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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见深既然是最不受待见的,当然他的院子也最偏僻,被安排在最北的角落里。
一间大屋,东西厢房,房子看着还算整齐。一道月亮门进去,是个不大的院子,里面种着很多花草,连房子顶上也长着不少,怎么看都是个花匠的屋子,要说这是右相家公子的住处,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
“二公子回来了。”侍候穆见深的仆人只有一个,就是他院子里的花匠――陈伯。陈伯长得不高,脸上有条疤,背还有点儿驼,看起来甚至有些猥琐。三年前卖身进相府做了花匠,由于人老实又不会拍马屁,不知怎么的就给发配到了穆见深的院子。
陈伯躬着身子上前,对穆见深道:“你新买的万寿菊已经送过来了。”
穆见深点点头。
本来他这样的大家公子,有三五个丫鬟,七八个长随侍候着,那是等闲的事情。可是一则穆夫人暗中克扣他的用度,二则下人们也是捧高踩低的,看不起他。使得他院子里的下人走的走,调的调,走了人,穆夫人又不给他补上,当然也就人才凋零咯。
穆见深进了屋。
屋子里都挂着半旧的布帘子,椅子上也没有椅褡,桌上放着的茶壶是最普通的白瓷,穆见深拿起来茶壶,奇道:“唉,怎么没茶啊。”
“你这不白问吗?”这里就他们两个,陈伯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道:“不是等着你回来沏吗?”
铜镜有两个面,光滑的和不光滑的,在这个院子里的穆见深,就是另一面。
穆见深翻翻白眼道:“到底我是下人,还是你是下人啊。”
“说什么呢,臭小子,我是你师傅!”陈伯道。
“就你教的那花拳绣腿,能有什么用?”穆见深嘴上这么说着,可陈伯确实教了他不少,自己也不是那种非要在别人身上找自尊的人,何况这院子里没人手,好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动手的。
沏茶当然不在话下。
穆见深去茶炉子上看了看,还好,热水还是有的,自己提了过来,有条不紊地烫杯子、洗壶,慢慢泡起茶来。
陈伯道:“什么叫花拳绣腿?我教你的那是真功夫,你小子别有眼不识泰山。”
“知道啦,师傅大人。”穆见深道:“您不就是当年威震江南的大侠――陈宜吗?弟子明天就去府衙,给您老正名去,怎么样?”
没人,也有没人的好处,陈伯其实是江湖人陈宜,三年前,因为被人追杀卖身进的相府躲藏,这件事除了穆见深没人知道。
陈宜拿起一杯茶,玩味道:“小子,你威胁我?”
“不敢。”穆见深笑道。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告诉你。”陈宜喝了口茶,三年下来,陌生人也变得亲密了,他没有什么秘密是穆见深不知道的。
同样,穆见深也没有瞒他什么――除了一件,陈伯一直在怀疑,忍不住问道:“说起来,你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
穆见深道:“这句话,你这个月问了二十次了。”
“你没照我说的做?”陈宜道。
“我做了,你看着我给她下的药。”穆见深说:“药也是你给我的,我那天夜里回没回来,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说到这里,穆见深直视着陈伯,眼瞳深不见底,眉角上扬,立刻便改变了他的气质,从懦弱到坚毅只是一瞬,这个表情说明穆见深在生气。
陈宜遮住自己的眼睛道:“见深,知道我为什么问吗?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神真可怕,别这样看着我,这样你二公子的形象全毁了。”
“你不相信我?”穆见深闪烁了目光。
“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去勾引摄政王是我让你去的嘛,迷药也是我给你的,你当着我的面倒进她的杯子,然后你带了她去隔壁的小客栈,照我计划,你应该脱掉她的衣服,第二天再和她说说昨晚做了什么,这样就行了,对不对?”陈宜道。
“对。”穆见深垂下头,看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很奇怪的是,你凭什么笃定,只要她认为和我和我有那种事儿,就会把我招进宫去?她就不会杀了我?”
“问得好。”陈宜道:“摄政王殿下,那是个非常任性的人,任性的人有个通病,他们都很自信,自信能控制一切,所以才那么任性妄为,不管是出于自信,还是她生为公主的骄傲,她都是不会杀你的,何况你还有穆家二公子的身份呢。”
“她确实任性。”穆见深道,他低着头,陈宜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是陈宜笑了:“哦――?她,哪个她啊?你和她睡了吧,难怪你小子回来什么话也不说,不好意思?”
穆见深噌地抬头――依然是那幅冷峻的面孔,有一点不同的是,他眼睛里有点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嘲笑的东西,他的双手交叉起来,放在下巴下边,缓缓道:“你猜错了,我没上她的床,也没照你说的做,我要堂堂正正地去宫里,不是做男宠,而是做她的丈夫。”
陈宜有点吃惊:“哟,想当驸马?有志气,本朝的驸马位比亲王,又是那位的驸马,可就不是一般皇亲国戚能比的,搞不好从了高宗皇帝的例,最后能加封到皇帝呢。不过你打算怎么弄到荐书?穆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穆见深微笑道:“总有办法的。”
这时候他又变回了那张温和得有点懦弱的脸,恢复成了穆家二公子。
“你是学川剧的吗?”陈宜道,穆见深这种功夫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还是让他很难接受。却看见穆见深站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刀,往刚刚买来的万寿菊走去。
“你要干嘛?”陈宜问道。
“修枝啊。”穆见深轻松答道,咔嚓一剪子下去,就把那盆万寿菊唯一开着的花朵给剪下来了。
咔嚓、咔嚓、咔嚓,很快,万寿菊就剩下了个光秃秃的枝干。
陈宜小心翼翼地问道:“见深,你这是在生谁的气呢?”
穆见深没说话,继续为一盆兰花“修枝”
生气。
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刚才市集上,承平那个神色明显的没有认出他。证实了他这个月以来最糟糕的猜想――承平把他忘记了。
忘记了!
“当我是什么!男妓吗?”穆见深越想越气,咔嚓、咔嚓地剪着兰花叶子,直到把兰花潇洒的长发剪成了经典的板寸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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