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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华公司内幕。
“徐先生!”川本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徐采丞拉回到现实,他说:“我当时亦是参与桐工作的一员;这个工作虽然失败,目标并不错误;错误的是方法。和平需要有个广大的群众基础;如果贵国大后方的民众,都希望和平,我想英明的蒋委员长亦一定会顺应民意。”
听得这话,徐采丞暗暗惊心;原来川本愿意作物物交换的买卖,还有软化大后方抗战意志的深意在内。转念又想,如何鼓舞同仇敌忾的情绪,用不着自己来担心,只将川本的话转过去就行了;在眼前却正好抓住他这句话,来说服他。
“大佐,你的见解高人一等。说老实话,中国的百姓,哪个不愿意和平?不过他们有顾忌;怕日本军人凶暴,不讲道理。如果能有后方所需要的民生必需品,源源输送;而且能强烈暗示,这是经过军方同意的,那么,我们后方的老百姓,对日本军人的观感,自然会改变,这就是你所说的,和平的群众基础。”
徐采丞的诠释,恰好补足了川本话中不足之意;因而使得他大为兴奋,连干两杯,放下杯子说道:“徐先生,我们的看法相同,原则不必再谈了,谈谈具体的计划。你认为你们后方最缺少的生活必需品是什么?”
“药品、纱布、橡胶之类。”
“橡胶不成问题,马来亚已经在皇军控制之下,不过这是战略物资;而且物资并不在我手中,需要征得东京方面的同意。药品、纱布都好想办法。”川本沉吟了好一会问:“徐先生,这不是小买卖;只是你我两个人怎么做法?”
“当然要组织公司。”
“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个公司要由中国的名流出面,号召力比较强。”
“当然!”徐采丞说:“请你把你心目中的名流,开一张单子给我,我去邀请他们出面。”
“好!资本方面呢?”
“那更好办。”徐采丞抢着说:“只要你支持,资本很容易筹到。”
“不!”川本笑道:“人是你们的人,资本是你们的资本;我支持了这家公司,于我们这方面,有什么好处?”
徐采丞心想,莫非他还要出资本?这件事看起来有利有弊,需要好好考虑。意会到此,声色不动地答说:“请大佐说下去。”
“你们出人,我们出资本;利益均沾。”
“怎么叫利益均沾呢?”刘小姐插进来说:“是不是赚了钱均分。”
“是啊!”刘小姐也很精明,立即又问:“这笔盈余如何计算?”
这一问将川本问住了,”那么,”他说:“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盈余很难计算,”她说:“现在物资缺乏,有公定价格,也有黑市。至于战略物资,交换来以后,只能卖给日本政府,就算日本政府不会想占便宜,但也不会有很好的价钱。”
在刘小姐介入谈话的这片刻,徐采丞心里已转过好些念头,心想以民生必需品交换战略物资,牵涉的因素很多,看起来只有一个做法,就是将这里的东西运到大后方;而大后方有没有东西来,要看情形。倘或缺如,只有用拖延之一法;能拖得不了了之,上上大吉。
不过,越是骗局,越要认真,对方才不会起疑。如今在盈余问题上斤斤计较,正就是认真的表示,因此在刘小姐说完以后,他亦立即又作补充。
“还有一点,也不可不顾虑。”他说:“将来可能采取物物交换的办法,根本就没有盈余可言。”
川本点点头,喝口酒,抽支烟,静静地思考了一会说:“交易要公平,计价的标准应该是一样的,讲公价,大家是公价;讲黑市,大家是黑市。”
“我看只有讲黑市。”徐采丞说:“公价可高可低,与实际情况脱节,将来会起争执,生意就做不长了。”
“而且,”刘小姐说:“如果不是讲黑市,恐怕不会有什么盈余。”
“讲黑市,讲黑市!”川本完全同意。
“物物交换又如何?”徐采丞问。
“用双轨制度。”
“何谓双轨制度?”
“各计各的价。我们运去的东西,照那里的黑市卖出,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在那里照黑市买进。这不等于物物交换?”
“这很公平。”徐采丞点点头,表现出很满意的神情。
“现在我们谈资本。”川本问说:“你看要多少?”
“物价在波动了。资本应该照黄金计算;至于多少,要请大佐自己决定。”
“我想应该要一万两黄金。”
“那就是1000根条子。这个生意很大了。”
“可是我不能支付黄金,只能付相当于一万两黄金的中储券。”
“这也可以,反正你一拨过来,公司里立刻买进黄金,以便保值。”
说到这里,徐采丞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这笔资金的来源如何?倘或是公款,必定有帐,川本将来调差,继任的人,照帐接收;倘是另行筹措,与公家无关,那么川本一走,便趁此机会可以解散公司,后方要运来的战略物资,也就不必谈了。
因此,他紧接着又问:“大佐,你这笔资金的性质如何?”
“这一点,”川本摇摇头说:“歉难奉告。”
“是不是公款?”刘小姐问。
“半公半私。”
“怎么叫半公半私?”刘小姐将一只手按在川本手背上问。
掌心中传过去的温馨,使得川本无法再说”歉难奉告”那4个字。想了一下答道:“我们有一笔基金。这一笔基金,不是公家的,但也不是私人的;私人可以申请动用,但必须是为了团体共同的目标。”
“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糊涂。”刘小姐嫣然一笑,不再追问了。
徐采丞却心中雪亮;所谓”团体”是他们少壮军人的小组织,如发动”九一八事变”的”樱社”等等。川本所投下的资金,既然是他们小组织的基金,来源是秘密的,属于欧美黑社会中所说的”黑钱”之类,就算蚀本蚀得精光,也不须负任何责任。
于是他对刘小姐说:“我们不必再问资金的来源,反正只认川本大佐就是了。”
“是的。”刘小姐故意问一句:“公司中的董事,如果都是中国人,你放心把这么大一笔资金交出来吗?”
“我相信他。”川本指着徐采丞说。
“多承你信任。不过,大佐,我们商场中的惯例是,主要的出资人如果不能参加实际工作,通常都指派一个会计,控制银钱出入。我希望你也能派一位你信任得过的会计来。”
川本点点头,沉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这不是现成的人吗?”说着,将一只手揽在刘小姐肩上。
“我可不懂会计。”
“不懂不要紧。”川本答说:“你再去找你信任得过的专家,不就行了吗?”
话虽如此,刘小姐却仍不敢接受;因为怕川本会提出她办不到的交换条件。于是笑笑说道:“这样好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得要考虑一下。”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吗?”川本误会了,急于表明本心,”我今天就请你执行你的职务。”
刘小姐与徐采丞相顾愕然。由于川本的神态显得有些严重,因而颇为不安;同时也很困惑,不知道他如何请刘小姐执行职务?
“我现在要回司令部。”川本又说:“晚上7点钟,我们仍旧在这里见面。徐先生,请你一定来。”
“好!一定来。”
“你呢?刘小姐,我这个房间,保留在这里,听你的便。”
刘小姐点点头说:“既然听我的便,你就不必管了。7点钟我会在这里。”
于是川本拍了两下手掌,将”女中”找了来,关照房间保留。徐采丞要想替他付帐,女中深深致谢,只说:“不必费心,不必费心。”
等川本一走,徐采丞与刘小姐怕隔墙有耳;另外找了一处咖啡馆去深谈。”刘小姐”徐采丞首先致意,”为了工作,你受了很大的委曲,也是很大的牺牲,我非常感激,佩服。”
刘小姐苦笑了一笑说:“事情逼到刀口上,只好咬紧牙关了。”
“我佩服你的就是这一点。”徐采丞说:“不过,你的牺牲,换来的代价也很大;应该算是安慰。”
“初步看来还不错,以后不知道怎么样?”刘小姐紧接着说:“徐先生,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川本可能会提一个条件;那个条件,如果我猜得不错,我是不能接受的。”
“呃,你说,你猜那个条件是什么?”
“要替我弄个房子。”
意思是川本要求她同居。徐采丞心想,川本果真的提这样一个条件,可以想见他是如何倾心。为了开展工作,这是求之不得的一个机会,而刘小姐不肯作进一步的牺牲,如之奈何?
他觉得他此刻要考虑的是,尊重刘小姐的意愿,还是说服她改变心意。细想了一会,采取了折衷之道,听其自然。
“刘小姐,我很坦白地说,我不能给你任何意见。其中的利害得失,只有身历其境的人,才能作最正确的判断;最有利的抉择。请你自己决定吧!”
意在言外,一听便知;刘小姐想了一下说:“等我再考虑。”
“我想,也许是你过虑。”徐采丞说:“如果他真的提这个条件,不妨先找个比较好的理由,拖他一拖;到拖不过了,再作决定,也不嫌迟。”
“当然。就是拒绝,我也不会直言谈相,一点都不讲迂回的技巧的。”
两人研究了好一会,始终不能猜出,川本是如何让刘小姐执行她的职务;那就只好耐心等待川本自己来揭破谜底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川本是最后来;一进门在榻榻米上坐定,随即就打开皮包,取出一叠票据,摆在刘小姐面前。
“这是资金的一部分。你是会计,所以我交给你;请你算一算总数。”
原来是让她如此执行职务!徐采丞心想,川本确有诚意合作,眼前便有了坚强的证明。不过他不明白,交来的资金,有银行本票,有商号及私人的支票,总计不下二十张之多;钱的来路,何以如此复杂?
看到刘小姐用纸笔在做加法,他又想到,川本为什么不把这些票据送入银行,自己再打一张支票出来,岂不省事?总不见得他没有银行户头吧?
转念到此,有领悟,这些钱是”黑钱”数目又大,如果存入日本银行,可能会被他们的政府追究来源。这些黑钱上面,可能还会有泪痕血债。照此看来,”黑吃黑”吃了川本的这笔黑钱,在沦陷区收购了物资,运到大后方,是一点也不用对川本感到抱歉的事。
“算出来了!”刘小姐说:“一共244万。”川本点点头,转脸问徐采丞:“可以买多少金子?”
“大概六百根条子。”
“这样说,我已经交了资本总额的百分之六十。”
“是的。”徐采丞说:“目前最急要的是,要为公司取个名字;好把这笔款子,用公司的名义存入银行。”
“这一点我没有意见。不过,最好避免有官方意味的名字。”
“官方的对面是民间。”刘小姐说:“一个民字已经有了,再想一个字。”
“这个字要有交流、沟通的含意——。”
“那就用华字。”刘小姐不等川本说完,便想到了,”后方是中华民国;这里也是中华民国。”
“很好!民华公司现在就成立了。”