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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拒绝?”
从晃悠着的小舟中下岸,月孛地询问道,
“你有方寸世界不假,但对于元府后期来说多一份仙缘总是没错的,难道你以前就没去过秘境什么的吗?”
“太麻烦了。”
云仙先手中折扇轻摇,一边欣赏着沿途之景,一边组织着语言回应道,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不是吗?况且这人间运道本就纷乱,老头在下山前便告诫我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改变人道运势惹上大因果。
“世俗的帝王家每个都举着奉天承运的旗号,多少与国运、人运有关联,目前看来,这宣水更是如此,此时与他们扯上关系于我有什么好处?
“再者,那叶笙歌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的,她的事已弥足麻烦,还是少牵扯些为好。”
“呵呵……”
月孛冷笑一声,又想要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这楚王府倒还真大啊。”
云仙先突然出声感慨道,
“方才没看到,这绿林之后竟还有个寝宫?
“据我所知,宣水建筑礼制承袭于前朝,在住宅的规模布局上应有明确的礼制要求才对,这般宏大莫不是会犯僭越之罪?”
而在一旁要将他送出府的飞鱼卫并没有对他这有些唐突的话产生任何不悦,面无表情解释道:
“楚王府最初并不是王府,一直到了第一代代萧亲王才改成了萧王府,同年萧亲王爵位获得世袭罔替待遇,然后才开始扩建王府,历经几代人的扩建自然规模便大了。
“来到这一代,由于国舅爷善战,助陛下平定了北衡之乱,凭战功获封了北地之位,在封地新建了萧王府。
“此后该地则一直空置着,待二殿下成年搬离皇都、分府治事后,陛下特意下旨拨款扩建,才将此地改为了楚王府。
“再者,考虑到北地贫瘠,国舅爷早年征战留下了不少病根子,近年来也就多留在楚王府,因而又进行了一次扩建,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云仙先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喃喃道:“那国舅爷与二殿下的关系一定很好了?”
“当然如此,毕竟国舅爷可是当今皇后娘娘——二殿下的生母——的亲哥哥。”
飞鱼卫听到了他的自语声,沉声答道,
“二殿下自幼受国舅爷熏陶,国舅爷可以称得上是二殿下的启蒙老师,这亦师亦友的关系岂是寻常关系可比。”
“原来如此……陆大人讲得明白,在下完全明晰了。”
云仙先瞥了身旁这位有问必答的好好先生一眼,又是轻笑一声,
“说起来,方才在船上陆大人似乎是在暗处与那张老好生比划了一会儿,两位聊了些什么?”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一凝,这位飞鱼卫怔怔地抬眸看着云仙先,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张老吩咐我要好生款待先生而已。”
云仙先笑着摆了摆手:
“那在下还得好好谢谢陆大人与张老了……”
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淡惬意,一路上云仙先又问了些有的没的,而这位上品飞鱼卫也同样很尽心尽责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楚王府大门。
“……那么陆大人便送到这儿吧,告辞。”
云仙先向飞鱼卫拱了拱手,转头便要踏出门槛,看到此时门前那人头攒动的一幕却是微微一愣,又是一步踏了回来,笑问道,
“抱歉,不知道是不是在下看错了,杏花楼的马车似乎是被这些人挤没了。”
“先生没有看错,既然杏花楼的人已经送先生到了这里,我等便让他们先行回去了。”
飞鱼卫淡淡地说道,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门外的这些人呢?莫非是今日由什么大人物到场,正巧让我赶上了趟吧?”
“先生错了,我想这些人都是为了先生而来。”
云仙先又转头看向门前那被侍卫拦在十步开外的人群,将他们每个人脸上狂热又克制的蠢蠢欲动纳入眼中,不禁眉头一挑:
“为什么?”
飞鱼卫道:
“有件事忘记与先生说了,二殿下为防止杏花楼烦劳了先生,先行为您请了一份功名,如今您已是汾城太士,杏花楼自然是不会再将您视作公倌对待了。”
云仙先眯起眼睛,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二殿下直接给我贴了个官?太士是什么?”
“先生放心,二殿下充分尊重您的意向,自然是不会做那些引人入彀的行为,所谓‘太士’也只是一介闲职——硬要举例的话,可能与名誉进士差不多。”
“那这……”
飞鱼卫脸上无一丝波澜:
“殿下原话:‘先生炼红尘之举着实令人钦佩,但这汾城的青楼实在不是什么好待处,本王特此为先生求得了一张特权凭证,方便先生做决定。’”
云仙先沉默片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大人的意思是在下转眼之间便从杏花楼的人变作炙手可热的文坛新贵了?”
“先生低估了自己,您近些天来的名声已经称得上是炙手可热。”
对方嘴角微微上扬,但语气仍旧平淡如水,
“二殿下说,他只是希望能为先生的修行提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帮助,但先生若是觉得多此一举,随自己心意便可,这区区非议他还受得起。”
这二皇子小心眼吧,非得让自己走回去就算了,这一招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云仙先腹诽道,余光中却闯入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放心,我有经验,大门口闹哄哄的但其实就是个空架子,白天要逃就指着这……啊!”
少女正拉着身侧的一个青年侃侃而谈,突然发现了前厅中的两人,顿时止住话头,
“坏了,是陆大人!”
但两人这时闪身显然是来不及了,飞鱼卫审视的眼神已经锁定了那个少女,眉头微微皱起,
“小姐?国舅爷不是才勒令您禁足一周吗,您都已经试八次了,这次又想逃出去?还有钟小友……你倒是乐于陪小姐胡闹。”
而被他看着的钟玄胤不由得一叹,用脸上的表情宣言了自己的无奈。
看清了这两个鬼鬼祟祟之人的面貌,云仙先心中顿觉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叫不出名字,但当飞鱼卫口中说出小姐一词时,他总算是想了起来。
这不是当初那个乔装打扮来到杏花楼、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萧亲王独女萧芊琴吗?他与这家子到时说不清理还乱,竟还能再见一面。
云仙先自顾自地思索起来,而将这两人抓了个正着的飞鱼卫没好气地将两人赶了回去,嘴上威胁道:
“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吧,我与殿下已经替您瞒了许多次了,若您还这样,在下也只能真让国舅爷知道了去!”
“……”
萧芊琴没有回话,又灰溜溜地拽着钟玄胤溜了回去。
而由于没见到两人出来,此刻看到他们正从外往内走顿时引来路过的丫鬟与侍卫惊疑之色,钟玄胤满脸无语:
“我早便跟你说了再待几天便可,你何必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剑刃上撞……还非要拉着我。”
萧芊琴表现得很不屑:“哼,那你可知就这短短几天外面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杏花公倌半步成诗,汾州新星冉冉升起’,这已经是你近几天念叨的第八遍了。”
钟玄胤白了她一眼,一想到自己正修炼时少女突然推门闯进来跟自己大念特念、自己寄人篱下还不得不听的情景便觉得憋屈,眼下看她这模样心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萧小姐不会真对一个公倌人动情了吧?若知道你喜欢上了这个‘仙先’还将自己的嗯哼交给了他,国舅爷和二殿下绝对会……”
“原来他姓云,云仙先,好好听的名字……”
萧芊琴置若罔闻,十指交叉握于胸前,眼中闪烁着无限遐想,片刻后,她又突然凑到钟玄胤耳边说道,
“对了,你觉不觉得刚刚陆大人身边站着的那个雌雄莫辨的书生有点眼熟?”
“不清楚,大概是二殿下邀请来的某个士人吧……”
钟玄胤摇了摇头,而脑海中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瞬间一愣,眼中顿时流露出惊骇。
“哼哼,我看那个书生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平日里陆大人要不一直跟着兄长、要不就在处理杂事,怎会像今日一般毕恭毕敬……”
萧芊琴自鸣得意地摇了摇头,眼眸中却闪过一抹思虑。
没错,就连邀请钟玄胤参加他们那个什么法会时也只是差管事出面而已——虽然她并不知道钟玄胤究竟有多强,但他少说也是是个武者啊!
此人定是让兄长都极为重视、却尚未能拉拢之人,自己若是想要获得自由,兴许与此人结识会是很棒的选择。
萧芊琴心中做着决定,暗暗想着早些时候要溜出去与此人接触一番。
在那天在杏花楼的云仙先开导过后,她自认已豁达了许多,深知自己的志向不在深闺而在江湖,如今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得为未来铺路。
这样想着,她一把拉过一个路过的扫地丫鬟,询问道:
“你见过一个由陆大人陪同的、书生扮相的白衣人吧?那太好了,你可知晓那人的底细?”
那丫鬟神色慌张,支吾好半天才说道:
“听…听说那位是近几天汾城风头正盛的才子,叫,好像叫……”
“谁?”
“好像叫云仙先!”
…………
云仙先走后,二皇子叶子辰始终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手上不断搬弄着一枚玉石,在房间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殿下在担心什么?”
在不安焦躁的氛围进一步蔓延之前,房间内终是响起了一个温和的男声。
而听到着突然响起的声音,叶子辰也不惊讶,沉声道:
“步兄料事如神,不妨猜猜本王在担心什么?”
“在下猜,殿下是在担心这云仙先一旦出了王府,便会转投太子或是司徒家,致使殿下功亏一篑。”
“不错,此人面容如帷幕,难窥其后真意,若是他人那边给出了他想要的条件,他可能会将今天商议之事和盘托出。”
叶子辰微微点头,脸色严肃。
“在下还猜,殿下担心这云仙先是大仁大义之辈,一旦将仙府消息透露给灵霞宗,必会引来其他修士。
“届时局势扑朔迷离,道人相争,汾州人道气运难保不受牵连,殿下所求功绩自然也烟消云散。
“更何况一旦得知仙府消息来源于殿下,当今皇帝恐怕会一怒之下降罪,使殿下处于被动。”
“……”
叶子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倘若真是如此,不知步兄有何良策?”
“难说,但修士素来利己,这云仙先能成长至如今程度,想来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之辈,虽然还是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但也应当不用担心他特地跑去传信。”
“那便好……”
“不过是人皆有欲念,仙缘无法打动他,只说明他不屑于机缘造化,但他也绝对会有想要的东西,他留在汾城,便能证明这点。”
叶子辰豁然开朗,拊掌赞道:“不错,步兄所言极是。”
“而若是弄能明白这云仙先留在汾城的目的、将他想要的东西掌握在殿下手中,自然便能使他为殿下所用,反之亦然。”
叶子辰点点头,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闪烁出危险的光芒:
“所以,此事我们能想明白,别人自然也能意识到,如此一来,让云仙先再在这汾城留下去……”
“殿下三思。”
“……”
叶子辰不语,然后开口试探:“不知步兄比这云仙先如何。”
此次的回答要慢了很多,似乎是估摸了许久才答道:
“此人修为高深莫测,绝非表现的元府后期,其心迹更是难以捉摸,不知其虚实。
“在下也是在几月前偶遇外宗道友才得知其名,说是云仙先是通玄真人在世俗间隐秘之处捡到的。
“入道方才三十余年,便修得一身圆满敛息神通,外人看来仅仅元府,实则已不知身在何种境界。
“只知道早在三年前,同辈一破墟亲传向其挑衅,瞬息之间便被其打的静脉寸断、生不如死,而旁人甚至难以看清其出手。”
“哦?”
听闻此等传言,饶是叶子辰一介世俗皇子都是心生喟叹。
据他所知,破墟之境的修士辟府成天、初具显神通,相较于元府之境的修士已有一步大跃升,而这云仙先竟有跨境碾压之能,显然不凡。
“但他最为特殊一点还不在于此,而在于鸿运加身。”
“‘鸿运’?”
“不错。我那师弟说,此人深受天道青睐,初入宗门便引动天地异象,灵霞钟连响十声,阵阵响彻云霄、惊天动地。
“更有天材仙宝自行择主,且不消半年,其脉太渊峰主峰的一片颓垣败井便枯木逢春,化作钟灵毓秀之景。”
“这莫非……就是那所谓天道之子仙圣之胎?”
叶子辰闻言惊叹不已,这番说辞放平日他是断不会信的,但说话之人不同,若是连他都说有可能,这可信度自然是高了不少!
而顺此联想,他不由得神采奕奕:
“如此说来,这云仙先当真是个奇人、妙人、神人!倘若有他相助,范于则突然闭关造成的空缺倒也不足为虑,这仙府道途必然事半功倍!吾之幸也!”
“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