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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亲事,我不晓得,我更不晓得,我这个做娘的还不发话,倒有人亟不可待地给我闺女定亲了。”柳氏见吴大伯母来者不善,自然也没好面皮对她,冷笑回答。
“我晓得你舍不得侄女出门,只是这人说话,一口吐沫一口钉,哪有说了的话不算数的?”吴大伯母已经自顾自坐下,对媒婆道:“见笑了,我这婶婶,向来……”
柳氏已经打断吴大伯母的话:“什么我说了的话不算数?我的女儿,从没定亲,这左邻右舍是知道的。”
苏二嫂也点头:“吴大嫂,都是十多年的老邻居了,谁家的事儿不清楚?茭娘侄女,哪里就定亲了?”
“我这里,可是有婚书的。”媒婆慢条斯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拍在桌上:“都看清楚了,这有见证,有吴柳氏按的指印。”
柳氏和苏二嫂都愣住,柳氏下意识地要去抢媒婆手里的婚书,媒婆已经把婚书收好:“柳氏,我可和你说了,这会儿,你把女儿从房里叫出来,打扮了上了花轿,那就什么事都没有。若不然,我们把这婚书往公堂上一递,你不但也要把女儿送过去,只怕还要吃些苦头。”
吴大伯母听到媒婆的话,脸上露出得意笑容,这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把那天吴大伯写的那张婚书,重新改了改,改成柳氏写的,不怕柳氏不答应。
想着,吴大伯母不无嫉妒地瞧向柳氏,都是差不多的人家,都嫁了吴家,当初自己的丈夫分家时候得到的产业还要更多一些,可耐不住自己小叔疼媳妇,又能干。柳氏嫁过来这么些年,都没受过什么气,小叔的生意做的越发得法,柳氏也能使唤个丫鬟。
哪像自己家,不但分家时候的产业都花的干净,原本身边还有两个人使唤的,也全都辞了去,下厨洗衣,全是自己动手,苦不堪言。
吴大伯母拿起帕子遮住唇边的得意笑容,柳氏,你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受点苦了,你那女儿,被当做宝贝一样,那就去做了别人的妾,你以后说话还怎么响亮?
“柳氏,这婚书在我手里,你啊,还是赶紧的,不然……”媒婆见柳氏呆住,以为柳氏害怕了,又加上几句。门边已经传来柳二爷的声音:“我们柳家的外甥女,要去做别人的妾,就算我妹妹糊涂肯做这样事,我这做哥哥的也不答应。”
说着,柳二爷就走进来,茭娘跟在柳二爷身后也走进堂屋。媒婆往茭娘身上一扫,心里倒先夸了一下,那天半夜时候,茭娘又狼狈,后来干脆又跳进水里,只觉得茭娘生的好,可也没觉得特别好。
这会儿细看,茭娘还真是生的特别好,一双眼是水灵灵的,面皮粉白,泛着一点浅红,鼻子高挺,唇小小一颗,像那三月樱桃。
哎呀,这要进了陈家,以陈老爷那好色的性子,起码有那么两三年,会守着茭娘不肯放的。媒婆心里想着,就对柳氏嘻嘻地笑:“哎呀,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这张脸一瞧就是有福气的,你啊,也别舍不得了,嫁了那些小门想……”
媒婆的话没说完,柳二爷一巴掌就打在媒婆脸上,媒婆吃疼,用手捂住脸对柳二爷:“你是谁,你竟敢打我,难道不晓得我是陈家派来做媒的?”
柳二爷才不把媒婆的话放在眼里,手已经握成拳,要不是顾忌着吴大伯母总是自己妹妹的嫂子,柳二爷还真恨不得给吴大伯母一拳。柳二爷只淡淡地道:“好啊,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去公堂呢。不如,我们就去堂上走一遭,说说这陈家仗势欺人,逼良人女子为妾这件事。”
媒婆不料柳二爷不但不怕陈家,反而要上公堂,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柳二爷已经卷着袖子:“我晓得,你们都以为我妹夫没了,这会儿各自趁火打劫。先摆布了外甥女,就要来摆布我妹妹了。”
说着柳二爷抬起一双眼,唇边有浅笑,眼里含冰:“我妹夫虽生死未卜,我妹妹却不是没有娘家的人。柳家若连个出嫁女儿都护不住,还要不要在这地面上过日子了?”
媒婆走千家窜万户,最能察言观色,晓得柳二爷只怕不好纠缠,伸手去扯下吴大伯母的袖子。吴大伯母先是被镇住,接着吴大伯母回神过来,强硬地道:“这话说的,你妹妹原本姓柳,嫁了吴家的人,自然姓吴。连茭娘侄女也一样姓吴,我吴家人的事,自然是吴家人来做,轮不到外面……”
吴大伯母还没说完,茭娘忍不住一口啐在地上。吴大伯母愣了一下,柳氏拉一下茭娘的胳膊,茭娘靠在柳氏肩上,双眼满是挑衅地看着吴大伯母。
吴大伯母被茭娘这样一搅,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柳氏已经开口:“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只是这礼上从没有不许娘家人为嫁出去的女儿出头的。我哥哥虽然姓柳,茭娘是他外甥,自然是可以为她出头的。”
吴大伯母和媒婆互相看了一眼,柳二爷已经对苏二嫂打一拱:“还请苏二嫂回去,请了苏二哥来,去堂上作证。”
苏二嫂巴不得这一句,连连点头,也顾不上招呼一声,就往外跑。柳二爷眼里的笑意微微暖了下,接着看向媒婆。
媒婆不料柳二爷是真的要上公堂,有些害怕了,急忙去扯郑大伯母的手,郑大伯母也没有主意。
柳二爷已经浅浅一笑:“这也没什么可怕的,横竖你们家口口声声说有了婚书,不管怎样,这公堂总是要上的。”
说着柳二爷故意对媒婆露出雪白牙齿:“不上公堂,怎么才能让人知道,我们家没写那混账婚书?”
这下媒婆是真的腿抖了,茭娘已经对郑大伯母道:“大伯母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出去,这会儿,该吃晚饭了。”
柳氏伸手扯一下茭娘,茭娘对柳氏做个小鬼脸,郑大伯母横下一条心:“既然你们不肯听好话,那就走着瞧。”
郑大伯母的狠话只换来茭娘的冷笑,郑大伯母气势汹汹地来,偃旗息鼓地去。等郑大伯母一走出去,茭娘就跳到柳二爷跟前:“舅舅,你好厉害,三言两语说的她们什么都说不出来。舅舅,你也教教我。”
“茭娘!”柳氏喊了一声女儿才对柳二爷道:“茭娘是孩子话,哥哥你别放在心上,这女儿家,哪能学这些呢?”
“我瞧茭娘不错。”柳二爷对茭娘笑了笑才对柳氏道:“妹妹,我晓得你是想着女儿家总是要出阁的,可女儿家也不能过于软了,不说别个,就说你,难道也是那样被人一吓唬就泪涟涟的人?”
柳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话给插开:“哥哥,难道真要上公堂,惹官非?”
“公堂自然是要去的,这样事情,不上一回公堂,谁会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呢?”柳二爷说了这么一句对茭娘笑着道:“舅舅能三言两语说的她们闭嘴,是因为舅舅有底气。茭娘,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底气遇到人欺负你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做吗?”
茭娘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柳氏已经有些不赞成地喊了声:“哥哥。”
柳二爷还是瞧着茭娘,茭娘已经双手一拍,对柳二爷欢喜地说:“我知道了,就算背后有深渊,我也不能跳下去,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一点也不怕他们。”
柳二爷微笑点头,柳氏张了张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慈爱地瞧着女儿。
媒婆和郑大伯母已经走出吴家,媒婆不等上船就推郑大伯母一把:“得了,这回你家真的闯祸了!”
郑大伯母嘴张一张,对媒婆连连道福:“我们见识浅,还望姐姐你救我们一救。”媒婆冷眼瞧着郑大伯母:“怎么救?这会儿,我自己还要认倒霉呢,给人做媒,媒钱没拿到,倒贴了这许多的话。”
说着媒婆就招呼船夫:“赶紧的,把我送到陈家去。”
船夫应了一声上前要摇船,郑大伯母伸手拉着媒婆:“还求你行行好,不然我们这家子,就没处可去。”
媒婆的眼珠一转,声音压低一些:“方才你女儿不是去我家寻我?我瞧着这模样生的也不错,不如你把你女儿送到陈家,等上了公堂,就说是搞错了,定的是你家女儿,写婚书的时候别人听错,听从是你小叔家的女儿。横竖都是吴氏,到时我就认了这个写错婚书的罪名,如何?”
郑大伯母没想到媒婆竟想出这个主意,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媒婆:“可是我女儿在家娇养,什么都不会,怎么会去伺候人呢?”
媒婆见郑大伯母一步步往自己圈套中走来,对郑大伯母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这有什么,谁不知道妾要做的,哪是什么端茶递水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