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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常这样的例行议事一般都不会耽误太久,若是遇着军情特别多的时候才会适当延长。眼下照理来说风平浪静,两天怎么着都富裕了,但实际上却有点破了这例。
澹台秋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皱着眉头:“南云驰这回不太对劲啊。”
司寇宇铮没答他,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照着他对南云驰的了解,平时人是木讷呆板了点儿,但一到议军事的时候就变了个人般,提供的情报巨细无遗,分析得头头是道。凭着这本事屹立西疆不只,在整个军中乃至朝廷上都越发得脸,有军中后起新秀之称。但这回议事的时候却反而变得比平时更木讷了,不但提供的消息有限,分析也是平平无奇。往常讨论的时候对答如流,胸有成竹,这回竟然好几次都是支吾过去的。
南云关是西疆重镇,南云驰的速度一慢,整个议事会的节奏也就给拖慢了。虽说他也有心多留两天,可这自愿留和被迫留到底不同。
不过人么,谁没个高低起伏的?司寇宇铮摆摆手:“许是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适吧。”
这话说得敷衍,澹台秋“嘿”了一声撑起身子,可盯着司寇宇铮看了两眨眼的功夫又软了回去:得,这会儿还是别烦他吧。
司寇宇铮确实够烦,方方面面的事都烦:风宁路从一页书店回来后也不出门了,天天捧着本书看得巴不得变成一条书虫住到那书里面去似的;老掌柜古明全第二天就回了洛河镇,整个过程挑不出一丝儿错来;店主三潼几乎称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还深居简出。
总而言之,也就第一天的事搅起了那么点水花,而且这水花还立马就没了。剩下的就是磕磕巴巴的议事会,想想就让人憋闷。
澹台秋对此很是无言以对:人出门你怀疑人家有猫腻,不出门你还嫌起人家太消停了?多大的人啊,还迁怒撒气?至于么?
“要不咱们出去巡遛巡遛?”司寇宇铮提议。正好给风宁路点空间动弹动弹,也让他憋得不得劲的骨头舒活一下——他当然不会承认,也不愿意承认后者才是重点。
澹台秋正要回答,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先响起:“宇铮哥哥想出去散散心透透气?我倒是知道个极好的地方。”南云若袅袅婷婷走进花厅,从侍女手中端过托盘,上面两碗奶茶还带着丝丝缕缕热气。
又是奶茶!澹台秋嘴角抽了抽,偷偷瞄一眼司寇宇铮,暗暗佩服他竟然还能如此眉目舒展:因了他一句“这回要喝个过瘾”,南云若一回来就亲手煮了奶茶送来。
当着南云若的面大家当然都说“好喝”,有人再加一句“南云小姐心灵手巧”之类的奉承话,司寇宇铮也不可能落了南云家的面子,遂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就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这奶茶一天几顿的送来,有时候偏苦,有时候太甜,有时候茶重了涩得慌,有时候奶多了腻胃。
不晓得今天又是什么口味的……澹台秋如此想着,但他也就想想而已,可没真打算试试味道,立即起身拱手:“主帅,属下突然想起来手头还有两件事没办。”
司寇宇铮下巴才刚刚抬起来,澹台秋已经丢下一句“是,属下告退。”转眼跑了个没影。如今花厅里这位才是真正惹司寇宇铮烦躁的主,他可不想当炮灰。
你哪儿看出来我是同意了?枉称两人多年交情。这个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王八蛋!司寇宇铮微微闭了会儿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南云若极为满意澹台秋的“识相”,笑意吟吟地曲膝福了个半礼算是送澹台秋,然后转向司寇宇铮,抬起一双春水美目:“南云城东面山上有座拂云寺,里头的桃花十分有名,据闻今年开得格外好,如今又是花期最盛的时候,何不去那里转转?花下温一壶酒,惬意自在,也不负了这大好春光。”
拂云寺的桃花的确十分有名,开起来一片绚烂,上次去看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司寇宇铮半垂了眼眸一时没有回答。去看桃花倒没什么,他本来就想着离开南云府一阵子,也打算跟澹台秋去拂云寺转转,只是这会儿同行的人由澹台秋换成了南云若,他便有些不情愿了。
南云若巴巴地望着司寇宇铮等他回答。
博纳图之后她便提出想到洛河去探望风宁路的伤势,其实就是打着这个幌子去找司寇宇铮,南云驰以她身子尚弱为由拒了,气得她咳了两天。南云驰心疼她,说反正一个月后到了议事会司寇宇铮要来,劝她不急在那一时。她趁机提出要南云驰将司寇宇铮多留两日,南云驰也答应了。这是她独有的良机,怎能不好好把握?
南云若却不晓得,这时间拖长了,四分是南云驰有意,却有六分是无奈!她更不晓得,此刻南云驰在书房里眉头深锁暗暗叹气。
以往议事会十分顺利,议事中众将领,特别是司寇宇铮提出的议题,大多他都与若儿聊过,思路早就已经整理好了,到议事的时候自然信手拈来。
“南云将军!”窗外探出个毛茸茸的脑壳,一句话打断了南云驰的思路。
“风小哥。”南云驰展出个笑。
“小人想借贵府厨房一用,可好?随便一间小厨房也行。”风宁路露出八颗牙齿,“小人想煮碗奶茶喝。”
原来只是借个厨房,他还以为是司寇宇铮遣来找自己的呢。一个议事会而已,自己何时如此忧虑小心过?南云驰暗暗笑罢,抬手一指:“那头转左,过一个圆门后再转右就是。风小哥需要什么尽管取了用。”
风宁路得了南云驰的话,高高兴兴地跑了。
此时整个南云府里最乐呵的恐怕就是这个一心只想着奶茶的小东西了。南云驰望着风宁路颠颠的背影一时有些怔神。
阿若喜欢煮奶茶。那时两人闲来便在院子里坐了,阿若一边煮茶一边兴味盎然地听他说起军中之事,间或插两句言,又说些自己听到的消息,往往令他茅塞顿开心中敞亮。
他有时笑言,阿若不似寻常姑娘,不爱红妆女红,却对这些儿郎的事津津乐道。
阿若便答,谁叫自己出身将门呢?家里有什么样的长辈,可不就有什么样的晚辈么?嘴里说着的是嗔,眼中却是狡黠笑意和孺慕之情。
那时他真以为阿若是受了父亲和他的影响,所以爱听他们说些军中的事而已。现在他突然发现,当初那些他在议事会上张口就来的情报,好像不是他说与阿若听,而是阿若说与他听的?那些他以为是自己想通的关节,似乎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当初……他为什么要说当初呢?好像那时距现在也不是很久啊?数个月而已,他却觉得像数年一般长。
南云驰的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右手指上的玉扳指,突然“咦”了一声:这玉扳指他时常抚摸,手感温度俱是了如指掌,此时摸起来似乎稍有不同?急忙举到眼前对着光细细审视,只见一道极其微弱的莹光萦绕在扳指周围!
南云驰生怕是自己看错了,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可这一睁眼便是失望:那玉扳指依旧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玉扳指,哪里有什么莹光流转?
放下手叹口气,南云驰松松握了拳头敲着额心:他真是魔障了。这扳指怎么可能再发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