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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则安对大婚的各种礼仪一知半解,只能老老实实当起了提线木偶,管事怎么说他怎么做。
晏宁公主卧病在床,谢则安的身份又不尴不尬,很多步骤理应省却,在大婚前一天,谢府却来了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潼川长房那边的。
领队的是长房长子谢望博,他是长子,却不愿继承家业,终日闲散无视,弄了个学堂在外头讲学。他什么都讲,遇上佃户,他和他们讲耕作,遇上铁匠,他和他们讲锻造,偏偏还什么都能说通,神之又神!久而久之,别人都管他那学堂叫“百晓堂”,遇上什么新奇的、什么不懂的,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百晓堂的谢望博,可以说潼川各行各业中都有与谢望博交好的人。
谢望博这次来京是为了开春的春闱。
谢望博被家里委以重任,将家中已经过了乡试、州试的子弟领来京城备考,有些没过的,也带他们出来见识见识。
谢望博见谢府张灯结彩,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外好一会儿,叫门人去通报一声。
谢季禹忙得晕头转向,一听谢望博报的名字,立刻把手上的红笺一放,快步迎了出去。
虽说外头都说他们这边和长房不和,他和谢望博却有着剪不断的兄弟情谊,原因无他,志趣相投罢了。兄长远道而来,谢季禹脸上挂满笑意,见着谢望博就握住他的手:“大哥,快进屋,”他温和的目光从谢家子弟们身上扫过,笑着招呼,“我许久没回潼川,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等过了明天再好好认一认。”
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望博跟着谢季禹入内,边走边说:“这次随我一起来京的一共十五人,你看看府里能不能住下。不能的话,我打发他们出去找住的地方。”
谢季禹说:“十五个?本来应该是可以的,不过这几天家里比较忙乱,往来的人也比较多,恐怕没法清净地念书,最好还是另外找个住处。”他沉吟片刻,又道,“城外有田庄,不过离城里太远,不太适合。先别忙,我叫三郎给他们找个就近的。”
谢季禹与李氏的婚事早写信告知了家中,谢则安也随着谢季禹入了籍,谢望博不是迂腐之人,见谢季禹语气中对谢则安是喜爱居多,点点头说:“也让我见见他。”
谢季禹说:“明日三郎要成亲了,这事办得有点急,我已经差人快马加鞭把信送回潼川,可惜应该是赶不及了。大哥你来得正好,明日有你在,家里也算来了人。”
谢望博说:“怎么回事?”
谢季禹说:“我先让三郎过来把侄儿们安顿好,大哥你就宿在这里吧。”说着他就差人去把谢则安喊来。
谢则安见到谢望博,一激灵,心道“又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物”!瞧瞧那锐利的目光,那英武的身姿,怎么看怎么不一般!
谢季禹向谢则安介绍:“三郎,这是你大伯,大爷爷那边的。”
谢则安乖乖巧巧地喊:“大伯!”
谢望博应了一声,说道:“这些都是你的堂兄,有些关系近些,有些关系远些,不过都是自家人。等你大喜之日过了再认吧,眼下还得你帮个忙给他们找个落脚的地方,清净点儿,能读得进书的。”
谢则安一听就知道他们的来意,过了州试的子弟都有十来个,潼川谢家果然枝繁叶茂!
谢则安说:“没问题,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有处产业做的就是旅舍生意,他这地方平日里住的月大多是上京求学或赶考的士子,诸位堂兄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和他打声招呼就能住进去了。正好我朋友刚也过来了,我去和他说一声。”
谢望博微讶:“你这朋友是商户?”
谢则安回道:“没错。”
见谢望博领来的谢家子弟之中有人面露不屑,谢则安也没多说。这年头商户地位低,难免有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不愿与商户为伍,连带与商户结交的人也被他瞧低了。这种人和他争辩也没用,何必白费唇舌。
没想到谢望博却说了句让谢则安惊诧的话:“我和你一起过去,人是我领来的,总不能让你这个准新郎来来跑腿。”
谢则安喜欢谢望博这种人,他笑了起来:“走吧。”
本来有几个人正鄙夷地斜蔑着谢则安呢,一听谢望博这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跟上去。再看看谢则安脸上那乖乖巧巧的笑容,不知怎地竟有点后悔。
其中倒是有个由始至终都没露出过轻蔑神色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一看就知道他将来必定是个文弱书生。他那漂亮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笑意,与他一对视,仿佛霎时间风清月朗、春风拂面。他落后谢望博半步,拉着谢则安问:“三郎,大郎在府里吗?”
谢则安疑惑地问:“你是……?”
少年说:“我叫谢曦,是你五堂哥,你叫我曦哥或五哥都可以。”他牵着谢则安的手,“我与大郎以前玩得极好,这几年一直惦记着他,可惜一直见不着。”
谢则安说:“哦,我没听大郎提起过你。”
谢曦脸色一僵。
他说:“当然不会提起,大郎又不会说话。”
谢则安说:“大郎现在会写字了。”
谢曦微微一滞,叹息着说:“那挺好的,以前我想教他,他都不愿意学……”
谢则安边领着他们走边应对着谢曦的询问,很快走到了他住惯了的院落里。谢大郎和张大义都在那儿,谢大郎在纸上写着什么,张大义坐在一边替他回答。听到拱门那儿传来的脚步声,谢大郎抬起头来。
一见到和谢则安并肩而行的谢曦,谢大郎皱紧眉头。他握笔的手一顿,快步上前把谢则安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谢曦。
谢季禹说:“大郎,是你大伯把你堂兄们领来京城参加春闱。”
谢大郎看了看谢望博算是问好。
谢望博熟知谢大郎的脾气,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饶有兴味地瞧着谢大郎和谢则安。这才短短几个月,他们俩看起来倒像是亲兄弟了,谢大郎口不能言,却从小就比别人更为敏锐——要是照着他的喜恶去看人,过个几年保准没差!
谢望博和谢季禹一样不太爱掺和本家的事,这次会应下这件事是因为京城这边出了不少新鲜事物。他自号百晓,好奇心自然比别人都强,前些时候多听了几样新玩意儿,心痒得很,马上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谢望博问谢则安:“那就是你朋友?”
谢则安正为谢大郎的反常莫名着呢,谢曦这人有点装,才见了一面他也瞧不出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瞧谢大郎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谢则安马上找到了定位:不讨大郎喜欢的,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家伙。
谢则安说:“对,”他引着谢望博往前走,“张大哥,这是我大伯。”
张大义不卑不亢地迎上来:“久仰谢先生大名,我是临阳张家张大义。”
谢望博听到“临阳张家”,精神一振。他说道:“你祖父是英雄啊。”
张大义说:“可惜我们这些做儿孙的不争气。”
这年头自报家门时的规矩就是先把本家报上来,张大义以前从未提起“临阳张家”这四个字,但这回他是以谢则安朋友的名义上门来的,面对潼川谢家的人怎么能让谢则安丢脸。
他祖父当初也在北边,送走一批后辈后带着留守的人慨然赴死。偏偏他们这些被他们拼了命保下来的却一点都不争气,要么卖儿易女,要么沦为商户,都没什么出息。
张大义脸皮薄,不像当初那些拿了钱就跑的“叔伯”一样,天下一太平又以临阳张家子弟自居。
别人背地里会不会嘲笑是另一回事,他们自个儿心里过不过得去?
要不是眼下这种情况,张大义是不会把“临阳张家”说出口的。
见张大义面色微沉,谢望博一下子猜出了他的想法。谢望博说道:“你也不差,我在潼川都听说过你的名字。张家椅已经传到潼川那边了,许多酒楼茶肆都换上了它——光是这一样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更别提还有你们张氏商铺卖出来的雪花纸。”
张大义说:“谢先生果然不负‘百晓’之名,连张某这种小人物的事情都晓得。”
谢望博说:“我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他简单地向张大义提了安置谢家子弟的事。
张大义说:“没问题,旅舍那边还空着呢。而且那儿有三郎帮着建起来的藏书馆,三郎向姚先生、徐先生他们讨了不少书,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那儿的纸笔是免费自取的,想抄回去都没问题。”
谢望博说:“你这么一说,连我都想去瞧瞧了。”
张大义说:“谢先生可以一起过去。”
谢望博本身就是个随性而为的人,闻言转头对谢季禹说:“季禹你先去忙,我和张先生领他们去安顿好再回来。”他拍拍谢则安的肩膀,“早就听说你拜入了姚鼎言门下,了不得啊。”
谢则安说:“哪里哪里,运气而已。”
送走了谢望博,谢则安又被谢季禹赶去熟记明日大婚的流程。
娶天家女没那么简单,里头的讲究多着呢,谢则安想得头都大了,索性一甩手,钻进被窝装死。
谢大郎站在谢则安门前好一会儿,见谢则安很快睡熟了,也就没再打扰他,转身回自己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公主大婚的消息就按杨老的要求传遍了大街小巷。
公主昏迷不醒,迎亲这一步却没省掉。聘礼和嫁妆在朱雀街上来来回回,聘礼从谢府一直走到宫门,嫁妆又从宫门一直走到谢府,延延绵绵,从不间断,四周的人都探头探脑地往谢府里看,非常好奇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塞进谢府宅院里头的!
吉时一到,个儿小小的谢则安骑着马前往皇宫“迎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