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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陵勾眼看他,收到警告的眼神,摇头浅笑。
裴菀书转首,也许只有此刻他是真诚的,淡淡的疏离,轻轻地推开,这也正是她想要的。虽然没有配得上他容貌和家世,可是在她眼里他只是个男人,和明光解忧一样,仅此而已没什么特别。
不想他为何五岁杀人,有多少难言痛苦,十五岁如何驰骋疆场,也不要想他曾经天南地北多少次涉险,更不要想他怀里有多少女人。
飞蛾扑火,宁化火星,同生同灭。可她只是小小一只米虫,想带父母悠哉悠哉的共度余生。
若不能得到对等的爱,宁愿不爱!
看着她坚决地转身离去,沈醉垂了垂眼,摇头叹息苦笑。薛陵呵呵笑起来,笔不停顿,“王爷,您就不怕夫人真的走了?”
沈醉薄唇轻勾,“就算她走了,难道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认定的什么时候轻易放手?一次不成两次,总有一天磨也会磨得她辨不清东西南北!”
“王爷,我倒是好奇了,您说您对夫人到底……”
“薛陵,都说你是闷葫芦,我倒觉得你话挺多!”瞥了他一眼,“我让你查的柳清君清楚了吗?”
薛陵微微摇头,歉意道,“薛楼在西凉仔细查访,颇有困难。柳清君就是个谜,十岁出道便纵横西凉,表面是商人,身体虚弱,不会武功,擅长抚琴。十岁之前的身世只字全无。”
沈醉颔首,“不是你们不行,先暂停吧,估计他知道我们查他。如今专心这件事情。商盟就让香雪海他们做盟主,你要做的是尽快入京,想办法进入兵部。”
薛陵笑道,“我已经想到办法!”
沈醉喜道,“说来听听!”
“兵部尚书唐大人!”薛陵淡淡道,“有个女儿,刁蛮任性,但是却倔得很,唐大人对她几乎从不违逆!”
沈醉哈哈大笑,指着他揶揄道,“你要用美人计?!”
薛陵面色一沉,扬了扬眉,“为了王爷大计,在下可是肝脑涂地!”
“我觉得还是薛楼去的好,他比你圆滑,会察言观色!”
“不行,这件事情只能由我去做,薛楼太温吞了!很可能被她摆布!”薛陵摇了摇头。
沈醉轻笑,“你们自己安排,本王没什么意见。二哥对行商司监势在必得,不可以让东宫拿到,我已经在东宫派动了点小小的手脚,想必这几日已经开始作用!估计过两天就会公布司监人选。我们且在此等候。”
薛陵俊颜生辉,“王爷果然是劳逸结合,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沈醉整个人放松,躺在厚厚的羊毛毯上懒懒道,“你以为我带她只是玩?”
薛陵飒笑,“我还以为王爷终于有了心爱的女人,愿意带上暖玉山庄呢!原来别有深意啊!”
沈醉眨了眨眼,勾起唇角,“她最小肚鸡肠,忒小过节看的比天大,不值一哂恩情也比天大!让她在京城,东宫出了事,别人一罗嗦她肯定会管!”
薛陵朗笑,不由得欣赏道,“夫人率真,是真性情的人!”
“你省省吧!”沈醉眯着眼睛看着头上的水晶灯,璀璨耀眼,脸上自信的表情让他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薛陵缓缓摇头,耸耸剑眉,“看来王爷真是陷得够深,这霸道只怕夫人吃不消吧!”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从未见过沈醉如此在乎一个女人,尽管其貌不扬,却非常有味道。
沈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揶揄自嘲的光芒。两人有片刻的静默,薛陵不停地写写画画,沈醉静静地躺着。
半晌,薛陵打破沉静开了口,“王爷难道真的甘心只做二皇子背后的人么?二皇子虽然看起来温和谦恭,实际却狠辣无比,只怕是飞鸟尽良弓藏呀!”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二哥虽然心狠,但是论才智他比大哥高出太多,在我们兄弟中他也是最优胜的,他如果做了皇帝也没什么不好。”沈醉悠悠道。
薛陵微笑,道,“他们两个做皇帝都不够完美!”
沈醉笑笑不语,片刻,问道,“你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薛陵颔首,“也没什么好不好,老样子,一到冬天疼得厉害,请了很多名医看不好!”
“柳清君医术高明,不妨请他看看!”沈醉淡淡道。
薛陵摇头,“他为人孤傲,少与人打交道,如今更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
沈醉微微翘起唇角,掀了掀隽秀的长眉,没有说话。
“我倒担心二皇子做司监,香雪海可能做不到做盟主!”薛陵终于写完,放在一边轻轻扇风,等待墨干。
“如果柳清君想,肯定可以。这个我们不操心。只要朝廷放松了控制,薛家的生意可以北迁进京来。”沈醉悠悠说着。
薛陵应了,将一张纸递给他,“您看看吧,我想去泡个温泉。”接着又笑道,“免得王爷也没心思!”说着扬袖轻笑着离去。
沈醉微微笑起来,双手枕在脑后,无意识般看着门口,听着薛陵走到外间开门关门的声音。风趁机灌进来,打着旋飘荡在炉火边上,被熊熊火光融化,变得温暖而馨香。
山上的夜清透的像一块黑幽幽的茶晶,又像晶莹却不剔透的玉,清月朗照,繁星闪烁。夜风凛冽冷寒,带着哨音穿过林涛,呼啸作响。裴菀书裹紧了狐裘,跟着胭脂慢慢地走。
“夫人,您真的要下山吗?”胭脂静静地问道。
裴菀书点点头,“胭脂,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
胭脂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想起沈醉冷沉的脸,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爱恨不计。但是他是否了解女人的心呢?“夫人,其实,爷不是你想的那样?”胭脂终是忍不住。
裴菀书笑笑,柔声道,“胭脂,没什么好解释的,王爷是王爷,他的事情不必向我解释,我的决定也与他无关!”
胭脂咬了咬唇,转首看向她,深沉的夜色里,裴菀书贞静柔顺,但是那微翘的唇角却骄傲倔强。
“爷是个心软性情之人,虽然有点霸道却很善良。我和翡翠明光几个都是他救回来的。他从不跟我们说他的事情,可我知道他五岁差点被人掐死,十岁上身中奇毒痛不欲生之后便再不惧毒。十三岁跌下深渊,十五岁驰骋疆场多次从鬼门关捡回性命……在奴婢的心里他就是座山,没有人能杀死他,也没有人能让他伤心,更不可以让他伤心。奴婢曾经发誓,若有生之年,有人伤害了他,就算死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他。奴婢知道,您在爷的心里不同,若是奴婢伤害了您,爷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可是夫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死,奴婢,也绝不皱眉!”
胭脂轻轻地说着,语气依然柔和却坚定得透出一股狠戾,秀美的头颅微微扬起,映着月光深深地凝视着前面的裴菀书。她静静的,清冷的,似是没有半分温度,可是胭脂看到了她眼中的清光,若月下水面柔柔的波光。
忽然她跪了下去,“夫人,请您不要伤害他,他一心一意地对您,痴心纵容,为何您独独对他总是这般刁难?”顿了顿,将溢满胸口的酸痛压下去,“夫人,请您留下来吧。胭脂愿意用这一生的命来回报您!”
裴菀书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仰头看向西天的缺月,清冷的,带着嘲讽的凛寒。自己凭什么帮他?不过有点小聪明,凭什么站在他的身后?如果因为心软留下来,以后会不会心有怨愤。
他对自己一心一意?心头突地刺了一下却不肯相信。
“胭脂,对不起!我和他约定只做王妃!”
胭脂颤抖起身,绝望地看着那道纤柔的背影,手颤了颤,没动。
裴菀书越走越快,一旦牵涉其中天地巨变,不复先之颜色,所有一切会是不可预见的刀光剑影。想了很多理由拒绝甚至倒戈。可是心底却有那么一个声音,大的让她无法抗拒。
她顿住脚步慢慢回头,看着胭脂纤弱的身影,寒风吹拂她轻薄的衣衫,仿若随风化去。
“胭脂……”她柔声轻唤。
听到她柔软的声音,胭脂仿佛看到了希望,“夫人,您答应了吗?”
裴菀书淡笑,“我不喜欢被动,不喜欢被人摆布。所以我答应但是你不能告诉他。”
胭脂一听,喜不自禁,忙唤了声“夫人!”话音未落,却又泪珠滚滚。
裴菀书上前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叹息道,“山风这么冷,你也该多穿衣服才是!”
胭脂欢喜又歉意,“夫人,吓到您了!”裴菀书毫不在意地扁扁嘴,“你不会杀我!”
山中岁月,纯净如风,白云映水晚晴空。
胭脂越发欢喜,对裴菀书百依百顺,带着她山里山外地逛了个遍。声势浩大的瀑布,秀气飘逸宛若玉带的流泉。山涧中千年的古松,调皮的猴子松鼠飞蹿其间。
一种小拇指大小的酸枣,有个让裴菀书很瞧不上的名字叫情人枣。想是无人采摘,所以红彤彤一片,但多生在峭壁边缘,裴菀书几次都够不到。胭脂运起轻功也只采到几枝,裴菀书便当了宝贝,尝了几颗,一股浓浓的酸,丝丝的甜,脆脆的生,初始不敢吃,后来便上瘾。
得来不易,舍不得吃便摘下来放进荷包回去和水菊他们分享。
谁知道第二日清晨,桌上的白玉大碗中装了满满的一碗,红彤彤如胭脂。
“让翡翠明光他们一起来吃!”裴菀书欢喜地往荷包里装,得空便往嘴里塞两个。
胭脂抿唇轻笑,“夫人,也就是您喜欢,翡翠说酸不拉几的,哪里好吃?比府里存的山东大枣难吃多了!”
裴菀书不在意地笑笑,“这叫各人爱好不同!”
这日依然四处闲逛,晌午翡翠在松涛阁“咣咣”敲锣招呼她吃饭,这是沈醉故意的,裴菀书也不在意,听见了便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回去。
碰见薛陵,她淡淡地笑着打招呼,随手抓出一把酸枣递给他,“请你吃!”
薛陵笑了笑,剑眉微微挑了挑,诧异道,“有人大半夜说去练剑原来是为了这个!”随手捻起一颗刚要往嘴里放,“咄”的一声响,薛陵急忙拽着裴菀书躲开,一只筷子穿着那颗小小的酸枣被钉在坚固的黄杨木柱上。
裴菀书飞快地将酸枣揣回荷包去,故作不解道,“今日显摆武功的吗?可惜我一点都不懂!”心里却在琢磨那句某人半夜去练剑,难道是帮自己摘酸枣了么?
薛陵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请!”
裴菀书看了他一眼走向里面的楠木桌旁落座,笑道,“我早就听人家说过薛家的大公子为人深沉内敛,不苟言笑,手段狠辣,但是看起来似乎传言不可尽信呀!”
沈醉闲闲瞟了她一眼,懒懒道,“那是因为在这里,出了山庄你再看见他,绝对不敢认!”
裴菀书颔首,笑道,“我晓得,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张脸变来变去,随心所欲,对……”看着沈醉唇角勾着的似讥讽的笑意,住了声,不再理睬他。
“夫人--”
沈醉一开口还没说完,裴菀书立刻道,“我觉得山上好玩,立刻走得不偿失,所以决定玩几天。”
沈醉呵呵笑起来,桃花眼勾着她,似笑非笑道,“我又没问你为何不走。”
裴菀书脸上一红,份外不自然起来,薛陵笑了笑,“王爷想请夫人帮薛某跟柳公子说一声,薛家愿意和香雪海扩大合作!”
讪笑,抬指挠了挠鬓角,无所谓道,“这些事情么如果大家都有的赚,自然好说,薛公子去找香雪海的大掌柜也可以,我和柳公子不是很熟!”说得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撒谎。
说完瞥了沈醉一眼,他眼底的笑意似乎友善了很多,水溶溶让人觉得过于魅惑。
“行商司监人选公布了,”沈醉端起碧盏,轻轻地呷了一口桂花酒,幽幽醇绵的香气,不让人惊艳,却也不容易淡忘。
“不是你吧!”裴菀书勾了勾唇,端起放在她面前的莲子茉莉花茶,浅浅抿了一口,微苦沁香,却健胃。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他得意地朝她笑笑,“是你!”
“啊?!”裴菀书惊得合不拢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薛陵静静地吃着饭,默然不语,也不看他们,很快便吃完退去书案旁边的锦靠上坐下静静地看书。
沈醉乜斜着她,“很吃惊吗?当然不是你!”
裴菀书重重地哼了一声,沈醉朗笑,“是小八!”
裴菀书好像比自己还要吃惊,沈醉笑了笑,“不过父皇有令,让你们两个人做主,你可以管他!”
裴菀书蹙起眉头,半晌沉默不语,难道皇上那日的话有什么深意?可是明明就那么几句话而已,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接连地走“狗屎运”让她有点吃不准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这很诡异吗?”裴菀书放下筷子,挑眉沉吟。
“有什么诡异的?”沈醉毫不在意地说着,垂眸看她面前用汤掏的饭,还剩大半碗,淡淡道,“这可是进贡的上等香精米,难道不合你胃口么?”
裴菀书撇撇嘴却没有说话,端起碗又吃了几口,最后实在吃不下去用力地往桌上一顿,“下山吧!”说完又有点愣怔。
“玩够了?”沈醉胳膊抵在饭桌上支着头,双眸含笑,轻轻地瞄着她。
裴菀书翻眼瞅瞅他,心道:没有你自然不会玩够。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沈醉呵呵笑起来,“回去以后别说我不让你放松,只怕没得时间出来玩了!”
她哼哼着,心里嘀咕,与他一起出来玩比受刑还难受。只不过下山以后,她便再不能这般真性情地活着了。
垂了垂眼睫,“你和薛家的合作,是瞒着沈徽的吧?”
沈醉眼睫一挑,薄唇微微抿起来,身体朝她倾了倾,“除了我们王府的封地,皇上赐的矿场,京城里给你的几家商铺其他都是保密的。”
“你就那么自信?”裴菀书突然恼起来,哼了一声,他那么早就给她看了账册,难道就不怕她泄露?还是说他自信自己不会或者说笃信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只是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而已!”沈醉笑着伸手从她身侧的荷包里捻出一颗酸枣,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也许可口的东西永远都不能只是甜,否则会太无趣,容易乏味。他微微勾着唇角,嬉笑地看着她,毫无例外得到她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