云朗也按大哥的吩咐,按时“送药”去给小夫人,以免随了她“母凭子贵”的心愿。
只是人毕竟有情。云朗和小夫人接触的时间长了,有时就会刻意忘记大哥的吩咐。
这次云昭暖房,云朗同礼。洞房花烛之夜,小夫人给喝得微醺的云朗送了醒酒汤,云朗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喊了一声“娘”。
虽然在场的只有三五个人,只是这句话,到底却是传到了云轩的耳中。
云轩站起来,声音清冷:“以前就吩咐过你们,如今昭儿也给我听清楚了。母妃遗命,谁也不许违背:母妃子嗣,如有敢认小夫人为母者,打死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