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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昂和小熊做得很好,此番历练所有开销,都由为师承担,”宋媚双扬手就是两个储物袋,直接飞到两人手中,“小蛮、久朝,还有以庭,现在看到你们的小师妹原封不动回来,也该放心了吧?统统回去好好修炼,魔君归位,东胜州必有震动,我们要做好准备才是。”
自魔君气息现世以来,只过了一日而已,可见素爻洞消息之灵通。
昂真人和灰熊是真的疲惫,他们立刻行礼回去整备,其他三人也纷纷行礼告退。
段小蛮从树枝上轻身翻下,雀鸟一般活泼,俏皮地对柳昔卿眨眨眼,便飞身而去。
久朝就没那么客气,他摇摇晃晃走过柳昔卿身边,邪佞一笑道:“越是年少无知,就越是想让人毁掉,以后你可要……”
柳昔卿任他促狭,现在方才知道,相对于外面的世界,同门中几乎如同温室一般。
久朝见她木讷,以为她吓傻了,也就笑笑飞走了。
只有文以庭闷头祭起纸鹤,一道传音在柳昔卿耳边响起:“请柳师妹回去一叙。”
柳昔卿应下了。
再一看东拓也已经从石头上跳下来,围着她身边走了几圈,对宋媚双道:“这丫头真够命大的,筑基期跑下山,不仅囫囵个回来,还长了一个小境界,啧啧,真是让人嫉妒。”
宋媚双看着柳昔卿,神色越来越郑重,直到她说:“跪下。”
柳昔卿自知有错,直直跪下。
宋媚双肃容道:“你既然心甘情愿回来,重新归于素爻洞座下,那么须知从今往后,素爻洞便是你今后行走修真界的依仗,而你也要以素爻洞的安危为重,安心修炼,服从师令,光耀门楣。”
“是,弟子已知轻重,绝不背叛师门。”
宋媚双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道:“我为人师,并不喜欢干涉弟子的*,你与魔君大人的纠葛,我权当不知,希望你谨慎自处,须知入魔已是修士唯一一次堕落的机会,修罗之道无路可退,我等魔修比起正道修士更是步步惊心,所以守住本心,比什么都重要。”
“师父放心,我与魔君大人云泥之别,不敢奢望。”
听她这么说,宋媚双反而露出一抹似苦非苦的笑容来,她捏了捏柳昔卿的脸道:“傻丫头,男人与女人之间,哪分什么云泥之别……”
柳昔卿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宋媚双道:“多谢师父指点。”
宋媚双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柳昔卿根本还没意识到感情事,见她又觉得清纯得可爱,抿口一笑,将她扯了起来。
严厉过后,宋媚双的脸色重展明媚,笑道:“既然我收了你做徒弟,刚好最近也清闲,明日开始,你就每日卯时来峰顶在我身边修习吧。年轻轻的小孩子啊,总是要下山历练后,才知道这修真界的门道可多着呢,身上没几个防人的法诀法宝,手上没几个禁制结界,储物袋里没几个偷天换日的阵盘,怎么好意思下山跟人打招呼……”
东拓插嘴道:“而且下山前还得恶补《修真界宗门大全》《修士俗务大全》《五大山门详实》《魔修行走宝典》《论如何应对太和剑修》《逃亡的艺术》……”
宋媚双补充道:“只学会法术还不行,斗法技巧还要磨练,实战经验可不能少……”
“听说你还要学炼器?”
……
柳昔卿听得脑子嗡嗡响,她现在才知道修士下山原来也有这么多学问,原主的记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恐怕也是因为任宵那个师父根本就没打算放她下山。
峰顶的地方并不大,但宋媚双手上术法却很高妙,她抬手间,山体轰隆作响,便起了一座傍山的阁楼,立面密密麻麻都是制成玉简的典籍,供柳昔卿今后参阅。
在金丹期下山前,柳昔卿将修习各种基础法术,防身的、攻击的、日常的、逃命的……远远不是她曾经想的那样简单。就像昂真人在她身上下的附魂印,只下印的手法就有好几种,解除印记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这附魂印本就是魔修不得不防的护身法术之一。
她从宋媚双的庭院出来后,就在东拓的带领下,飞上书阁取了一大堆玉简。
柳昔卿挑花了眼,许久才从书阁出来。
东拓一直在外面等候,见她捧了一堆,笑眯眯道:“知道修士的辛苦了吧?你们人修啊,就是顾前顾后的多,心眼也多,所以才这么累。”
柳昔卿自己也有小红豆要养,于是她问道:“妖兽不需要修炼功法吗?”
“啧,我们才看不上人修的功法呢,妖兽实力全凭天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妖兽图鉴》、《契约灵兽饲养手册》,心里翻译了一下东拓的话——应该就是妖兽修炼不了人修的功法吧。
不过东拓想了想又道:“若说门道最少,当属太和剑修,他们毕生修一剑,天下万法,都以一剑破之。”
柳昔卿却并不羡慕:“要修炼到那个地步,恐怕付出的代价会更多。”
此时她手上藏得最深的那枚玉简,名《太和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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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昔卿回到曾经的院落,便看到一直没有回去的文以庭正在门口等她。
“文师兄。”
“柳师妹。”文以庭的脸隐藏在铁面具下,他的语气很平静,所以柳昔卿猜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文师兄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当时,我的脉反逆流发作吓到了你吧?”
“哎?没有,我其实是被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师兄不用介怀。”
“师父应该跟你说过,我修习的功法要戒女色。”
“嗯,不过师兄你不用解释什么,我真的……”
“我的脸就是被一个女人毁了的。”
柳昔卿愣了下,她不知道文以庭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脉反逆流就是这样,魔修执念重,所以遇到曾经受过刺激的事,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那日在西河市集,我路过符箓店看到一名金丹修士强迫一名女修,想起入魔往事,种种不堪涌上心头,才会引发脉反逆流……我入魔前是一个小宗门的继承人,也是在那样一个小店门口,喜欢上一个女修,结果被她毁我面目,灭我满门,最后我入了魔,最后将她碎尸万段。”
柳昔卿震惊,旋即想到,魔修的过去都是非常敏感的*,文师兄这次说出来,是想让自己对上次他发作之事释怀,她默默垂首而立。
文以庭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本是修真世家出身,家族经营了一个小宗门,掌门乃是家父。我自幼顺风顺水,一路修炼到了筑基期。某日随师兄下山采买,在一处坊市,遇到了一位正被恶人调戏的女修,我救下那女修,看她散修孤苦无依,不顾师兄阻拦,将她带回山门。
“谁知这一切都是那女修的阴谋。她隶属于一个严密的组织,这次是来密谋我家祖传丹方,在与我口中套出了护山大阵的阵眼,借机破坏了阵法,招来同伴灭了我宗门大大小小数百口,不仅夺了丹方,还将我的脸毁容,眼看我必不能活方才离去。
“我悲愤惊怒而又无力,终于在濒死前入了魔。随后被师父救起,收入门下。师父传授我能在最短时间内提升境界的功法,我终于在晋阶金丹后寻到那个女修,将其碎尸万段报了仇。”
柳昔卿听罢师兄的诉说,不由得心里异常酸楚。
是不是每个被迫入魔的弦月魔修,背后都有一段惨痛的经历……
文以庭继续道:“柳师妹,我自认并不是品性高洁的好人,如今也谈不上是洗心革面,修炼戒女色的功法,也是为了时刻提醒我要克制自己,不因女色犯错;我没有修复容貌,也是因为要将这件事刻在身体上,让我更坚信一件事……天地生光影两面,而修士,就在这光影之中,与自己作战。”
人们生活在光影交织的灰色地带中,征战、抢夺、*……即便不入魔,也如在修罗道中轮回。
“魔修的世界,远比你所想更复杂。弦月里未必就全是好魔修,朔月也未必都是嗜杀之辈,我知道柳师妹下山之后,一定有所感悟,经历良多,你之所以回来,一定对魔修重新认知,但我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相信人,也不要对人放弃希望。”
柳昔卿猛地抬头,看着文以庭没有任何表情的铁面具,她心中震动,这才知道文以庭是在用自己的事例告诫她。
她深深躬身行礼道:“多谢师兄指点。”
文以庭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回了东院。
柳昔卿也随后回到自己的西院,她看着自己居住的地方,才想到自己出去这一次,居然连个像样的居所都没有过,现在看到踏实的床榻桌椅,生出一股安定的感觉来。
她将玉简放置好,身上除了两个储物袋,还有一个在罗峡城采购时入手的灵兽袋,里面住的是正在修炼的小红豆。
其实材料很好整理,难以整理的却是自己的心境。
她此番经历,从西河市集离开师兄师姐,到予言郡外遇到重华宗的宇辰真人和宿云门的钧锐真人,后又在郡所遇到了沈昭……雨夜惨案,她被沈昭弑师的一幕激出脉反逆流,再被前来支援的重华宗修士追捕,坠入悬崖,遇到了晏修。
谭家村外生死一战,魔君归来,她才知道晏修的身份,知道了自己的来历,知道了魔修的传承,看到了天道下修真界的一角。
可究竟谁是善,谁是恶?
这个修真界在她眼中是个灰蒙蒙的样子,每个人的样貌都很模糊,他们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哪怕最年轻的筑基修士,也比她年长得多。
这些深不可测的修士,获得天地强大的力量,却也如同悬崖上走绳索的人,一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她也上了这根绳索,在善与恶的夹缝中,在光与影的交织中,在汲汲营营中,求这一条生路。
如履薄冰。
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旁边的漏刻已经到了卯时。她推开西院的门,看着外面初初破晓,山间的云层上染了温暖的红色,映出了人间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