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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宇铮站在廊下,看着那三个身影缓缓走近,视线落在其中淡天青色的那一个身上,心跳漏了一拍:碎步款款间薄纱轻扬,仿佛那人随时都会乘风而去般。
风宁路穿着裙子,心中又沉甸甸的,步子不若平时迈得爽快,反倒有了女儿家柔弱的味道。行到司寇宇铮近前,风宁路抿抿嘴唇,还是没有如平时一样行拱手礼,而是行了个福礼:“主上。”端在一起的双手捏了捏手指,再转向澹台秋,“澹台先生。”
说话间她没有抬头,才听了澹台秋那席话,她亦不知用何种脸色去面对澹台秋,心道他现在看着自己脸色也必是好不到哪里去。
“阿路……”澹台秋轻咳一声开口,本是想跟她说不要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可那话说出口就是泼出去的水,虽说不是有心针对她,但她必定心中也极不好过。
不待澹台秋想好如何说,司寇宇铮已上前一步拉了风宁路就往外走,丢给澹台秋一句“我先回去了”,走得头也不回。
澹台秋一只手伸在半空顿住,极为尴尬,识趣地没有上前相送,心想这回好,不单是风宁路心里不好过,看来司寇宇铮也给他得罪了。但得罪事小,只盼他能听进自己说的话,那也算值得。
澹台熏目送着风宁路和司寇宇铮的身形消失在花园的月亮门外,将脸略转向澹台秋的方向,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澹台秋给这一哼哼得眉毛挑了起来,直着眼睛看向澹台熏。就见她看也不看自己,脸上板得硬如金石,冷若冰霜。
“你又怎么了?!”澹台秋憋屈得不行,心想司寇宇铮和风宁路哼他还好说,他这妹妹又来凑的个什么热闹?
“司寇宇铮都多大的人了?他要做什么事还不由他自己拿主意?出了干什么后果也是他自己担待。你在这里穷操的什么心?”澹台熏睨一眼澹台秋。那话是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般,让澹台秋怎么听怎么觉得浑身的不得劲。
“嘿!我说!他是我朋友!我替他着急怎么不对了?”澹台秋“嚯”地转向澹台熏,双手往腰上一叉。他这妹妹真是被他给宠坏了。这是要反天么?竟然教训到他这个当哥哥的头上!
“阿路也是我的朋友!我就帮着她说话,怎么的?”澹台熏也摆出个两手叉腰的造型,还朝澹台秋逼上一步。
两人本就离得近,这一上前,澹台熏得把脸往上仰得老高才能看见澹台秋不说,看也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两个鼻孔。澹台熏顿了顿,觉得这个先天差距于她的气势十分不利,转眼看见旁边石头砌的护栏上还可以站个人。立马一手撩起裙子蹬到护栏上——这回总算把高度优势给拿到了她的手中,换澹台秋巴巴地抬头望着她。
绯雪一见她提裙子就已经赶紧上前一步跟上。澹台秋到底爱妹心切,这会儿也顾不上置气争论了,见澹台熏站在护栏上摇摇晃晃,心提得老高。想把澹台熏给拉下来又怕她挣扎间给摔着。只得伸出两只手去防着她出什么意外:“哎,你说话就说话,好好的,爬那么高作什么?”
“我乐意!”澹台熏不依不饶,这会儿她居高临下,感觉十分到位,恢复了两手叉腰的造型,往前半躬着身子噼里啪啦喷了澹台秋一头一脸的唾沫星子,“阿路她招谁惹谁了?她为什么被绑这事儿查清楚了么?贼人绑人是绑富的,拐人去卖是拐幼童。阿路她占了哪一条?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她这是被人给害了。那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哪来的仇家?还不就是因为司寇宇铮?司寇宇铮既然捡了她回来就得对她负责!捡只猫猫狗狗还得仔细照料着呢,何况是捡了个人?!”
“是是是,负责,负责。”澹台秋顾不得抹脸,一劲儿点头,“你快下来吧。”
“我不!我还没说完呢!”澹台熏正享受着,哪肯这么快罢休,一指戳上澹台秋的脑门,继续发挥,“还有你!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啊?司寇宇铮该重视他的名声,不该去救阿路么?就该放着阿路在青楼里任人糟践么?阿路她哪儿得罪过你么?有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嘛?!”
“是是是,我铁石心肠。”澹台熏在那上头晃来晃去,直晃得澹台秋眼晕得慌,“你先下来再接着说,好不好?”
澹台熏本就不是个话痨,骂完这一通也觉着差不多了,提着裙子从护栏上往下跳。这一跳不打紧,吓得澹台秋赶忙双手接住,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摔了,哪怕是崴了脚也不行呐!且不说他自己心里会过不去,怕是他娘亲也会提了他去好一通唠叨,说他当哥哥的没有看护好妹妹,总之错的全是他就是了。
澹台熏一把拍开澹台秋的手,甩给他一个白眼加重重一喷,提起裙子掉头就走。
好歹是有惊无险。澹台秋抹一把脸,长叹一声:得,他这当哥哥的份儿是永远别想找回来了。
“少爷。”
澹台秋循声抬头,见绯雪还立在原地,登时肃了脸上的表情:“如何?”
“有。”绯雪只答一个字便福礼离去,留下澹台秋站在廊下,脸上神色几番变幻不定。
……
绯雪脚程快,不多时便追上了澹台熏的脚步,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绯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强词夺理?”澹台熏不复方才的盛气,一直到走回自己的小院子才开口说了这第一句话。
“有点儿。”绯雪只是略一停顿便直言不讳以答。
澹台熏扯扯嘴角,立在一株四季海棠前伸手掐了一朵海棠花下来在手指间转动着,直盯了那花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的想法有点矛盾。”
绯雪没有作声,澹台熏吸了吸鼻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阿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么?”又顿了顿,绯雪依然没作声,澹台熏也没想着她真会回答自己,是以自问自答道,“男人,哪个不喜欢漂亮姑娘?司寇宇铮身边不是个消停处。我嘛,想让司寇宇铮多着紧阿路一些,这样阿路跟着他才不会过得太糟糕。”
绯雪“嗯”了一声,这想法没错。同时她心道,看来澹台熏是真心把风宁路当成极重要的朋友在替她打算。如是想着,她也没有多话,因她知道澹台熏的话一定还没有说完。
“可姑娘家难免心软,男人一对她好,就容易软化动心。”澹台熏的眉宇间带了愁色,叹口气接上话头,“是以才把他的所为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似的。”
绯雪有点讶异地挑了眉:“姑娘不希望阿路喜欢七皇子殿下?”
“嗯。”澹台熏转过脸看向绯雪,展颜一笑,眉眼间有的竟不是明媚,而是萧索。那萧索连投在她脸上的暖阳都无法化去。
绯雪怔住,就听她道:“因为……阿路若是喜欢上司寇宇铮,于她而言,绝对是痛苦远多于快乐。”
她没有跟绯雪说明的意思——绯雪不会懂她们这一类人的想法。在她们看来,感情是一样独占性极强的东西。虽然这里的女人也会小心眼,也会妒忌,也会想专宠,但总逃不出“与人姐妹相称是为常理”的想法,然而她们不同,于她们而言,与人共侍一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绝难以接受。即使是司寇宇铮只娶一个正妃,也不可能从头到尾不进她的房门一步。
若是风宁路喜欢司寇宇铮,跟着他,要受嫉妒煎熬;离开他,要受相思之苦。
澹台熏暗叹一声,不管绯雪一脸忡怔,转身歪了头道:“骂完哥哥,我饿了,咱们去厨房偷吃的吧。”说罢一蹦一跳地朝厨房走去。
绯雪盯着澹台熏的背影看了极短的一瞬,垂眼跟上。
就在澹台熏在厨房里扒拉食物的时候,澹台秋已经换好衣裳出了门,直奔聚贤庄而去。
……
风宁路与司寇宇铮一起坐在马车上,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两只手在袖子里捏来捏去好一通,这才开口,张口的第一句话是:“主上……对……对不住……”
司寇宇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以一路无话,听见风宁路开了口,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却是得了这么一句。说意外,绝不意外,但也不是他想听的就是了。
“有什么好道歉的。”司寇宇铮别过头,有些不自在,又有些烦躁,心里又骂了澹台秋一句:都是那家伙多嘴。
“到底是因着……我的缘故,累主上受人非议。”之前以为这事只是南云若的手笔,她还可以甩脸子给司寇宇铮,道是他给自己惹来了烂事,但现在……风宁路只想苦笑。司寇宇恒的话她是决计不想相信的,但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她想来想去能商量的人也只有三潼而已,偏偏三潼又回了北边,因此她只能暂时抛下那些前情旧事不提,单是说她自己知道的。而就她所知道的而言,她硬气不起来,唯能感激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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