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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秦缘觉得时间分外难熬的时候,这个男人才缓缓开口道。
秦缘慢慢走上前。他的手心满是汗,面对这个男人,他总觉得前方是一个看不见的漩涡。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那个男人站起身,用手擒住秦缘的下巴,目光落在秦缘的脸上细细地打量着秦缘。秦缘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第一名伶,果然是个尤物。”这个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虽然是一句赞美,但是语气并没有半分迷恋。
秦缘虽然年少即成名,但是他并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相反,除了唱戏时光芒四射,台下的秦缘算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若不是秦缘登台之初就反响热烈一炮而红,让玉堂班班主当宝贝供着,就凭秦缘内敛的性子,只怕连登台的机会都很少会有。
面对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秦缘紧张得不知如何应答。他轻轻咬了咬嘴唇,神色羞赧。秦缘一紧张就会习惯性得咬唇。而咬唇是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动作。因为这个小动作,秦缘从小就被他的搭档陈如松笑话。
这个男人捏住秦缘下巴的手松开,“这般容色,唱戏真是可惜了。”说完他就离开了包厢。只留下不明所以的秦缘怔怔地站在原地。下巴似乎依然留着那个男人手指的触感。
秦缘疲惫地回到戏班。发现平时晚上总是去西边堂子打马吊的班主林秋风正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看到秦缘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想来是专门在门口等秦缘的。
“哟,秦缘,恭喜恭喜!”林秋风满脸喜色地说道,语气比起平日的和顺多了七分的谄媚,“以后发达了千万别忘了我。”
此时的林秋风为自己平日的英明而窃喜。当初因为秦缘是戏班里的台柱子,对秦缘态度还不错,平日里予求予取。更加庆幸的是因为总是没有满意的价格,所以他并没有逼着秦缘去接‘客。本就寻思着拍个好价格,才不负秦缘的第一名伶称号。如今幸好没有来得及实施。
“班主是什么意思?”秦缘不明所以道。
“难道连将军没有和你说吗?”看秦缘的态度,林秋风知道秦缘确实不太清楚。
“说什么?”秦缘问道。连将军?好像今天这个男人就被称为将军。
“刚才连将军派人来拿走了你的卖身契。你现在是连将军的人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林秋风喜气洋洋道。他们戏班的人被连将军看上,就光凭着一点,他们戏班就比其他的戏班要硬气得多了。林秋风真是受够了宛春班的那个万老头了。不就是他们班以前的台柱子曹明芳被程司令金屋藏娇了嘛!这两年总是明里暗里打压他们玉堂班。如今这秦缘被连将军看上,这程司令算什么。他总算可以在万老头面前扬眉吐气了。
“什么!”听到消息的秦缘如五雷轰顶一般呆立当场。秦缘虽然不聪明,但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他知道戏子命贱,即使他在玉堂班也迟早会遇到这件事。但是明白和真实遇到却是两回事。他还幻想过等他攒够了钱,在这种事发生之前为自己赎了身。
看出秦缘的不情愿,林秋风的脸色冷了下来。林秋风这种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秦缘平日里的小心思。他看着一副大受打击样子的秦缘,双手抱胸冷笑道:“秦缘,别以为别人平日称呼你一声秦老板,你就以为你自己是个角儿了。我告诉你,入了这梨园行,你这命就一辈子烙上了一个贱字!你再怎么清高,也就多给贵人一些谈资情’趣。”
他看着默然不语的秦缘,犹然不解气道:“你就别想着等你攒够钱赎身什么的。呵呵,当年你爹妈为了多得五个铜板,给你的卖身契签的是死契。”
听到林秋风的话,秦缘觉得浑身冰冷,他觉得他的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全身发软。他头重脚轻地走向他的房间。身后隐约传来林秋风的话:“跟了连将军有什么不好。连将军是什么人啊,一省都督,最年轻的陆军上将,最近又被授予了昭武将军的称号……被连将军看上,这福气别人一辈子都求不来……”
林秋风的声音像是被隔着水,模糊而不真切地传到秦缘的耳朵里。秦缘只觉得冷,身体冷,心更冷。他从来不怨父母把他卖给戏班子,因为如果卖了他,大人孩子都得活活饿死。但是他却不知道,原来他的命在父母眼里还不如多五个铜板重要。
秦缘木然地推开木门,走进屋内,反锁了门,颓然地坐在床边。衣襟有水迹缓缓晕开,秦缘摸了一下脸,原来已是泪流满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拍门声:“秦缘,秦缘,你出来!”
是他的搭档陈如松。但是秦缘依旧一动不动,他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理。
“秦缘,你再不出来我就撞门进来了!”陈如松气急道。秦缘从小性格就拧巴,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不说就算了,还容易瞎想,容易钻牛角尖,像个小娘们似的。
见门里的秦缘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陈如松用力撞着门。被闻声赶来的林秋风狠狠地斥责:“你想死啊,门撞坏了你给我陪!”
陈如松狠狠得瞪了一眼林秋风。虽然很早就想揍林秋风一顿,但是他的卖身契就攥在这个吝啬鬼手里,他不能不强行按压住怒气。
年久的半破门终于被撞开了。屋里很黑,没有电灯。陈如松闯进门,立马就看到颓坐在床边的秦缘,急忙走上前:“秦缘,有什么事和师兄说说,别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切~能被……”林秋风还想说什么,被陈如松狠厉的眼神吓得收了嘴。不过他还是狠狠得啐了一下:“呸你个陈如松,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登不了台!”说完缩了一下,然后故作出凶狠表情回瞪了一眼陈如松,然后飞快离开了秦缘的屋子。
秦缘看了一眼陈如松,突然低笑道:“和你说你就能帮得了我吗?谁也帮不了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本就软弱,有时候他觉得他就像菟丝,没有坚强的树支撑他他就无法独立存活。
“到底是什么事?”陈如松皱眉问道。陈如松了解秦缘,虽然秦缘性子绵软,但是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颓唐。
秦缘沉默半晌,轻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师兄,你该向我道喜呢。以后我说不定就不用唱戏了。我被连将军看上了呢。”
“连将军?什么连将军!”陈如松双手按住秦缘的肩,逼着秦缘与他直视,不容许秦缘有丝毫逃避。
“连将军?谁?”秦缘喃喃自语。他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的命运就被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给攥在手里了。
等陈如松细细回忆如今在北平的权贵,想到与“连将军”这三个字对上号的人的时候,陈如松倒抽了一口气。
能让林秋风眉开眼笑,让秦缘如此颓唐的人,也就只能是刚到北平访问的昭武将军连韶钧了。只是从来没听说过连韶钧好男风。
看到陈如松的表情变化,秦缘笑得有些嘲讽:“师兄,你能帮我吗?”
陈如松沉默了下来。他根本就帮不了秦缘。连韶钧凶神的大名,陈如松早就已是如雷贯耳。
秦缘的手缓缓捋开陈如松扶着他肩膀的手,笑道:“师兄,你说你该不该恭喜我。”
陈如松的手缓缓拂上秦缘的脸,“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看着秦缘强笑的脸,他的心一阵难过。秦缘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他的亲弟弟一样,但是他却无力帮他。
秦缘依然笑着,越笑越放肆。即使从小就见惯了秦缘,陈如松还被此时的秦缘迷得失了神。他一直知道秦缘很美,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但是平时的秦缘内敛温和,美也收得含蓄。原来秦缘放肆起来竟然美得这样艳丽,这样咄咄逼人。
秦缘终于停止了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像是发泄完毕,秦缘那嚣张的美艳又再次含蓄地收了起来,依旧还是陈如松熟悉的那个秦缘。仿佛刚才那个尖锐妖娆的秦缘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幻觉。
“师兄,抱歉。我只是……”秦缘轻轻咬唇,嗫嚅道,“我只是太难过了。我不是故意这样说你的。”
陈如松轻轻摇了摇头:“是师兄对不起你,是师兄无能,保护不了你……”说着说着,他心里难过得如刀绞,竟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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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北平爆出一则轰动的桃‘色新闻
——继曾经的第一名伶曹明芳被程司令金屋藏娇之后,如今的第一名伶秦缘亦被连将军金屋藏娇。
茶馆说书人说故事说得唾沫横飞,凭着自己的想象,讲着香’艳的细节,好像自己钻在人家床底下,把各种细节听得清清楚楚。听书人则表情不一,艳羡有之,不屑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