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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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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谭加达完全做到了席之娴说不要越过界的要求,两人的往来仅止于公事,互动状况是相敬如宾也几乎接近“冰”

    不过那只是表面上,内心里,他还是无法完全放下,总是暗暗的关心、注意着她。

    有些时候,为了想替她做什么,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就会用团体战术,以模糊焦点。

    例如天气冷,见她猛流鼻水,他自掏腰包买了三只土鸡,在公司煮了一大锅的麻油鸡,说是慰劳全厅内外场员工,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想要让她祛寒进补。

    还行,当他见到她脸色苍白,似乎血气不足,同样自己买了桂圆红枣,搬出自日本空运来台的冲绳黑糖,煮了—大桶的桂圆红枣黑糖汤让所有人饮用,做得不着痕迹,只为了能让她自然的接受

    种种类似的情况多不胜数,这样的默默付出,让他既觉满足,又觉空虚;既觉欣喜,又觉悲苦。

    他明白,这样的爱对自己不利,持续下去,只会愈陷愈深,但是没办法,钟情的人就在身边,天天上班都会见到面,要抑制情感实在困难。

    凭良心说,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保持了距离,没有再造成她的困扰。

    至于席之娴,说不失落那是骗人的。

    虽然谭加达的转变符合了她的要求,生活平静许多,可是在态度上的明显落差曾让她一度无法适应,甚至感觉很难过。

    谭加达在松鹤围里的人缘很不错,有时看他和大家有说有笑,唯独对她客气疏离,除了公事,任何多余的话都不说,坦白讲,她的心情很复杂。

    但是她没立场抱怨,毕竟这是她要求的,只能掩下诡异自私的惆怅失落,安慰自己这才能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的在工作上冲刺。

    就这样,日落月升转瞬间过了近三个月,光阴迅速流逝的速度令人惋叹,但值得欣慰的是,松鹤园在席之娴的积极改革推展下,渐渐有了起色。

    当然,内外场要互相配合,主管厨房的谭加达也功不可没。

    有了起色,就代表生意好转,生意一好,不管内场或外场,同样都很忙碌。

    内场的忙,是点单多,要做的菜也多,讲究美味、要求速度;站在第一阵线的外场,是最直接面对顾客的,要做的事很琐碎,有时一忙起来,连上个厕所都要像打仗—样,甚至没时间走开。

    饭店业虽然不太能在生意最好的假日期间排休,但休假天数可是比照每月的月历红字计算,也不算少,但上紧发倏的席之娴从到任至今,休过的假竟没超过五天,可谓是拚命三娘。

    然而,就因为求好心切,责任感又重,如此拚命的下场,就让她拚出问题来了

    又是空班时间。

    当别人用餐时得工作的餐饮业人员,大都是利用营业前或营业后的时间才吃饭,跟一般人完全不同,常常得两餐当一餐吃。

    谭加达到外头解决吃的问题后,便提前晃回松鹤园厨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拿出食材整理。

    这种空班时间,厨房只有一个人留守,而松鹤围里则是一片静悄悄,只留下几盏灯。

    “小歪”整理到一半,忽然发现属于厨房的味碟竟没有补齐,谭加达扬声叫唤留守的助厨,可却没人应声。

    他转身四处张望,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好啊,这小歪,见有人回来,他自个儿就溜去摸鱼了!”他撇嘴嘀咕,自己走到外场去拿。

    在走向餐柜时,他行经包厢,不期然瞧见一双黑色素面高跟鞋搁在包厢外,不禁停下脚步。

    这个时间餐厅里不该有人,会是谁在包厢里?

    拉门只拉上一半,他探头望进包厢里,赫然瞧见有个人侧卧在榻榻米上,身子像虾子一样蜷着,不过因为里头的灯没开,所以他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是谁在里面?”他出声问。

    对方没应声,他不禁皱起眉头,走了进去,同时在门口墙上找到包厢的电灯,伸手转亮,打量对方。

    她穿的是公司女性主管的套装,黑西装、黑窄裙,里头是白色丝质上衣,梳了整齐的发髻,双腿修长匀称、身材苗条,那身影、侧脸

    “席经理?”不由自主加大嗓门,他惊问。

    “唔时间到了吗?”微蠕动,困倦慵懒的嗓音充满了性感的磁性,完全没有察觉到是谁来。

    他看了眼手表后答:“还没。”

    “时间到了再叫我我不太舒服让我休息一下。”担心睡过头的席之娴顺便交代,翻个身,换边蜷缩。

    不舒服?

    她生病了?!

    谭加达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认不出他的声音,连睁眼看看是谁都懒,他想,她不是不太舒服,而是非常不舒服!

    “生病就应该回家啊,你在这儿躺又不会好!”他忍不住朝她走近,忍不住叨念。

    “没关系,晚上有xx公司在我们这儿办聚餐,我不能回家”她连恍惚时都还想着公事。

    “你是哪里不舒服?”他来到她面前跪坐下来,却发现连他的靠近,她都无力留意,仅是紧闭着双眼。

    “不知道,大概站太久了,腰背很痛,整个人昏沉沉的,身体好热又好冷。”她说话的声调几乎全黏在一起,有气无力。

    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要他不越界关心?

    谭加达担忧的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赫然发现她异常灼烫的体温!

    “席之娴,你在发烧你知不知道?!”他气急败坏地吼。都已经发烧了,她居然只会在包厢里睡觉,而不是利用这空档去看医生?她难道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吗?

    “大概吧”她虚弱地应,眼睛总算因他高分贝的吼声而稍微睁开了下。“嗯怎么是你?”她瞧见了他的脸,很生气又很担心的脸。

    “对,怎么是我?应该是毕世纬才对啊!他人呢?你怎么不跟他说你人很不舒服,叫他带你去看医生?”谭加达把焦虑心疼的心情全都怪在毕世纬身上,气他不是称职男友。

    “睡一下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拜托你让我安静的补一下眠。”捉紧一丝理智,她避重就轻,再度转身背对他,闭起眼睛,没有力气再多说。

    谭加达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方才摸过她额头的手还烫着,他的心也像被揪住了一般。

    他觉得这样不妥,可是他没有立场强迫她非去看病不可

    有了!他现在就去找毕世纬,这是他当男朋友该尽的义务!

    谭加达急匆匆的赶到办公楼层,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推开第一道门走进,秘书座位空空如也,他犹豫的一顿。

    来得不是时候吗?总经理办公室怎么会唱空城计,连范秘书都不在?

    四处瞧了瞧,这才发现区隔总经理办公室的第二道门只是虚掩,没多想,他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把门缝再推得更开些,侧身往里头觑探。

    原来,毕世纬人在办公室里,而范秘书似乎正送了文件进去。正当他想抬手敲门之际,竟赫然看见毕世纬握住范秘书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向怀里,低头就是一阵热吻。

    谭加达震惊的瞠眼,整个人僵住。

    毕世纬吻了范秘书?!

    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不是跟席之娴在交往吗?

    为了确定自己没看错,他不禁眨了眨眼,但那亲昵的一幕还在持续当中。

    难道毕世纬脚踏两条船?

    不,说不定还不只!这家伙搞不好专门利用职位优势,习惯性的诱拐公司女性员工!

    是了,一定是这样,所以怪不得席之娴说他们是私下秘密交往。

    这一定是毕世纬的要求,因为在没行人知道他死会的情况下,他才方便再去哄骗其他女人!

    懊死的,他多么渴望钟爱却得不到的女人,毕世纬有幸拥有,竟然对她如此不珍惜!

    看来,会传出流言,都是真的。

    鲍司流传总经理秘书范唯妮是毕世纬的旧爱,席之娴是毕世纬的新欢,这都是真的!而且没有一个是过去式,他甚至还在两个女人当中周旋

    席之娴现在正不舒服的蜷在包厢榻榻米上,而毕世纬却拥着秘书风流,这教她情何以堪?

    她拒绝了他,却挑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值得吗?值得吗?!

    这要教他怎么甘心、怎么放心、怎么死心?

    熊熊怒火从心底迅速烧上脑门,他放弃通知毕世纬的念头,踩着愤怒的步伐离开。

    谭加达的动作迅速得像阵风,先是到员工更衣室里换回便服,拿随身物品,然后再回到松鹤园。

    进到包厢里,期待南之娴已经好转,可她还是卧在榻榻米上,那虚弱的模样让他揪紧的心再度抽疼。

    “之娴,醒醒。”他靠近她身边,轻推她肩膀,见没反应,又拍拍她脸颊,焦虑渗进嗓音里。“我送你去医院,快醒醒!”

    “谭主厨?你”提早来做准备工作的新任领班良美,才步进厅里就发现匆匆跑进包厢的谭加达,不禁尾随而来,没想到竟看见席之娴躺在包厢里,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娴姐?”

    温良美是个爱哭爱跟路的忠心下属,以前在江户亭的时候就是在席之娴的底下做事,在席之娴离开好一阵子之后,她才听说她跳槽来松鹤园的消息,当下她马上兴起辞去江户亭、投奔松鹤园的念头,跑来哭求她收留。

    当时的席之娴正需要心腹、帮手来协助,刚好对良美之前在江户亭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有正面的评价和印象,因此也同意留下了她,更在一个礼拜前,将她升任为领班。

    “良美,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把她扶起来。”看见有人可帮忙,谭加达马上出声求助。

    她马上动作,惊惶地问:“之娴姐她怎么了?”

    “她人不舒服,我现在要送她去医院。”他分神解释。

    “帮我买退烧葯就好我不用去医院”席之娴被唤醒,但整个人还是像烧融的麻糬般软趴趴,身体重得不听使唤,不想听话去医院,但却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你不要逞强了!”谭加达半搀半抱的扶她起身。

    “对啊,之娴姐,你身体很烫耶!”进来帮忙搀扶的温良美也感觉到她吓人的高温了。

    “大概是感冒吧。”席之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搞的,她其实从早上就开始有点不舒服,操劳过一顿午餐时间后,到下午就整个不行了,本来以为躺一躺小睡一下就会好,没想到愈睡愈难过。

    “不管是什么,先去给医生看再说。”谭加达不容拒绝,强势主导。

    “可是还要上班”这一起身,她发现自己根本站不住。

    “笨蛋!人都病倒了,还上什么班!”谭加达忍不住怒斥,对她不懂得珍惜自己,感到心疼又恼怒。

    “之娴姐你放心,厅里的事交给我们吧!”良美安抚着她。

    一直以来,席之娴都是神采奕奕、俐落干练的,她从来没看过她如此虚弱的模样,老实说,她也有点吓到了。

    “良美,我先带她到停车场,你帮我去她的置物柜里拿她的证件。”思虑周详的谭加达没忘记看病需要证件。

    “哦,好。”良美立即探向席之娴的西装口袋,摸出一支钥匙。

    交代完,谭加达不再多说,将席之娴打横抱起,一路前往停车场,不再顾及他人的目光。

    去他的流言,去他的忌讳,去他的毕世纬!

    从现在起,他绝对不会再默默退让了!

    幸好谭加达坚持将席之娴送医,否则问题就大了。

    因为她的高烧不是一般感冒,而是膀胱炎所引起。

    由于餐饮服务业的关系,一忙起来很少喝水,连上厕所都没时间,养成憋尿习惯的下场,就是身体器官机能发出抗议。

    可是席之娴实在太会忍了,所以发现得有点迟,并发了急性肾盂肾炎,必须住院观察治疗。

    由于发烧的关系,她一直昏昏沉沉,醒醒睡睡,在恍惚中曾说过的话,曾下床小解,其实都不太记得,只存有隐约的印象。

    当她完全清醒时,已经是接近午夜时分,而当她睁开眼时,瞧见的第一个人,是守候在床畔的温良美。

    “之娴姐,你醒啦!”良美一见她醒来,马上松口气的扬起微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哑声问,都睡迷糊了。

    良美看了看腕表。“晚上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她居然不知不觉的空度了这么一大段时间,连发生什么事都不太清楚?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席之娴觉得有点纳闷、恍惚之中,她记得耳边徘徊的都是一道男性嗓音,醇厚温柔,流露着连她住朦胧睡意中都能感受到的浓浓关切和忧虑。

    难道是她的幻觉?

    “不是,我下班才过来的,是谭主厨送你来的。”良美说道。

    听见是谭加达,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是吗?那他呢?”目光瞟向四周。

    原来真是他的声音在她难受的时候陪伴着她啊。

    “他从下午就一直陪你到刚刚,我下班过来后,他在你的包包里拿了你家的钥匙,说要去帮你准备住院的用品。”

    席之娴不禁怔住。

    发怔的原因,一是得知他陪了她那么久,她既讶异又感动,既感谢又愧疚;二是听见他擅自跑去她家,虽然是好意,但是要准备住院用品?!

    那岂不是除了牙刷牙膏、毛巾浴巾、脸盆茶杯、拖鞋之类,还包括了要换洗的贴身衣物?

    噢,天哪!她的内在美要被他看光光了!思及此,她的脸霍地热辣辣的烫了起来。

    “之娴姐,我觉得谭主厨对你好好哦!你都不知道下午他发现你生病时,那种又紧张又心疼的样子,好像生病的是他最宝贝珍爱的女朋友咧!

    “还有啊,他一路横抱着你下楼,那姿态就像王子骑士一样。我刚刚来的时候,正好还看见他摸你的额头,又帮你拉高被子、检查点滴,厚我看了超羡慕的!如果生病的是我就好了。”

    良美见她浮现羞赧之色,忍不住实况转播,说得口沬横飞,一脸向往欣羡。

    “三八,还有人希望自己生病的吗?”席之娴嗔瞪她轻啐,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良美的形容让她不由自主的为之心悸感动。

    “如果生个不会危害生命的病,可以发现一个值得交付真心的男人,我倒愿意耶!”良美笑嘻嘻。

    “愿意你个头啦!”席之娴摇头哧笑,要不是卧病在床,她肯定伸手戳她的脑袋。“医生说我为什么发烧?”

    她自认为应该是太操劳,所以抵抗力降低,让感冒病毒趁虚而入,但还是不确定的再问一问。

    “你膀咣炎耶,还并发什么肾盂肾炎的,很严重揑!”良美转述着谭加达告诉她的病情。

    “嗄?”她反应不过来的扬声。

    “医生说是因为经常憋尿,水喝太少导致的。”良美边说边觉得自己好像也很危险。

    从事餐饮服务这一行,的确会忙得忘了喝水,没时间上厕所,经过之娴姐这次的教训,她要奉行“不可憋尿,要多喝水”的戒律。

    “没想到居然是膀胱炎怪不得我最近上厕所不是很顺畅,还有点痛痛的,腰也很不舒服。”和单纯活泼的良美交好,所以她没有避讳的坦言。

    “医生说你大概要住院三至五天,而且还会反复发烧。”她又说。

    “要住这么久?!”席之娴惊愕的扬高了八度音,美眸倏然圆瞠。“那我上班怎么辩?”

    “笨蛋!人都病倒了,还上什么班!”奥美忽然很凶地骂,席之娴一愣,她随即又噗哧笑道:“这是下午的时候,谭主厨骂你的话,哈哈”席之娴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横眼瞪她,却也无话可反驳。

    “你就好好养病吧,公司应该会体谅的,毕竟你是为了工作才病倒的呀。”良美安慰她。“待会儿谭主厨还会再过来哦!他说晚上他会留下来照顾你。”

    闻言,席之娴心跳又失控的加速了。

    他守了她大半天了还不够,连晚上也要留下来照顾她?

    这三个月来的相敬如冰,让她以为除了工作上不得不的接触,他不会愿意再跟她有所瓜葛的,但他仍在紧要关头如此义不容辞的帮忙着她;她三番两次的拒绝他,对他这么狠心,他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回想这段时间,菜色该换、该调整,出菜速度、食物品质,任何内场厨房的问题,他几乎都全力配合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她不留情的拒绝与要求而怀恨在心、加以刁难。

    凭良心说,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可是相对的,这令她觉得自己好坏、好冷血

    大概是病着的关系,人也变得脆弱,他体贴温柔的对待,崩解了她硬是挂在心房外的坚固外壳。

    唉,没了防备的外壳,他要是再继续这样对她好,她心底重要的某一隅,说不定就快要失守,无力再坚持什么界线不界线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