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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人皮日记
三个月后,米高的潜水艇被海警从冰川底部打捞上来。潜水艇几乎被压成一块砧板。陆陆续续的,海警从冰川上凿下与冰川连在一体的尸体,与失踪人口对上号。那些尸体的姿势奇形八怪,诡异不已。然而米高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打捞上来。深海里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幢冰海获救的张若水夫妇所说的地狱之门的186幢雕塑,媒体开始怀疑张若水夫妇是在妄想。那幅耸人听闻的人皮画第八碗在黑市也销声匿迹。
北极那一带渐渐开始流传一个传说,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当第一片雪花从天上飘落,冰川下就会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昼夜不止。人们开始传言,冰川下住着一个幽灵。
时节如流,又是半年过去了。有一天,霍克在一次雕塑大赛上找到担任评委的张若水,将一只帆布包裹送到他手里,说道:“还记得那只黑色潜水艇吗?一个垃圾回收站的工人在切割回收那堆废铁的时候,从一个暗室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张若水打开帆布包裹,里面躺着一本暗红色镶金笔记,打开布满铜锈的十字扣,扑面一阵腥臭,里面破破烂烂叠着铜版纸张和人皮纸张,穿纸张的“线”竟是一缕黑发。张若水将尘封的人皮日记打开,米高狂野的一生在人皮上呼啸起来。
19xx年3月23日,阴。
读孟德尔神父的生平传记,这个遗传学之父是我的榜样,我一定要像他一样出人头地,衣锦还国!童年阴郁的回忆啊,那些无情的白眼啊,统统死去吧!我这个大地的孤儿必将得到上帝的眷顾!
19xx年3月27日,晴。
在梵蒂冈第一次听到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心潮澎湃。颂扬摩西,颂扬我主。今天值得纪念,教宗又一次肯定我的画作,让我在教堂穹顶作画。梅瑟的画稿又一次被枪毙,他的衣食成了问题。他对我很嫉妒,我必须像小时候提防那些追着我打的人一样提防他!
19xx年6月26日,多云转阴。
梅瑟读了尼采,他跟我说“上帝已死”他开始怀疑教宗的权威。我和他发生剧烈争吵,他差点跟我动粗。我看到他眼中的歹毒——他和我积怨太深了,我知道有一天他要下恨手。
19xx年11月6日,阴。
好多天没有写日记了,梅瑟这个畜生买通一个混账牧师,在我的脸上泼下硫酸!我也毫不含糊地在水城威尼斯找到他的窝点,将他那张臭美的脸的一半千刀万剐!我没有将他的脸全部毁容,我觉得这样更残酷!我要他看着自己英俊的一面,再去看他丑陋的一面,让他的记忆里充满痛苦和折磨!他就像过分在意脸蛋的女人一样,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了!
19xx年11月8日,小雨夹雪。
在罗马鲜花广场走了一遭,莫名想起苏格拉底,他也曾学过雕塑,后来放弃了。他以为塑造人的灵魂更适合他。我不禁问自己,存不存在一种方法,能把灵魂和肉体一起雕塑?
19xx年11月9日,大雪。
我发现一个真理:月亮是地球的一部分,因为太阳公转和地球自传被吸附上宇宙!我可以从“大陆漂移学说”里找到依据!晚上,我冲风冒雪将这个真理告诉教宗,他第一次厉声批了我。我苦心勾勒了半年的那一组画稿也被扔到废纸篓里,我的灵魂受到极大的震撼——就是童年趴在猪石槽上和猪抢着吃糠,被饲养员发现了鞭笞时,也没有过这样的震撼!艺术与宗教将我的灵魂挟持,我陷入无边的疯狂!
19xx年1月21日,阴。
我与教宗决裂,愤然离开梵蒂冈。我戴着十字面具,和教宗在大庭广众之下辩论上帝的存在与否,我不知怎么脱口说出“人人都可以为上帝”的大逆不道的言语!实在不该看佛教和孟子的那些人人皆可为佛为圣人的言论!教廷将我逐出梵蒂冈,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一下子瓦解,我看不到光明!我的身心接近崩溃边缘!
19xx年2月29日,阴云密布。
我回到我久违的中国,我看到了钟楼上飞舞的鸽群。然而我的丑陋引起他们的巨大厌恶,我找不到出路,我甚至可能饥饿致死。路上匆匆行走着盲目的人,想一想几十年后,他们将成为一堆化肥,我的心在滴血!什么万物之灵,什么宇宙的精华,徒有虚名!我要给他们的肉体和灵魂来一个彻底的文艺复兴!
可是,今晚去哪里搞到吃的?对了,街口的流浪狗和流浪猫我可以抓过来,烤了吃!
19xx年2月29日,晴。
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我在北京故宫老城墙下遇到张饮冰,这个年轻的、鲜活的、要命的天才,他与我一样穷困潦倒,然而又一样光芒四射。我邀请他吃了因瘟疫病死的猫,我说火可以把病菌杀死,他就安心地吃下去。我们还喝了一点二锅头。
1991年3月13,阴。
我们同居了,我们疯狂地做ài。我在他的画室看到他曾经的女人,这个可恶的恶魔的化身,我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肉,就像生吞那些水老鼠一样!我想从她那边夺下饮冰的儿子,和我们一起生活,那个女人却疯狗一样阻拦了我!
1991年3月29日,夜。
这个风雪之夜,我们聊到梵高的死,我说:“梵高的画之所以有价值,因为他已死,当他死后,他的画才可以生!艺术和艺术家不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世上!”他目光恍惚,眼中有殉难的圣徒才有的光辉,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1991年4月1日,晨。
他在枕边留下一封遗书:“我以我的死,迎来你的生;我死,你的艺术生!把我的遗体制成不朽吧,我要他在鲜血中燃烧!”
1991年4月5日,中午。
我参加了他的葬礼,他自沉昆明湖。我在卫生间偷听到那对奸夫淫妇的争吵,如果饮冰不自杀,他们也将对饮冰下杀手!他们制出一种画笔,与明黄的颜料一中和就能挥发出令人致死的毒气!可恶,他们必须为他们的阴谋付出一生的恐惧!
1991年4月8日,夜。
我拖着洛阳铲到了饮冰的墓地,那里有一只黑猫,睁着一对绿莹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像个瘟神!驼背守墓人屋里的烛光还在晃荡,他的咳嗽声不时传来。我刨开墓地,撬开铆钉,饮冰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味,我将他拖出棺材,就像许多年前,天使将耶稣拖出地狱!他身上的每一条肌肉纹路我都熟悉,他的每一寸人皮我都热爱,他的每一根人骨我都触摸得到,他的每一滴血都能让我燃烧,我亲吻它们就像多年前亲吻圣经!
现在,饮冰的尸体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头发和体毛梳理得一丝不苟,在烛光下静静地等待我的刻刀和画笔!等待解剖与永生!
我早已打了腹稿,我知道他将成为怎样一幅伟大的人皮画!我将取材圣经中“世界末日”七大神在人间倾覆七大碗灾难的传说,为它取名第八碗!宗教与黑帮将为这张人皮画展开一场场血腥的屠杀!而饮冰,我的爱人,将在狂人的新鲜血液的滋润中不朽!
我用饮冰的黑发在日记上穿上第一张人皮纸,我从纸上两个空洞干燥的眼眶看过去,那后面分明藏着饮冰那双对艺术充满渴望的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