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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里一片死寂,就是外面的下人也大气不敢出,一连两天府内都死了人,胆小的已经在嘀咕这府里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
阿班的尸体刚被抬了下去,而淡烟至今下落不明,墨卿砚坐在红木椅上,低头掩面,神色晦暗不明。
四娘有些坐不住,动了动身子,频频看向墨卿砚,偏偏又瞧不出她脸上的表情,想说些什么又不想第一个出风头。
到底还是墨长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守夜的婆子说亲眼看见淡烟半夜里从你们院子里出去,如今淡烟失踪,这凶手不言而喻,你有什么可说的?”最后一句是对着墨卿砚说的。
墨卿砚微微抬头,动了动嘴,吐出一个“没”字。如今她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那作为罪证的剪子也被查出来就是淡烟房里的,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排除淡烟杀人的嫌疑。她眼下疑惑的只是淡烟究竟为什么大半夜跑出房间去见阿班,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跑出了墨府。
虽说墨府守备极松,轻功好一点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来去自如,但对于一个娇娇弱弱身上毫无力气的淡烟来讲要避开他人视线出府依然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她斜眯着眼睛看向指证的婆子,认出这婆子的孙女儿正在柳姨娘院子里做一个粗使的小丫鬟。她既说看到了淡烟去找阿班,那便是真的看到了,只是又为何,她不晓得淡烟的下落?难道……
想到淡烟有可能也惨遭毒手,最终落个死无对证,墨卿砚整个人都不好了。阿班死了,淡烟失踪,怕是二娘之死的脏盆子得扣到她头上来了。
果然,有人开口后就觉得轻松多了的四娘冷哼一声:“天知道是不是淡烟做了亏心事被阿班发现,恼羞成怒下杀了人呢。”这话得到了六娘的赞同,否则好端端的淡烟为何要逃离墨府。
“你什么意思?”元娘沉下了脸,冷面如霜。
四娘虽有些畏惧元娘的气场,但到底还是扬了扬脖子说道:“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讲个推测罢了。横竖不是我屋里的丫头,我操什么心呢?”
“你既明白,就少说两句。”蒋氏在上头冷冷地说道。
四娘一吐舌头,根本不怕她。果然墨长风立刻为她出头:“四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看那淡烟就是做了亏心事被阿班那小子发现了。”
“那老爷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淡烟是三娘的丫鬟,出了这事是三娘院子里对丫鬟的调.教不利。照我看,把负责调.教的丫鬟婆子罚个板子,同时把三娘身边的丫鬟都换一遍。”这是要把春菊等人都发卖出去的意思了。
墨卿砚脸色一变,隐忍了一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卖身契在我手上,要打要卖都由我做主。”
墨长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就是因为卖身契给了你,这帮丫头才不把你放眼里,只要哄好了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想来你也根本不可能狠心到严厉惩罚她们。”
墨卿砚确实做不到狠心发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丫鬟们,但是自己的丫鬟全被换了,焉知之后调过来的会是谁的人?柳姨娘往自己院子里插人手不是一天两天了,且看今日这事,怕是已经成功了。柳姨娘两个宝贝闺女都是庶女,身为嫡女的她可不就是那人的眼中钉?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瞧见柳姨娘的身影,心里冷笑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云姨娘也来了,柳姨娘却以抱病为由避而不见,倒是将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她再抬头看向墨长风时,眼神就变了,她是不想怀疑自己的亲爹的,可由不得她不怀疑。
算计亲闺女的亲爹,让她牙齿都寒了!
“传我的话下去,三娘院子里所有的丫鬟无论等级全部发卖出去,一个不留!”眨眼间,墨长风就下了命令。
“刷——”墨卿砚抽出雪名,起身上前一步:“谁敢动我的人?”
管家却步,犹豫地看向墨长风。
“你这是什么意思!”墨长风气得一拍桌子,“在我府里也敢亮兵器,你这是反了你!难怪你的丫鬟都有胆子杀人,都是被你带坏的!”
“爹爹这话说得真有意思,不就是死了个外院的小厮,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墨卿砚有意无意地将刀尖对准她最厌烦的几张脸,愉快地看着他们发白的脸色又说道,“从前爹爹几位姨娘过世的时候,怎么不见爹爹整顿过府里的下人?”
墨长风妻妾众多,然而如今只剩下蒋氏、柳姨娘和云姨娘。二郎、三郎还有夭折的五娘,他们几个的姨娘如今都不在了,且几乎都是孩子出世后不久就没了的,说没有猫腻,谁信?
从前墨卿砚不说,实在是这涉及到自家脸面,且到底与她自个儿没什么关系,也就不提。如今被人算计到自己头上,若是再被哪个嘴碎的人私自将“三小姐命令大丫鬟害死了二小姐又将一个撞破的外院小厮灭口”的闲言碎语传了出去,她一辈子便毁了。
她已经强硬了三年,怎么还有人觉得她是个好欺的?清冷的目光扫过四娘,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眼里的心虚。
且等着,二娘、阿班和淡烟的账,咱们慢慢算,来日方长。
听墨卿砚提起他几个温存过的姨娘,墨长风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有所怀疑过,只不过那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儿,也就装糊涂,如今却被血淋淋撕扯开来,竟有些怅然。尤其是二郎的姨娘,他发誓,自己绝对是真心爱过的。
“我是为你好。”墨长风双手负在背后,努力挺直了腰杆,他发现他在三娘面前越来越没有当爹的气场了。
“三娘谢过爹爹的好意。只是我的丫鬟只是下落不明而已,说不准此时也遭了毒手被人扔在了乱葬岗。”提到了乱葬岗,脑子里莫名想起了谨言,努力甩掉莫名其妙的念想,她又说,“淡烟手无缚鸡之力,若没有人帮衬,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得出府?”
“说不定就是你的人把她送出府了。”四娘又抢着说。
“你既然瞧见了淡烟出去,身为守夜人,为何不当场叫住她?”墨卿砚却是不理四娘,只盯着那守夜婆子。
婆子哑然,竟是无言以对。她受人嘱托,只要确保淡烟半夜里出了房门便可,后头的戏由别人来演,她怎么可能阻止?
见婆子先看向了四娘,又求饶地看向墨长风,墨卿砚嘴角露出讥讽。
“老奴,老奴是瞧见她见的人是阿班,以为他俩是私下约会的。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晓得年轻人的苦,一时心软,便没有阻止。是老奴失职,是老奴失职,请老爷责罚!”这府里都知道淡烟与阿班是一对。
墨卿砚挑眉,没想到这婆子脑子转得还算快,冷漠地看着频频磕头的婆子,哂笑一声,也不再紧逼。淡烟人都不见了,咬着一个婆子的不是又有什么用?留着她,反倒叫她以后好防备,否则要猜测这府里哪些人是柳姨娘的心腹,还得多花一些功夫。
“行了,自己去领二十大板吧。”墨长风嫌弃地看了婆子一眼,也没说要发卖的话。
“老爷真是的,对小姐是一套,对旁人又是一套,哪有这样的亲爹!”一回到屋子,春菊就忍不住抱怨。
霜月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你疯啦!你这张嘴怎么就不懂得长进?天知道这外面有没有那边的人盯着,你想被发卖出去?”霜月指了指柳姨娘院子的方向。霜月跟了墨卿砚多年,当然不是傻子,她自然是不信淡烟会胡乱杀人这样荒唐的事情。就算淡烟真的杀了人,那也一定是有缘由的!
二娘的葬礼办得很轰动,毕竟考入麓久书院的那些女子如今都被京城的人盯着她们将来的造化。猛然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丢了性命,还是疑似被人陷害的,这满京城的眼睛都意味深长地盯着墨府呢。
下葬当天,若容公主不请自来,这让人群一片哗然。二娘同若容公主自然是没什么交情的,公主会来,显然是看在了元娘的面子上。人们看向元娘的眼光越发带有畏惧,这姑娘,真是越来越不能小觑了。
随后蒋家人也来了,这让一直以为墨蒋两家不和的人有些看不懂,毕竟二娘只是个庶出女,蒋家完全可以不理会。然而耿氏依然领着子女到场,神情肃穆,任谁都看得出她脸上的惋惜。
随后叫人群更加轰动的是京城两大纨绔苏大少和花四少竟然也纷纷到场,虽然只是走了个过场,他们的出现却让人疑惑不已。墨家什么时候同安王府和右相府扯上牵连了?同僚疑惑地看向墨长风,这人最近并不合群,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同京里两大权势之家搭上了关系,叫人不得不深思。
葬礼过半的时候,蔡煜才登场。刚订亲时浑身散发着光亮的温润少年一夕之间变得颓废不堪。蜡黄的脸,干枯的发丝,密密麻麻的胡渣,以及通红的双眼,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几日他心里的苦。
蒋浩一直派人盯着蔡府,生怕蔡煜去墨府捣乱,然而直到今日蔡煜都没有任何动静。就算是此刻,尽管整个人形象大变,却依然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像个活死人似的。
墨卿砚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原本清爽的少年,竟更加希望此时他能大闹一番,发泄心中叫嚣的苦闷。然而没有,蔡煜什么都没有做,沉默地上香,沉默地拜礼,沉默地退下,甚至没有同墨家任何人说一句话就沉默地离开。
悲到深处,痛到深处,就只剩下了一个躯壳子,仿佛沉浸在了自个儿的世界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他的双目、双耳,都留给了那个心爱的女子,如今她走了,他的心又该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